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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柳州

10月8日晨,在微雨中我们搭长途汽车离南宁,向柳州进发。广西公路上的交通营业是由省公路所统制,一切商营的汽车,亦由公路局卖票,所以票价是有一定的。以前在没有统制的时候,票面价额虽有定,实价颇有出入,统制之后,商人的竞争取消了,价额才划一。车分大小两种:大的是可容20人的公共汽车,小的是普通篷车。由南宁到柳州,有700华里。价目是:大的每客13元,小的每客16元,因小车较舒适而迅速。小车8小时可达,大车有时要10小时,平均小车每小时走25公里,因为路不平坦,车又多旧货,所以这已是最快的速率了。

广西的公路建筑是近来建设事业中和民团并称的成绩。从柳州到南宁,水路须走3天,现在缩成8小时。对于区位组织上自然是一件极大的变迁,它的影响尚难逆料。但是,广西和他省一般,在公路上活动的,多是乘客而少货物。货物运输的时间问题,在中国内地的经济组织中,还不十分严重,而公路运费太高,不能和内河运输相竞争,自是一件可以预料的事,所以公路建筑在经济上的意义似乎没有在军事上的意义为重要。

从南宁出发时是早晨8时,12时到芦墟站,地属宾阳县界。一路所见的只是起伏的荒山。同车有在农村中服务者,相谈广西的农业。他认为废地和人口分布不均是广西贫穷的最大原因。在这几百里荒废的山地上若能开垦,一定能吸收集中在东部的人口,一般的生活程度亦可提高。这其实是中国普遍情形的一个缩影罢了。但因广西治安有了办法,移民问题自较他省为易。人口政策的急切需要,在公路上汽车里,我才切身目击。

宾阳之北的山,和宾阳之南的山,在构造上、形态上,完全不同。梧州、南宁一带旅行的人是不会了解“山水甲天下”的意义的。车过宾阳,远山遥望真好像是一个屏风,车近时,但见平地罗列着形状千变盆景式的峰峦,为数不啻千万。我曾想,要是这一带位置在黄河边,大水淹没了平地,顿时会变成一片船舶难行的群岛。车就在万山丛中忽上忽下地前进,有峰回路转,车临深壑,令人咋舌难下。最险处名昆仑关,相传狄青平桂,就在此大战。

到柳州是下午四时半,住在新设的乐群社。乐群社是政府设立招待旅客之所,设备俱周,在南宁、柳州和龙州等大埠都将成立,给公务人员很大的方便。柳州的乐群社就在立鱼峰下,风景绝佳,尤因时值月望,明月半空,山影重叠,惯住在平原的我们,至此才觉得造物的幽美了。

我们本来预定由柳州北上经融县到三江。但是到柳州才知道融县一带匪徒又联结土人在上月末起事作乱,虽立即平息,但是深入内地的旅行,或有不测,所以我们改变路线,由象县到大藤瑶山,12日晨离柳。

广西北部和湖南、贵州毗连的地方,正是特种民族杂居的区域。在民国二十一年(1932)的时候,曾有过一次规模很大的变乱,蔓延所及的地方很多。从2月19日到3月25日,一共延长至36天。经驻军全力扑平,死亡土人达1000多。广西民政厅秘书处曾出版一本谢祖萃编的小册子:《绥靖舆全灌龙瑶变始末》,记述这次事变。

我们借这个机会抄几节关于这次事变的起因在下面:

(民国)二十一年春,全县桐木江有妖巫凤顺国者,居恒为瑶民质疑治病,时或手足颤动,闭口喃喃作语,自谓神附其身,群瑶睹状,则惶恐拜伏而听命焉。常自诩有神术,两手能接枪弹百余颗。又谓有宝物藏于刀锋山,葫芦六个,神剑自内飞出可以杀人于百里之外;草鞋一双,放之立变为虎;铁遮一柄,展动则天地化为清水。苟虔诚致祭者,宝可立出。如是言说,群瑶益狂喜相告,谓天助瑶人,赐以多宝矣。

桐木江之大雾浸瑶民凤某之宅地,形似蜈蚣,巫谓当出帝皇。对山山石隆起,如雄鸡之冠,巫谓之鸡公山,前此凤之未王,殆以蜈蚣之颈微损,且受克制于鸡也。如果集瑶数百,负土碚石,积用数月之力而颈损者培,冠隆者平矣。凤乃大喜过望,俨然以王者自居,而巫亦传集远近瑶族赴桐朝贺。

灌属盐田源旧分五源,即少源、茶源、南江、盐塘、北江是也。五源旧隶瑶团,为清瑶秀才梁化龙所辖。民元间,团董姜鸿炳并少源、南江于汉团,五源乃去其二。去岁鸿炳子超民又请削其茶源,而瑶团遂以撤废。酒捐一项,盐塘、茶源、北江三源,前仅月征50毫,今只盐塘一源,加至75毫。盐塘屠捐,前仅月征1060文,今乃增至70毫,瑶民桐果市价每桶3400文,汉民凭势专利,抑价只付2000文,且恒不付。汉民袁春和遽以变告,而团瑶冲突以起。

这几节虽则极简单的记载中,却给我们看到许多有趣的问题。第一,我们可见他们自成团体的民族心理,和这种心理所表现的宗教形式。在我们虽可说是“妖巫谣言惑众”,但是在他们的信仰系统中却是凿凿有据的事实。现在我们对于他们的宗教信仰,虽尚不明了,但在别方面推测“妖巫”所编的预言,是有民族历史的根据,所以使它能“惑众”举事。尤其值得我们注意的则是“妖巫”在人民中的势力。在这简单的叙述中,使我又联想到通古斯的“萨满”。我们惟有明白这些原因才能免除这时起时伏的变端。若是多用武力镇压,在剿匪名义下大规模的减少他们的人口,既和政府所采取的优待同化政策相背,而且反而增强他们与汉人相对立的民族心理。

第二,我们应当注意的是经济关系。在这里使我记起Peter Rivers在他 Clash of Cultures 一书中所述英国对于热带属地的土人的保护政策的经济原因,在热带上白种人是住不惯的,但是热带的出产却是英国工业重要的材料,所以政策极力保护土人,希望他们人口增加,使他们能负开发热带的工作,使英国的经济得到合作的利益。在广西我们也遇到相同的情形。特种民族住的是高山,不是汉族所住得惯的地方,加以广西人口稀少,山地大量荒废,正可和他们密切合作,来加以开发。在经济上是一个易办之事,至少是应该尽量协助他们生产山区所能供给的材料。若能制定一个妥当的交易办法和传授他们新知识,得使他们从事生产工作,广西十几万特种人民,都能在广西的经济组织中成为生产者。比起用兵来镇压,当作匪徒来屠杀,一得一失,相差何远!

10月12日于赴象县之新广船中 tucXw6G3JECq/nz3k0G6wmzR/pZz41TkA1N8h3dkh80pFT1JueIeptf7XU5EGfe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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