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四湾镇街道

他走遍四湾镇的街道，发现与从北门进来时走的那条路并无二致，道路两旁既无寒酸陋居，也无大领主所住的豪门富宅，这里的房屋建造精良、坚固敦实，但如前所述，很少用雕刻或者绘画装点修饰。街上行人来来往往，拉尔夫此刻只随自己偏好专心打量着妇女，感慨妇人也并没有比男子穿得更好，她们大多身着深色的廉价衣料，衣饰虽不华丽，但像这里的房子一样倒也朴实自然。偶然间，他遇见了一个肤白高挑的女人，似乎身上流有别国血统。拉尔夫发现与她同行的人衣着跟普通居民不同，她们头上并没有包头巾，只戴着花环或丝质发带，身穿绣有精致花纹的麦秸黄无袖礼服，礼服很短只勉强遮到膝盖，而且面料十分轻薄，与其说她们穿着布匹倒不如说是穿着刺绣，她们都没穿正式的鞋子，只是用白色皮条将凉鞋绑在赤脚上，每人右胳膊上还都钉有一个铁环。

街上男人大部分都身带武器，手拿棍棒，穿着无袖短马夹或蓝色布衣，仿佛时刻都准备着应征去上战场。但在他们中有一群男子的穿着风格和身材都与其他人迥异，他们身材挺拔，手无寸铁，身着色彩夺目的长袍，头上缠着绚丽斑斓的薄布条。拉尔夫常在商铺里或摊位附近看到他们，所以猜想他们是商人。那些商铺散布在各条街道上，贩卖着各种食物，跟他那天看到的大同小异，只是人流稀少许多。

穿过鱼虾和家禽市场便来到一条长长的街道上，拉尔夫沿着街道一直向前走，直到抵达一扇大门前，这门正巧对着他进城的路。跨进门内，他看到一条宽阔的大路将城里房屋明细划分，以便侍卫自由地在各个区域间穿梭。他还注意到修道院外每个小区域都延伸出一条大路，但路的尽头却并非是城门。在城里拉尔夫未曾见到一座城堡，当他就此事询问城内某位居民时，那人却大笑着回道，整个四湾镇的房屋及其他一切就是城堡，这样敌人才难以入侵。这个答案也正好印证了拉尔夫内心的猜想。

拉尔夫与那人在南门内交谈的间隙，不少人聚集了过来，渐渐大批人潮蜂拥而至。于是拉尔夫干脆站在那里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不一会儿，他就听到沿着城墙传来了敲锣打鼓的声响，正如他所料，还有不少号角在城外回应着。很快，号角声越来越大，民众则退到路的两边，而旁边的大门则完全敞开（先前那些大门都关着，只留了个小窗口）。随后，第一波士兵走来，有的手里拿着斧子，有的拿着弓箭，而全副武装的骑士和军士则都骑在马背上。

拉尔夫在队伍中穿梭，直到看到尊贵的将领从大门走进了四湾镇。他心潮澎湃，暗自赞叹这些军人都是真正的勇士，虽然他们身材并不魁梧，但从其盔甲装束以及绑在伤口上的布条，能明显看出他们征战沙场的痕迹。

在这群勇士队伍之中还有一群群牛羊和马匹，那是打胜仗赢回的战利品。紧随其后的是一辆辆马车，其中一些马车上装着兵器和战轮，另一些则载着成捆的货物和日用品。队伍末端则是战俘，有的自己徒步走来，另一些筋疲力尽的则坐在马车上被拉进来。这些战俘十之八九是妇孺儿童，要说有男子，也不过是几个刚乳臭未干的小年轻。虽然这些女人心情沉重又风尘仆仆，但在拉尔夫眼中她们仍长得十分标致。拉尔夫细细打量起她们，料定这些人必定与在街上碰到的那些白净美人同属一脉，虽然她们穿着迥异，但都一样偏爱鲜艳的色彩。

拉尔夫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场盛会，直到人群散去，而他也因为人群的热闹以及混乱的谈笑呼喊声感到几分疲倦。民众大多都一路跟随着他们的将领和战利品而离去，很快街道上便空无一人，恢复了宁静。于是他转向一条相对较窄的小道，从南门向东走去，那条路隔绝了午后的阳光。拉尔夫缓步慢行，一心想着到东门后再进城，等众人都回家了他再到修道院去。

街上几乎没看到人，不过时常可见年迈的妇人坐在自家门口，有些身边还有年轻的孩子相伴。他走到街道转弯处时，看到一位老妇人坐在门前干净的乳白台阶上，那儿本是向阳面，不过好在大花坛中高高的夹竹桃为她送去一片荫凉。老妇人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唱着歌，拉尔夫闲来无事索性驻足聆听，只听她用干枯沙哑的声音唱道：

稻场之上，盾剑铿锵；

无人声讨，赤火烈焰，

燃兮草垛，燃兮屋上，

战争火舌，吐信人间。

耕农横卧，山林稻场，

曾几何时，耕耘其间。

而今无人，悲戚知怜。

牛羊群中，女儿受逐，

可怜呜呼，血染玉足。

所为何故？战事未歇，

城门流转，捷报待传；

尘土飞扬，山坡高岗，

战火烽烟，高旋天上，

号角齐鸣，响遏行云。

城门大开，夜幕不待；

追兵不再，玄月高照。

斩获颇丰，吾侪同享。

取盔掣签，兄弟情深，

吾之所失，彼之所得。

羯羊母牛，各归余伊；

且看沼地，马驹成行，

灰马从容，踏主而过，

如若整全，即归汝得。

织布玫瑰，金枝花萼，

美哉归予，圣伊莱斯 。

如今所获，各得其所；

唯余袋中，犹自空空。

战事未歇，女儿悲痛。

她刚一唱完，一位穿黄色礼服的美人走到了街道的转角处，手中提着装满鲜花的轻竹篮。她抬起头，正好瞥见拉尔夫，又马上垂下眼睑，放慢了步伐。她的出现让拉尔夫感到心情愉悦不少，只觉她美得恰到好处，玉米色的礼服纤巧轻薄，衣服上的银线刺绣几乎无法掩盖她纤细的腰肢，光洁的脚踝在白色绑带凉鞋中显露出来，双臂上则戴有几枚金银环以及一枚铁环。

她抬起眼，腼腆地看着拉尔夫。拉尔夫则开心地冲她会心一笑，心想若是能听到她的声音也不虚此行，于是走上前主动跟她问好。这份问候似乎让姑娘心生欢喜，但她却先扫了一眼坐在门口的那位老妇人。

拉尔夫说：“姑娘，我刚到这城里来，对这儿的人事物都不甚了解。不过，在我向你正式请教前，可否请你告诉我，那些被军队带回的俘虏是什么人呢？来自哪个国家？是什么血统的？”

突然那位小姐脸色一变，忘却了先前那些讲究的处世技巧，身子挺得笔直。她直视拉尔夫的眼睛，脸上泛起红晕，紧皱眉头，片刻后迈着坚定的步伐迅速走过他身旁，似乎有些恼羞成怒。

原本那位满脸皱纹的老妇人笑呵呵地看着他们二人，此刻脸色也变了，对着那位小姐厉声叫道：“什么！难道你要从这位美少年身边逃跑吗？他对你这么善良温柔。美人？是啊，我想你肯定是有个年轻愚昧的女主人，她还没学会怎么和你们这些被诅咒的女儿们相处。啊！我若是富有，定要买你们这种人，而且还是你们中的佼佼者，她要为我当牛做马，而不是向年轻男子卖弄风骚。我会为了她修长的大腿和白皙的皮肤而买下她，直到让她开始咒骂自己的命运，后悔怎么没能生得小巧玲珑、皮肤黝黑，不靠打扮美貌而靠真本事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呢。”

她还在接着说，但那少女已经走远，早听不到她的咒骂了。拉尔夫一直候在原地，并没有想摆脱她滔滔不绝的恶言恶语。从那些污言秽语中他也听出个一二，原来那些黄衣女人都是四湾镇人的奴隶，或许她们就是随将领进城的那些战俘的家眷。

随后，他便独自离开，思考着在日落前的行程安排。拉尔夫一直沿着那条路，直到走到了城墙边的空地上，然后穿过空地走到了东门。他朝周围四处看了看，发现大家都从修道院涌出来，汇聚一堂观看将领们点名，战利品被祝圣。于是他继续走，到达城墙下，并没有注意到处处都有人在好奇地盯着他，因为他完全陷入了沉思，心里想着今天的所闻所见，又猜测着哥哥们自从在爱普觅斯王宫旁的四望路分别后有何经历。不过他心中最强烈的想法还是离开四湾镇，因为这里让他感到不自由。他自言自语道，如果被迫要与这些民众一起生活，那他还不如从来没离开父王和母后，他甚至还想过明日一早就竭力返回爱普觅斯。但一想到自己在家中会过着怎样的生活，他就觉得似乎心中仍有遗憾，扪心自问是何遗憾时，他的眼前浮现出在树林里与恶汉打斗前看到的那位小姐的样子，她站在他们面前，穿着薄如蝉翼的衣服。当兀自说道其实自己最想做的事就是见到那位小姐时，他竟冲自己笑了笑，内心澎湃不已，暗下决心无论她是什么身份，哪怕一路历险也定要找到她。

怀着这些想法，他走到了北门，这还是他第一次从那里进城。此刻夏夜已至，四周一片漆黑，他只好从自己美好的沉思中醒来，快步走回了光之花旅店。 KzD7MKjO9P7e5rgf3iCHrKZPrJK9Y1swKLUpyLDzZI8TuJL4ODwL+ZmxMDDJnKP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