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再次醒来时,明媚的阳光透过榛树叶照射下来,不过时辰还算早。他起身去看了下猎鹰,然后牵着它走出榛树林。拉尔夫环顾四周,有个人正从拉尔夫右手边的树林缓缓骑马过来,看起来他是要到大路上去。他一看到拉尔夫就勒马停步,将手里的弓拉满,然后拿着上好弦的弓箭警惕地向他走来。拉尔夫迎了上去,不过并未将剑拔出剑鞘,手里还牵着猎鹰的缰绳,那人停了下来,把箭从弓弦上取下。他没有穿盔甲,但在腰间别有一把小斧头和一把木刀。他穿着朴素,看上去像是寻常村夫。他向拉尔夫问好,拉尔夫也向他回礼,只见那人高大强壮,皮肤黝黑,头发黑亮,满脸喜悦。他直率随意地问拉尔夫:“大人,离开良民和强贼共居的密林,你要去哪儿呢?我想良民会选出一个头领,等时机成熟就消灭那些盗贼—不过,也不排除有些人会追随强盗。”
拉尔夫说:“我可能无法回答你,因为我自己都还没想好。不久前我还想去四湾镇,可是现在我又想去悬崖下的汉普顿了。”
“啊?”村夫说道,“在魔鬼的驱使下,我们都得下地狱。”
“这是什么意思,朋友?”拉尔夫说,“难道汉普顿是穷乡恶土?”不过他心里确实也这么想过,被俘虏的那位小姐不就在忍受恶魔的纠缠么。
村夫说:“要不是看你是刚来这里的外乡人,我才不会回答你的问题呢。等吃过饭了再告诉你吧,我早就饥肠辘辘了,口袋里带了面包和奶酪。如果你也饿了可以跟我一起用餐,看你的样子也像是饿坏了,你这么年轻,又血气方刚的。”
“那好,”拉尔夫笑道,“我也可以给这荒野餐桌上添道菜,我口袋里还有点面包干。我们就地坐下来用餐吧。”
“劳驾,尊敬的大人,”村夫说,“我们还得向前再走几码 ,那里有小溪,要是我带的水喝完了,还可以在那儿找点水喝。”
“不,我还有更好的,”拉尔夫说,“我也带了喝的。”“不过,”村夫说,“我们还是得到那儿去,这里太开阔了,而我们只有两个人。这条路危机四伏,我得带你离开这个满是歹徒恶霸的地方。所以,如果你相信我,就跟我来吧。”
拉尔夫对他的话表示赞同,于是他们一同出发约莫走了一弗隆,到达一片空地,那里环绕着枝繁叶茂的桤木林,清澈的溪水从中潺潺流过。村夫带拉尔夫走到溪流边上,这样灌木林就成了绝佳的天然掩护。他们坐了下来,从袋子里拿出食物,开始用餐,村夫一边吃一边说:
“英俊的骑士,我想你应该是骑士,你为什么要去汉普顿呢?”
拉尔夫说:“因为我不能去四湾镇了,听说那里的居民都是强盗土匪。”
“你要是到了那儿,就会发现它比你想的要好得多,大人。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虽然有时候那里的人会杀人越货,但是比起悬崖下的汉普顿,四湾镇简直是天堂,他们都算不上有罪。
“对此我再了解不过,因为我一直生活在汉普顿那座地狱里。现在我逃了出来准备去四湾镇,幸运的话我会以一个优秀者的身份骑上他们的良驹。到那时我可能会为自己报仇,报复那些曾伤害我的人,他们中是不是有人向你说了四湾镇的坏话?是这样吧?”
“可能吧,”拉尔夫说,“你看起来也是个大丈夫。”说完这句话,拉尔夫就沉默了。虽然他心里有点想告诉村夫关于昨日那场历险的来龙去脉,但一想到那位小姐和她的美貌他就迟疑了。他再一次担心起了去汉普顿的那位少女,内心掀起阵阵涟漪,想着自己应该陪她去那儿。村夫疑惑地看着他,似乎还有些焦虑,但是拉尔夫却两眼放空,不过他有可能是在仔细观察那个村夫,回想当他说到想为自己报仇时脸上的表情却并没太大变化,话里也没听出包含多少愤怒。
村夫说:“或许你有故事,只是认为不适合说给我听。好吧,你要么说,要么不说,都随你的愿。但是你作为一位英俊威武的年轻骑士,能跟我这个落魄穷人相谈甚欢,而且你说不定还能帮上我的忙,所以我要给你讲一个真实的故事。首先,四湾镇是一座繁荣的城市,它的首领卓越英明,绝不是压迫黎民百姓的独裁暴君。你在那里可以和当地居民友好相处,他们为人和善,但也不畏惧被强盗土匪包围。其次,我想告诉你汉普顿的居民都像是温顺善良的绵羊,但是他们却被恶毒的统领所统治,而那些人并不是他们真正的统领,他们在百姓身上附加了繁重的苛捐杂税,甚至摧毁了他们的正常生活。最后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也是那些可怜人中的一个。但我并不像大多数人那样顺从如温顺的绵羊,所以那些暴徒抢走了我的土地,让别人霸占了我的房子。幸好我没有老婆孩子或者心上人,不然就会像我兄弟那样。他们认为一个住在汉普顿的人不配拥有那么漂亮的妻子,所以就把他的妻子掠走供枯树谷的人玩乐。那些人就住在悬崖城堡里,如果你到那儿去,保不齐他们就成了你的主人。
“这就是我的故事,而你的故事,我并不会追问。但我认为无论你是跟我走还是独自上路,无论是作为客人还是为领主效力的骑士,如果你不去四湾镇那你肯定会遭遇不幸。”
拉尔夫提高了警惕。这一次,他仔细打量起那个村夫,对于一个内心充满怨恨的人而言,他说话时未免太过冷静,这令拉尔夫对他的话产生怀疑。此外,他回想起自己救下的那位小姐的话,想起她的美貌和热烈的亲吻,不愿意相信她在撒谎,更不愿意想象伯顿乡的那位少女将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所以,他说:
“朋友,我不知道我是否该参与到汉普顿和四湾镇的纷争中,也不知道到底该去哪儿。除了汉普顿和四湾镇外,就没有别的出路可以走出这密林吗?附近有什么地方可以让我休息片刻,再去办事吗?”
村夫说:“倒是有一个村庄在四湾镇的西边,叫阿普索普。但那是个开放地,没有围墙,也没定领主,有时它属于四湾镇管,有时候又属于枯树谷。如果你在那儿被枯树谷的人带走,那么很快就能去办事了。但你要是被四湾镇的人带走,那么你会被带到城里,这比自己到城里去要危险得多。你怎么想?你看起来像个男子汉,如果是真男人,那在四湾镇如此纪律严明的地方有谁能伤害你呢?如果你想去历险,你很可能就是这么想的,很快就会发现身边危险重重。我建议你和我一起去四湾镇,老实说,如果和你这样的一位骑士或大人一起,会更容易进城。”
拉尔夫心想去四湾镇对他而言是有些许危险的,可他们两人对于究竟会遇到什么危险人物却都绝口不提,也没有别人告诉他有关那场战役的消息,除了那位小姐,而她在四湾镇遇到的危险比自己大得多。他想,就算有不幸的事发生,在老奥利弗那儿还有人照应。但另一方面,他也想去悬崖下的汉普顿,唯恐自己再也见不到那位小姐。
拉尔夫在这两个选择中纠结着,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突然村夫说:“嘘!你把马留在了灌木丛外,它正在嘶叫呢(确实如此)。我们没有时间了,直接骑上马吧。肯定有人过来了,十有八九是敌人。”
于是他们赶紧起身走到猎鹰所在的桤木丛外,拉尔夫矫健利索地跃上马。村夫也没等吩咐紧随其后跳上马,指着丛中通向公路的那片草地喊道:“向那边走,往那儿!枯树谷的人今早出门了。驾!生死一线!”
拉尔夫甩着缰绳,还没等他踢马刺猎鹰就一跃而起。村夫扭过头向后看,说道:“他们从那儿来了!有三个人,每个骑术都很好。哦,不,他们有四个人。”他还说他们身后有个人在叫喊着。“快驾啊,年轻的大人!快!你的马精神抖擞,生气蓬勃。噢,那就行啦,那就行啦!”
接着拉尔夫听到马蹄蹬在草皮上的声音,他又踢了一脚,猎鹰便像离弦的箭一般飞驰过去。
“啊,”村夫叫道,“小心,他们看出你的马强健有力,其中有个人,就是最末手里拿着土耳其弯弓的那人正在往弓弩上放箭,他们最喜欢射马背。你拽着缰绳转一下弯,装作你的马害怕路上的鼬鼠那样。”
拉尔夫勒着马头让猎鹰转向,随之听到弓弦“砰”的一声,只见一支箭从他耳边飞过。
猎鹰风驰电掣,村夫大喊:“这是朝四湾镇去的路!你要拼尽全力,尽全力!你再看看!”
在箭出土耳其弓弩的一瞬间,那群追赶者突然在他们身后发出巨大的响声。只听“砰”一声,但是这次箭并未飞出多远,村夫用力扭过身体,向追赶他们的人挥舞着拳头,用因疾驰而断断续续的声音向他们喊道:“嗨,盗贼们!我是绳索路的罗杰,我要用绳子绞断你们的脖子!”
然后他对拉尔夫说:“他们调头了。我们打败了他们,而且他们也不喜欢走大道。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年轻的骑士,除非你把这匹马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他们可能会从路边的丛林跟过来,来看看你是天生愚笨还是后天不学无术。”
“是啊,”拉尔夫说,“我想你现在会告诉我必须去四湾镇。”
“对,没错,”村夫说,“如果以目前的速度,我们不用太久就能抵达四湾镇的城门。”
“嗯,不过或许该慢一些,”拉尔夫说,他拉住缰绳,“他们现在没在追我们,而且我还不想累死猎鹰,它是我的好朋友,而你或许是我另一个挚友。”
随后,拉尔夫骑着马从容快跑,直到林中树木渐稀,走到一片农田和道路交织的田野。罗杰说:“你可以让你的马喘口气,然后再独自上路也无妨。因为我们现在周围都是朋友了,就算是十个枯树谷的人也不敢骑到靠四湾镇这么近的地方,更不用说是在夜幕降临、乌云密布的时候。”
于是拉尔夫勒马停步,和罗杰一起下马。他环顾四周,看到麦地中间的小山上有一座石砌的高楼,楼下则是一些简陋的茅草屋。除了些在劳作的百姓,还有人在田间来来往往,那儿的人看到了站在马旁的二人,都没太在意。不过,目前他所看到的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件武器。
拉尔夫问:“朋友,我们到四湾镇了吗?”村夫笑了笑说:“这不是显而易见吗,骑士大人。那边是四湾镇的望楼,下面居住着农夫百姓,士兵则住在楼内。在四湾镇郊区周围有二十七个这样的望楼。据当地人称,传说这些望楼是婀娜夫人嫁给森林王后不久修建的。森林王在此前一直和先辈住在木制房屋里,用木材在荒野树林的空地上修了宫殿。但是现在,其实你愿意的话,最好从大门慢慢走进去,若你不介意,我会走在你旁边,正如我之前说过的,与你为伴对我是有利的。”
拉尔夫说:“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朋友,然后告诉我进入这要塞最简单的方式。”等猎鹰休息好以后,他们便继续上路,在肥美的草原上驰骋,处处可见庄园田地以及农夫的简易小屋。最后他们终于到达上坡路上最小的一个村庄,在坡地的尽头看到了四湾镇的城垛和塔楼。从那儿一直到城墙脚下,再没见到任何房屋或者农田,唯有一片放养着绵羊和母牛的青青草原,以及草原上一条蜿蜒流淌的小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