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康二年(公元281年),谢衡在自家宅子中焦急地等待着,突然一声孩童的啼哭声打破了满园子的宁静,谢衡紧握的拳头也终于松了下来。这个带着全家希望的孩子便是谢鲲。谢鲲在历史上堪称一位传奇人物,年少便是如此。
房玄龄在《晋书·谢鲲传》中曾写道:“鲲少知名,通简有高识,不修威仪,好《老》《易》,能歌善鼓琴,王衍、嵇绍并奇之。”
谢鲲的大部分人生时光都是在朝廷纷争和“八王之乱”中度过的,年纪虽然不大,但久居权力周围,对朝局和政治有自己的思考。
当时的文化风气也从曹魏时期崇尚儒学转变为对玄学的崇拜、对儒学的冷落。众所周知,谢衡是当朝儒家学派的代表人物,然而虽然他极力重振儒学之风,却仍然无法抵挡“清谈”治学的风气。谢鲲在潮流的影响下,背离了父亲的意愿,转而投入了玄学之风的研究。此时的谢衡正处于权力斗争之中,自然忽视了对儿子的教育,但也正因为此,给了谢鲲更多的可能。
实际上,在当时的情境下,儒家学派更像是一门“穷人的学问”,可以帮助穷人获得权力和地位,是一门“入世”的学问。而士族大夫本就在“世”中,已经享受了许多的权力和优待,久而久之,心生厌倦,想要解决的问题也从生存转到精神世界,自然就要“出世”。而对于身处政治边缘的无名小卒来说,儒玄双修才能得到更多的晋升机会。
谢鲲是个聪敏之人,也早早看透了现有的学风态势,他从耳濡目染的儒学改投到玄学的怀抱,终将两种学风贯穿己身。谢安曾回忆谢鲲:“他如果遇到竹林七贤,一定会与他们手拉手地进入竹林。”
时局动荡,谢衡心灰意冷归于绍兴之后,谢鲲和谢裒两兄弟留在了洛阳,继续为谢氏家族打拼。不久后由于政局变化,两兄弟也选择去老家避风头,伺机而动。
谢鲲和谢裒的性格很不同,从两人所读的书就能看出来。在老家的日子里,谢鲲继续沉醉于诸子百家,《老子》《易经》是他的心头物;谢裒看的则是《左传》《史记》等史记典故。谢鲲在玄学上如痴如醉之际,谢裒仍然尊崇父辈,在儒学上求学深造。
虽然兄弟俩各有志向,但当前最要紧的还是朝廷局势的变化。谢裒谈道:“周灭殷商,分封诸侯八百,致使尾大不掉,楚庄王问鼎中原,秦以诸侯之名吞并周朝。武帝初承魏禅,分封诸王,‘以郡为国,邑二万户为大国,置上中下三军,兵五千人。邑万户为次国,置上下军,兵三千人。五千户为小国,置一军,兵千五百人’。晋朝毕竟不同西周,率由旧章,一如古典。俗语曰:‘知旧察今。’分封无益,徒增时弊,终于导致诸王之乱。”
谢鲲则持不同看法:“此话不尽言,朝危政乱,乱政危朝,不在分封,不在诸王,咎在主上。主昏臣佞,所任非才,世族大姓把持朝政,外戚更迭操纵帝命。武帝后族杨氏与惠帝后族贾氏争权,酿成诸王之乱。诸王持节都督军事,方能保住社稷神器。”
虽然对当时的政治局势看法不同,但是丝毫不妨碍兄弟之情,二人你来我往,讨论得好不热闹。远在僻壤的两人仿佛再次回到了洛阳,回到了辉煌明亮的朝堂之上。谢家在政治漩涡中经历的种种,令两兄弟产生了不同的感悟。时局稳定后,谢鲲仍然满怀希冀,愿意“入世”,而谢裒对仕途则看淡了许多,选择“出世”。
此时朝廷内的“八王之乱”正如火如荼。司马伦和孙秀等人虽看不惯贾后,但又害怕被困于金墉城的司马遹重新掌权,于是便处处讨好贾后,并利用贾后将司马遹除掉。随后,司马伦和孙秀等人终于将手伸向了贾后。
此时的晋惠帝早已成为权臣和贾后的傀儡,虽然表面上看来是贾后在操持朝政,但实际上掌管实权的是司马伦和孙秀等权臣。后者伪造了晋惠帝的诏书,以谋害太子的名义降罪贾后和其党羽。贾后被贬为庶民,困在建始殿,随后被送往金墉城,后被灌下毒酒离开人世。
如此一来,朝政大权几乎完全掌握在司马伦一派的手中,司马伦伪造诏书自封为相国,孙秀等人则手握兵权。至永康二年(公元301年),司马伦废黜了晋惠帝,黄袍加身,并将晋惠帝囚禁在金墉城。
司马伦登上政治权力的高峰后,沉迷于清除异己,使各派之间怨隙更深。而司马伦自身缺乏治国良策,无任何政治建树,民怨沸腾。待时机成熟后,齐王司马冏联手河间王司马颙、成都王司马颖共同出兵讨伐司马伦。司马伦和孙秀一党并不退让,两虎相斗,死伤惨重,死众达十万余人。最终人心已失的司马伦被俘,一杯毒酒了却残生。司马冏获胜后,也开始清洗朝廷中司马伦的党羽。两个月后,他迎接晋惠帝司马衷复位,司马衷任命司马冏为大司马,主理朝政。
虽然司马冏功劳不小,但如果他不知道收敛自己,他的功绩便是一颗定时炸弹,既让司马衷寝食难安,也会给自己带来危险。司马冏在朝廷上丝毫没有收敛自己的言行,而是处处彰显自己的特权。如此行径给还未停歇的八王纷争再添战火。
时任翊军校尉的李含来到长安,劝说司马颙铲除司马冏。一番考量之后,司马颙上书状告司马冏的几大罪状,继而出兵洛阳,并向外宣称他已与驻守洛阳的长沙王司马乂结为同盟。司马冏得知后,立即派董艾率兵攻打司马乂。司马乂得到消息后,连夜率亲信奔袭皇宫,挟持司马冏。司马冏在战乱中被杀,其党羽多被诛伐,朝廷大权被司马乂独揽。
谢鲲回到洛阳之际,正是司马乂独揽大权之时。再次回到京都,谢鲲感慨万分,他直接来到王衍的府上拜见。王衍是朝廷中士族的代表人物,也是玄学一派的坚定拥护者,虽然他对谢衡等儒学推崇者冷眼相待,但是并没有因为谢鲲是谢衡的儿子就同样视之,反而因为其玄学造诣对其礼遇有加。在王衍的帮助下,谢鲲在新的朝廷政权中迅速站稳脚跟,任太尉府令史。
令史主要负责处理往来的书信和上书的奏折,虽然不是什么重要职位,但能够了解时局和洞察官员。谢鲲年幼时熟读儒学经典,成年后接触了众多道家经典和玄学理论,文笔和才思都不在话下。每次往来的书信都令人称赞不绝,尤其得到司马乂的赏识。
谢鲲在看似歌舞升平的朝廷上忙着分内之事,但这一切只是表象,繁华背后暗潮涌动,所有人都在伺机而动。此时的他如同草荠,没有掌控自己未来的机会,也没有左右朝局的能力,只能等待着命运强加于他的动乱,而这一刻并没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