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叔父的教诲,谢尚不敢再懈怠,他在王导府上工作更卖力了。每有公务,他都认真参详,与同僚探讨,明断多识。王导看他甚是喜爱,将他比作“竹林七贤”中的王戎。王戎曾因功进封安丰县侯,后来王导便称呼谢尚为“小安丰”。
谢尚在父亲和社会潮流的影响下,小小年纪便对清谈之学十分感兴趣。闲来无事时,就会到殷浩的住所拜访。殷浩是当时的名士,对玄学有独到见解,谢尚对他更是推崇备至,甚至有言:“殷浩不起,当于苍生何!”
耳濡目染之下,谢尚也成了一名清谈之士,经常出入名士聚会。他曾写过一篇《谈赋》,描述众人聚在一处清谈的情景,现早已失传,仅留下四句,“斐斐亹亹,若有若无。理远旨邈,辞简心虚。”按照谢尚的描述,众人在谈论之时都采用文采斐然的语句,看似内容虚幻,但谈论的多是实实在在的理论,虚实相结合,亦真亦幻,玄学的理论着实令人着迷。
在这样的环境之下,谢尚茁壮成长,成为一名英俊潇洒的青年,很有父亲谢鲲的神韵。年纪尚轻时人们评论他大多都加了一个“达”字,“清易令达”“率易挺达”“清畅似达”,这些评价大概是对“江左八达”传承最好的注释了。
不仅在清谈之学上令人刮目,谢尚的容貌同样令人倾心。他眉清目秀、仪容整洁,经常穿着一条带有花纹的裤子,更显得风流倜傥。《世说新语·品藻》中还记载着他的一则风流韵事。王敦原有一小妾,名为宋祎,容颜姣好,擅长吹笛,后离开王敦跟了谢尚。一日,谢尚问她:“你看我与王敦相比如何?”宋祎娇羞遮面地回道:“王敦与你相比,犹如乡下佬比贵公子。”此故事的真伪难以辨别,但谢尚的倜傥形象大抵如此。《世说新语》中将谢尚略胜一筹的原因归结为“妖冶”。
除了先天优势,谢尚的后天优势更引人注目。平日里,除了畅谈清谈之学,谢尚还十分擅长音律,会多种乐器,如同现在的歌手,能够一边弹奏乐器一边唱歌,引得友人如痴如醉,连连赞叹。
有了歌,当然也要有舞。当时文人间聚会流行一种舞蹈,名为“鸲鹆舞”。这是一种根据八哥的动作改编的舞蹈,最初在街头巷尾流传,后来被擅长舞蹈的名士改编引入名人聚会,并逐渐在名士之间流行起来。
一次,王导宴请宾客,谢尚也在一旁,兴高采烈之时谢尚便用此舞助兴。王导和客人们为他打着节拍,他跟着节拍翩翩起舞,身躯时而高昂,时而低伏,那舞姿竟真的像极了运动中的八哥,让在座的宾客好不赞叹。王导也看得入神,有感而说:“真令人想起安丰呀!”此后“小安丰”的名号便在名士中流传开来。谢鲲曾被誉为可以与竹林七贤“把臂入林”之人,而谢尚堪称“小安丰”,子承父业,想必九泉下的谢鲲也可以含笑了。此时,谢尚年仅二十二岁,未来的大好前程在等着他。
对于“小安丰”这个称呼,谢尚自己是颇有微词的。一日在与谢裒谈到此名号时,谢尚直言:“竹林七贤或自诩风流,放荡不羁;或嗜酒如命,颓然复醉。只是诗文有独到之处,言在耳目之内,情寄八荒之表,感慨之辞,归趣难求。至于王戎,琅琊望族,官为司徒。可贪吝成性,自执牙筹,昼夜计算,不顾国计民生。唯一可取,与世浮沉,王太保之意概在于此。‘江左八达’企慕竹林名士,喝酒任性,麻醉自己,无德效尤。这是八王之乱、永嘉之乱的恶果,扭曲了人的心态。我崇儒谈玄,取其长而避其短。”谢裒听了谢尚的观点十分欣慰,他知道侄子终于长大成人了,将来必有大用,自己也终于没有辜负兄长的托付。
清谈之学发展到当时,已经被更多的名士和百姓所接受,朝廷官员更是无一不谈论玄学。就像流行趋势一般,大家聚在一起总要谈论些什么,玄学就是最好的谈资,玄学也成了官员们彼此联络感情甚至拉帮结派的重要手段。就连高官王导,处理朝政如此繁忙,也会抽出时间与名士畅谈清谈之学,在家中举行的聚会也以清谈之学为内容。
王导府中每有聚会,谢尚必定会为宾客助兴,或高歌一首,或舞上一段。他对于音乐、舞蹈的喜爱和对仪表的注意是当世名士中普遍存在的现象。
自清谈之学出现,人们对于“礼”便产生了许多分歧。早在谢鲲之时,清谈名士对于礼是有抗拒的,他们认为礼法过多地约束了人的心性。而到了谢尚之时,名士们对礼法与心性的关系有了不同看法。他们认为礼法不单单是一种约束,也是一种情理之中的表现,许多礼仪、规矩也是为了表达自己的情感。此时文人崇尚的心性更像是一种对自由的追求,而非完全的放浪形骸。
清谈之学从最初的解放天性发展为适可而止的名士之风;从豪放洒脱到内敛坚持;从任性而为到理性放达,其内容变得更全面、更丰富了。也代表当时名士的思考,并非单纯是出于玄学理论,而是包含了政治因素。
谢尚对于清谈之学并非随波逐流,而是遵循家族的足迹。谢氏一门本就对学问之事尤为看重,家中子弟皆是小小年纪便开始求学,谢尚也是如此。谢鲲在世时就对孩子要求严格,虽放任天性,但该有的礼数和诗书不能少。谢鲲去世后,谢裒将谢尚接到住处,将其看作亲生儿子一般,时不时加以提点,让其不忘谢氏本分。加之他本人年纪尚轻之时就遭遇家庭变故,更多了一份沉着内敛。
《世说新语》中曾记载一则关于谢尚的故事。“蔡司徒渡江,见彭蜞,大喜曰:‘蟹有八足,加以二螯。’令烹之。既食,吐下委顿,方知非蟹。后向谢仁祖说此事,谢曰:‘卿读《尔雅》不熟,几为《劝学》死。’”由此可见其博学多识。
人们谈论谢尚的风度翩翩,有对其外貌的赞美,但更多的是对他学问的佩服。在谢尚身上有真正作为士族大家的气质。
谢尚约束自己的礼仪行为,同时并不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他知何可以为,也知何不可为,他风姿潇洒地在名士间谈论自己的清谈见解,当真是翩翩公子“小安丰”。在清谈之中积攒的名气也为他打开了仕途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