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四十五年(1780),正月二十二日,我与芸成婚。洞房花烛之夜,我见芸身材瘦削,不胜怯弱,一如从前,及至揭了盖头,二人相见,乃相视一笑。
喝过交杯酒后,我与芸并肩坐着吃晚膳,我暗暗地在桌子底下握住芸的手,只觉温柔滑腻,顿时胸中怦怦乱跳。芸却不吃,原来适逢斋戒期,而芸吃斋已有很多年了。我暗暗地算了算,芸吃斋之初,正是我出水痘的时候,当即什么都明白了,芸这是为我祈福呢。我于是笑着对她说:“现在我安然无恙,光鲜如初,姐姐从此可就开戒了罢。”芸听了,默不作声,只是微笑着点点头。
因二十四日我姐姐出嫁,二十三日又是国忌,不能作乐,因此二十二日夜便为我姐姐出嫁设宴。当晚,芸也出来招呼客人。我在洞房里与伴娘对饮,划拳行酒令,喝得酩酊大醉,也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了,第二天醒来一看,芸已经在对镜梳妆了。
这一天,亲朋好友来往络绎不绝,晚上上灯后,我们又开始饮酒作乐。
二十四日夜,我作为大舅子送姐姐出嫁,一直到凌晨三点才回来,那时已夜深人静了。我悄悄地进得房来,只见随嫁的老仆妇正趴在床下打盹呢,芸已经卸妆了,但还未睡去,屋内银烛高照,芸正低垂粉颈,不知在看什么书,正看得出神呢。我于是抚着她的肩膀道:“姐姐连日辛苦劳累,为何还如此孜孜不倦呢?”芸连忙回过头来,起身说:“我刚才正要睡了,因为在书橱里翻出来这本《西厢记》,一时看起来,不觉就忘了倦意。我早就听说过《西厢记》的大名了,今天才得见真容,真不愧是才子之作,但是我看他行文未免有些尖酸刻薄了。”我笑着说:“正因为是才子,文笔才能尖酸刻薄呀。”
老仆妇在一旁催促我们赶快睡觉,我便让她关上门先行离去。剩下我和芸二人,我们肩并着肩调笑了一回,只觉得恍惚如同密友重逢。我伸手探了探芸的胸口,也是怦怦乱跳呢。我于是俯在她的耳边道:“姐姐为何心跳如此之快呀?”芸不语,回眸微微一笑。霎时间,我只觉得一缕情丝荡入心旌。不禁将芸拥入帐内,恩爱缠绵,一夜春宵,不知东方之既白。
芸自从做了新媳妇,起初非常沉默,谨小慎微,从不见她动怒生气,和她说话,她也只是微笑而已。芸侍奉长辈恭谨谦卑,对待下人也十分和气,将上下打理得井然有序,从未有任何差池。只是每天早上日头刚刚爬上窗,她就急忙披衣起床,好像有人在催促她似的。我笑她:“现在已经不比吃粥那会儿了,你为何还怕人嘲笑呀?”芸回答说:“过去我藏着粥招待夫君,结果传为笑柄。现在我并不是怕人嘲笑,只是怕公婆说我这个新媳妇懒呀。”我虽然贪睡,但有感于芸的品德,因此也随她一同早起。从此以后,我二人耳鬓厮磨,形影不离,彼此间的深情与共,真是无法用言语形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