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我家半里地的地方,有一个醋库巷,巷子里有一个洞庭君祠,俗称“水仙庙”。庙内回廊曲折,中间有小小的园林亭台。每逢众神诞辰日,各氏族分别认领一处,高悬一架玻璃灯,密密织织,颇为壮观。中间设一个宝座,旁边陈列着花瓶几案,供插花陈设,并以此分出胜负。这一天白天演戏,夜里就插花一较高下。插花结束,在瓶花之间插上蜡烛,名为“花照”。一时花光灯影交错,宝鼎内暗香浮动,真好比龙宫夜宴!主事者或吹奏笙箫、浅吟低唱,或烹茶煮茗、闲话清谈。围观的人密密麻麻,摩肩接踵。因此在檐下设了栏杆,分出界限。我因为被诸位友人邀请去插花、布置陈设,因此得以躬逢盛会,大开眼界。
回到家里,我向芸描述这场盛会,并极力称赞。芸说:“可惜我不是男子,不能一同前去。”我说:“你穿上我的衣服,戴上我的帽子,也是女扮男装的一个法子呀。”于是芸把发髻放下来,改编为辫子,画上浓眉,又戴上我的帽子,微微地露出两鬓,大致还可掩饰得过去。只是我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长了一寸半还多,于是在腰间位置折了缝起来,外面再套上一个马褂,活脱脱就是一个清秀男子了。芸说:“那么脚下怎么办呢?”我说:“坊间有一种蝴蝶鞋,大小脚都可以穿,也很容易买到,而且早晚可以代替拖鞋用,岂不是很好吗?”芸欣然应允。
到了晚餐后,芸装扮完毕,又仿效着男子的样子,拱着手大步走,在屋内盘桓了许久,忽然变卦说:“我不去了,要是被人认出来,那就不好了,而且要是给公婆知道了,也是不允许的。”我怂恿她说:“庙中主事者哪个不认识我呢?即便认出来,也不过一笑而过罢了,而且母亲现在在九妹夫家里,我们悄悄地去,再悄悄地回来,他们怎么会知道呢?”芸听了,又照了照镜子里的自己,不禁大笑不止。我于是硬挽着她,悄悄地离去了。
到了水仙庙,我们四处游逛,没有一个人认出来芸是个女子。有人问到她是谁的时候,我就回答“是我的表弟”,对方听了,拱手示意而已。最后到了一个地方,只见有少妇和幼女坐在宝座后面,原来是杨姓主事者的家属。芸忽然上前去和她们打招呼,不料身子一歪,不觉间按在了那少妇的肩膀上,旁边有一个老仆妇登时大怒,站起来喝道:“你是什么人,如此狂妄,简直无法无天!”我正要措辞替芸解释,芸见对方气势汹汹,立即脱下帽子,翘起脚尖来,给她们看了,说:“我也是女子呀。”一时相对愕然,继而转怒为喜,又留我们喝茶吃点心,最后叫了轿子来送我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