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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黑暗森林中

从索伦岛的修道院里随风传来一阵晚课的钟声。这阵宣告一天结束的钟声中透出的孤寂从没有变过。

站在栈桥上的马多克正催促着来客,这时伯内斯市长走到我身边窃窃私语道:

“阿米娜小姐,虽然我刚才的话多有冒犯,可是我一直相信你父亲的贤明。可不管怎么说,那个叫亚伯的扈从骑士都有些靠不住啊。他太年轻了。说那个孩子是萨莱卡人也就罢了,居然还说他是什么被诅咒的魔法师!”

我尽量不跟市长发生言语上的争执,因为我的话往往代表领主家的意愿。可是我也不能对亚伯的坏话置若罔闻。

“亚伯一直恪尽职守,市长先生。父亲也常常夸奖他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如果给他表现的机会,说不定明天他就能获得骑士称号。”

“对、对,当然,确实是这样。我也不是说他很懒惰。只是,怎么说呢……”

伯内斯扯起嘴角,想要露出个笑容。

“我对神心怀敬畏,可是我不惧怕魔法。因为迄今为止我遇到的魔法师耍的都是些骗小孩子的把戏,就算能骗过康沃尔郡那边的农奴,可却瞒不过我的眼睛。真正的魔法只存在于黑暗森林中,在这座神灵祝福下的基督教徒城市中是不可能出现的。这一点谁都明白。”

我使劲憋住肚子才忍住了笑。对于市长这番话的理由我很清楚。跟他说的正相反,伯内斯市长当然也非常惧怕魔法。在邪恶的目光和诅咒的言语面前没有人还能平心静气。虽然所有人都说我们的城市受到了祝福,可是如果有人从心底接受这一说法并感到安心,那他绝对是个傻瓜。

伯内斯市长一定是觉得我也非常惧怕魔法,所以才说出了那番话。我微笑着只说了一句:“船要开了。”

伯内斯市长说过真正的魔法只存在于黑暗森林中。

可事实并非如此,诅咒和魔法就在我们身边。

当周围的一切都隐入黑暗中,我手拿提灯,进入了屹立在公馆西边的一座古塔。这座塔高六十五英尺(约二十米),听说建这座塔是为了当作瞭望台来使用的。

可是在我出生的时候,这里已经是一座监狱了。

入塔的门只有一扇。空荡荡的塔里盘旋着螺旋楼梯,现在已经消失在上方的黑暗中。这里几十年没人打扫,从我出生开始几乎就没人出入了,里面弥散着刺鼻的灰尘和霉味。我在这座连半点星光都透不进来的塔里,借着提灯微弱的灯光向上走。石阶很是狭窄,只踏上几阶,下面的台阶就又隐没在黑暗中了。

从塔顶可以瞭望到北海水平线的那一端。过去为了抵御海盗的侵袭,这里曾经有士兵设岗戒备。现在应该还留着烽火台。可我的目的地在楼梯中段。在大概五十英尺(约十五米)高的地方有一间被当作执勤室的小房间,我要找的就是这儿。

厚重的门上挂着一把生锈的锁。这把锁是打不开的,在我出生以前这把锁就没有开过。但是门上有一个带着铁栅栏的小窗。虽然夜已经很深了,可我知道里面的囚犯还醒着。我把提灯放在脚下,尽可能低声地呼唤着,生怕打破塔里的静寂。

“托斯坦顿。”

一个年轻而有张力的声音马上回应了我:

“哎,阿米娜。真是个美好的夜晚啊。”

他名叫托斯坦顿·塔凯尔森,是个丹麦人。

尽管维京人的传说已经成为过去,但丹麦人依然是优秀的航海家和商人。平时也会有丹麦商人来到索伦,我也有丹麦朋友。可是托斯坦顿和他们不一样。不,他跟所有人都不一样。

托斯坦顿二十年间一直被囚禁在这座塔里。他不是罪犯,而是战俘。我在离门稍远一点儿的地方跟他交谈,我已经将这个习惯延续很长时间了。

“今天来了一些佣兵,还有一位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的骑士呢。”

“是吗?”

“父亲征兵之初我还想着怎么可能,可是看来战争真的临近了。”

托斯坦顿的声音稍稍上扬,这倒是无可厚非:

“这一天真的要来了啊,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要困在这里了。”

直到今天我都为此感到惊异。

“你说什么呢。不管是我还是父亲都跟你说过好几次了,只要你做完战俘宣誓,我们随时都可以放你出去。你好像是自己要把自己关在这里的。”

托斯坦顿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怪异:

“我明白,我很感谢你们的建议。”

“你到现在为止一次都没有想过要宣誓吗?”

“其实……也不是没想过。”

他的声音稍微断了一下:

“大概在十年前吧,我透过小窗看到外面有一艘卡纳尔船(维京人使用的大型商船)。虽然这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但是那艘船船头的形状和船帆上的图案都和我过去的那艘船非常相似。忽然间我特别渴望出海。”

这间曾被当作执勤室的小屋有一扇窗,在战争时方便确认外面的情况,而且窗口开得很低,便于反击时向下抛石头、倒开水。所以通过这扇窗子,他只能看到小索伦岛的地面、北海和天空。我说道:“这些话第一次听你说起。”

“那当然啦。要是跟你说了,你肯定会一遍一遍地催我宣誓。”

我的确会那么做。

父亲并不想这样草率地就把托斯坦顿关起来,所以给了他成为一名有名誉的战士的机会。今后不对埃尔文家族举起武器,没有达成正式的赔偿以前不得回到原来的主人身边。只要他对这两点宣誓就答应释放他。这应该不是什么苛刻的条件,可是托斯坦顿没有接受。

后来,父亲又提出条件说只要他宣誓不从索伦逃走,就可以把他从塔里放出来。不是小索伦岛,而是索伦群岛。这样一来他就可以住在索伦岛的城市里,想要工作或是喝酒也是悉听尊便。可是托斯坦顿是这样说的: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我一旦从这儿出去,就算是游我也要游回丹麦,回到那令人怀念的峡湾。

释放一个拒绝宣誓的战俘,就算父亲也无能为力。

然而经过了漫长的岁月,丹麦人的大军终于逼近索伦群岛了。

“似乎你的固执就要胜利了。如果丹麦人进攻到这里,你马上就能拿起武器对我们大开杀戒吧。因为你没有宣誓,这么做也不算背信弃义。”

“别这么说。我只是想回到主人身边,并不是为了跟你们作战才拒绝宣誓的。”

“嗯,我知道,对不起。”

“算了……”

从门的另一边传来一声叹息。

“你要小心阿米娜。他们很强,如果真的打了起来,你一定要逃到安全的地方去。”

“我一定会的。”

蜡烛烧得很短了,我差不多要回去了。我偶尔来找他说话的事对父亲也是秘密。知道我们之间秘密交流的只有我的侍女雅斯米娜。不过像今天这样没有她陪伴的情况也很多。

我蹲下身拿起提灯。

“那,再见了。我虽然希望父亲能够得胜,但也希望你的命运能迎来好的转变。”

“谢谢你,阿米娜。愿我们能沐浴胜利的荣光,愿你能得到神的祝福。”

提灯的光有那么一瞬照亮了铁格子的另一侧。

从黑暗中浮现出的托斯坦顿正如我初见他时那般青春、健壮,有着一张年轻人的脸。

托斯坦顿·塔凯尔森受到了诅咒。

他既不能睡也不会死,品尝美味、开怀畅饮的权利也被剥夺了,甚至连疼痛都感觉不到。父亲过去曾跟我说过一点儿关于被诅咒的丹麦人的事,不管是砍是刺,那人都不会流一滴血,只要没有砍头,还能照常移动。那个人说的就是他。

他不会衰老,指甲和头发也不会生长。我从没见过他进食或饮水。从我出生之前他就被关在小索伦塔的塔里。也许他会一直在那里,直到最后的审判日。

伯内斯市长说真正的魔法只在黑暗森林中存在。

但是事实当然并非如此。诅咒和魔法是存在的,而且就在我们身边。 0/BscOwaLJsWPwLDU7l+PU8OHOlSDVXCnuvRRK57PjvueCBXq5jGTrsDzciPOji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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