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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HONG TANG JIANG CHA |
我从来没觉得A城的夜晚有一天也会这样安静凄凉。
咖啡厅的人全都走光了,纪菲菲踩着她的高跟鞋,连最后一眼都吝啬给予高修齐,一步一步,走得稳当又高贵。
我想她一直是这样,聪慧漂亮,那些镜头前的粉丝都只以为她有一张好看的皮,但是只有我知道,纪菲菲有一颗比谁都强大的心脏。
她从来不做错事,也从来不会拖泥带水。
所以她说恋爱了,拒绝高修齐,那就真的不会再给胖子任何机会。
挂在花架上的气球随着夜风轻轻飘起来,那么温馨浪漫的场面,此刻成了一种无声的讽刺。
高修齐一句话都没说,他把火红的玫瑰狠狠扔到一边,突然转身进入咖啡厅。
而我像个傻子一样站在那里,我知道一切都搞砸了,我知道我可能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我跟纪菲菲住了这么久,却白痴得连她谈恋爱都不知道。
我张了张唇,心里难过极了,十分想要道歉,可是对上高修齐那张伤心欲绝的脸,我居然说不出一句话。
“愣着干嘛!吃饭!我花这么多钱!红酒还醒着呢!”经过我身边的时候,高修齐冷冷说。
“对不起!”我跟着高修齐,声音有些哑,不停道,“对不起!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这是你的错么!是我瞎了眼,被这个女人迷得七荤八素!是我没出息,才会被她糟践这么多年!”胖子一边走,一边扯下领带,狠狠得扔地上。
我知道他在气头上,说什么话都不是出于本心,也不敢辩驳,只屁颠屁颠得跟着。
咖啡厅里的桌子被清空了,周围全是摆好的浪漫花束,而花束的中心,实木长桌上,有纪菲菲喜欢的红酒与牛排。
“啪”得一身,一个盒子被扔在地上,那是高修齐本来准备求婚的戒指,是纪菲菲中意的品牌,还是我陪着高修齐一块儿选的,价格贵得让我乍舌,可此刻,它被高修齐无情得孤零零得扔在地上。
高修齐将周围的花全部砸了,他力气大得要命,宛如一头暴怒的猛兽,平时那么温柔脾气好的一个人,终于露出极难见的一面,我从未见过的一面。
最后,高修齐似乎终于累极,抱着桌上的红酒,跟喝水似的往红酒杯里灌酒喝。
我终于忍不住,将他手上的被子抢过来:“别喝了,胖子。”
“是朋友就放手!”他眼睛红红得看着我,“最后一回,姜淼,我就再为这女人醉最后一回,你陪我不?”
我突然也想哭,想哭得不得了。从认识胖子那天起,这么多年,我看着他在纪菲菲身边苍蝇一样转悠,骂不走,打不跑,跟个白痴似的,一瞅见纪菲菲就两眼放光,一遇上纪菲菲被人欺负,他就跟人大打出手,他说他从来没这么喜欢过一个姑娘,喜欢到就算哪天这姑娘要他的心做药引,他可能都会屁颠屁颠地自己挖给她。他说姜淼,你觉不觉得纪菲菲整个就一妲己转世,我就是那个傻乎乎的比干,我不对纣王衷心,我就单纯被妲己这个小妖精勾得没了魂儿。
如今,纪菲菲不要他的心做药引了,她把他的心踩在地上,狠狠糟蹋。
我陪着高修齐灌酒。
我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像他说的,陪他醉最后一回。
“我第一回家见着纪菲菲这姑娘吧,我就知道要命了,你知道她那会儿背着老板卖二手房,干房产中介,我一瞅这姑娘盘正条顺的,说话还特有气势,忽悠人一套一套的,几句话硬是把我家那破二手房说包装成顶级学区房,我心想厉害啦这姑娘……”
“后来你也清楚纪菲菲的个性,特要强一姑娘,长那么漂亮得多少狂蜂浪蝶追啊,我高修齐自认条件还不错,跟以前追她的那些人比,还真比不上,可这姑娘多实在,谁都看不上,也就有空使唤使唤我,我还特高兴,成天屁颠屁颠的,心想这姑娘眼神儿多好啊,能透过我不咋样的外表堪破我那颗真诚又火热的心……”
“就以前的租客,一女的,愣拖了半年的房租不交,我一大男人也不好意思跟人动手,菲菲二话不说,拧着一啤酒瓶就上去了,愣是将那姑娘喝趴下了,逼着人家微信转账,第二天姑娘睡在楼道里,整个人都是懵的,问我怎么娶了这么能喝的媳妇儿,我觉得这姑娘真会说话,就冲她‘媳妇儿’三个字,给了她三百块的搬家费……”
“那天晚上我做梦全是我媳妇儿的,梦里只有一张脸,就纪菲菲那张脸……”
高修齐眼睛喝得红红的,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儿,抱着酒瓶子,喃喃自语,跟个大傻子似的。
我也醉了,脑子里乱七八糟全是这么多年我们三个的回忆,在周晟走的那段时间,全是他俩陪我撑过来的,我觉得他们是世界上最好的朋友,我也觉着他们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对恋人……
最后,眼睛红红的胖子像是累极了,他瘫在凳子上,抱着空空的酒瓶,仿佛抱着什么宝贝,他说:“姜淼……我撑不下去了,我家里也撑不下去了,爱谁谁吧,这女人……这女人我不要了。”
他说完“不要”的时候像个孩子,擦了一下眼睛,仿佛跟自己赌气,又像跟全世界赌气。
我试图站起来人,然而身体软软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陪着高修齐喝醉了,用力得撑在实木桌上,我想劝劝高修齐,我说:“别,胖子,你别失望,菲菲肯定就是……就是一时鬼迷心窍……”
我没有说完,因为高修齐手里的酒瓶突然滚出来,滚得老远,他刚才抱得那么紧的东西,忽然就决定放手了。
我怔了怔,脑子突然空了,因为我突然觉得那颗瓶子就像纪菲菲,折腾了这么多年,高修齐最后终于决定不要了,我突然心里一抽,试图捡起来,我想高修齐怎么能不要纪菲菲呢,他那么喜欢纪菲菲,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我费力得去捡那只瓶子,酒精让我完全站不稳,甚至是爬到门口,然后一双牛津皮鞋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愣了愣,视线上移,顺着对方结实的小腿肌肉、大腿、窄腰、宽阔肩膀,然后是那张英俊得让人窒息的脸。
我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居然是陆时禹,他抿着唇,视线偏冷,正有些严肃得看着我。
我坐在地板上,脑子混混沌沌的,还能理清思绪,赶紧摇摇头,肯定是做梦,三更半夜的,陆时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结果无论我怎么晃脑袋,陆时禹依然没有消失,我想做梦就做梦吧,梦到男朋友有什么好羞耻的,所以我把手掌伸开,冲他咧嘴:“抱抱!”
我从来没对陆时禹撒过娇,要是醒着我肯定不好意思,可谁叫这是做梦呢,梦里真好啊,肯定我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谁叫这是我的梦呢。
陆时禹挑了挑眉,这个大猪蹄子,梦里面也一点都不可爱,我扁扁嘴,作势要哭,隐隐听见对方似乎轻轻叹了口气,俯身便要将我抱起来。
我啪得拍开他手掌,开始作天作地,摇摇头,撇嘴:“背的,要背的,你都没有背过我。”
我突然想起那年夏天,梦里在我说完“我已经有男朋友”那几个字拒绝后,朦朦胧胧我瞥见的陆时禹的背影,又寂寥又萧条,那个时候我隐约有一种感觉,陆时禹一定跟我一样特别孤独,那个背影常常出现在我的梦里,我多想抱抱他,让他不要那么难过。
我也多么垂涎那个宽阔帅气的背影……
“姜淼,你到底喝了多少?”陆时禹捏住我下颌,皱着眉头说。
我想了想,视线落在周围乱七八糟的空酒瓶上,忽然捂住嘴,笑嘻嘻:“我没喝哦,都是高修齐喝的,他失恋啦,好可怜的。”
很快被对方捏了捏鼻尖:“小骗子,你还没喝,全身的酒味。”
我吧唧一下亲他一口:“不难闻是不是,你闻闻,红酒很香哒。”
“嗯,很香。”梦里面陆时禹居然特别好说话,然后他转过身,将我一只胳臂搭到他背脊上,“你乖一点,上来。”
我咬着手指,傻乎乎得看了半响,然后乖巧的爬上去,搂住陆时禹的脖子,忍不住蹭了蹭:“你真好,你最好啦,嘿嘿。”
“等你明天醒了再讨论我到底好不好这回事。”不知道是不是我听错,某人居然有些咬牙切齿的。
陆时禹背着我便走,迷糊间,我居然还能想起高修齐,忍不住扯扯他耳朵:“胖子,胖子还在呢!”
“我找人送他!”
“哦。”我点点头。
外头夜风微凉,我抬头望了一下天空,一颗星星也没有,可是月亮毛茸茸的,看起来好甜,跟棉花糖似的的一团,拉出来肯定全是糖丝,嘿嘿,肯定特别甜。
“陆大神,你快看,棉花糖,好大好软,好香啊!”
然后,棉花糖飘啊飘的飘下来,变成好多个,还是粉色的,我从花架上摘了一颗,舔了舔,顿时皱眉,递给前面的陆时禹:“陆大神,老板抠糖了,你尝尝,一点都不甜,奸商!我们找他算账去!”
“这是气球!”某人无奈。
“胡说,圆圆的,大大的,明明是棉花糖!我知道了,你肯定跟奸商勾结,你太不要脸了!”说着,我狠狠捶了对方一拳。
“姜淼,你再动我把你扔地上了!”某人威胁。
我才不怕他呢,笑嘻嘻的在他耳边吹气,圈住他脖子,得意洋洋的:“你肯定舍不得,我都知道,那年你还跟我告白了,哈哈哈,我都听见了,我一直以为我做梦来着,陆大神怎么会喜欢我呀,他不是跟系花谈恋爱么,对了,系花!”我脑子一个激灵,终于迷迷糊糊得想起这茬来,抓住面前的耳朵蹂躏,“你还跟系花接吻了,坏东西,我都看见啦,嘴唇都破了,你……你们……嗝……”我打了个酒嗝,有点想吐。
陆时禹及时将我放下来,刚好外头有个公共垃圾箱,被他轻轻拍着背脊,我难受得吐出一大堆……
清晨。
我脑袋痛得要命,梦里乱七八糟的,全是我审问陆时禹到底喜欢我还是系花的问题,我还把陆时禹的耳朵扯来扯去,稍不满意就一顿拳打脚踢,总之将陆时禹折腾得够呛。
我翻了个身,抱着被子望着陌生又熟悉的天花板发了会儿呆,床头柜上体贴得被人放了一杯水,我随手拿来尝了尝,甜丝丝的,有蜂蜜的味道。
喝完水终于感觉舒服一点,理智也慢慢回笼,那些闪现在脑海里的惊人画面让我愣住。
昨晚貌似陪高修齐喝酒了,然后我喝醉了,我还非要让陆时禹背我,并且强迫对方品尝所谓的气球,不仅如此,吐完以后我没完没了得跟陆时禹掰扯系花的问题,非让他承认自己是只花心大猪蹄,末了我又想起纪菲菲跟高修齐分手的事,埋在这人怀里哭得稀里哗啦的……
混乱的记忆一点点清晰,我跟被雷劈了似的,再环顾一圈陆时禹家里的客房,顿时心惊胆颤,捂着脸,只想抹脖子上吊。
下一秒,我决定逃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掀开被子拿起外套就往客厅奔,我死都不要在喝醉的第二天面对陆时禹,太丢人了。
轻手轻脚得穿过客厅,小心翼翼地拎起玄关处的高跟鞋,结果刚打开玄关大门,便与门口正准备按门铃的中年男人来了个大眼瞪小眼,彼此怔住。
我眨了一下眼睛。
外头的个子瘦高的中年男人戴着白手套,鼻梁上挂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大概以为走错,抬眼看了一下门牌号。
“怎么了?”他身后传来苍老的人声,然后一个拄着拐杖,打扮得十分得体的胖老头出现,声音虽老,却格外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董事长……”前面的白手套老人恭敬得站到一旁,一副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目前状况的模样。
不知道为什么,我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陆时禹曾经提及过自己的外公,难道……
“你是?”西装笔挺胖老头皱了皱眉,不大客气得问。
我的大脑瞬间死机,苍天在上,我以为醉酒在陆时禹面前丢脸已经是人生最大的晴天霹雳,可是显然人生没有更惨、只有最惨,我埋头瞅了大清早严重衣冠不整的自己一眼,只想让雷赶紧劈死我,一了百了。
正在我尴尬无比的时候,大约外头的动静终于吵醒了陆时禹,还穿着睡衣的陆时禹慢条斯理得一边走过来,一边淡定得替我回答问题:“我女朋友。”又仿佛对造访者不大满意,将问题抛给对方,“外公怎么来了?”
胖老头听了立即不大高兴,拐杖往地上一跺,哼了一声:“怎么,我来看我外孙还要人批准同意?”
吓得我小身板没出息得抖了抖,鹌鹑似的偷偷往高大的陆时禹身边靠了靠。
“去收拾一下,嗯?”陆时禹瞅我怂样儿,唇角牵了牵,替我解围。
“哦。”我死机的脑袋终于活泛过来,跟个听话的小太监似的,垂着脑袋往房间奔。
“您老人家下次能提前打个招呼吗?”我一走,陆时禹便换上十分无奈的口吻。
“招呼?哼!我要是能提前招呼了,能看见你欺负人家女孩子吗!”胖老头气呼呼的口气。
欺负?我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大清早的我衣冠不整得出现在陆时禹家,好像,似乎……给我八张嘴可能都解释不了这个误会吧。
陆时禹的客房带独立卫生间,我在卫生间里拼命撞头外加抠脑勺,我昨天到底为什么要陪高修齐喝酒啊,还有到底为什么陆时禹会突然出现……
正懊恼不已,房门被人敲了敲,我开了点缝隙,只露出一颗脑袋,不好意思得瞅着陆时禹。
“换好衣服出来吃早餐。”陆时禹顺手揉揉我头发。
我回给他一个哭唧唧的表情。
“外公不吃人。”他还有心情小声地跟我打趣。
我顿时只想装死,痛苦不堪得阖上房门。
也不敢耽搁太久,几分钟后,望着镜子面前总算收拾出几分端庄的自己,我深吸一口气,扭开房门,大大方方得走到客厅。
胖老头端端正正得坐在餐桌上,方才替他开门的中年男人正站在边上,将明显是特意打包过来的早餐往餐桌上放,餐盒里是各式精致的点心,水晶虾饺、萝卜糕、蛋挞、豆浆、小菜,以及香气扑鼻的皮蛋瘦肉粥,忒丰富了。
我咽了咽口水,刚好陆时禹似乎也换好衣服出来,周末,他穿简单的亚麻衬衣配浅色牛仔裤,手松松搭在我肩膀,提醒:“跟外公打招呼。”
我赶紧站直身体:“外公好,我叫姜淼,姜……姜子牙的姜,浩淼的淼。”一说完我就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这都什么小学生式自我介绍?
果然,陆时禹侧过脸,似乎忍俊不禁。
“吃饭吧。”胖老头倒是没什么表情,将拐杖递顺手给旁边布菜的中年男人,“你也一块儿吃点。”
“好的,董事长。”
陆时禹也带着我坐上餐桌,于是实木餐桌上,很快坐下四个人,主位自然是胖老头。
关于陆时禹的外公,虽然我是第一次见,可是架不住纪菲菲老爱八卦,在纪菲菲的八卦里,这位外公着实是商业传奇人物,大佬级别中的大佬。
杂志上大佬永远神情严肃、不怒自威,如今见到真人,比杂志上胖一点,白一点,似乎看起来也……和蔼一点?
大户人家似乎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没人说话,我当然也不敢说话,陆时禹帮我盛了一碗粥,我便把头埋碗里,小口小口的喝粥。
“既然都住在一起了,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吃到一半,胖老头突然说话。
我成功呛住,咳了咳,陆时禹顺手递给我一杯柠檬水,喝完我就赶紧解释:“没……我……”
话没说话,陆时禹捏了捏我肥肉手心,打断我:“外公一大早过来,不是为了这个吧。”
胖老头似乎被噎住,皱了皱眉,不说话。
还是对面的中年男人打圆场:“董事长看您最近都瘦了,特意让厨房做好早餐亲自给您送过来。”
“我这样的老人家忙活半辈子没什么福气,想跟外孙吃顿饭还要自己过来。”胖老头儿哼哼唧唧的,十分不满,又隐隐带着老人向孙子辈撒娇的口吻。
陆时禹似乎一点不吃这套,夹了一块水晶虾饺放入胖老头碗里,含笑:“外公,这儿没外人,您说话还兜圈子,不累吗?”
胖老头似乎又噎住,索性放下筷子,教训道:“你舅舅虽然不着调,你也不该一点面子不给他,公司我虽然不管了,可你们俩这闹来闹去的,风声都传到我耳朵里……”
刚才还觉得和蔼的胖老头说话凶凶的,吓得我小身板又没出息的颤抖,还是对面的中年男人问我:“姜小姐,家里有茶吗,麻烦您带我去客厅找一下茶叶。”
“好。”陆时禹家我来过几次,还算熟稔,于是自然得带着男人去客厅泡茶,暂时避开了餐厅这块战场。
陆时禹其实很少喝茶,家里的茶叶好像还是上次二叔塞给他的,属于自家产的,男人尝了尝,居然很快尝出:“这是今年的清明节前的新茶吧。”
“嗯。”我点头,有些心神不宁。
餐厅里,双方声音很大,我极少听见陆时禹用那样的语气说话,两个人明显谁也说服不了对方,越到后来越激烈。
“放心吧,吵习惯了,董事长常说陆总的脾气就是他年轻的时候,几个孩子里就陆总最像他,心里疼着呢,吵不出多大的天。”中年男人一脸淡定。
果然,没多久,客厅的声音戛然而止,胖老头拄着拐杖下台阶,我对面的中年男子赶紧上去搀扶,老头气哼哼的:“不管了,不管了,一个两个非要气死我才甘心!”
陆时禹捏着鼻梁,似乎无奈,不急不缓得跟着老人走出来。
我也赶紧挪到陆时禹身边,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小心翼翼得握住他的手,被他很快反握住。
走到玄关,胖老头回头看我一眼,又看着陆时禹,叹口气:“都是要有家室的人了,做事情怎么还不懂给人留余地,我说的话你好好想想,一大家子闹得难看,你外公我脸上就好看了?”
“这话您得多跟舅舅提。”陆时禹似乎不打算妥协。
气得胖老头捂住心脏,好半天才缓过来,大概也知道拿自己外孙没办法,末了又看我一眼:“既然都定下来了,下次把人带回来吃饭,藏着掖着算怎么回事。”
“好。”这回陆时禹没再反驳。
我脸红红的。
门已经打开,胖老头就要出去,我想了想,礼貌道:“外公慢走。”
胖老头终于露出点笑脸:“下回,下回来家里,外公给你发红包。”
门关上了。
我松一口气,觉得总算没那么紧张了。
陆时禹戳戳我脸颊,似笑非笑:“叫得挺甜?”
我眨了一下眼睛,难道叫错?
“不然呢?我是不是表现得不好?我应该叫什么?”又立刻紧张兮兮得抱住他手臂。
他啄了啄我的唇,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没叫错,下回也这么叫,外公肯定给你大红包。”
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很久以后才反应过来,我一定是太紧张,其实完全可以叫爷爷,或者董事长之类的称呼,跟着陆时禹叫外公,实在有些太不见外了。
“可是你外公是不是误会我们住一起,太丢脸了!”我屁颠屁颠得跟着返回餐桌的陆时禹。
“你还知道丢脸?”陆时禹坐在餐桌上,显然没有吃饱,往我碗里添了一点粥,又往自己碗里盛了一点,睨了我一眼。
我瞬间想起昨晚的丑态,顿时不敢再说话,把头埋在碗里跟食物作斗争。
“姜淼。”陆时禹忽然整个人欺了过来。
“干什么?”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不好意思到早上唯一的想法就是逃跑,没想到出现更不好意思的场景,此刻也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恶声恶气得呛他,企图用声势让自己显得理直气壮一点。
偏偏陆时禹打定主意要笑话我:“不干嘛,就是看看某些人的醋意有没有散一点。”
我立刻想起昨晚抱着陆时禹要死要活得问他到底有没有跟系花交往过的画面,耳朵顿时发热。
戳了戳了碗里的粥,其实我还是很好奇他跟系花的事啊,想了想,果断问:“那你……”
还没说话,陆时禹仿佛知道我要问什么,冷着脸,一副一点都不想提的样子。
“没有!”
回想当年图书馆的一幕,那会儿系花的姿势特强势,难道陆时禹是被强吻了?
饭后,陆时禹开车送我回家。
路上我就跟他讲了昨晚纪菲菲跟高修齐的事,并且表示其实我也有点替高修齐生气,毕竟他为了纪菲菲付出非常多,这样毫不留情面的被拒绝,实在太让人伤心。
陆时禹一边开车一边替我分析:“姜淼,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两个朋友其实根本没有确立关系,而你莽撞得就帮助一个向另一个求婚,对于纪小姐来说,如果她内心真的不喜欢高先生,尴尬得场面就是由你一手造成。”
我愣了愣。
我是怎么判断纪菲菲也对高修齐有意思的呢?
从她看似对高修齐招致则来挥之则去的态度但其实每次胖子遇到困难她都第一个挺身而出,还是从自从胖子减肥成功后提起胖子她就羞涩的小样儿?
真的是我误会了么?
为什么她交男朋友的事不第一个告诉我啊?
可是如果纪菲菲真的不喜欢高修齐,昨晚的事,错得最离谱的就是我,我还有什么资格跟菲菲置气。
“是我太大意了,根本没有考虑过菲菲的感受,我会跟菲菲道歉的。”我想了想,闷闷不乐道。
纪菲菲没有跟高修齐在一起,我还是觉得很难过。
“跟她好好谈谈。”陆时禹摸摸我头发。
“嗯。”汽车到达巷道口,我解开安全带,点点头。
“姜淼。”走之前,陆时禹忽然又叫住我。
“嗯?”
他白皙修长的手指在漆黑的方向盘上敲了敲,半响,忽然说:“纪小姐交往了新男朋友,你再住在她家会不会很不方便,要不要搬过来?”
我愣住。
陆时禹的意思是搬去跟他一块儿住吗?
“我那儿离你上班的地方很近,东西也很齐全,小区治安也会好一点……”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从陆时禹口气里听出一丝紧张,他一口气说了搬家的很多优势,仿佛想了很久怎么说服我似的,最后,他似乎也说不下去,叹了口气,忽然伸手将我脑袋按在他心脏处,低沉得嗓音缓缓划过我耳旁,坦荡道,“那些都是借口,其实是我私心,我喜欢你,姜淼,想跟你住在一起,以结婚为前提。”
“我喜欢你,姜淼,想跟你住在一起……”
这不是陆时禹第一次表白,可我还是觉得心跳得极厉害,心里甜蜜极了,只觉得满心欢喜。
然而同居这种事,想一想,似乎有点小羞涩。
“我……我考虑一下。”我从陆时禹怀里挣扎出来,矜持道。
一路心跳扑通扑通得回到小窝,走到门口,想起纪菲菲跟高修齐,我呼出一口气,拿出钥匙开门。
菲菲也在客厅,挺忙的,一副收拾东西的模样。
见我回来,她手上的动作暂停,两个人的视线有些尴尬得触碰到一起。
“回来了!”
“对不起!”
我们俩忽然同时开口。
纪菲菲忽然站直了身体。
“昨天的事是我的错,我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抱歉,菲菲,我不知道你有男朋友了,不然我肯定不会让胖子这么做。”我走近几步,直接向纪菲菲道歉。
纪菲菲一时没说话。
我以为她还在生气,忍不住拉住她手:“菲菲……”
“姜淼,我男朋友可能要搬过来跟我一起住,你再住在这里不太方便,东西我替你打包好了,你找个时间尽快搬家吧。”她声音很轻,态度冷淡,不容商量的口吻。
我一时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好……”
原来陆时禹猜得一点不错,可惜没等我自觉,纪菲菲已经替我做出决定。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这一刻的纪菲菲离我特别遥远,仿佛一下子,我们俩之间再也没有那种亲密无间,隔了千山万水。
“能尽快最好,我男朋友催得急。”纪菲菲又补了一句。
我忽然有些生气:“你男朋友了不起啊,藏着掖着的,也不让人见,一来就赶我走!”
“我男朋友当然没有你男朋友了不起。”纪菲菲忽然撞开我,头也不回的,“毕竟他只是个开公司的小老板,比不上你的陆时禹大牌。”口气十分又酸又讥讽。
我没想过跟纪菲菲吵架,然而那天我分明跟纪菲菲吵了一架,吵得天崩地裂,吵到没有退路。
我甚至不明白会什么会有这场争吵,纪菲菲像是忽然变了一个人,而我也像是被点燃的炮仗,也许我始终带着替胖子不值的心情。
我们用尽对对方的羞辱之词,吵到最后才发现原来一起了这么多年,有那么多对彼此的不满……
而我也根本没有修复这场吵架的时间,设计部团队紧锣密鼓的出方案,力争要将改装权弄到手,全公司加班加点,吵架的下午,我就不得不去公加班,因为第二天陶小可就约了对方老板谈方案,如果不是为了纪菲菲生日,我周六也该跟公司同事们在一起的。
谈方案那天乔姐特意带上了我。郑杰和杨真真没有一点不满,按理说我一个新人,怎么也轮不到我,可是两个人特意将这次机会留给我。
郑杰摆摆手:“这种晒太阳的机会给你,我还要保护自己的娇嫩的皮肤。”
杨真真把玩着铅笔,突然一下子掰断,阴狠狠的:“我很看不惯上次那个小碧池,不把她们打得落花流水,不要回来了!”
进电梯的时候乔姐状似不经意道:“证明自己的机会很多,你还有大把时间,对方公司最近人事变动得厉害,据说已经收到我们抢单的风声,临时改变方案,看来对这单子有势在必得的意思。”
我愣了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乔姐也许是担心我们拿不到单子,最失望的那个人会是我,因此提前给我做思想工作。
我心里一暖,冲乔姐笑笑:“知道了,谢谢乔姐。”
果然,对方来势汹汹,竟然打听出我们跟杨老板谈方案的地点,杨昕带着助理匆匆赶来,见面三分笑,娇蹭道:“杨老板,我们公司的方案您不满意我们可以改到您满意为止,怎么能一点机会都不给,转身就跟其他公司合作了呢?”
杨老板是个爱面子的人,被人当场捉住想毁约,面上也不好看,急忙道:“哪儿能呢!你们是大公司,我当然信得过,这不都是朋友吗,大家一块儿吃顿饭。”
乔姐一看这架势,跟我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读到一丝不安,杨老板原本就极为不信任我们这种小公司,杨昕突然半路截胡,谈方案的事估计要黄。
可乔晗也不是省油的灯,莞尔一笑,搬出陶小可:“是呢,我们大老板也经常提起您,还说下次要再跟杨老板打球呢!”言下之意,别忘了您是打球输了才答应给我们的机会。
双方都得罪不起,杨老板面上为难,索性撕破脸,抿了一口茶水,直接道:“明人不说暗话,杨小姐你们公司虽然实力不俗,但是方案我不满意,找别家看看也是情理之中,至于乔小姐,我既然承诺了你们陶老板,自然不会食言。说到底,我是个商人,重利,既然你们两家公司都想要我民宿的改装权,那要看你们各自的本事,我看你们各自都带了自己的手下,也是有备而来,不如拿出自己的实力,如果有满意的一方,我今天就在这里拍板怎么样?”
本来就是捡来的便宜,若没有陶小可,我们连再出一次方案的机会都没有,乔晗立刻答应:“好,还是杨老板爽快!”
吃亏的是对家,上次招标,杨昕原本以为已经势在必得,谁知道杨老板对方案并不满意,拖着不肯签约,如今平白无故还要跟我们竞争,脸色当然不大好。
“杨小姐的意思呢?”杨老板吹了吹茶沫,施加压力。
杨昕终于收回脸色,努力维持笑容:“杨老板说得算!”
几分钟后,我与杨昕在洗手间狭路相逢,她在镜子前补妆,见我出来,嫣红的唇高高翘起,满眼讽刺:“干了几年中介就是不一样,知道靠男人了,听说你们卖房子的多的是桃色新闻,这次抢单的手段也是那位陆先生的手笔吧?”
我抿着唇,面前女人妆容姣好,虽添了几抹岁月痕迹,却实实在在是大学时那个发誓要在设计界闯出一片天的学姐。
“杨学姐。”我突然轻声道,这是毕业时我对她惯有的称呼。
那时她还是十分热情的学姐,介绍我进同一家公司,又帮助我租房住,我手提电脑坏了暂时没钱买,也是她大方得借用自己的旧电脑。
如果没有那场抄袭事件,我们应该是很好的朋友吧。
而当初,我常常想,当初杨昕不一定是故意为之,一时鬼迷心窍是有的,可谁叫那份设计稿真的获奖,她把自己逼上绝路,无路可退。
杨昕愣了愣,因为称呼,面上有些恍然。
“我并不想要回什么,你曾经偷走的东西,属于我的部分你永远也拿不走。你曾经告诉我,你的梦想是在设计界混出一点名堂,我的梦想也一样,重新回到这个圈子我很开心,当然,如果没有你的挑衅我会更开心。这次单子大家各凭实力,谈不上抢与被抢,如果贵公司有足够的实力,早就应该签下这份合约,而不是到现在还要与我们再竞争一次。”
杨昕舔了舔牙,抱住手臂:“话说得倒是冠冕堂皇的,做的事却是一点不落的。你觉得就凭你们公司那几个废材,真的能用方案打败我们?别天真了!离开这个圈子这么久,你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说着,她翘了翘唇角,哼了一声。
“我们设计部努力的成果有没有用待会儿自然揭晓,但是杨昕,我同情你。”走之前,我凑到她耳边,“虽然我有两年被你害得没办法做设计师,可是我更同情你,从盗用我的设计开始,你自己的设计到处充满了别的设计者的影子,这里抄抄,那里捡一捡,从来没有自己的东西,你养成了借别人的习惯,我觉得更可悲的那个是你!”
说完,我再也不想跟对方多哔哔,转身踏出洗手间。
说完那一刻,我仿佛终于释然,这场抄袭的噩梦终于结束,不管外人怎么看,我对得起自己,对得起自己的梦想就够了,就算这次努力不能证明什么,甚至我们的方案还不一定竞争得过对方,但是有什么关系呢,我已经过了自己那一关。
半个小时后,我兴奋得给陆时禹打电话。
“怎么了?”陆时禹那头声音很低,像是在开会,特意压低了声音。
我看了眼时间,其实已经快下班了,陆时禹加班的时间比我长多了,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是不是打扰你上班啦?”
“没有,怎么了?”手机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像是走了几步,声音里明显带出几分关心。
我再也忍不住,简直想一蹦三尺高,乐颠乐颠的宣布:“过了,陆师兄,我们的方案过了,设计组长刚跟对方签完约,合约我们拿下来了!”
“这么开心啊……”陆时禹笑笑,也挺高兴。
“嗯,我就想第一个打电话告诉你。陆师兄,谢谢你这段时间一直陪着我改设计。”其实想一想,陆时禹可能没感觉吧,毕竟他拿下的合约已经不计其数了。
“那晚上一起吃饭庆祝。”
“不啦,晚上乔组长请吃饭,大家为了这个案子加班加点忙了好久,乔姐说请大家放松一下。”
陆时禹顿时无奈:“那你还来撩我。”
“嘿嘿,开心的事要跟男朋友分享呀。”
彼此沉默了一下。
其实我也知道有可能打扰陆时禹上班,但是我心情激动得久久不能平静,此刻光听一听他声音便觉得十分开心,有点舍不得挂电话。
“姜淼。”
“嗯?”
“上次跟你提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我明天回答你。”说完,我便挂掉电话。
脸莫名又有点红。
搬去跟陆时禹住,每天跟他在一起,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好梦幻。再说,还跟纪菲菲吵架了,居然连行李替我打包好,太过分了!
想起纪菲菲,我刚才还雀跃的心情沉寂下来……
昨天吵架,我们把赌气的难听话全部朝对方扔了一遍,事后,我心里怪难受的,纪菲菲肯定也特别难受吧。
晚上跟同事聚晚餐后,我特意去店家取出下午订好的蛋糕,口味是纪菲菲喜欢的慕斯,好不容易赶在店家打烊之前成功取到,我马不停蹄得给纪菲菲带回去。
生日被我好心办回事,纪菲菲一定过得非常糟糕,补个蛋糕给她。
这妞其实特别喜欢吃甜食,可是为了减肥,平时都十分忍嘴,每年生日那天才肯吃个爽快,希望吃完甜食的女人心情会好。
我开门回去,刚想用美食诱惑对方,没想到看见只穿了个小吊带的纪菲菲仍然在孜孜不倦得打包东西,我门口的鞋子全部被她打包装进袋子里,连我窗台上养的几株盆栽她都不放过。
一副巴不得我赶紧走的架势!
还难受?这个没良心的女人难受个毛线啊!已经迫不及待准备欢迎新男友了吧。
我气得半死,抱着蛋糕,刚刚想要和好的心思消失得一干二净,忍不住抬杠:“这么迫切?热情似火啊!纪菲菲你就这么等不及跟男友同居?还教我欲擒故众呢,我看是你上赶着跟你男人腻歪呢吧!也对,你拖了胖子这么多年,如今一脚把人踹开,这是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啊!”
纪菲菲正在往箱子贴胶布,闻言也不客气:“彼此彼此,让你出去住不正好成全你和陆时禹?姜淼,你这人就是幼稚矫情,明明心里想得不得了,面上还要装矜持!”
我那个来气,又仿佛被人戳中心思,十分想跳脚,干脆踏过客厅乱七八糟的行李,将蛋糕重重地放在沙发上的茶几上:“搬就搬,我多想跟你住似的,成天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你男朋友知道你从来不洗袜子的么?”
“那陆时禹知道你做饭其实超级难吃,难以下咽?”
居然说我做饭难吃,是谁每天大清早求着我煎荷包蛋?
“你男朋友应该不知道你有脚臭,睡觉不洗脚吧!”
“陆时禹大概喜欢你睡觉磨牙流口水!”
“你衣服不洗、内裤偶尔我都要帮你搓,以后让你男朋友伺候你!”
“你脾气臭,只会窝里横,被人欺负话都不敢说,以后找陆时禹替你撑腰,不要给我打电话!”
我们俩跟两只斗鸡似的,你瞪着我,我瞪着你,又吵得不可开交。
最后蛋糕自然是没有吃成,我连多待一晚的心思都没有,看着被纪菲菲整理得整整齐齐的行李,怒气冲冲地一件件往外搬,并表示再跟她住下去我就是白痴二百五,谁爱住,谁住!我不伺候了!
纪菲菲将我的盆栽扔出来,一句“反弹”重重关上房门。
我肺都快气炸了!
简直浑身发抖!
大半夜的,她居然真的为了一个男人赶出出家门,说好的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只有女人间的友情才靠得住呢!
都是放屁!
最可恶的是还要逼我跟我的大猪蹄子打电话,这种塑料花姐妹情谁爱要谁要去,气死我了!
可我刚给陆时禹打完电话,姜北陌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我气哼哼的接起来:“干什么!”
那头静默半响,冷冷的:“你吃火药了?”
我的小膝盖立刻就软了,在姜北陌淫威下生活得太久,一听儿声音我下意识就怕了,委委屈屈地交代了事情的全部。
姜北陌半响没吭声,一句“等着”,就把电话给撂了。
我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再想想陆时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姜北陌这口气是要来接我,那陆时禹怎么办?
我赶紧给姜北陌打过去,支支吾吾的:“我朋友要来接我,那什么,堂哥,你……你就不用过来了吧。”
那头姜北陌声音更冷:“朋友,什么朋友?”
“男……男朋友。”我有点哆嗦,好像跟陆时禹交往快两个月,我压根忘了跟姜北陌提。
毕竟我跟陆时禹都还没到见家长的阶段。
那头静了静,而后一字一句,仿佛从冰缝里挤出来,我都能想象姜北陌那人似笑非笑的表情,他说:“你的意思是,大半夜的,你要搬去跟你男朋友住?”
“不……不可以吗?”
“给我老实待着!”姜北陌再次撂下电话。
太恐怖了!
因此半小时后,出现十分诡异的画面。
姜北陌显然刚从手术台上下来,身上带着重重的消毒水味,衬衣配休闲裤,往巷道里一站,长手长脚,端得是玉树临风、气势逼人。
陆时禹当然也不弱,颜值完全媲美模特,个子跟姜北陌不相上下,身后的豪车更是端得低调有内涵。
然而两个人仿佛隔着上辈子有血海深仇,正像世外高人般彼此冷冷对视,散发出强大的气场。
我哆哆嗦嗦站在中间,已经完全没有方才跟纪菲菲吵架的气焰,刚想往自家男朋友靠一步,便被姜北陌的冷眼冻在原地,不敢动弹。
“那什么……介绍一下,我堂哥,姜北陌,我男朋友,陆时禹。”为了打破尴尬,我连声音都装作雀跃了一点,嘴边尽力扯出微笑。
姜北陌眯了眯眼,又用当年那种学霸打量学渣的表情打量对面的陆时禹。
陆时禹忽然将我手拽过去,松松搂住我腰间,而后看向对面姜北陌,口气莫名有点淡:“堂哥好。”
居然学我叫他外公的口吻,乖乖的。
姜北陌瞳孔缩了缩。
“陆先生是吧,给你添麻烦了,姜淼从小就不大懂事,是个麻烦精。”姜北陌笑眯眯的说着,又朝我冷冷使眼色,“还不去把行李搬上车。”
太可怕了,姜北陌笑得太可怕了!
我一哆嗦,下意识就要服从命令,却被陆时禹稍稍用力握住腰肢,一时动弹不得。
他唇角笑得更加灿烂,客气道:“不麻烦,淼淼打算搬来跟我一块儿住,我高兴还来不急,怎么会麻烦!”说着,还顺势捋了捋我额头上两撮不怎么听话的毛。
老实说,我很少看到陆时禹这样笑,简直就是笑不达眼底,隔得近,我都快被他瞳孔里的冷意吓得打颤了。
“用不着别人献宝,我们家有房子,况且家教严,淼淼就不叨扰陆先生了。”姜北陌敛住笑意,已经十分不客气,重重盯我一眼。
他搬出“家教”二字,我就是再不矜持,也觉得不好意思,只好从陆时禹怀里钻出来,恋恋不舍地说:“我还是跟我堂哥住吧。”
陆时禹脸色也不大好:“说什么傻话,你堂哥也会交女朋友,下次又搬家吗?”
也对哦。
“姜淼只是暂时跟我住单位,等新房装修好,她住新房,我住单位。”姜北陌不甘示弱,到最后更是直接命令,“姜淼,你给我过来。”
吓得我立刻往姜北陌挪动几步。
“你好意思去住别人新房?淼淼,听话。”陆时禹眼神也倏然间严厉。
两个人就我应该住哪里一顿唇枪舌战。
大半夜的,我刚跟纪菲菲吵完架,又累又难过,还要听这两货吵来吵去,我就是再兔子脾气也受不了,终于爆发:“别吵了!我今晚住酒店,明天重新找房子搬家!”
说完,我抱起地上的小盆栽,怒气冲冲爬上姜北陌汽车的驾驶座,主要是我眼尖,一眼瞅见这人忘了拔钥匙。
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脾气,大约真的是跟纪菲菲莫名吵架,极为不爽,启动手刹,朝附近最近的酒店开去。
刚在前台办好房间入住,两个大男人匆匆赶来,陆时禹递上自己的身份证:“麻烦给我一间她隔壁的。”
姜北陌也依葫芦画瓢,拍出自己的身份证:“我也要一间。”
前台是个可爱的小姐姐,大晚上的望着我们一女二男,目瞪口呆后,眼底燃起熊熊的八卦之火,不用猜我都能猜到她脑子里是一串多么狗血的三角恋剧情。
光是想一想就头疼,我也懒得解释,抱着手上的盆栽,头也不回的踏入电梯。
老实说,我到现在还陷在纪菲菲真的把我赶出房子的震惊里,甚至疑心她是不是被哪个臭男人下了降头,我现在只想洗个澡冷静一下,然后好好睡一觉,上帝保佑,起来以后再也没有这么多糟心事。
结果洗完澡,我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困意居然一扫而光,望着桌上碧绿的小盆栽,想起跟纪菲菲的温馨小窝,又觉得这场架吵得实在没头没脑,纪菲菲估计仍然在生气我随便安排高修齐向她求婚的事吧。
我拿起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纪菲菲道歉,可想起高修齐那天晚上难受的模样,又觉得纪菲菲实在过分,早点告诉高修齐,胖子也不至于等那么多年。
一个男闺蜜一个女闺蜜,实在头大。
更头大的是,现在我的房间对面住着我的堂哥,右边住着陆时禹,简直不要太诡异。
陆时禹在干什么呢,会不会也在生气,明明是我打电话让他来的,结果半路杀出个姜北陌……
想到这里,我轻手轻脚的走墙脚,想听听隔壁的动静,无奈隔音太好,一点也听不到。
我只好悄悄将房门打开,可刚露出一个脑袋,便看见姜北陌大马金刀的横在面前,正抱着手臂,似笑非笑的瞅着我。
“堂……堂哥……”我露出苦笑。
姜北陌冷笑一声,然后伸出手指,按住我额头,缓缓的,慢慢地将我推回去。
我不甘不愿地收回脑袋,关上房门。
内心嘀咕却多到爆炸,觉得这人管天管地,管起我跟我男朋友,太过分了,自己不想谈恋爱,全天下都得陪他打光棍儿吗?
可恶!
我就不相信他能在我门口站一晚上。
典型的,一种小时候大人越不让你干什么,你越想背着大人干坏事的叛逆,我趴在门口,仔细听着门口的动静,不一会儿果然听见对方脚步离开的声响。
我正窃喜,桌上手机震动了一下,传来有人发信息的声响。
姜北陌字里也透出阎罗王般的冷酷无情:“敢过去,打断你的腿!”
我顿时垂头丧气地倒在床铺上。
正郁闷着,手机信息又响了,我以为姜北陌又发来屁话,结果是陆时禹的微信:“想过来?”
我发去一个兔斯基委委屈屈的表情,配文字:“堂哥说过去打断我的腿。”
“等着。”
陆时禹发完两个字再也没动静,我无聊的在床上趴了一会儿,正准备找吹风机将头发吹开,忽然听见屋外露台有声响,抬眼一看,陆时禹跟只大型猫科动物似的,已经优雅落地。
我愣了愣,迫不及待推开落地窗,陆时禹帅气地敞开怀抱,谁知道我风一阵略过,趴在露台往隔壁望,十几层的高楼,我房间的露台跟陆时禹的露台隔了有半米远,而这半米的距离是不小心掉下去粉身碎骨的危险,我顿时后背一阵发凉,气得浑身颤抖,想也不想就想去找姜北陌算账。
“姜淼!”陆时禹忽然轻轻抱住我。
“你放开我,我要去挑断姜北陌的手筋脚筋,要是我男朋友跳楼死掉,我跟他没完!”
“嘘!”大约是我反应过激,陆时禹一时居然不知道怎么办,捂住我嘴巴,啄了我一口,“我第一次做这种事,你一点都不觉得浪漫吗?”
浪漫你个大头鬼,我怒气冲冲地想,脸都憋红了,眼睛湿漉漉瞅着他。
仿佛想起什么,陆时禹静了静,表情也凝下来,摸了摸我脑袋,细心安慰:“放心,是很有把握的距离我才敢过来,你看我一点事都没有……”
我忽然觉得眼睛酸酸的,我们都想起去世的周晟,我知道陆时禹也想起周晟,所以我才一阵后怕,于是反身钻进他怀里,将脸贴到他胸膛,听着他平稳有力心跳,委屈巴巴的:“那你下次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
“好!”
良久,我还赖在对方的温暖里不想出来,陆时禹的口吻变得稍许无奈:“姜淼……”
“嗯?”
“你这样我会觉得有点丢脸,也会很挫败……”
“你要是不小心跳楼死掉,才叫丢脸!”我还是气哼哼的,下意识将对方的腰搂得更紧了一点。
又过了一会儿……
“姜淼……”
“嗯?”
“你头发真的很湿……”
“哦!”快速拔出脑袋。
那天晚上陆时禹很温柔地替我吹了头发,又听我气哼哼地将纪菲菲抱怨了一通,最后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总之第二天早上醒来,我发现自己跟只八抓鱼似的缠住陆时禹,一睁眼便是对方帅得天怒人怨的俊颜,大早上的脑子还十分混沌,于是深深地陷入了“这是我男朋友?这居然是我男朋友?我靠,天哪这不会真的是我男朋友?”的人生疑问里……
大约我的动静影响了陆时禹,对方睫毛微微一动,漆黑的眸子渐渐恢复清明,四目相对,窗外满满的阳光洒落进来,陆时禹顺势吻了吻我额头,熟稔的仿佛做了无数次,声音带着起床时的沙哑性感:“早。”
我拉起被子,翻过身,将自己死死埋在被子里。
完蛋了!我想,好想天天跟陆时禹住一起啊!
一定是套路、诡计,这个男人居然跟我搞色诱,实在太不要脸了!
我默默地想着,抓住被子的手指紧了紧,莫名感觉手指上多了一样东西,顿时又重新钻出来,这才发现无名指上赫然多了一枚粉色金属戒指,非常简单的款式,却处处透着低调的奢华。
原谅我大脑还转不过来,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枚多出来的戒指,疑心自己是不是没睡醒,还在做梦。
“傻了?”陆时禹揉揉我头发。
我……我肯定是在做梦……
我还是惊得说不出话。
见我傻样儿,陆时禹将我从被窝里薅出来,又摸了摸自己鼻尖:“本来昨晚上想跳过来浪漫一点,可是某人好像急得快哭鼻子。”
“所……所以呢?”我有点发抖,实在太不可置信。
陆时禹笑了笑,又忍不住摸摸我头发:“所以你要不要先跟我订婚?”
有一点漫不经心的口气,一如当年那个夏天,我仿佛梦里听见的,他说:“姜淼,我们要不要试着交往?”
而这一次,我努力的,尽管脑子早就晕头转向,却努力的去看清楚陆时禹的表情,他漆黑的眼睛分明是郑重地、小心翼翼地,甚至是虔诚的,仿佛怕吓坏我似的,等着我回答。
于是我那句到嘴边的“会不会太快了,我们才交往两个月”的回答便卡在嗓子里,怎么都说不出口了。良久,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有些喃喃,又似乎疑问:“你确定是我吗?”
陆时禹仿佛松了一口气,而后凑近我,近得我能从他漆黑的瞳仁里清晰地看见呆滞的自己,他一字一句,极为缓慢:“一直是你!”
“你确定是我吗?”
“一直是你!”
我脑袋顿时空空的,只剩下这两句对白无限循环……
原来陆时禹指的以结婚为前提,便真的是以结婚为前提。
原来那么漫不经心的口吻里,有从那年夏天到现在的执着。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真的不分时间的长短,喜欢就是喜欢,爱了就是爱了,只想在一起,近一点,更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