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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HONG TANG

JIANG CHA

周末的我很快想起自己遗忘的事,因为大清早的,当我拖着小箱子兴奋得准备去跟同事汇合撒欢儿的时候,陆时禹那辆扎眼的迈巴赫已经停在巷道口。

陆时禹西装笔挺,白衬衫套烟灰色休闲西服,长腿、瘦腰、帅脸,在清晨透明的阳光下,端得那叫一个丰神俊朗。

反观我,身上挂着淘宝销量第一的背带裤套帆布鞋,20 寸的黑色行小李箱还是少了个车轱辘那种。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对视片刻,陆时禹微微皱眉,我咬唇检讨半天,脑中灯泡一亮,终于想起上周似乎、貌似、可能,陆时禹说周末要带我去看什么来着?

“家具展?”我瞳孔睁大,脸上的笑容要多苦有多苦。

陆时禹按按太阳穴:“很好,看来你还不算失忆得太彻底。不过你这副模样,应该也不是要跟我出去看展的样子。不解释一下,嗯?”

心神俱灭!

火星撞地球!

“灭霸”来了!

这都是什么破记性,我居然把家具展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关键是这两天陆时禹出差,为了不带他,平时聊天我可是一丁点都没提公司郊游的事。

“那什么……公司搞团建,两天一夜,我把家具展的事给忘了,我不是故意的。”我拖着小箱子,叮叮咚咚地跑到陆时禹面前自首。

眼前俊脸沉得可怕,闭了闭眼,薄唇张张合合,气得居然说不出责备的话。

我内心十分歉疚,偏偏同事这时打来电话:“姜淼,忘了告诉你公司迟到要罚款,微信转现金!”

是杨真真的声音,穿透电话孔,又尖又细,陆时禹显然也听到了。

死就死吧,这时候还不使出女生的杀手锏,可真是给广大女性同胞丢点,想到这里,我踮起脚尖,往脸色难看的陆时禹唇上碰了碰,撒娇:“亲亲男朋友,我进公司的第一次团建,肯定不能缺席,家居展你自己去吧,对不起啊!”一说完我跟做贼似的,拧着箱子就往外撤,急匆匆地只想着不迟道。

跑出两米远,又觉得自己实在太渣,忍不住回头瞅一眼,果然男朋友靠在车窗口,双手插袋,面无表情地垂着睫毛,居然意外地有点可怜兮兮的味道。

渣女!我忍不住想给自己一耳光,又跑回去巴巴得哄人:“陆师兄,要不然你陪我一块儿去团建吧,公司说可以带家属,嘿嘿。”

陆时禹终于看我一眼。

“我下次陪你看展,肯定不爽约,我发誓!”用力保证。

陆时禹抿着唇,纤长的睫毛下,漆黑的眸子依旧沉沉。

没办法了。

我捏了捏手心,红着脸,踮起脚尖,跟陆时禹脸颊碰脸颊,娇滴滴的,甜腻腻得:“陆师兄,陆时禹,时禹……”

这回,冰山脸终于破功。

但是一路上,驾驶座的陆时禹还是没有给我什么好脸色。

以至于跟同事们在公司楼下会和的时候,我都十分忐忑,害怕陆时禹甩脸子。结果大家见面握手时,陆时禹还居然难得的扔出了笑脸,态度大方得体,惹得杨真真偷偷拉我到一旁,问我哪里找的极品男友,不会是租的吧,公司说带家属,也没说必须带啊,姜淼你也太拼了,从哪儿找的临时演员,贵不贵?她觉得这男人挺眼熟的。

幸好只是眼熟,我稍稍松口气,重新钻进陆时禹的车,原本是蹭同事的车坐,可陆时禹自己开车,没道理还去蹭别人的。

一上车,陆时禹就恢复那副高高在上、不想说话的样子,跟刚才在同事们面前表现的和蔼可亲简直判若两人,太可怕了。

我觑了觑他脸色,小心翼翼地献殷勤:“有两个小时的车程,陆师兄,待会儿到了服务区我们就换着开吧。”

“不用。”这人终于舍得搭理我,口气却依然冷冰冰。

我简直想抓脑袋,偏偏不知道该怎么讨好对方,只好低低应了一声“哦。”不敢再多说话。

到达民宿已经是半响午,大老板跟二老板都还没到,据说是大老板早上睡过头,要下午才来跟我们集合。行政部的小景安排大家先拿房间,吃完午饭等老板们一块儿进景区游览,附近有温泉,晚上可以温泉烧烤趴。

为了方便考察,住的名宿正是将要修缮改装的这家,酒店整体是木式结构的建筑,看得出来已经有些陈旧,有些地方甚至年久失修,据服务员说,平常住宿的客人也不多。

小景分发房卡,最后才轮到我,这姑娘冲我眨眨眼:“大床房只有两间,专门给你留一间,看不出来啊姜淼,你这眼光够可以的啊,这种级别的帅哥都能拿下。”

“可……”可我可以拿两间吗?

我张了张嘴,再看看小景暧昧的神色,突然就说不出来了,自己也觉得怪矫情的。

果然带陆时禹来就是一时冲动,后患无穷。

大厅里很快只剩下我跟陆时禹,我把房卡递过去的时候,还妄图挣扎:“陆师兄,民宿是要改修的,我们本来也是来考察,条件可能不是太好,要不然……”

话还没说完,陆时禹已经一手接过房卡,一手提溜着我的小箱子,大步往客房走。

穿过大堂后的碎石花园就是独栋的客房区,六层高的建筑并没有安装电梯,房间在四楼,陆时禹踩着优雅的步伐,跟只贵族猫科动物似的,一声不吭得走在前面,而我亦步亦趋,活像个小太监,十分气短,因为陆时禹已经整整一个上午不理人,并且这架势,有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我撇撇嘴,有点小委屈,不就是没跟他报备团建的事么,不就是爽约家具展了么,不就是有那么点不想带他见同事么,可把他给小气的!

我闷闷不乐得想,一个没留神,脚下踩空,突然人仰马翻得跌在楼梯,并且跟弹竖琴似的跟每一层阶梯来了一个亲密接触,那模样,真是又丢人又痛得我龇牙咧嘴的,浑身都生疼。

“姜淼。”这回陆时禹终于肯搭理我。

疼痛让我委屈,委屈让我生气,我可真是太生气了,所以陆时禹紧张得伸手过来扶我的时候,我想也没想得把他甩开了。

真是痛死我了,哪儿哪儿都疼,疼得我都不知道到底该护着那里,坐在楼道口,眼冒泪花的,又不好意思放声大哭,毕竟整个楼层都是同事,可太丢脸了。

“摔哪儿了?”他叹口气,蹲下身,态度柔软许多。

我咬着唇,委屈巴巴的,偏过脸,一点不想搭理他。

下一秒,陆时禹突然直接把我抱起来,他身上依然是那股似有若无的冷杉香,十分熨帖,我忍不住环上他脖颈,倒是没有那么怒上肝火了。

陆时禹用房卡开门,把我放在房间里的沙发上,又蹲下身仔细检查伤口,膝盖淤青,手臂被楼梯层刮出了小血珠,腿上也有细碎的小伤口,惨不忍睹。

“箱子里有应急药包吗吗?”他边检查边问。

我摇头。

他微微蹙眉。

“负责团建的同事是哪位?”声音微凉。

我别别扭扭的:“小景,好像就住隔壁。”

几分钟后,陆时禹从小景那儿拿来急救箱,仔仔细细得用酒精替我伤口消毒,那可真是疼,我连看都不敢看,忒想哭,又着实觉得丢脸,于是只能忍着,咬得嘴唇发白。

正在消毒的陆时禹终于看我一眼:“很痛?”

我包着泪花可怜兮兮地点头:“嗯。”

“该!”谁知这人一点不晓得安慰人,嘴巴忒毒。

这都是什么奇葩男朋友啊,我可真是太委屈了我,越想越难受,越想越生气,等陆时禹上完药,我脸狠狠侧过去,眼泪莫名其妙地越流越凶,简直跟孟姜女哭长城似的。

陆时禹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怎么了?还疼?”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觉得憋闷极了,抽空还打了哭隔。

他又用纸巾给我擦眼泪,我把他手狠狠往外一拍,啪地一声,忒重,连空气都静了静。

陆时禹手背都被我拍红了。

我吸吸鼻子,有点傻眼。

陆时禹凝视我片刻,看得我心里发虚。

片刻后,手指重新伸过来,柔软的纸巾拂过眼部,他声音放得很低,诱哄的语气:“不生气了。”

我顿时哇地一声,没出息得搂着他脖子,抽噎得更厉害,好不容易缓一缓,撒娇:“那你不准再两个小时都不跟我说话!”

对方静了静,隐约传来一声轻笑:“好。”

“也不许乱发脾气,不理人!”我乘机讲条件。

“嗯。”对方意外得十分好说话。

我这才满意,然后也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忍不住蹭蹭陆时禹的肩膀,吸吸鼻子。

就这么抱了一会儿,我的情绪终于慢慢恢复平静。

陆时禹轻轻握住我肩膀,黑眸静静与我对视:“姜淼,跟我在一起是不是很有压力?”

我心脏突突的,总觉得陆时禹这个问题哪儿哪儿都是坑,稍微回答错误就容易粉身碎骨,不自在道:“没有啊。”

对方下颌微抬:“那你是觉得带我出来丢份儿!”

我顿时睁大眼,不知道陆时禹为什么要这么贬低自己,赶紧拍马屁:“那可不要太有排面,陆大神,你不知道你自己走路都带风吗?我同事还以为我是租的男朋友呢!”

这话逗得陆时禹扑哧一乐,然后他弹了一下我额头:“说真话,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我咬了咬唇,眼珠转了转,莫名有点紧张。

陆时禹大约在意的是我不愿意大大方方得带他见同事吧,为了这个还隐瞒了团建的事。

“我也不是故意的,就是觉得……你也可能没时间。”

对方就用“编,我听你继续编”眼神看着我。

我泄气:“那你总要给我点时间适应,你那么耀眼,我……我也会偶尔不安,我才刚进公司,你也知道普通大众对你这种‘霸总’目光异样,不想大家看我的眼光也不一样。”

“‘霸总’是什么?”大概是听到新词汇,陆时禹下意识蹙眉。

我呆了呆,不确定陆时禹是明知故问,还是真的不知道,只能勉强解释:“就是电视剧里动不动就发脾气,喜欢承包鱼塘,爱好给女主角买包买钻,帅得天怒人怨,有钱到人神共愤,把女主角宠得万劫不复的‘高富帅’,别名霸道总裁,简称‘霸总’。”

气氛静了片刻。

陆时禹似乎在品味刚学到的新词,品味过来,眼神怪怪的,仿佛想笑,又仿佛有点莫名。

我这才觉得不妥,脑子一根筋得把纪菲菲平时的“科普”背出来,这会儿就贼尴尬,玛丽苏上身似的。

“就……纪菲菲老爱念,女生的口头禅,没什么的……”赶紧描补。

还好陆时禹没有在这个词汇上纠结,转而道:“那你觉得大家现在看你的眼光不一样吗?”

我想了想,不禁承认:“好像也没有。”

陆时禹便掀掀嘴角。

我顿时有些羞赧,好像自己确实想太多。

“生活是自己的,眼光是别人的。姜淼,我在尽最大努力不给你压力,适应你的脚步,但你偶尔也要给我一点回应,好吗?”

“嗯。”我点头,仔细品一品陆时禹的话,有点感动,忍不住圈住他脖子,承诺:“我也会努力跟上你的。”

耳旁传来轻笑声,陆时禹吻吻的我鬓间:“没关系,我来适应你就好了。”

我心里觉得怪甜蜜的。

这种甜蜜感快就一扫而光,果然男人就是谎话连篇的大猪蹄子,陆时禹就是猪蹄中的大猪蹄!

这人居然跟大老板认识,下午才来的大老板一见着他跟会见领导似的,别提多谄媚。

“舅,你说你来都不打声招呼,多委屈你,要不我重新给你定间房。”年轻的大老板跟在陆时禹身后,瞻前马后的,脸上的笑容快堆出褶子,就差摇尾巴。

二老板似乎也觉着这货丢人,满眼嫌弃,摸摸鼻尖,伸手跟陆时禹交握:“梁谦,公司副总。”

“你好。”陆时禹也伸手。

而我心里扭曲得跟麻花似的,刚才大老板叫陆时禹什么来着,舅?

是舅舅的舅?

杨真真忍不住捅捅我肩膀,眨眼:“看不出来啊,你还是老板舅妈啊!”

“皇亲国戚,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以后可得多提携着点儿。”郑杰也在旁边打趣。

“陶小可,你少乱攀关系,是你舅吗,有你这么瞎叫的!”二老板握完手,抬腿就给了大老板一脚。

“这不是我哥们儿的舅舅吗,我跟着叫一声怎么了,舅,您说是吧。”大老板搓搓手,一副自来熟的模样。

我震惊了,一是因为大老板这副不要脸的样子简直是叹为观止,二是这人的名字居然叫“陶小可”,我没听错吧?

果然,在我憋笑中,乔组长也忍不住跟我咬耳朵:“对,就是你听到的,我们老板叫陶小可,是不是很可爱?不过平时不让人随意叫。”

岂止是可爱,配上大老板谄媚兮兮的娃娃脸,简直可爱死了。

下午大家进景区爬上,原本也算我一份,我也跃跃欲试的,可惜上午摔一跤,陆时禹非觉得我受伤严重,这种折损膝盖的运动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看着同事们上山。

正好我还有帐跟他清算,等同事们走光,笑脸一收,忍不住恶狠狠得戳了戳面前的胸膛:“你跟大老板认识?”

陆时禹风轻云淡的,一点自觉都没有,颔首:“一个亲戚的朋友。”

我心里那个怒啊,觉得他忒不自觉了:“不是说不开金手指吗,陆师兄你上午才把我感动得稀里哗啦的,说要适应我的脚步,怎么能下午就告诉我,我是开后门进来的,你让同事们以后怎么看我!”气哼哼的。

陆时禹纤长的睫毛扇了扇,似乎没听明白,片刻后,眉毛微蹙:“你觉得你能进公司是我安排的?”

山风清爽幽凉,周围有树叶被吹动的沙沙响声。

陆时禹这模样和口吻,也不像撒谎的样子,我内心狐疑,稍稍软了气势:“不……不是吗?”

陆时禹捏了捏鼻梁,有些无奈:“姜淼,你脑子里成天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如果是我要安排你进公司,第一,我不会背着你,第二,也不会让你进陶小可的公司,公司环境不利于你进步和成长。”

“公司挺好的,我能进来很开心的。陆师兄,我们还是去坐索道吧。嘿嘿!”笑嘻嘻得转移话题并且讨好得挽着对方的胳膊。

“姜淼,你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我想了想,自我剖析道:“我吧,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个天才,冥冥中注定那种,总有一天能横扫设计界的各大奖项,有时候看看自己的作品,又觉得我心真大,怎么不上天呢,这种东西,大概别人用脚趾头都能设计出来!”

陆时禹扑哧一笑。

“可是陆师兄,你怎么会有老板这么大的外甥呢,虽然你看起来是比老板年纪要大一点,不过……”我这人没事就喜欢瞎说,话刚说到这儿,就差点没咬到舌头,我居然说男朋友年纪大。

果然,陆时禹仔细嚼了嚼这几个字,似笑非笑的:“我年纪大?”

“我……我就喜欢年纪大点的。”简直满满求生欲。

说完陆时禹好像也没什么反应,眼神依旧凉幽幽的。

“特别是你这样的。”我肯定道,就差举手保证。

说完脸就有点红,不过刚才差点把人冤枉了,说点甜言蜜语讨好一下,好像也不为过。

可是谈恋爱,不是男方负责说甜言蜜语吗?为什么我跟陆时禹是反的?

好气哦!

更可气的是,就因为摔了一跤,不能爬山就算了,晚上泡温泉的自由也被陆时禹无情剥夺,这人义正言辞的:“伤口会发炎。”

“就是一点点小伤,我用保鲜膜裹一裹,我泳衣都带了,不泡多可惜。”说着,便要往外冲。

半路被眼神闪烁的陆时禹拦住:“听话,我也不泡,陪你一块儿好不好?”

我心痒难耐,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这趟旅程岂非全无意义:“可我好久都没泡温泉了,伤口真的也不严重,你看都好了!”说着还巴巴得将伤口展示给对方看。

偏偏陆时禹不为所动,顺手握住我手腕:“我带你去附近吃小吃。”还企图用美食糊弄我。

不行,不爽,不开心!

坐在床上跟陆时禹生闷气!

小景给我发微信:“姜淼,还不下来?”

瞅了沙发上气定神闲翻阅杂志的男人一眼,叹口气,放弃:“不泡了,你们玩得开心点。”

“不会吧,你男朋友这么封建?”

“封建?”受伤跟封建有什么关系,我觉得小景说话怪怪的。

“杨真真刚才跟我打赌,她说你肯定不会来泡温泉,我问为什么,她说泳衣她替你买的,太诱惑了,女朋友穿得这么诱惑,男朋友肯定不乐意!哈哈!”

“不是,上午摔了一跤,怕伤口发炎而已!”我赶紧打出字体替陆时禹辩解。

可一放下手机,便忍不住深思:吃完晚饭大家说泡温泉的时候,陆时禹也没那么强烈的反应,好像变故就是出在……

我看了一眼被扔在床上的鹅黄色泳衣,其实买的时候我挑的都是保守款,偏偏被杨真真吐槽像大妈,非得扔我一件露胸露腿的,说现在女孩都这么穿,有什么好害羞的。

再看一眼沙发上正在翻阅杂志的陆时禹,大约是接受到我疑惑的眼光,陆时禹掩了掩唇,心虚似的,咳了咳。

越想越可疑……

不过这回可不能冲动得随意冤枉陆时禹,否则又要花心思哄人。

我转着眼珠想了想,突然灵机一动,挑逗般挤进陆时禹怀里,坐到他腿上,十分遗憾道:“陆师兄,泳衣买了不能穿,好可惜哦!”

陆时禹的俊脸有些不自在,放下杂志:“下回我带你去别的地方泡,嗯?”

有猫腻,哼,我得意地想,忍不住继续作妖:“那我就穿一穿,跟同事们拍拍照,不下水,好不好?”

看你还不露出狐狸尾巴,封建、大男子主义,居然连女朋友穿泳衣都介意。我正想着待会儿怎么趾高气昂得指责陆时禹的独裁专制,没想到这人脸忽然凑近,贴上我面颊,黑眸沉沉,带着一丝熟悉的危险:“姜淼,你有没有觉得自己最近胆子越来越肥了?”

我脑中霎时空白,陆时禹靠得太近,灼热的气息拂在我脸上,嗓音低沉诱人,带着仿佛猎者般的笃定,我已经觉得危险,下意识将人放开,可已经来不及,陆时禹稳住我身体,精准得捉住我唇,啄了啄,轻笑:“不过我很喜欢!”

下一秒,他唇舌探进来。

上当了!我迷迷糊糊的想。

团建之后,设计部明显忙碌起来,乔姐开了好几次会,全是关于民宿修改方案,同事们加班加点,就是为了能够成功拿下这次的改装权。而我上次受到陆时禹点拨的设计图终于让许黎的朋友有了装修的欲望,对方给出诸多溢美之词且毫不吝啬地付出一笔不菲的设计费,让我可以跟陆时禹约会的时候罕见地买一次单。

不仅我变得忙碌,纪菲菲最近也明显神龙见首不见尾,直播次数越来越少,去B市监察工厂的时间慢慢增多,手机时常处于占线状态,仔细想想,似乎我与陆时禹见面的次数都要比她多,因为常常我加班或者跟陆时禹约会回来,她在睡觉,而早上出门上班,她依然未醒,虽然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也逐渐没有交集。

如果一定要说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后来回想我们的人生从哪里分出岔路口,我想就是这段时光,只怪彼时被幸福蒙蔽双眼,看不见周遭的不幸。

求婚时间越来越近,高修齐表现出一种不合时宜的焦虑,仿佛即将临盆的孕妇,时而甜蜜,时而沮丧,情绪在短时间内剧烈波动,隔着微信屏幕,我都能感觉到他如同少女般小鹿乱撞的紧张。

“剧烈的情绪波动以及焦虑感在某类人群中容易引起食欲的膨胀,简言之,可能导致复胖!”

被这人骚扰得没办法,我只好戳他死穴,果然高修齐停止他关于“如果纪菲菲当场甩脸子怎么办,我是跳河还是跳高架桥,如果她沉默,表示答应还是拒绝,我可以选择强吻吗”之类的碎碎念,转而果断道:“陪哥们儿挑只婚戒。”

多么幸福的烦恼……

纪菲菲的喜好向来不是什么秘密,贵的,越贵越好。因此我和胖子相约在A市有名的奢侈品街,以前每次逛陪纪菲菲逛这种地方我就习惯性瑟瑟发抖,捂着干瘪的钱包一副害怕被店员打劫怂样,常常让纪菲菲面上无光,如今替她挑选婚戒,有高修齐这只钱包在,终于得心应手一回,直奔纪菲菲中意的品牌店,点出她曾经目光留连,恋恋不舍的款式。

除开经典款,也有新款,在柜姐的推荐下,我跟高修齐都有些眼花缭乱,最终的难题是我们都不知道纪菲菲的手指尺码。

高修齐铮铮有词,在柜姐面前将自己处男的形象巩固得十分深刻,理直气壮得表示自己连纪菲菲的手都没牵过几回,不知道那妞的尺码很正常,继而甩锅给我,觉得我作为同一屋檐下的闺蜜,这点小事都不清楚,我俩到底是不是塑料姐妹情?

我也不甘示弱,嚷嚷我跟纪菲菲又不谈恋爱,也不求婚,我为什么要知道她手指尺码,然后挑衅,我倒是知道纪菲菲的三围,比你这个“男友”要门儿清,怎样?

年轻的柜姐目瞪口呆。

半分钟后,柜姐展现出她的优秀的素养与销售能力,微笑建议道:“一般闺蜜喜欢互相戴首饰,或许尺寸会不会跟您闺蜜的一样呢,您可以帮她试试款。”

高修齐立刻偃旗息鼓,露出讨好的笑容:“试试,我看你跟菲菲的手指差不多。”

以前高修齐一笑,脸跟褶子似的层层叠叠的肉,宛如邻家胖狗,如今减肥成功,脸上一丝赘肉也无,五官线条清晰明朗,标准的帅哥一枚,居然十分耀眼,能帅得人小心肝乱颤,我便也不好计较。想了想似乎跟纪菲菲的尺寸真差不多,女王般伸出手指,任他屁颠屁颠得试款。

偏偏这人十分婆妈,这款戒指太细,那款又糙,我看中得他觉得我眼光差,纪菲菲以前稀罕的,他又觉得款式老,好似没有一款能配得上他家纪天仙,试得我手都酸了。

百无聊赖间,余光瞥见门口一对恋人,女方妆容精致,身材窈窕,白衬衫配黑色条纹直筒九分裤,标准职业精英女性打扮,居然是杨昕。

而他身边的恋人也是熟人,以前公司的设计副总监,方皓。

两个人亲密的挽着手臂,手指上有明显相同的对戒。

我的手抖了抖,脑海中有一片空白,然后在那片空白后,是被方皓当众批判抄袭杨昕作品,在同事们异样的眼光下,抱着办公用品灰溜溜离开办公室的画面。

“姜……淼?”杨昕显然也看见我,精致得眉毛微微上挑,目光落在我面前正在试戒指的高修齐身上,饶有兴趣。

我咬着唇,忽然有种落荒而逃的想法,虽然这种想法怂且十分没有出息,可是我的大脑几近爆炸,我的生活在周晟去世那天天翻地覆,而我的事业也因为面前这两张脸,坠入深渊,如今好不容易逐渐恢复正轨,此刻再见面,仿佛一种不详的预告,让我下意识想逃离。

“听说你转行做中介,看起来过得还挺不错嘛。要结婚了?恭喜!”对面女人嘴唇蠕动,场面话说得极为漂亮,好似我们中间,没有隔着那一场抄袭与被抄袭的腥风血雨。

我的脸色一定很白,因为我下意识拽着高修齐的胳膊,拽得很紧,嘴唇微微发抖,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高修齐奇怪得看我一眼。

“对了,我是这家店的VIP,需要帮忙打折的话,说一声,毕竟这里的价格……”杨昕盯一眼穿着有些节俭的高修齐,意味深长的,“有点小贵。”

高修齐不愧是我的男闺蜜,立刻亲密得将我手放入他手臂间,一副暴发户的气势:“用不着别人献宝,试了半天,没一件配得上我家亲爱的。”说着,还特别体贴得帮我捋了捋刘海,戏精上身般宠溺道,“亲爱的,我们去别家看看?”

我抓住他手臂,避开对面视线,点头。

刚走出店门,便听见方皓隐约不悦的声音:“跟她打什么招呼!”

“怪可怜的,听说她转行卖房了,这风吹日晒的,也不容易。”杨昕用一种惋惜的声音道。

我的唇咬得死紧,差点咬出血,我以为人可以无耻,但是显然杨昕的无耻不在我以为的范围之类。

“怎么样?我演得好吧,有没有在你前男友面前跌份儿。姜淼,你说你怂不怂,平时跟我杠来杠去的,见到前任屁都不敢放一个,要不是哥们儿我今儿替你兜着……”几分钟的时间,高修齐已经脑补出一段“偶遇前男友”的戏码,并且自以为是得配合出演了。

我垂着视线,终于松开紧紧咬住的唇角,被高修齐的反应逗乐,想了想,低低道:“不是前男友,是杨昕,就冤枉我抄袭那个……”

高修齐愣了愣。

“那个冤枉你抄袭,害得你半年没找着工作,最后去卖房的女的?”嗓音大了点。

我点头,脸色很难看。

“就这女的干完伤天害理的事,还敢在你面前瞎嘚瑟,走,我去帮你把场子找回来,实在不行,揍她一顿出气!连着她老公一块儿揍。”

我急忙拽住他:“胖子!胖子你别!都过去了,这大街上的,多丢人!”

好说歹说终于阻止了高修齐,然而还是忍不住被他说教,指着我脑袋骂我怂,只会跟他窝里横,真正遇到敌手跟兔子似的,溜得贼快,没半点气魄,姜淼啊姜淼,你就怂死吧你!

我承认我没出息,遇事只会下意识躲避,然而抄袭事件是我一辈子的阴影,杨昕是噩梦里的厉鬼,见到她,我就有种强烈得十分不好的预感。

这种预感让我条件反射得想要离得远远的。

我的预感果然成真,几天后,民宿项目的小型招标会议上,我们设计组与杨昕带领的设计团队狭路相逢。

大老板拉来的活计并不是十拿九稳,接手民宿的老板旗下经营着好几家酒店,并不十分信任我们这种小公司,碍于朋友关系,将我们公司纳入招标团队,与另外几家团队共同竞争,谁的设计和报价优异,谁将拿下民宿的最终装修权。

杨昕所带领的设计小组便是其中一家,且实力不菲,上市公司,设计团队的小组成员或多或少得拿到过设计奖项,其中一位是抄袭事件指认我的一位实习生,叫邹雨,早已经成功转正,是公司的正式职员。

乔姐并不知道我与杨昕的过节,这次招标会带上我,用她的话来说,纯粹是见见市面,杨真真跟郑杰两人才是真正的左右护法。

然而谁都没想到,我这个“见世面”的会成为导致落标的关键人物,会议上,邹雨像一只吐信子的蛇,明里暗里讽刺有我们公司的存在,简直拉低这次招标会的档次。

杨真真不明所以,以为邹雨是讽刺我们公司小,不配参与竞争,撸起袖子开始打嘴炮:“公司大不代表实力强,这年头,窝在大企业混吃等死的虫蛀多了去了!”

“说谁虫蛀呢?”

“谁喜欢对号入座说谁。”杨真真笑眯眯。

邹雨气得小胸脯一起一伏,继而抱着手臂讽刺:“小公司就是不一样,什么人都敢招,抄袭的人永远只喜欢打嘴炮,好像设计光靠一张嘴就行了一样。”

这话着实惹怒杨真真:“什么抄袭?大姐,讲话不用负责任是不是?小心我告你诽谤!”

我就坐在杨真真身旁,对面是杨昕的团队,从杨昕人进来开始,我的手指一直握的紧紧的,握得发痛。此刻,杨昕依旧一脸淡定,仿佛这场吵架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她唇角的笑容带着上位着的优雅与自信,宛如一朵盛开的硕大且纯白的莲花,而邹雨是那条替她乱吠的傻狗。

多么滑稽的场面。

我想起高修齐说的,没半点气魄。

我忽然站起来,在邹雨开口之前,我也不知道突如其来哪里来的力量,我听见自己缓慢而平稳的声音,就像我无数次在梦里辩白的那样,我说:“每个人说话要对自己负责,也要对别人负责,邹小姐,你可能不知道‘抄袭’两个字对于设计创造者来说是一句多么严重的羞辱与指控,你也从来没有办法想象这三个字背后有人要背负多大的代价,你一句轻飘飘的指责,一份自己都没有确认过的证词,会给别人带来多大的伤害。人在做,天在看,你看苍天饶过谁!”说道这里,我瞟了一眼她身旁脸色微微有些不自在的杨昕,继续道,“我们公司的设计方案还没有展示,你们就忙不迭得讽刺公司小,有抄袭嫌疑,我不知道是贵公司太自大,还是太自卑,需要先声东击西,搞些不入流的招数,打击敌人为先?”

邹雨脸色白了白,不知道是被我一番话吓到,还是内心有鬼,坐回原位。

乔姐和两位护法都看着我。

而我目光笔直得落在对面杨昕的脸上,直到她终于顶不住,偏离视线。

上次跟杨昕猝不及防得偶遇,我节节败退,被高修齐指责没出息,我事后反思,做错事的不是我,需要躲避的也不该是我。

我纵然没有勇气揭开杨昕的关于抄袭的诬陷,但公司不能因为我而蒙羞,同事们日夜赶制的设计方案也不能因为我变得一文不值。

可最终,还是落标。

杨昕一行人走出时,意气风发,脚下高跟鞋踩出胜利的节奏感,走之前她看我们一眼,唇角笑容优雅漂亮,她说:“我们不需要声东击西,也不需要任何不入流的招数,事实证明,敌人太弱,赢得也实在毫无悬念。”最后,她目光落在我脸上,翘了翘嘴角,意有所指,“对了,姜淼,欢迎你重回设计行业。”

一回办公室,乔姐当着杨真真跟郑杰面,直接问我:“解释?”

我知道这一天终究会到来,A市设计圈子就这么大,与杨昕的相遇也在预料之中,只是我着实没有想到会这么快,连一点缓冲的时间都没有。

我垂下视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完完整整的解释一遍。

乔姐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却没有打断我,始终不发一言。

末了,杨真真终于反应过来:“原来刚才那个大姐说的抄袭是……”话没说完,郑杰捂住他的嘴,将人拖到一边。

“行了,先干活,我得跟老板汇报结果。”乔姐未做任何评价,转身拿着文件去二老板办公室。

我呆呆坐在座位上。

杨真真与郑杰去了茶水间,半天没回来。

接下来一个星期,不知有意无意,重新陷入抄袭风波的我,仿佛被孤立了。

茶水间的话题是我的高富帅男朋友,以及我空降公司的内幕。

“就巴掌大的破公司,还内幕,以为宫斗呢?”电话里,纪菲菲听完我遭遇,冷嘲热讽道。

我被她逗乐,想了想,问她:“什么时候回来,你生日快到了。”

“你一堆破事,还惦记我生日干嘛,女人过了二十五,都不需要过生日。”

“我刚好快发工资,给你准备生日礼物。”大得吓死你那种,我想起高修齐最近跃跃欲试的傻样,压抑了一周的情绪终于松快许多。

“行呗,为了你的生日礼物,我也在这之前赶回来。那你好好照顾自己,别成天胡思乱想,等事情过去,咱用实力证明自己,吓不死那群嚼舌精!”

“好。”

挂完电话,我叹出一口气。

面前的羊肉米线已经渐渐冷却,碗里零星漂浮着几片香菜叶,空气里充斥着羊肉的膻味,让人越发没有食欲。

傍晚的米线店生意极好,全是下班后不想做饭来店里随意对付一口的单身狗,可想想我也不是单身狗,为什么还要一个人伤心难受舔伤口。

大概是羞于启齿,设计行业的人都十分敏感,两年前的事情我没有任何证据,连设计初稿都是借杨昕的电脑完成,谁会相信呢。

陆时禹会无条件得相信我吗?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真的容易患得患失,至少在陆时禹面前,我真的不想有任何污点,也不想他对我有任何猜疑,一丁点都不要有。

因此一连好几天,陆时禹的约会邀请我都找借口推掉,以我最近的状态,实在不想面对他。

结好帐,有些闷闷不乐得回家。

晚风幽凉,午后下过一场细雨,整座城市浸润在一种朦胧的水汽里,到处是大大小小的水洼,骑着支付宝的单车族一经过,水滴蹦蹦跳跳,溅人一身泥。

我刚到小区门口,A字裙上已沾染上好些小水泥,正要找出纸巾擦拭,听见有人叫我:“姜淼。”

抬头一看,居然是蒋安姐,她站在一辆黑色轿车旁,标准的时尚精英打扮,温温柔柔朝我一笑。 WVhO1rQpBUAMAVq14FjntkdKyaYhq3WxqzdIZDc/eQeOH84iR9u9pKZLS0Wxmu4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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