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父2》( The Godfather: Part II )……
《终结者2》( Terminator 2 )……
《蜘蛛侠2》( Spider-Man 2 )……
它们有什么共同点?
每一部都是电影行业里奇之又奇的奇迹:续作比原作更出色!
我们总是觉得一个系列里的第一部是最好的。如果编剧够好的话,还有什么东西得放在第二部里讲呢?而如果你是一个真正的影迷,你就知道他们总有办法把一个故事续写下去。我们真的觉得弗莱迪·克鲁格 [1] 已经死透了吗?那些恐龙真的不可能运到《侏罗纪公园5》里?就算我们都知道了玫瑰花蕾的来龙去脉,《公民凯恩》就不能再来个前传?
那么这一次……我们就来试试吧!
如果你写过一本畅销全球的《救猫咪:电影编剧指南》,想必会明白在书名后面加一个“2”字的诱惑有多大。咦,这不正是好莱坞典型的操作手法吗?想方设法掏观众的腰包,直到榨干为止!我真的是这样打算的吗?
唔……没错。
但也有可能,只是可能,第二部会更好。
实际上,我撰写这部续作是应读者的要求。我在第一本书里犯了一个可以说是愚蠢的错误:在书里留下了自己的电子邮箱。从那以后,每天都有五到十封读者来信将我淹没。我给其中不少人的剧本主题或是电影计划提出了建议。
在邮件交流的过程中,我们不可避免地会讨论到“接下来怎么办”的问题。好吧,既然你已经对史上最佳电影有了一个清晰的概念和印象……
那么,然后呢?
与很多续作一样,我要回顾一下帮助我完成第一部作品的英雄们。那些出类拔萃的女士和先生,我的写作伙伴,这本书是献给你们的。虽然我在过去20年间为好莱坞贡献了不少剧本,算是个成功的编剧,但我过去在好莱坞的“争战史”似乎只凸显了我本人,实际上如果没有霍华德·勃肯斯(Howard Burkons)、詹姆斯·哈金(James Haggin)、科尔比·卡尔(Colby Carr)、麦克·切达(Mike Cheda)、崔西·杰克逊(Tracey Jackson)、考马克·温伯里和玛丽安·温伯里夫妇(Cormac and Marianne Wibberley)、谢尔顿·布尔(Sheldon Bull)、C. 大卫·斯蒂芬斯(C. David Stephens)以及其他一路上伴我同行的伙伴,我将一事无成。是他们教会了我一切。
我们的工作方法也如出一辙。
每当我们想到一个点子,就会四处推销,得到不错的反馈之后,我们就会问:“那这部片子和哪部电影最像?”然后,我们就会像每一个好莱坞的编剧那样进行下一步……
也就是“抄袭”。
是的,你没看错。
只要是与我们的故事有任何相似之处的电影,我们都会找来,看看其他编剧是怎么做的。我们学习他们的长处,同时汲取教训,搞明白我们自己的故事必须做出什么突破,才能在同类型的影片中脱颖而出。老实说,不这样做我觉得就是愚蠢。并且,我所说的电影不仅包括过去五年之内的新作,因为无论你相不相信,总有一些年纪比我们还大的电影,会给我们自以为“原创”的点子一记重拳。
为什么不去看看呢?
如果我与别人合作,通常我们会把看电影的任务分摊一下。我看两三部,他看两三部。我们在看片的时候会拿上秒表和便笺本,记下每部电影中各个节拍点的位置……
以及前因后果。
我们就像打开手表后盖一样,看看每部电影的发条和齿轮是怎样组装到一起的。我们得想办法搞明白自己想讲的故事需要具备什么,再看看有什么必不可少的传统手法,又有哪些必须加以扬弃并重起炉灶的规矩。
每个人,真的是每个人,都是这样做的。
在这本书里,我选取了在《救猫咪:电影编剧指南》中定义的十种电影类型,每种类型中又选取了五部电影,包括了从20世纪70年代到21世纪各个时代的经典。我详细分析了每种类型的变体,展示了一部1975年的电影怎样启发了另一部1987年的作品,而后者又是如何演化成当下的新作的。如果你将整个系列看作一个整体的话,就会明白这套方法为何如此令我着迷。
借用朱迪·福斯特在《超时空接触》( Contact )里的台词,这是一本“银河百科全书”,一本集合了所有电影故事类型的摘要。简而言之,我觉得对任何一位编剧而言,本书都是一本极为好用的工具书,是一张汇集了过去30年里最具启发性的50部电影的“作弊纸”。它能打开你的思路,写出自己的电影剧本。
这本书会告诉你,你的编剧前辈们是怎样战胜困境的,并且启发你写出想要的剧本,或是帮你克服正在写作的剧本中的难题。有了这本书之后,你只需要一个好的点子就可以开始了。立刻,马上。
这样的续作听起来如何?
而对于初来乍到的新读者,据我所知,最讨厌的感觉莫过于两种:跟不上节奏或是来晚了一步。就好比你重看《X档案》( The X Files )的时候,突然发现你现在看的是每集的第二部分。考虑到这一点,我将这本书尽可能写得完整自洽。本书既是对《救猫咪:电影编剧指南》的补充和提升,同时自身也可独立成篇。如果你从未读过《救猫咪》系列(太不幸了!),也并不需要为了读第二本而回过头去补课。但我希望的是,如果这是你第一次读到《救猫咪》系列,你会产生读读第一本的想法,看看这套理论是如何形成的。而如果你已经是《救猫咪》的老手,相信本书同样会让你大开眼界!
我在给这本《救猫咪》做资料研究的时候——在这个过程中我学到的东西比我预计的多得多——我再次意识到究竟什么是决定一部电影好坏的关键,不管这部电影是旁门左道的独立电影还是燃烧经费的商业大作。虽然很多电影公司会采用一套按照明星、导演、同类型大片的分数加权体系来考核剧本,可是任何电影的成功都依赖于两个最重要的要素:
第一,一个超越我们对同类型(genre)电影期待的故事,以及……
第二,最关键的因素:结构(structure)。
类型和结构,这就是创造伟大作品的两个必备条件——也是这本书的基础。
与其他教你剧本写作的书籍作者不同,我每天的日常工作就是写剧本和卖剧本。我本身是一个编剧,所以每一天摆在我眼前的难题就是想办法把自己的点子变成所有人——包括经纪人、制片人、公司经理和观众——喜爱的电影。奇怪的是,一部真正卖座的电影,只要满足了其中一类人,就会满足所有人。
我写《救猫咪》系列的原因,就是想要灌输给大家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好莱坞不是问题,故事才是。而我希望我的故事,以及你的故事,都能以最好的方式讲述出来。
多年来,在反复打磨故事的过程中,我和我的编剧伙伴琢磨出了十种电影的类型,也是电影工作者公认的、最受观众们欢迎的类型。在这十种类型中,你会看到喜剧片、剧情片、动作片,但这不是我分类的依据。我的分类无关乎调性,无关乎主题,只关于故事。当我们把故事类型相似的电影堆在一起时,我们会发现其他编剧也深得其中的要领。他们肯定是知道的!不然在同一类别中的电影不可能有这么多相似的地方。
仔细看看被我归类为“屋里有怪物”的那些电影,你会懂得《大白鲨》( Jaws )、《异形》( Alien )、《异形魔怪》( Tremors )之间的相似之处。
一定是相似的!
再看看我说的“超级英雄”,你会惊觉《角斗士》( Gladiator )与《狮子王》( The Lion King )根本就是用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两个故事讲的都是一个“特别的家伙”和我们这些小人国的子民作对,而我们嫉妒他非凡的天赋,一心想要阻止他。同样地,漫画里的故事,还有弗兰肯斯坦、德古拉伯爵、狼人的故事,也是这样的!
为什么?因为它们本来就是同一个故事。
只是用了完全不同且极富创意的方式讲述而已。
而且,尽管这些故事的时间、地点和氛围都相差甚远,却还是一再地被人重复讲起,因为每个年代的观众都对这些故事喜闻乐见。
我给每种类型都起了一个夺人眼球的名字,为的是方便记忆,同时也是为了破除你脑海里原本的电影分类方式。这十种类型分别是:“屋里有怪物”“金羊毛”“愿望成真”“陷入困境”“人生变迁”“伙伴情谊”“推理调查”“傻瓜获胜”“制度之下”以及“超级英雄”。对我来说,这些名字能非常直观地概括出你想要讲的故事。所以如果我问你“你在写什么故事”,你不必再告诉我是一部西部片或者一部警匪片——因为这些回答毫无意义。我想知道的是你在写一个什么“类型”的故事,也就是上述这十种我们都能明白的故事类型中的哪一种。
好了,这种分类方式告诉我的是电影之间的不同点,那么相同点呢?经过触及灵魂的思索,加上多年来在阿祖萨 西边各个工作室间辗转碰壁的经验,我终于找到了合并同类项的办法,那就是电影叙事的结构。
除了将电影“归类”,我真正想创造的是一个屡试不爽的模板,往任何故事上一套,立刻就能知道这个故事是否令人满意。
好好想想。
相当于是一把解开电影成功之谜的万能钥匙。
能做到这一步可真不错,而我觉得我做到了!
理解影片的结构花了我相当长的时间。我在职业生涯起步阶段是个年轻又毛躁的编剧,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打动那些愿意屈尊见我的电影公司的能人。通常我手头的东西就是一个点子,也许还有“很酷的”几场戏,那个时候大概就这么多了。见面的时间都很短暂。尽管我已经洗干净了脸,牙也刷了,而且抓住了每一个机会来表现我闪亮的人格魅力,但可悲的是……我没有情节。几乎没用什么时间,执行制片人和我就同时发现了这一点。
我听说过一个叫悉德·菲尔德的写作导师。曾经有一位很有魅力的女制片人问我,“进入第二幕”(这是我如今用的说法)是什么意思,并且暗示我这位神秘的菲尔德能够解释给我听。因此我才发现了那本令我醍醐灌顶的《电影剧本写作基础》( Screenplay: The Foundation of Screenwriting )。很快,我也能够在一部电影进行到25分钟左右时,故作高深地指着银幕,低声和我的约会对象说:
“看!转幕节点!”
虽然这样挺可爱的,但是并没有完全解决我的问题。多亏了悉德先生,我能够分析出电影中的三幕,但在实际写作自己剧本的过程中,我发现中间还有很多空白,于是我便自己着手进行填补。
看了几百部电影之后,我很快就发现了影片的“中点”,也惊讶地察觉到一般剧本在第55页左右常常会出现 “危机加剧”(stakes are raised) 和 “倒计时”(time clock) 这样的 桥段(set piece) 。还要感谢其他剧本写作书籍,让我深刻地明白了“失去一切”(剧本进行到第75页左右)的重要性,也就是必须让什么东西“死掉”。我也发明了自己的专用名词,其中一个我比较得意的创造,通常出现在剧本第25页之后,是我称之为“玩闹和游戏”的环节。很快,我便制成了一张布莱克·斯奈德节拍表(Blake Snyder Beat Sheet)。这张拿起来就能用的表单根据每一个“节拍”给出了建议的页数,并标注在了括号里。
表单看起来是这样的:
[1] 弗莱迪·克鲁格(Freddie Kruger),出自《猛鬼街》( A Nightmare on Elm Street )系列,影史上著名的杀人狂之一。
布莱克·斯奈德节拍表
The Blake Snyder Beat Sheet
片名 Project Title:
类型 Genre:
日期 Date:
1.开场画面 Opening Image(1):
2.阐明主题 Theme Stated(5):
3.布局铺垫 Set-up(1—10):
4.触发事件 Catalyst(12):
5.展开讨论 Debate(12—25):
6.进入第二幕 Break into Two(25):
7.副线故事 B Story(30):
8.玩闹和游戏 Fun and Games(30—35):
9.中点 Midpoint(55):
10.反派逼近 Bad Guys Close in(55—75):
11.失去一切 All is Lost(75):
12.灵魂黑夜 Dark Night of the Soul(75—85):
13.进入第三幕 Break into Three(85):
14.结局 Finale(85—110):
15.终场画面 Finale Image(110):
那么,这些所谓的“节拍”都是什么意思呢?
开场画面: 顾名思义,它决定了一部电影的调性、类型,是对观众的初次冲击,也是“前情”的一段速记——与终场画面正好相反。
阐明主题: 也很容易理解。通常是主角与他人的对话,而主角并不知道这些对话里到底有什么东西会成为他在这场冒险里幸存下来的关键。这部分会交代电影的主题。
布局铺垫: 剧本的前10页不仅仅要勾起我们——以及制片公司——的兴趣,还要介绍或是带出主线故事里的每个角色。
触发事件: 一封电报、一阵敲门声、捉奸在床——总之是一个对主角产生冲击的事件,也是影片的第一记“重拳”。
展开讨论: 可能是一场戏,也可能是一连几场戏。主角对自己必须踏上的旅途产生疑虑。
进入第二幕: 从这一刻开始,故事抛下了“日常”的世界,进入上下颠倒的“反日常”世界,开启了第二幕。主角做出了抉择,他的旅途也就此展开。
副线故事: 一般是“爱的故事”,但实际上在一部出色的电影中,你在这里看到的是针对主题的讨论。
玩闹和游戏: 我们会暂时忘掉剧情,享受桥段套路和“预告片镜头”(trailer moments),沉浸于影片 “对前提的承诺”(promise of the premise) 得到兑现的快乐中。
中点: 将影片一分为二的位置。我们重新回到故事里,“危机加剧”“倒计时”开始出现,压力开始逼近主角。
反派逼近: 反派既来自内部(主角队伍中的问题),也来自外部(一个步步进逼的坏蛋),显现出真正的压力。
失去一切: 出现了一个“伪失败”的情节,我们会在这里感受到“死亡的气息”——因为必须要有什么东西在这里死去(或是失去)。
灵魂黑夜: “主啊,你为何遗弃了我?”——主角完全陷入了绝望……
进入第三幕: ……但是别急!因为一个新点子、新的灵感或是最后一分钟的行动、来自副线故事中爱人的话语,主角决定奋起反抗。
结局: 正反世界合二为一:之前的经历,加上学到的教训,主角开辟出了第三条路。
终场画面: 与开场画面相反,我们可以确实看到变化已然发生了。而我们也知道, 所有故事都是关于蜕变的(all story are about transformation) ,但千万记得要把这种蜕变表现得足够戏剧化!
这两种整理方式——“类型”和“结构”,就是我们自己写剧本和改剧本的过程中所需要的一切。
我要再说一遍。
如果你想把自己的剧本卖出去,成为打动无数观众的时代经典,那么为了提高这一愿望实现的可能性,你就应该在写作时把这两张清单摆在手边时时参阅。
类型和结构,正是买家和影迷们想要看到的东西。
我这么说是因为,我已经卖了不少剧本给好莱坞,挣得数百万美元,而我发现制片人们也知道这一点。其中的聪明人和编剧们掌握的是同一个套路。他们想知道的是自己签下来的是个什么类型的故事,还想知道这些故事是不是按照一种人人都会满意的结构编排起来的。他们要的就是这个。
那为什么不遂了他们的意呢?
也许你们很多人会反感套用这些“结构”,也讨厌在创作你自己的故事时参考其他的电影,但是据我的经验来看,只有掌握了这些模板,你才能知道自己是真的在写一个原创的故事,还是在把已经跑遍大街小巷的轮子重新发明一遍。
我所做的是对每种电影类型的广度和深度进行彻底的解说。既然我们的学习对象包括所有电影,这50部并未见得是“史上最佳”,却是让我们收获最大的50部电影。在这本书里,我也会告诉你一些导演和编剧常用的小技巧。而对于还没有看过这些电影的人,我只能说……剧透警告!
这本书里还有一些术语和说法也许是你不太熟悉的。如果你没有读过《救猫咪:电影编剧指南》,也不必感觉自己落下了许多内容:
救猫咪(save the cat) :这不仅是本系列书籍的标题,也是讲故事的重要法则。我们与主角相遇的时候,他一定得做些能让我们喜欢上他的事情。会救猫咪的主角我们当然喜欢!
静止=死亡(stasis=death) :我们知道死亡是什么意思,而静止,就是所有事物都保持不变。这里指的是主角踏上旅途前的时刻,我们知道如果他的生活再不来点改变的话,他就已经和“死亡”无异。
危机加剧(stakes are raised) :也可以叫它“赌注提升”或“中点加速”(midpoint bump)。这些事件一般发生在影片中段,会给主角制造突然的压力、新的问题或是“坏消息”。
泳池里的教皇(the pope in the pool) :通过分散观众的注意力来避免平铺直叙。这个名称来自我看过的一个剧本,其中有一场戏是教皇在梵蒂冈的泳池里游泳,同时把情节中的乏味细节交代给观众。
助推火箭(booster rocket) :临近尾声时出现的一个新角色,将故事一举推向高潮。比如《小鬼当家》( Home Alone )里的约翰·坎迪(John Candy),《婚礼傲客》( Wedding Crashers )里的威尔·法瑞尔(Will Ferrell)。
跛脚和眼罩(a limp and an eyepatch) :当角色缺乏个性时,我们可以赋予他们一些独有的特征或习惯。
原始(primal) :我最喜欢的词,也是好故事的核心驱动力。想知道你的故事是否足够原始,就问问自己:穴居人能看懂吗?
这些术语,还有其他一些都会出现在我们的讨论中。和第一本书一样,如果你有任何建议,或是任何疑惑,请给我发邮件。我的邮件地址依旧是这个:blake@blakesnyder.com,另外你也可以浏览我的网站(www.blakesnyder.com)。
请务必来信,我十分期待听到你们的声音!
如果你已经准备好了,那就一起来想象一间电影院。在我的脑海里,只要一想到最完美的观影场所,一定是在加州圣塔芭芭拉市州立街上的阿灵顿影院,那也是我长大的地方。这座年代久远的电影宫殿的内部装饰与小城其他地方一样,是西班牙式的,复刻了大庄园的风格:白垩色砖墙上画着紫色的阴影,墙顶是一圈红瓦,让你仿佛置身于露天广场中一般。头顶的深邃天棚装点着上百颗细小的光源,模仿星光璀璨的效果。当星光隐去,华贵的丝绒大幕渐渐拉开,就像你和每个喜欢在故事中遨游历险的人一样,我深陷在座位里,心里想着:
这一定是部好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