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徐期便感到胸前一阵压抑,紧张之余,喘不出气。刚试挣开,从侧面滑出,范瑾便提手把树枝卡在了徐期颈上。徐期斜过脑袋,看向烛火,那边儿烛光忽闪忽灭,影子也跟着摇晃。
见徐期未再去挣,范瑾便松了手,后撤三步。徐期也快步离了墙旁,刚至小屋至中,就见范瑾把树枝一划,持在身侧:“你我再来。”
徐期见是躲不过,心念来日也方长,心下一横,便又持木枝而前,稍稍耍了俩三个动作,便笨拙地往前一刺。
这边儿木枝未至,另一树枝已然抵在徐期的喉咙。
徐期低头一瞅,再度抬眼,正对上范瑾的眼。范瑾摇了摇头,那手捏着树枝,慢悠悠地收回去:“你还是太慢,若是急时,我可救不得你。”
徐期侧目,双手已然泌出汗来,不由稍稍松些,忽然就被范瑾用着树枝儿敲了肩膀:“双臂须松,只有动时,你才该把力卸在大臂。”
徐期点头,不再理会,迈出右步就又向前一递。
范瑾侧步挪身,霎时手间一转,借了步力挥了木枝,便碰在徐期颈侧:“手是要快,步子也要挪动才是。”
徐期颔首挪身,再试一刺。
范瑾终于后撤,只用木枝做些划弄,徐期见状急进,二人脚步便在地上呈出交错之势。等到身子靠了墙,范瑾终于捏着木枝横扫,徐期见状就把树枝一立,霎时烛火忽暗,昏暗中发出一声闷响。
徐期正喜,烛火亮时,却见树枝已从正面到了自己嘴前。
范瑾抬了抬手,把那木枝在徐期脑袋上敲了敲:“洞察先机,方能后发先至。”说罢,就把木枝收了回去,耍了一撇,用手拿着负在身后:“徐期你也记得,有时候,慢慢来,比较快。”
徐期半知不解,就见范瑾回到了小床上,身子一松,就仰面一躺:“明日还不知是甚么境况,你我都早些休息得了。”
徐期点头,看着小床上自在的范瑾,眉头却蹙:“范叔,那个,可否给我留些位置?”
“哦。”
翌日大早,徐期便被唤醒。
待他终于睁眼,斜过脑袋,外头儿天还暗着。正想埋怨,身子已经被范瑾拉起:“早起须成惯例,就不能少了一日。”
“可在前日还是睡至了……”
“那时候,不是想着就歇一日嘛。”说着,范瑾便立住身子,睁大了眼,盯着徐期起身穿衣,又把手头的木枝递了过去:“今早儿你先自个儿耍,我去给咱盛饭。”
徐期点头,片刻之间,便又刺出数次。
范瑾摇了摇头,眉眼之间是映满了嫌弃,从床头取过昨夜的碗筷,摇头晃脑,这便出门左去。
待到范瑾拿了饭食回来,二人才吃过饭,稍稍漫谈些许,范瑾就又拿出木枝:“你我还来。”
徐期心念昨夜已有所进,也不推辞,拾了树枝就侧身一击。
范瑾转身避让,手臂向上一抬,霎时虎口泄力,树枝就往下掉去。徐期侧目见得,便急抽身向后,可范瑾并未给这徐期机会,忽然就握住了树枝,又微微调整了手部位置,就猛地往下一戳。
虽然料得不妙,徐期却并未关注这里,心里正怕范瑾一个横扫,手背就突然吃了痛。如是,徐期瞬时就松了手,饶是反应过来,手在空中一转,刚刚接到这边儿木枝,背部就感到了一丝受力。
范瑾收回胳膊,徐期起身,看看范叔现在情状,想来刚刚是直接就拿手肘往下一按。若是战时,自己这虽拾到了剑,也该是丢了性命。
“你还是刺。”范瑾松开了手,任那木枝落在地上,就转过身去:“我想起些事儿,还需问问这边儿的大人。”
“那我要练到甚么时候?”
“哈?”范瑾终于扭过脑袋,却是皱了眉头:“你是在问我这个耍弓的吗?”
徐期闻言,一时语塞,待到范瑾又扭头过去,这才追问:“那……既然范叔是使那弓的,范叔又为何是教我耍刀弄剑?”
这时,范瑾转过身来,面上是近日二人同行时侯少见的严肃:“一路你也见了,唯是刀剑才能久用。”
徐期颔首,更知这范叔是真心为己着想,忙行一礼。
范瑾看了一会儿,却是甚么也未去说,再度转身,手臂一抬,那手掌就有如旗子一样胡乱挥了俩下,就落了下去。
要让臭烘烘的男人去说甚么肉麻话是很难的事情。
就好像要让皇帝平白无故宣布退位,就好像要让正房容了那甚小妾,就好像要那犯了命案的重犯自行到了大牢报道。
可凡事皆有定律,徐期见那胡乱挥了的手,就晓得这范叔是心知了自己的意。便心安多了,接着把那套姿势来回比划。
待到范瑾回来,徐期又被嫌弃一遍,再度比划,还是被范瑾用树枝抵在脖颈儿。一来二去,徐期丢开木枝,伸手摸摸自己的喉儿,那边就已然发痛,不由苦笑:“范叔,你能否换个地方戳?你看我这儿,这大致都发红了罢?”
“哦。”范瑾瞄了一眼,附身一看,很快就退了回去,话是漫不经心:“好像有点出血,回头儿找个人儿给你瞅瞅。”
听是找人儿,徐期忙就脱口而道:“莫不是那个仵作?”
闻罢此言,范瑾就失了笑,伸手忙把这徐期嘴巴捂住:“人家是只看死人的,怎也不干你的事。这等话儿可不许在外胡说。”
掰开了范瑾的手,徐期也不禁笑了起来,只是点头:“要在外面儿,凡是吃不准的,我不说就是了。”
范瑾点头,又把树枝捡起,塞回徐期手中。徐期低头看看,便晓得了这是甚么意思,耸耸肩,瞎耍一遍,又是摆了架子,将那木枝横在眼前。
“嗯,这回像点儿样子。”范瑾说罢,就抬手往前一刺。
徐期见得,这是同自个儿一样没甚花样的实招,回想片刻范叔之前样子,就侧步而进,试着去用自己的树枝把那个挑起来。
终是避开,眼见就要挑起,范瑾却猛往下按。徐期瞪眼去看,树枝那边儿已经光秃,正是不相上下,范瑾又是侧身。
徐期见了,忙又把木枝递前,还未看清甚么情况,就忽然感到腹部受力。等他低头,按着木枝往前探看,原是范瑾收了力,在撤时候,就又把这木枝从偏下的地方刺来。徐期叹口气,便又往后一退,这就相当明了结果。
范瑾仍是之前一般收回木枝,仅道:“心无旁骛。”
末了,这范瑾就躺在小床,只是侧身看着徐期把那几个动作来回重复,等又告一段落,他才悠悠吐出一句:“你须拿出那吃奶的劲儿,去把那时候刺住。”
刺住时候?莫是刺住岁月?
徐期又是连刺几回,心中却更摸不着头脑。
这岁月悠悠,古来者多,饶是自己也念过几回书的,却也未曾听过这样的句子。饶是心中叨叨,徐期的手中动作仍是不停,一刺复了一刺,却是越来越缓。随着时候过去,手臂更是发酸,徐期不禁看向范瑾,心里憋屈。
范瑾瞧他一眼,身子却未曾动过,嘴上只说:“慢了我知道,可你只需重复就是。”
如是便又日复一日,范瑾有时也起身掂了树枝和徐期比划几下,而徐期则每每又未过多时,就被戳了脖颈。
刺出木枝,被木枝刺,然后挨上一句教训。
日子长也,徐期竟也习惯,便是伴着鸡鸣烛影,渐有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