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随从失望

让乡绅大户按期缴税其实并是一件难事，因为陈瑸看到了古田县拖欠赋税的症结所在，俗话说牵住了牛鼻子再顽劣的牛犊也可轻易驾驭，税收的问题实质上是那些豪绅大户跟官府打太极，玩阴的，把本来简单的事情弄复杂了，把自己要交赋税转嫁给佃户身上，以前的县官不是没有发现问题的症结，只是不敢得罪那些富人，就像吴县丞给他的护官符一样，手里拿着那份护官符，所有有背景的人都不敢去催粮催税，自己又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就只好拿穷苦的百姓出气，处处欺压百姓，而对那些富人无不点头哈腰，惟命是从，典型的欺软怕硬，结果就被那些富人牵着鼻子走，最后倒霉的还是自己。陈瑸一上任就有自己的打算，他决不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他要按自己的意愿办事，当差，他要照着吴县丞给他的护官符去催缴赋税就只会像前任一样，税收不上来，着急的是自己，他不能那样，他要为老百姓实实在在办点实事，到古田上任这段时间他做到了，做得非常漂亮。过去是县里的官差被那些富人豪绅牵着鼻子走，陈瑸一来就把这事倒过来了，凭什么我堂堂知县被被你牵着鼻子走，你不就是有几个钱吗？你就没想想你这钱是怎么来的？你这是从老百姓身上搜刮来的，我来当这个知县就不能让你们胡来，哪有有地不交税的？哪有又要收租金又把赋税转嫁给佃户身上的？佃户就这么好欺负？以前是当官的没跟佃户出气是他们糊涂，是他们无能，是他们心里没有佃户，没有百姓，陈瑸一开始就把这些普通百姓视为自己的衣食父母，自己的兄弟姐妹，我当知县不为他们说话我为谁说话？难道我还能像以前那些知县一样去欺压百姓？决不能！我要把已经颠倒了东西再颠倒过来，所以陈瑸到古田之后就有了这个打算，可仅仅有了这个想法还远远不够，要实现这个想法就得想折，你能直接叫那些个富人缴税？你求他他也不会交，你得让他感觉这税他非缴不可，乖乖的交，老老实实的交，怎么达到这个目的？对付这些人是得动脑筋的，要玩转这么多富人必须用心思，陈瑸调查了一番才有了方案，有了方案又得到了梅大人、李大人的支持，剩下就是他“使手段”的事了，为了达到目的，他精心设计了一番，一顿饭，一本册，造来造去，一个县的地主豪绅都被他玩转了，当人们知道上当之后什么话也不好说，缴税天经地义，人们只能在心里佩服，这个知县太厉害了，太有心计了，以后可得提防点。

幸亏当初没有接受张天龙的银票，也没接受张天龙的请吃，不然怎么下得了手？收了人家的钱财就得替人消灾，就会想到如何保护人家，心里就只有那些送钱的人的位置，哪还有百姓的位置？还是古人说得好，拿人家的手软，吃人家的口软，当官的人无论大小，最重要的是要把握住自己，把握不住自己还怎么当好这个官？有人送你就收，有人请你就吃，不把自己害死才怪，陈瑸要接受了别人的银子接受了别人的请吃不也和前几任知县一样，心里只替几个富人着想，哪还有百姓？哪还能公平公正处理政务？不一开始就被别人牵着鼻子了吗？

结果会怎么样？前面的知县就是个例证。该收的税收不上来，该办的事情办不了，拿了人家的钱生怕得罪人家，这官当得多么别扭，最终害了谁？还不是害了自己？要革职哪个豪绅大户会跟你顶着？没一个人能跟你顶，也没一个人会跟你顶，你就自己倒霉吧。

人，第一是不要贪，一贪屁股就会坐歪，坐歪了屁股自己就成了别人的工具。

陈瑸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古田的百姓，他一开始当官心里就藏着百姓，所以他一到古田就向古田县的百姓保证：

“本县的志向不在温饱，自读书之日起，目标已定。当一个小官，管一个小县，也可尽心尽力，实现自己的抱负。我要使饥者得食、寒者得衣，衣食足者知礼义而重廉耻，而一县的人心风俗，逐渐敦厚古朴。”

这是他做知县的承诺，也是他当古田知县为之奋斗的目标。

要实现自己的承诺，陈瑸觉得首先自己本身要过硬，这才有了他给自己立下了规矩：不贪一文，不通一贿，绝意逢迎，坚持直通！

在他看来，“取一钱与千百金无异”，所以他到古田后那些请客送礼的均被他一一拒绝，人们渐渐发现，陈大人是个真正的清官。

实际上陈瑸的清廉让人难以置信，因为他对吃穿无特殊要求，只要温饱就行，穿的是粗布衣服，连七品芝麻官的官服都为粗布制成，用他的话说这样便于跟民众联系，穿着太好了老百姓不跟你说话，吃的也非常简单，四个字：粗茶淡饭。他给他的仆人林伯和任重列了个菜单：一是鱼鳞菜、长尾禾，二是竹笋、芋叶、蟛蜞汤；三是一、两个咸鸭蛋，有一爱好，抽烟，自种的烟叶，一支“句老壳”（烟管：烟嘴、吸嘴均用铜做的，中间管子用竹管制成），得闲的时候就抽上两口。

任重管生活，陈瑸就把这三项菜谱分别写在三条竹签上，装在一个竹筒子里，饭前由任重打签，哪一条跳出来，任重就按哪一条的菜谱做菜，以后无论仆人如何更替，菜谱却一直没有变更。

陈瑸不仅自己清廉，还时刻注意自己身边的人保持廉洁。有一次，任重受陈瑸的委托去一个大户人家办事，事情办好了，主人塞给任重五钱银子，算是赏钱，这在当时是司空见惯，普遍如此，所以任重收了，回来后被陈瑸知道了，陈瑸说不行，你不能收人家银子，把银子送回去。

“这是人家主动给的，没事。”任重说。

“主动给的也不行，送东西哪个不是主动给？什么叫没事？你不是我身边的人人家会给你银子？什么也别说了，送回去！”陈瑸不容置疑地说道。

“大哥你……是不是太认真了？小题大做了吧，不就是一点赏钱，现在当差的哪个不收点赏钱，至于吗？”任重辩驳道。

“也是，老爷，要不这回就算了吧，下不为例。”林伯也出来帮腔。

“你什么意思？是不是你也收过？”陈瑸盯着林伯严厉地问道。

“没有没有，小的从来没有收过任何赏钱。”林伯忙摆手说道。

“你们都跟我听好，帮我做事我欢迎，也很感谢你们，但绝对不能收人家的一文钱东西，包括赏钱，你今天能收人家五钱银子，明天就能收人家一两银子，以后就可能收得更多，我做事你们是知道的，决不能收他人一文钱钱物，我不会收，你们同样不能收！半文钱都不行！”陈瑸说得非常坚决。

“你自己不要钱也就算了，为什么还不让我们收点小钱？人家愿意给，为什么就不能收？”任重很不理解。

“这钱能收吗？知县说出去的话还不如放个屁！我警告你，任何钱都不能收，现在不能收，以后也不能收，你实在要收大哥也不能把你怎么样？大哥替你把这五钱银子还上，明天你就回雷州！”陈瑸有些气愤了，没想到自己的堂弟这么贪婪，要知道这样还不如当初不带他出来。

“我……好吧，我送回去还不行吗？”任重不好违抗大哥的旨意，还是把那五钱银子送给了那家主人，心里却一直耿耿于怀，他原本是想跟着大哥来发财的，没想到大哥一身清廉，分文不取，自己不要钱，还不让跟着他吃苦的人要钱，明明是别人给的一点小费，收得名正言顺，心安理得，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大哥却还如此较劲，任重实在不理解大哥心里怎么想的，有必要这么较真吗？你做你的清官，我跟着收点小钱怎么就不行？为什么非要把你身边的人都弄得跟你一样清苦，身无半文？

看来，要想在大哥这里发财是没希望了，算了吧，发不了才跟着赚点吃喝也行，可吃喝也没机会，天天粗茶淡饭，天天盐蛋小菜，这就是当官的生活？跟着大哥这么久了，哪见十万雪花膏？

任重心里越来越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