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知县“不辞而别”
陈瑸送走了张天龙,就跟吴县丞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以后凡有送礼的一律拒绝,硬有退不掉的就给人家打个收条,一律上缴国库。
陈瑸很清楚,送走了一个张天龙,还会来一个王天龙,还会有李天龙,只要自己在知县这个位置,人家就可能会送银子,就可能要表示,就会有人请他吃饭,这一切都是在所难免的,可他不能收任何人的钱财,也不能接受任何人的请吃,所以一开始他就给自己立下了一条规矩:不贪一文,不通一贿,绝意逢迎,坚持直通!
陈瑸跟吴县丞说,也跟其他官员说:“取一钱与取千百金无异。”
这就是陈瑸做官的基本准则!
不收钱不收礼是律己,为官必须要的规矩。
可仅仅做到自己清廉还远远不够,重要的是怎么解决当下的问题,迫在眉睫的是县衙就要揭不开锅了,怎么把税收上来?
陈瑸不只是问了吴县丞,也问了衙御里其他差役,个个都说县里最头痛的事就是收税,老百姓不愿交,衙御收不到银子,这已经成了铁定的事实。
问题出在哪里?老百姓为什么不愿意缴税?县衙又是怎么收这个税的?陈瑸想弄个明白,他不会因为吴县丞和县衙的差役说了老百姓是刁民就怪罪老百姓,这中间一定有原因。
自己得下去看看。
这天陈瑸跟吴县丞说,要吴县丞安排一下,明天他就要去下面的乡镇走走,了解了解古田的乡情民情。
吴县丞心想新知县要到下面走走也该是跟以前的知县一样,无非就是走马观花,摆摆花架子,造个声势,表示我这个新知县来了,既然是造声势吴县丞就觉得这个声势干脆把它造大,反正县衙也没银子了,还是往下面摊派,叫几个乡绅大户先垫付,到时让新知县自己去还债。
吴县丞如此这般做了安排,第二天一早就去请陈瑸,没想到陈瑸已经出门了,吴县丞连陈瑸的影子都没看见,衙门里只留着仆人任重在给主人打扫院子。
“陈大人呢?”吴县丞问任重。
“陈大人去乡下了,怎么?吴大人您不知道?我们家老爷没告诉您?”任重装作惊讶,回答道。
“没有呀,陈大人什么时候走的?怎么走的?去了什么地方?怎么没说一声就走了?”吴县丞问。
“昨天就走了,一个晚上都没回来,也不知道去了哪个乡?哪个村?也不知道睡在什么地方呢,吴大人您怎么会不知道呢?这不是您亲自安排的吗?”任重明知故问。
“我哪里安排是昨天?是今天,陈知县明明说了今天去巡视,在下一切都准备好了,怎么他昨天就走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吴县丞的确一切都准备好了,新知县今天出行巡视,可陈知县却不知不觉昨天就走了,除了带了他的一个仆人什么人都没带,吴县丞所有的安排等于没安排一样,他还不知道新知县这壶里买的是什么药呢。
“陈知县说去哪里了吗?”吴县丞急促地问任重。
“他什么也没说,只让小的转告吴县丞,衙门的事情请您安排好,有什么事情等他回来再说。”任重回答说。
即然陈知县这么说了吴县丞也不好再多问,显然,陈知县是有意这么安排的。
那就让他去吧,吴县丞也不好派人去追。
一天两天没有回来,没事,三天四天还是没有回来,还是没事,十天八天依然没有回来,吴县丞就坐不住了,就着急起来,这新来的知县会不会出什么事情?吴县丞赶紧又跑来问任重,陈知县到底去了哪里?到底干什么去了?不会有事吧。
任重说吴大人您放心吧,我们老爷说了不会有事的,他说了可能会要在乡下多呆几天,叫您不用为他担心。
不为他担心?怎么能不为他担心?人家才来,真要出什么事情上面不会怪他?除了知县,吴县丞就是这个县的二把手了,知县出了问题他能脱得了干系?人家人生地不熟,古田山高路远,还不时有豺狼虎豹出没,要是新知县遇上了怎么办?要是新知县遇上山洪爆发怎么办?要是新知县掉进江河怎办?他这个县丞怎么向上方交代?
越想越害怕,越想越不能坐以待毙了,吴县丞决定要下去寻找陈知县。
“走,任重,你跟我一块去。”吴县丞对任重说。
“去哪?”任重不知吴县丞要去哪里,问道。
“去找陈大人。”吴县丞答道。
“找陈大人?算了吧,还是别去了,我们家老爷说了,不要替他担心,老爷从小在海边长大,什么风浪没见过?大人出门的时候再三叮嘱,请您把县衙里的事情管好,他办完事马上就会回来。”任重是不会随便跟吴县丞出去的,堂兄再三交代,叫他哪也别去,就在县衙带着,陈瑸一来就看上县衙东北角有块好地,叫任重留下来去开垦那块荒地种菜,另外,陈瑸还给了他另外一个任务:让任重天天到衙门去溜溜,看衙门的官差哪个开溜了,哪个没干事,回来要向堂兄汇报,所以他不会答应吴县丞去找人,找什么找?上哪找?一个古田那么大,他自己都不知道堂兄会往哪个方向走,怎么找?
“这……可是,十天没消息了,要是……”吴县丞还是不放心。
“哪也别去,说不定我家老爷明天就会回了来,吴大人。”任重说。
吴县丞也不好再强求,要是陈瑸明天真的就回来了呢?
只好再等。
一等等了二十天,这二十天吴县丞如坐针毡,天天担心陈瑸的安危,又不好出门找,完全是傻等。
到第二十一天,陈瑸和林伯满身尘埃胡子拉碴从外面回到县衙,吴县丞迎上前去抱住陈瑸说您总算回来了,陈知县陈大人,您总算回来了,急死下官了。
“急什么?家里出什么事了?”陈瑸问。
“家里什么事也没出,下官天天在担心大人您,生怕大人有什么闪失。”吴县丞半是生气半是埋怨地说道,这些天,他的确时刻都在担心陈瑸。
“我没事,什么事也没有,看,不是好好地回来了。”陈瑸没事一样说道。
“知县大人,您为什么要提前出发,下官跟您安排得好好的,您为什么就要一个人悄悄提前走了?”吴县丞说。
“抱歉,本官做事比较性急,请吴大人原谅,本官以后一定注意。”陈瑸答道。
原来,为了让新知县陈瑸下乡巡视风光无限,吴县丞做足了功课,安排了鼓乐为其鸣锣开道,把知县的官轿重新换了轿帘,安上了新轿椅,还安排了十几个随从紧跟其后,又叫张天龙安排食宿,还要在镇上唱大戏,各地还要组织乡绅、百姓沿途放跑迎接,陈瑸前一天听说了吴县丞的安排,本想制止吴县丞的安排,他不想接受这般款待,不想如此张扬,县衙一分钱都没有还显什么摆?可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原本就是他自己让老吴安排的,现在人家安排了你又制止,这样不好,人家一定会有想法的,自己初来乍到,以后还真需要这个县丞帮衬,老吴也是一番好意,还是不薄人家的面子吧,既然又不想薄人家面子又不愿意接受人家的安排就只有提前出发,不坐人家准备的轿子,不看人家准备的大戏,不吃人家准备的饭菜,不要人家要放跑迎接,他早就对当下的官老爷作风看不惯了,什么官出行都是前呼后拥,在老百姓面前耀武扬威,他看不惯,现在自己做官了,他决定一开始就不摆这个谱,一开始就不要什么做派,实实在在干事,他无法对别人说三道四,无法对别人指手画脚,但他自己可以约束自己,吴县丞跟他准备了这一切,他决定就从这一次开始,改变古田的官场作风,一切从自己做起,轻装简行,前一天上午就叫上林伯悄悄离开了县衙,主仆俩自个跑到乡下“巡视”去了,谁都没有惊动。
当陈瑸一身污垢回来的时候人们才知道新来的知县已经微服私访了整个古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