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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求雨(下)

二十九、求雨(下)

仅仅只求妈祖?

妈祖是肯定要求的,可仅仅只求妈祖也许还不足以表达人们急盼下雨的心情,显然,在没有请求陈瑸出面求雨之前,台湾上上下下的人都已经求过妈祖了,可是妈祖还是没有醒来,雨也还是没有下来,看来,还得把大陆求雨的方式搬过来,跟台湾乞求妈祖的方式结合起来,也许会更加有效。

在中国古代,求雨的方式很多,不少求雨仪式中都与女性相连,一种是焚烧或暴晒女巫求雨。这是最古老也是最常见的求雨巫术,最早开启焚烧女性以求雨水先例的是《山海经》中的旱神:女魃(ba)。她因为辅助黄帝战胜蚩尤而永远不能重返天宫,成为人间的旱鬼,所停留的地方都干旱不雨。所以每遇到旱灾的天气,人们便认为是女魃在作怪,于是女巫就穿上和女魃一样的青衣,举行焚烧女魃的巫术仪式,以此驱走旱鬼,换来甘霖,《山海经·大荒西经》、《山海经·海外西经》和《诗经·大雅·云汉》中均有记载:“女丑之尸”、“有人衣青,以袂遮面,名曰女丑之尸。”“女丑之尸,生而十日炙杀之。”“旱既大甚,涤涤山川,旱魃为虐,如炎如焚!”其中的“炙杀”、“女丑居火上”、“如炎如焚!”正是对女巫的暴晒和焚烧。在中国古代,女巫被焚的事情经常发生,是求雨的主要手段。显然,陈瑸不会采用这样惨无人道的方式来求雨,在他这里,民为最,老百姓是最大的,男的也好,女的也好,他们都是陈瑸心中的神,他怎么会拿女巫或者小女孩去当牺牲品?绝对不可,此法不可取。

另一种,舞蹈,“巫”与“舞”结合,我国古代流行的舞蹈很多,除了歌颂祖先的舞蹈之外,最为有名的就是巫舞了。巫师们通过纵情的美丽舞姿来陶醉自己,更要吸引神灵,以达到“事无形”的目的,即用舞蹈来沟通有形的人世和无形的神,请神、娱神,让雨神感动赐雨凡间。《礼记·月令》“仲夏之月……大雩帝,用盛乐。”“雩”,求雨之祭。此法可以考虑。

第三种,交媾(gou),即性交。采用模仿性交的方式使天神感到愉悦,这是一种顺势巫术。在古老的蒙昧时代,流行着一种思维方式,那就是“物我同一”,认为世间的万物,包括天地在内,都与人类别无二致。雨水对于农作物的丰产来说,就好像人类本身的交媾行为对繁衍后代一样的重要,因此,先民们很自然地就把交媾和求雨联系到了一起。老子认为“天地相合,以降甘露”,“交欢诱致甘雨”,所以后人便以“交媾”的形式求雨。此法也不可取。

陈瑸想了很久,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做好一篇祭文比什么都重要,用自己的心去感动雨神也许比古代的任何一种形式更有效,这时他心里就有了打算。

求雨之事是绝对要做的,一方面,为台湾民众着想,这雨非求不可;另一方面,这求雨是个凝聚人心的好机会,台湾的长者代表都来了,要求官府带他们求雨,官府岂有拒绝之理?求雨本是个形式,菩萨也好,神灵也好,信则有,不信则无,重要的是要去做,形式大于内容。

其实,这段时间陈瑸查阅了不少资料,又访问了许多台湾土生土长的长者,对台湾近几十年下雨的情况作了深入的了解,根据历史的规律,他判断台湾绝非久旱之地,不久的将来应该有雨可下,既然有可能下雨,又有民众请求官府帮其求雨,官府岂能无动于衷?

陈瑸让衙役请来了主簿、典史等官员,与民间三老在县衙大堂一同商议求雨大计。经过商议,决定由主簿大人指挥众乡亲在妈祖庙以及城隍庙、关帝庙前修筑祭坛,先求妈祖,再求雨神。主意已定,陈瑸便于众长者商议,由典史大人率一伙衙役、村民准备求雨一应物品:皂幡、白鹅、香案、茗果、糍饵,购置金银朱丹请来艺人扎了长龙,众人一致认为,由陈知县亲自起草祭文,亲自宣读祭文,方可感动妈祖,感动雨神。

这一切都没问题,陈瑸一一应承。

长者们又说,真要求雨了,您陈大人也不能例外,要与民众一同求雨,也需与乡亲们一同斋戒三日。

陈瑸依然点头,说没问题,只要有雨,本官天天斋戒都行。其实,陈瑸平时也无异于斋戒,天天素食,唯瓜果菜蔬为食,主仆改善生活也就盐蛋一个,况且,到台湾以来,“晨起剥桂圆数十粒沃水啖之,听讼至晡乃再食”,这早已是他饮食的一个部分了。

求雨的日子到了。五月二十八日一大早,陈瑸率县衙众官吏来到城隍庙祭坛前,祭坛上已植竹枝、张画龙、设香案,上面祭器之大小及画龙之长短皆以五行成数。

主簿大人走到陈瑸面前,问:“知县大人,可否开始?”

看见几个手拿竹笛、籚笙的人正在准备起乐,陈瑸便问:“祭祀之时是否要用这些竹笛、籚笙乐器?”

“回大人话,正要用此乐。”主薄回话。

“主薄可否记得竹枝词?”陈瑸满脸疑问,问。

“竹枝词?陈大人指的是哪首竹枝词?”主薄不解。

“身披木叶插鸡头,铜鼓家家赛斗牛。吹起籚笙来跳月,马郎争上竹梯楼。”陈瑸诵了几句竹枝词,再看看主薄。

“这……”主薄已经意识到此乐不妥,有些语塞。

“此乃青年男女相互挑逗游戏时所用之物,岂能在今天这种场合使用,祭祀神灵乃庄严之事,立即换了吧,换成严肃之乐。”陈瑸说道。

主薄连连点头:“是是,陈大人所言极是,下官立即就换。”

主薄下去如此这般布置了一番,声乐也改了,祭祀仪式才正式开始。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上来,左手抓住一只白鹅,右手紧握一把快刀,口里念念有词,捣腾了一阵,只见老人飞刀砍下,鹅头顿时跌落在地,鹅血四溅,随后主薄用柳枝洒水长龙之上,坊间三老望天而拜,再由陈瑸宣读自己亲自起草的求雨牒文(台邑求雨牒城隍文):

凡官之设,以為民也,莫若令之亲。凡神之立,以為民也,莫若神之正。何谓亲民之痛嫁?若同体之关切焉。何谓正民之灾伤?若呼应之準验焉。苟不视為同体,非亲矣。苟不呼而即应,非正矣。令於民有同体之切与否,神得以察之。而神於民有呼应之验与否,令亦得以规之。臺地一年一熟,神所知也。民间播种在端午后,神所知也。臺无陂池,全赖雨水布插,神所知也。乃自四月二十一日雨旋晴,越五月尽亢暘不雨,民田半在草间,苗秧已同焦尾。民之灾伤,莫有甚於此时也。民之痛瘝,莫有切於此日也。令忝民牧,即以前月二十八日在神庙啟坛祷雨,神之听之矣。谓宜朝发牒而夕其雨也。夫何三日不雨,又三日而亢暘如故,岂神之罔闻知歟!抑神察令之政事闕而為此示罚歟!如罚令应止令之一身,何為迁怒於民?夫民非令之民,朝廷之民也。民亦非神之民,上天之民也。天以民之心為心,朝廷以天之心為心,令苟有一念不在斯民,负朝廷矣。神苟有一念不应斯民,负上天矣。负朝廷,令之罪不容诛;负上天,神之责又谁諉?令衣租食税,享民之奉。神亦岁赛时报,享民之祀。其食报於民同,则其為民造福当无弗同。断无民罹灾伤,任令大声疾呼,而神茫无应者。或者风雨露雷,各有专司,神不得自為政歟!然神司一郡之民命,虽非神所司者,神无不得為民请命。犹之令宰一邑,所不得自专者何限,然皆力為民请,使民疾苦得以上闻,而后尽令之心。供令之职,若请十不得一,则令可去其官,而断不可尸厥位。神亦可知自处矣。令每朔望入神庙,见神前香烟云腾,腊光烛天,得非神之灵爽赫奕有以动斯人,而使之敬应供奉至是;而乃今逢灾伤,号呼虔告而莫之应。窃不知神之灵爽於何显?神之赫奕於何寄也?今令与神约,五日不雨已矣,以七日為断,果大雨滂沱,俾民得及时播种,是神之灵爽赫奕,显然有徵神之有呼,即应果有準验。令将率民岁时奔走奉祀,无敢少懈,不敢忘神之赐。若仍不雨,则是呼之不应,与木偶奚异?令将明示禁革,无得复奔走供奉於神之庙。神其如令何?岂神之灵爽无能致雨,反能為令作祸祟耶?令不信也。要岂令之所愿哉!尚冀神绎思令之牒,务有以践令之约,急救吾民,在神既善体天心,令亦得托神貺。保有时和年丰,抚安朝廷之民,荣幸多矣。勿任惶悚待命之至。

谨牒。

离开城隍庙,又到关帝庙,再到妈祖宫,跪拜,乞求,宣读另一篇祭文(妈祖宫求雨文):

天下之至险者,莫如海;而有舟楫之危,惟神出之使安。天下之至苦者,莫如农;而有水旱之灾,惟神救之使脱。是救灾恤患、转危为安者,惟神之能。某命不辰,幸得一官,屡遇灾沴,涉危地。忆康熙甲申,行取入京,舟出鹿耳门,遭风折舵,舟不得旋。惊波震涛,上下失措,非仗神力,出之狂流,岂能复延残喘。

先是,癸未五、六月间不雨,民失耕种。此时待罪台令,呼号请命,亦荷神贶,立沛甘霖。是岁得庆有秋。是神之怜某拙诚、无求不应者,有自来矣。兹复仰赖神庇,再莅台疆。方庚寅之秋,渡海登岸,即投宿神庙,私心默誓,以为断不敢苟取分文。但得地方晏宁,免致愆咎,神赐已多,岂不神之听之乎?两载以来,雨阳时若、年获顺成者,孰非邀神之福?某固敬志之不敢忘。何期入夏以来,雨泽愆期。今去立秋甚迩,旱暵如故,此真小民灾患切身之日也。政有阙欤?官失职欤?讼不得平,刑过其中欤?鳏寡废疾不得养欤?有一於此,皆足致旱,吏之罪也。於民何辜?其或地方之蠹棍未除,在位之贪残未去。此尤方面大吏之责,请神鉴显殛,为小民大泄其愤,何为久旱不雨,重困我民为也?敢乞神恩,立收炎火,普降雨泽,俾民得耕种及时,秋收攸赖。但得利民,凡百殃咎甘受,某身不悔。

陈瑸虔诚之心尽人皆知。

官府祭拜,百姓一个也没闲着,家家设坛求雨,人人望天祈盼,无奈日复一日,天空依然晴朗,万里无云。

上天呀,为你什么就不下雨呀?!

求了很多天了,依然没有下雨,人们都已经筋疲力尽。

这天陈瑸从妈祖宫回来,已经是傍晚了,这一天下来他走了四十多里,实在太累了,吃了两口饭他就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陈瑸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跑到天庭,去找雷神求雨,雷神说你找我干什么,我只管打雷,不管下雨,你还是去找风神雨神吧,他们才管刮风下雨;陈瑸又去找风神,风神说你找我干什么,今年我刮了很多风了,我要再刮就是台风了,会给你们带来灾难,你们更加种不了地插不了秧,还是去找雨神吧,只能请雨神解决你们的问题了,临走的时候,风神说你去找雨神心要诚,最好还要表示表示,雨神最近脾气很不好,他曾经跟我说过,说你们地上的人就是不懂得珍惜,每年下雨给你们每年都让雨水白白流掉,全都浪费了,就不知道留一点点?今年雨神很生气,说我干脆不下了,我看你们还怎么过?陈瑸问要怎么表示?风神说这是天机,不可泄露,只要能代表你的心就行了。陈瑸心里就有了打算,他听了风神的话,斋戒了三天,什么都没吃,再去求了雨神,雨神问陈瑸你可是真心来求我的?陈瑸说是真心的,台湾已经有一个多月没下雨了,我是台湾的知县,乞求雨神恩赐神雨,以救我黎民百姓,雨神说你既是来求我,带何见面之礼?陈瑸早就想好了,古代不是有焚烧或暴晒女巫吗?他不拿女孩之身作为祭品,他准备用自己的七尺之躯献给雨神,便说道本官实在有罪,平日也没敬您雨神,没烧香,没磕头,得罪了雨神大人,现在本官也无他物,只有七尺之躯,若能下雨,本官愿献其躯供奉雨神大人享用,不知可否?雨神说我要你躯何用?你骨瘦如柴,食之无肉,啃之无骨,留着吧,还有何献?陈瑸想了想,说那就献上本官乌纱吧,本官乃朝廷命官,只要能下雨,本官宁可不当这个官了。雨神说我要你乌纱何用?你们皇帝的乌纱比你的大吧,他要给我乌纱我都不要,我能要你的乌纱?不要!再改他物。陈瑸又想了想,这雨神怕是要钱,可自己当了这么多年官就是没赚钱,拿什么献给雨神?想了想实在没别的东西献了,那就献寿命吧,就说我当官几年没留一分钱,我没有金子没有银子,只有烂命一条,大神又不要本官之躯,要不您就到阎王那里说一声,把我的阳寿折了,只要您能下雨折多少阳寿我都愿意。雨神说看你诚心,这个行,那就用你的阳寿折吧,说说看,你准备能拿出多少阳寿?陈瑸说随大神决定,愿拿多少就多少。雨神说不能这样不确切,我不好跟阎王说,阎王要是不高兴了把你的阳寿全都拿走了你就划不来了,还是说个具体数字吧,就按你拿出的阳寿多少决定我下雨多少。陈瑸说那就我有多少阳寿就拿多少吧,雨神说还是不行,还是不具体,要具体;陈瑸说先拿三十年吧。雨神说你都没三十年阳寿了到哪里拿你三十年?再减,不要这么多;陈瑸说那就二十年;雨神说还是多了,你是个好官,是个清官,留在阳间还能多做几年好事,也可以给贪官做个榜样,再减吧;陈瑸说那就十年吧,不能再减了,再减就对不起大神您了。雨神说十年,这可是你自己承诺的,我马上就去告诉阎王,你回去吧,你的心意已经到了,回去发三根香,面朝东方磕三个响头,保证你心想事成。

陈瑸一听这话,连招呼都没跟雨神打,就往回跑,跑呀跑呀,一口气跑到县衙,一脚踢到衙门的门槛,“啪!”的一声,摔倒了,陈瑸发现自己的头都摔破了,流了一地的血,使劲咳嗽了一声,醒了。

“林伯,林伯,快拿香来!”陈瑸醒来后大声喊道。

“老爷,您要稥干嘛?白天都烧好几把了,您不是做梦吧。”林伯不解,问道。

“别问那么多,赶快拿三根香来!”陈瑸懒得多解释,神仙托梦,赶快行动。

林伯不敢怠慢,很快就拿了三根香过来,家里有现成的,这一段时间天天祭祀,天天在烧香磕头,别的东西没有,唯独不缺香烛。

陈瑸立即点了三根香,面朝东边,口里念念有词:“雨神,尊敬的雨神,台湾知县陈瑸求您快撒甘露,赐雨台湾,救我百姓……”

就在这个傍晚,大雨真的下来了,一口气下了十二天……

台湾旱情终于过去,又迎来一个丰收之年。 L28tmREfWjh8FiS7lmgiBbeaMw2PVwaM0vjf5AgPUH0wLWTLONqwWUBFaPOU7SC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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