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求雨（上）

这几天陈瑸的心情一直烦躁不安，台湾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下雨了，这在以往任何一年都是不曾见到的，他在为这事着急。还在来台湾之前他就一直在做功课，没过海他就开始收集台湾的有关情况，尤其是台湾的气象知识，他一向有一个习惯，就是要做什么事情一定要提前做好功课，这样才能有可能做好自己要做的事情，因为台湾在海的中间，气候特征是他重点了解的内容。

台湾岛南北狭长，四周流域广阔，北回归线恰好横穿岛的中部偏南地区，北部地区属亚热带气候，南部地区属热带气候。因为受海洋和大陆两方面的影响，尤其海洋性气候明显，整体上呈现出的是高温、多雨、多风的气候特点。

可这段时间一直没下雨了，他查找了所有能找到的气象资料，发现这是百年不遇的干旱，以往每年这个时候，也就是春夏之交，总是一年中雨水最多的时节，唯独今年，天老爷就是不肯下雨，以致有些地方吃水都成困难了。经过查找资料，分析往年的气候规律，陈瑸觉得今年的干旱不会持续太长的时间，顶多不会超过两个月。

对于干旱，陈瑸其实早有准备。去年的惊蛰刚过，农民们还没有下地干活，本是到了插秧季节，农民们为何不耕作？陈瑸问刘五哥为何？刘五哥说去冬以来天没下一滴雨，田里没水，无法翻地耕种。陈瑸就带着刘五哥林伯等人四处巡察，幸亏以前做了功课，对台湾的地理环境已经非常熟悉，虽然天没下雨，但河里的水并没断流，水源还在，陈瑸就让刘五哥赶紧发动大家拦河筑堰，引水灌田，陈瑸还亲自和农民们搬石头运沙子，干得十分投入，其实，脱了官府，陈瑸比农民还农民，一点也不要化妆，那时上下同心，引水成功，解决了沿河周围农田的浇灌问题。

可今年和去年情况又不同了，今年是春旱，直到夏天，端午过了还没下一滴雨，去年修的河堰今年拦不到水了，河里都开始断流了，连日月潭的水位也急剧下降，大竹湖、水蛙头开始形成浅滩、沙洲，松柏仑、九龙口附近也浮现出多处小岛，水成了台湾这一年第一头痛之事，陈瑸心如刀割。

偏在这时，李县丞送来一份用信封装着的公函，陈瑸接过信封拆开看了看，这是福建粮道驿的公文，是一张催粮的命令：“六个月以内，承宪谕将四十年额征未完粟石速造报全完，以便题请开复。”

李县丞问：“怎么回事？”

“你自己看吧。”陈瑸把公文递给李县丞。

李县丞接过公文看着，焦急起来：“这怎么可能？现在干旱成这样了哪还有粮食上交？”

“道台大人巴不得把历史积帐一次算清，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痛。”陈瑸很气愤，知县难当，什么道都来找麻烦，省级“司”下设“道”，催粮的设督粮道驿，管科考的设提学道，管河道的设管河道，管水利的设水利道，还有什么兵备道，清军道，传道，盐法道，屯田道，监军道，等等，等等，所有的道都直接向知县下令，陈瑸每天要应付上面这些道道，已经应接不暇，现在粮道驿又来催粮，还选在这个时候，台湾干旱这么厉害，连自己饭都没吃，还能交得起征粮？这不是胡扯吗？

“那怎么办？”李县丞问。

“什么怎么办？不办！”陈瑸回答得非常干脆。

“可是……”李县丞有些为难，陈瑸知县来了有一段时间了，经历了几件事情，李县丞对陈瑸非常佩服，可陈瑸真要顶着上面的指示不办他又替陈瑸担心，就想提示陈瑸。

“不用可是，李大人别担心，本官自有办法，这位道台根本就不了解台湾情况，这样的命令完全脱离实际，恕难从命。”

陈瑸太清楚了，在台湾办事，必须认清本地的特殊情况，台湾不同于内地，不可以一令如刀，不可威劫，不然的话就会出乱子的，就会引起民变，如果这个时候陈瑸去催粮，无异于从老百姓口里夺粮，硬性征粮，只可能官逼民反：“台邑土俗人情与内地迥别，不可以恩感、不可以威劫”。

这时候的台湾基本上是靠天吃饭，风调雨顺的时候就能大丰收，如果官府治理得当，所出之米，一年丰收，足供四五年之用，征粮没有一点问题。可偏偏陈瑸上岛赶上台湾大旱，大部分田地绝收，加上历年官吏横征暴敛，已经“民穷彻骨”，如果现在硬要完成征粮任务，绝对逼起民变。所以陈瑸亲自起草回函，向粮道陈述暂时不能催粮的理由：不管是做道台，还是做县令，大家都是替朝廷办事，都想把事情办好，这一点无庸置疑。粮道驿命令本县征粮，本县不敢不从命，但眼下征粮实在不是时候，台湾遇到百年一遇之干旱，哪还有粮可征？征粮之事实在“万万不能”，也“万万不敢”，一切等来年风调雨顺之后再说吧，断不可威劫行事……

台湾现在的头等大事不是征粮，而是求雨，是乞求上天赶快结束干旱，除此一切事情都免谈！

这一天，陈瑸还在县衙的大堂里度步，依然在为干旱着急，这时门官来报，说有几位长者求见，陈瑸忙请他们进来。

长者是四邻八乡选出来的代表，他们经过商议，决定来请知县老爷出面，希望陈知县能够率领台湾的民众，来一次官方的大型正规的求雨仪式。

听到长者的请求，陈瑸想都没多想就满口答应，说行，没问题，就由本官带领大家一起求雨吧。

这事不用多想，百姓请你知县出面你还能当缩头乌龟？

台湾人信奉鬼神，尤其信奉妈祖，全岛有百分之八十信奉妈祖。陈瑸在老家就听说一些关于妈祖的传说，却断断续续，一知半解，后来到了古田，再到台湾，人们常常嘴边不离妈祖，烧香跪拜的都是妈祖，在台湾，到处都有妈祖庙，李县丞担心陈瑸对妈祖不慎了解，还时常跟陈瑸说说妈祖的故事：

相传在北宋建隆年间，在福建的湄洲岛一个渔民的家里生了一个女孩，出生后不闻其啼哭，因而取名为林默娘，意为沉默的女孩。默娘自小表现出神异的功能，她读书能过目能诵，且能理解其含义，自幼聪明，勤奋好学，非常孝顺和仁爱，能预知海洋气象，还能为民占卦吉凶，驱灾治病，从而受到人们尊敬、信奉，被称为妈祖。关于妈祖的传说很多：相传妈祖小的时候跑到小岛上游玩时将菜子撒在地上，不久菜子奇迹般成长，花开满地，随后，每年无需耕种，自然生长，当地人视仙花采之；妈祖十六岁那年，与一群女伴出去游玩，当她对着井水照妆时，一位神仙后面跟着一班神人捧着一双铜符，从井底慢慢走了出来，把铜符授给妈祖，一起玩的女伴吓得落荒而逃，妈祖却接受了铜符，以后妈祖便能灵通变化，符咒避邪，法力无边，以至她常能神游，腾云渡海，救急救难，人们又称她是“神姑”、“龙女”；妈祖十七岁那年，莆田瘟疫盛行，知县全家都染上了疾病，知县亲自拜请妈祖，妈祖念他平时为官不坏，加上他是外来官，告诉他用菖莆九节煎水饮服，并将咒符贴在门口，知县回去遵嘱施行，不日疾病痊愈，知县又到各家依法炮制，瘟疫不胫而走；妈祖满十八岁的那天，海上起了风浪，妈祖要外出渡海，岸边虽有船只，却无船桨，更无船篷，风急浪大，没人敢出海开船，妈祖就对船员说：你只管起船，没事的，那船员还是害怕，不敢开船，妈祖便叫船员将船上草席挂在桅杆上用作船帆，然后驾船出海，一路乘风破浪，飞驰而去，船身稳如泰山；妈祖十九岁了，一天，一艘商船在附近海上遇到台风袭击触礁，海水灌进船舱，即将沉没，在这紧急关头，妈祖信手在脚下找了几根小草，扔进大海，小草变成一排大木排，木排划到商船旁边，将商船掐住，商舟幸免沉没，船上的商人也幸免于难；妈祖长到二十岁，一日妈祖要去渡海，可是没有船只，这时候，妈祖见旁边屋檐前悬有铁马，妈祖一时找不到船只，突然灵机一动，纵身取下铁马，扯了路边的两根牛尾巴草使劲拍打铁马，铁马居然活了，朝着大海风驰而去，待妈祖上了对岸，突然铁马无影无踪，旁边的人无不惊叹“龙女”的神通广大；妈祖二十一岁的时候，莆田地方出现大旱，全县百姓都说只有妈祖能救此灾，于是，知县亲自前往妈祖家请求妈祖祈雨，妈祖向天磕了三个响头，仿佛跟天上的雨神说了什么，然后就跟知县说，等着吧，壬子日申时必有大雨，到了那天，上午还晴空万里，丝毫没有要下雨的征兆，申刻一到，突然乌云密布，大雨滂沱，久旱遇甘雨，大地复生机；妈祖二十三岁那年，湄洲西北方向有二神，一个叫顺风耳，一个叫千里眼，二神经常出没贻害百姓，百姓祈求妈祖惩治二神，为了降服二神，妈祖与村女们一起上山劳作，一日二神出现，妈祖走上前去大声呵斥二神，二神见妈祖神威，化作一道火光冲天而去，妈祖拂动手中丝帕，顿时狂风大作，那二神不明就里，持斧乱砍，妈祖用激将法激二神丢下铁斧，丢下铁斧之后二神再也收不起铁斧，于是认输谢罪而去，又过了一年，二神又在海上作祟，祸害渔民，妈祖用神咒呼风飞石使二神无处躲避，二神再度服输，从此发誓愿为妈祖效力，妈祖收二神为左右二将；妈祖长到二十六了，那年春天，阴雨连绵，闽浙倍受水灾之害，当时当地官员上奏朝廷，皇帝下旨就地祈求雨神停止下雨，可祈求毫无收效，雨还在天天下着，当地想起妈祖，请求妈祖解害，妈祖说：灾害是人积恶所致，既然皇上有意为民解害，我就祈天赦佑，于是焚香祷告，突然大风顿作，天空云端有蛟龙飞逝而去，很快，云开日出，天晴了；妈祖二十七岁那年，妈祖的父亲出海捕鱼遇到风浪，便一去不返，妈祖每天在海边等呀等呀，盼着父亲回来，可就是不见父亲的踪影，妈祖为了让出海的父亲能够找到回岸边的路，每天日落便到岸边点灯，有了灯很多当地出海的人家都找到回程的路，唯独妈祖的父亲没有回来，妈祖整整在海边等了三百六十五夜，每天以泪洗面，父亲还是没有回来，妈祖终因心里焦脆一病不起，一年的时间自己的功力耗尽，终于在她二十八岁的那年离开了人世……

由于妈祖的特异功能，常为渔民预报海上天气变化，使人们避过了台风等自然灾害。当地的渔民非常感激她，把她当作神女、龙女来崇敬。人们为了纪念她，建造了祠庙奉祀，希望她庇护渔民的安全，就这样，妈祖就成了人们心中的神！

陈瑸在考虑，是用什么方式来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