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废除“水丁”
陈瑸最近又发现了一件怪事,台湾上下都在征收一种叫“水丁”的特殊丁税。
当时,台湾人口迅速增加,人多了流动就大了,官府看准了机会,创造出了“水丁”这一“绝招”。“台地新辟,民人进港,恐多匪类潜踪,因设为输丁之法。凡经输丁,本县有丁票者,即属良民,任往南路、北路生理,营讯(即军队设的卡子)查验丁票,即与放行,否则,以为匪类而拘执之”。
陈瑸对此仔细进行了研究、推敲,觉得这东西实在离谱,纯属巧立名目搜刮民财,说白了就是官府平白无故到老百姓手上收钱,美其名曰防止匪类,谁不缴费就会被疑似匪类,简直就是哄骗百姓。台湾老百姓真好,你官府说收“水丁”个个争先恐后,生怕交晚了被官府疑为匪类,有天陈瑸就问刘五哥,你说这“水丁”该不该收?五哥说这就是官府从老百姓手中抢钱,官府要,百姓有什么办法?老实的就都交了。
“你交了么?”陈瑸问。
“实不相瞒,大人,在下没交,不仅在下没交,罗汉门社底下的人都没交,衙门里的人去过几次了,催我们交,在下已经传话下去,不交,陈大人,如果您说要交,在下就传话下去,还是交。”刘五哥说,他是很听陈瑸的话的,如果陈瑸下令,就算他不乐意,他还是会去执行的。
“别别,先别传话下去,本官就觉得这水丁收得莫名其妙,你容本官再琢磨琢磨,交与不交三天给你答复。”这时陈瑸心里已经有了打算,这个“水丁”是断不可再收了,可现在还不是向刘五哥宣布的时候,这一回做决定之前他还是想问问卫台揆,老知府是那么支持他,他不能每次先自己决定了让老爷子来认可,这样不好,想想当年胡德,看看现在卫南村,真是一个在地下,一个在天上,老知府这么支持自己,更应该多问问老爷子。
这一天他专程去了知府衙门。
“文焕,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卫知府一见面就问陈瑸。
“下官想念老知府了呗,来看看您老前辈还不行?”陈瑸拱手相拜。
“你来得正好,前日一老道人送来一包新茶,你来尝尝。”卫知府叫人赶紧上茶。
仆人很快端上热茶。
“知我者卫台揆也,您老就知道下官好这一杯。”陈瑸喝了口茶,立即有种芳香入肺的感觉,全身飘飘欲仙。
“此乃何茶?”陈瑸忙问。
“此茶名千红一窟。”
“千红一窟?下官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种茶?产自何地?”
“你当然没有听说过,此茶出在放春山遣香洞,是以仙花灵叶上所带之宿露而烹,故名千红一窟。”
“哦?世间还有如此稀罕之物?下官可得多喝几杯。
“多喝没有,仅此一杯,老道人乃本官世交,见本官年老体衰,来台辛苦,特在仙山上取了两酌,叫本官喝两次提提神,本官和你实在有缘,都好这一杯,不如你我一次享用。”
“多谢大人厚爱,下官就不客气了。”说着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一口喝了那一杯“千红一窟”,茶过喉咙的到时候只感觉有一种清香灌入,也不像真有茶水下肚,除了芳香入肺、飘飘欲仙,什么感觉都没有。
“趁你我都有兴趣,再请你喝杯小酒。”卫南村又从隔断上取出一个精致的外形如葫芦的袖珍酒瓶,让下人取来两个小杯,把酒分倒两个杯中。
“文焕,尝尝。”
“谢大人。”
“请!”
“请!”
“此乃何酒?”
“也是你未曾喝过的酒。”
“从未喝过,更不知名,还望大人赐教。”
“此酒名万艳同杯。”
“万艳同杯?何谓万艳同杯?”
“你当然不会知道万艳同杯,此酒乃以百花之蕊、万木之汁、加以麟髓之醅,凤乳之麯酿成,故名万艳同杯。”
“啊?!这不是神仙所喝之酒?真正的仙酒,难怪下官没有喝过,是否也是老道人所送?”
“正是,老道人念本官在台孤独,就送了两件宝物让本官尝尝,你来得正是时候,本官也不好独享,便与你分享。”
“下官谢过大人。”陈瑸喝完此酒如饮仙汁,痛快淋漓,心旷神怡,从未有过这种感觉,说着就要给老卫施礼。
“免了吧,你我同在台湾为官,实乃缘分,本官知道,你也不是来喝茶喝酒的,一定是有要事要报,说吧,是不是又有事要本官出面?”卫南村知道陈瑸一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一上门必然有事,而且不是一般的事情,便问。
“说了知我者大人也,下官还真有一事请知府大人支持,水丁的事情想必卫大人早就听说了。”陈瑸为这事想了很久,他已经意识到这个水丁是个坑害百姓的东西,有百害而无一利,想废除,可要废除水丁一费远非台湾一县所能解决,也非他陈瑸一人所能解决,非得知府大人点头不可,必须在全台湾同时取消方可有效,所以他想请知府大人来拍板。
“你想把它废了?”卫南村猜出了陈瑸的意图,问道。
“不错,在下不仅想在台湾县废除,还希望卫大人在凤山县和诸罗县也同时废除。”陈瑸直话直说。
“你知道这要得罪多少人?”
“下官没有想过会要得罪多少人,只想过会要惠泽多少人。”
卫南村放下酒杯,睁大眼睛看着这位比自己小二十来岁的年轻后学,从那深凹的眼睛里他看到了对方的胆识,看到了对方的智慧,也看到了那目光是那么充满温暖,这种温暖是能温暖百姓的心的,卫南村觉得自己对这个人的判断没有错,这个人到哪里当官就能给那里的百姓带来福祉,这是大清的福,更是天下百姓的福,他不能不当好这个人的后盾。
“说说你的理由。”卫南村想弄明白陈瑸心里是怎么想的,问道。
“水丁收费实乃‘讹谬’,谁不缴费就会被疑为匪类岂不荒谬?哪有那么多匪类?明摆着,这不就是为官府到百姓手里要银子找个由头?想出这一招的人虽是天才,也是歹毒之人啦。”陈瑸一说就气愤了。
“息怒息怒,你陈大人可不是轻易发脾气的人哟,来,尝尝漳州的铁观音,慢慢说。”卫南村到底是官场老江湖,其实他早就看出了水丁的问题,但他不像陈瑸这样冲动,他遇事沉着冷静,处事四平八稳,八面凌风,只是人老了,锋芒也就没有那么露了,他叫陈瑸先喝茶,再说他的水丁。
“假如其人守分营生,因不输丁票遂疑为匪,则彼作奸犯科者何难纳一丁票,使人信其为良民乎?”陈瑸喝了一口茶又激动起来了,在他看来,收取水丁的结果只能是穷苦良民因买不起丁票就真的成了“匪类”,真正的匪类谁都不缺丁票钱,他们通过缴纳水丁转眼成了“良民”,丁票就成了匪类合法的护身符,这岂不是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吗?这样的水丁是防匪还是为匪服务?再说,眼下台湾正处在吸引内地农民前来开垦拓荒、创家立业的时候,从内地来的人都抱着无限希望漂洋过海来台湾求发展,本身没多少钱,官府还要逼着他们缴水丁,岂不要把他们逼走,消息传到大陆,还有谁敢来台求生?从台湾长远的发展来看,岂不断了百姓生机,误了台湾发展大计?!
“什么也别说了,废!坚决废!你来起草文告,本知府以府衙名义,即日起整个台湾彻底废除‘水丁’!”卫南村知府站起身来,态度十分坚决地说道。
自此,“水丁”一费在台湾寿终正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