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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山寨里的“叫花子”

十三、山寨里的“叫花子”

康熙四十一年(公元1702年),陈瑸调任台湾知县。

早在二十年前,台湾经郑成功从荷南人手上收复,但并未归复大清。清朝政府派施琅率大军进攻台湾,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打败郑氏集团,彻底收复了台湾,宝岛台湾及其周围附属各岛纳入大清版图。接受不久的台湾,多年的战争创伤使台湾经济文化萧条,而“民骁悍不驯”,民风与大陆有很大差异。一方面,因为以前受荷南人统治压迫,老百姓对统治者普遍存在仇视、敌对情绪,痛恨官府;另一方面,土著的派客族(包括陆开族和普犹马族两个分支),大约有四万多人,属于高山游民,其性粗犷剽悍,难以“驯服”,而大陆派到台湾当官的人,从一开始起就是采取高压政策,残酷镇压岛上的民众,只要有点滴不满、反抗就采用武力打压,企图压服民众以平治地方,其结果是事与愿违,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压迫愈重反抗就愈烈,在当地老百姓眼里官府就是一帮侵占他们土地、掠夺他们财富的强盗,这样台湾民变频繁,治安无法稳定。从接手管辖台湾的一、二十年的时间里,台湾地方官吏从来没有吸取台湾民变不断的教训,从来没有一个知县、一个知府施以疏导,从来没有真正站在台湾民众的角度去想问题,而是带有强烈的偏见和歧视的心态,一味地视台湾民众为“刁民”,手里始终高举大棒,变本加厉予以镇压,尤其对高山族群众,一律鄙称之为“生番”,对他们的异常行动统统视为谋反,并不断禀报朝廷施以镇压。

远在京城的康熙皇帝所能接受到的关于台湾的信息十分有限,全都来自于福建巡抚、台湾知府,知县都没权直接禀报的权利,皇帝基本上只能听信地方官的汇报,地方官吏说百姓是刁民,皇帝也只能相信台湾的民众是刁民,地方官吏说要镇压百姓皇帝也只能准奏镇压,上上下下都把“生番谋反”视为大逆不道的头号敌人,纵容官吏实施杀戮,以致反抗镇压,镇压又反抗,循环往复,无穷无尽。实际上,这种统治的模式一开始就走进了一个死胡洞。

当时整个台湾岛归属福建省,下设一府三县,一府即为台湾府,三县:台湾县、凤山县和诸罗县,台湾府治县治同在台湾县,台湾县乃民变最烈之地。

后来陈瑸才知道,他一到台湾就成了“生番”首领要“抓捕”的对象,他第一脚踏上台湾的土地就已经被置身风口浪尖。听了那个“彪形大汉”的一番话,又沿路了解了一些民情,发现与他从官府听到的情况大相径庭,究竟是怎么回事?

摆在陈瑸面前的又是两条路:一是遵循原有的治理套路,高高在上坐在县衙,用前任的模式管理台湾,有民众闹事就镇压,每年到农民收割的季节就去征粮,收税,收不到税就率领官兵去抢,弄得辖区内整天鸡犬不宁;还有一条路,他没想好,肯定不能用现有的模式去治理台湾,怎么管理,只有自己调查之后才能拿出办法来。

他不想走前一条路,不想按照别人的模式照搬照抄,古田的两年知县生涯让他明白,干什么事情都得从实际出发,如果当年他不去深入调查能够找到破解古田税收难题的密码?

现在也一样,他不能走别人的老路,眼下台湾民怨太深,任何一种过去的治理模式都是死路,照前人的路走下去只会越走越窄,必须开辟一条新路,另辟蹊径,杀出一条血路,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决定选择后者,要选择后者就得先调查,先深入民众,多了解民情,然后再寻找破解难题的办法。

依然像去在古田那样,微服私访。

这一次他和林伯没挑杂货担,除了穿着破旧,陈瑸换了个新行当:算命,扮作算命先生,到各村转悠了,了解情况。

他们来到罗汉门,主仆二人挑了个人多的村口,挂起了算命占卜的小旗子,然后把两枚铜钱放在龟壳里,手里摇啊摇,口里就不停地念叨,“天灵灵地灵灵,东方的菩萨来显灵……”

手舞足蹈,神神叨叨,还挺像那么回事,不久就吸引了许多村民。

这一带的高山族人与汉人混居,彼此常有交往,高山族的人不仅能听懂汉话,很多人还能说汉话。他们以前没有见过用龟壳占卜的,见了陈瑸用龟壳占卜,感到很新奇,就试探着请陈瑸为他们村寨占一卦看看。

陈瑸摆开架势,根据他前面初步了解的情况,掐指一算,摇摇头,说:“不好,贵寨可有牢狱之灾。”

“啊?!大师您真是神仙下凡,我们寨子已经有十八个人被关进大牢了,听说官府还要来抓人,还请大师指点迷津该如何应对?”一个长者说道。

“官府抓人可是为赋税之事?”陈瑸问。

“正是正是。”

陈瑸又摇了摇龟壳,说:“不对呀,你们寨子的赋税不是交了么,怎么官府还要抓人?能否如实相告?在下好跟诸位再算一卦。”

“大师有所不知,我们的税真的都交了,可官府还是说没有交足,非逼我们再交不可。”长者哭诉。

“怎么个逼法?”

“人头税每丁四钱七分,差不多要一石半稻谷,我们都交了。”

“难道还要增加?”

“可不是?官府又说征得的税额须熔铸成银块上缴,熔炼时有耗损,还要补交‘火耗税’,每丁要交五钱多,这不是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吗?”

“这哪是收税?是吸血,一帮吸血鬼呀!”

陈瑸心里细算了一下,内地人头税是每丁二至三钱,台湾却要征每丁四钱七分,还要加火耗税,居然每丁要交五钱多,相当于两石稻谷,这是多重的赋税呀,高山族人忍无可忍交了丁税,增加火耗实乃雪上加霜,谁不气愤?

听了土民的诉说,陈瑸对他们深表同情,叮嘱大家千万别跟官府对着干,等等再看,兴许菩萨会给他们减税的。

高山族人见陈瑸占卜极准,纷纷拿来米、钱作为酬劳。

陈瑸忙摆手:“免了免了,各位实乃不易,我算命占卜只收富人钱财,不取穷人一文,失陪了,进城占去啰。”

听说算命先生要进城,那位老者给他找来一块麻布片,系在林伯的包袱上,叮嘱他们千万别把麻布片解下来,这块麻布片会保佑他俩平安。

陈瑸就纳闷了,怎么又来了一块麻布片?难道这么一块麻布片真的能保佑他们平安?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那天在码头的饭店里那位“彪形大汉”、也就是那个大首领也给了他一块这样的麻布片,说是可保平安,结果他们进城的时候有人盘问他们,一看见那块麻布片就再也没人多问了,一块麻布居然那么神奇?陈瑸这回从县衙出来忘记了拿那块麻布片,寨子里的长者又给他系上一块,他决定还是问个明白。

“敢问这位兄台,这块麻布片可有讲究?”陈瑸问那长者。

“讲究大着呢,大师,这可是我们罗汉门社的信物,大师只要系上这块麻布就没人为难大师了,如果大师遇到麻烦还会有人帮助大师。”长着说。

陈瑸终于明白了,那天那个“彪形大汉”就是罗汉门社的大首领了,陈瑸就奇怪了,人家罗汉门社为什么要抓他?自己莫名其妙就成了别人的靶子,为什么?

“哦?原来如此,那在下可得好好算算。”陈瑸干脆停下来,又装模作样占卜算命,糊弄了一阵,道:“哎呦,你们罗汉门社的大首领可是个大胡子?”

“啊?!神仙呀,真是神仙,这您都能算出来?”老者惊讶。

“还是个彪形大汉,早几天还跑到码头要抓新来的知县陈瑸,可有此事?”

“是是是,确有此事,大师真乃仙人,真是大菩萨呀,什么都能算出来,了不得呀,了不得!”

“他为什么要抓新知县陈瑸?陈瑸跟他前世无仇今世无冤?”

“仙人有所不知,大首领抓陈瑸是想拿他当人质,用陈瑸来要挟朝廷,换回牢里交不起税的百姓,要是朝廷不答应大首领的要求大首领就要杀掉新知县陈瑸。”

“哦?原来如此?”陈瑸虽然遇事冷静,但听到这话背上还是出了一背冷汗,自己是万万没有想到,履新之路竟是如此危机四伏,稍有不慎就差一点成了罗汉门社的人质,甚至成了他们的刀下鬼,想起来都后怕。

“仙人,能否再请您算算我们大首领何时抓到新知县陈瑸?”老者见陈瑸算得实在精准,干脆问起陈瑸如何抓到陈瑸。

陈瑸摇了摇头,说道:“天机,天机不可泄露!”说完就匆匆离开了村寨。

回来的路上陈瑸一路叹息:古田是个穷坑,台湾是个苦海,他是从糠箩里跳到了米箩里,再跳也跳不出那个箩筐,这命怎么就这么苦,怎么倒霉的事总是让自己碰上了?现在只要稍有不慎就会落到罗汉门社的人手里,就会落到大首领手里,落到他们手里他还能留个完尸?一想起这些身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从山寨到县城,陈瑸和林伯一直是提心吊胆,生怕落到罗汉门社的人的手里,虽然陈瑸相信罗汉门社的人不一定把他千刀万剐,可落到人家手里总不是什么好事,人家还要把他当做人质去交换牢里的犯人,这件事就闹大了,他自己都无法收拾。陈瑸太了解了,如果自己落到罗汉门社手里,这边要他当人质,朝廷那边会答应?朝廷上上下下都会是一个态度,镇压,镇压,到时自己死了不要紧,罗汉门社要死多少人?仇恨的种子要埋下多少?台湾的民变就永远不能消除,现在自己最好是别落到罗汉门社的手里,所以一路回来陈瑸和林伯是特别小心,特别谨慎,虽然一路到处都有人盘查,两人没有吐露半点与官府有关的事情,人家也没看出这两个乡巴佬跟官府有什么关系,一路回来都是顺利通行,总算进了县城,到了县衙,陈瑸径直去了知府衙门去跟知府大人报到。

“下官陈瑸前来知府报到。”陈瑸进门跟知府老爷施礼说道。

从原来的台湾知县提拔为现在的知府胡德早就听说了陈瑸治理古田的政绩突出,最初还是蛮佩服陈瑸的。

“久仰久仰,久闻陈大人治理古田政绩斐然,本官实在佩服,今日能和陈大人共事实乃三生有幸呀。”胡知府拱手鞠躬,十分谦逊。

“岂敢岂敢,胡大人过奖了,下官初来乍到,日后还要请胡大人多多关照。”陈瑸同样谦卑。

“好说好说,陈大人来台履职乃台湾之幸,本官已在城中最繁华的酒楼定好酒席为陈大人接风洗尘,请陈大人明日一定赏光。”胡知府说道。

“下官先谢过知府大人抬爱,明日下官一定按时赴宴。”陈瑸在知府衙门见过知府办好交接手续就离开了知府衙门。

虽然陈瑸平日极少参加宴请,在古田的时候无论哪个豪绅地主宴请,陈瑸从来都是拒绝,除了县衙那次请乡绅吃饭陈瑸不得不出面之外,在古田陈瑸没有接受过任何人的请吃,可这一次无法拒绝,才来台湾,知府大人设宴接风洗尘,没有理由拒绝,总不能说自己从来不接受请吃,那样就不近人情了,自己注意廉洁没错,可也不能太古板,太古板了就会把自己孤立起来,那样对自己以后为官不利,人在官场也得讲个平衡、协调,不可胆大孤独行船,上司请客还是要去的,请客吃饭也是上下沟通的一张方式,唯有应允。 L6tUUFTNjrhQIJsqKk7cf6o47Udl2x8BEcczyKoTzfmHuNHzpZP3WNKW0jFuXyp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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