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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为什么是“0”?

实现“0”的目标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零排放,而是净零排放,这是一个巨大的经济机遇。

我们需要实现零排放的目标,原因很简单。温室气体捕获热量,导致地球表面平均温度上升。温室气体越多,地球表面温度的上升幅度越大,一旦进入大气,温室气体就会存留很长时间。今天排放到大气中的二氧化碳,一万年之后仍会存留大约20%。

我们持续不断地向大气中排放碳,这个世界却不再变热——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出现。地球温度越高,人类的生存越艰难,因而很难再谈人类的繁荣发展。对于某一给定幅度的温度上升所造成的破坏,我们还没有完全搞清楚,但我们有充足的理由对此表示担忧。而且,温室气体会长期留存在大气中,所以即便实现了零排放的目标,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地球还是会处于暖化状态。

我承认,使用“0”是不准确的。我应该把我所要表达的意思说清楚。在前工业化时代,也就是在18世纪中期以前,地球上的碳循环可能处于大体平衡的状态——植物和其他物体吸收的二氧化碳量同全球排放到大气中的二氧化碳量基本相当。

但自18世纪中期起,我们开始燃烧化石燃料。化石燃料是由储藏在地下的碳构成的,这得益于远古时代死去的植物:经过数百万年的压缩和演化,它们转变成石油、煤或天然气。当我们把这些燃料从地下挖出来燃烧使用时,我们排放了额外的碳,增加了大气中的碳总量。

通过完全放弃化石燃料,或停止其他所有会产生温室气体的活动(比如生产水泥、使用肥料或燃气电厂的甲烷泄漏),达到零排放的目标,并不现实,而且没有可行的路径。相反,极有可能的情况是,在“零碳”的未来,我们仍然会排放一定量的碳,但我们有办法消除它。

换言之,这里所说的实现“0”的目标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零排放”,而是“近净零排放”。这不是一场要么及格要么不及格的考试。也就是说,我们不能这样想:如果实现100%的减排,一切都会很棒,但如果只实现了99%的减排,一切都是灾难。当然,减排越显著,效益就越大。

减少50%的排放量并不能阻止温度上升,它只能起到延缓的作用。也就是说,它在某种程度上只会延迟而不会阻止气候灾难的到来。

假设我们减少了99%的排放量,哪些国家和经济部门可以使用剩余1%的配额?诸如此类问题,我们如何做决定?

其实,要避免最糟糕的气候状况出现,在某种意义上,我们不仅需要停止向大气中排放温室气体,而且需要切实行动起来,着手消除已经排放的温室气体。你可能已经注意到,这个步骤被称为“净负排放”。它意味着,最终我们从大气中消除的温室气体将多于我们排放的温室气体,唯有如此,我们才可以遏制地球温度的上升。回到前言中提及的浴缸类比:我们不仅要关掉流入浴缸的水,还要打开排水阀,让水流出去。

对于不能实现零排放的目标而产生的风险,我想你不会是在本章中第一次看到。毕竟,气候变化的问题几乎每天都出现在新闻中。原本就该如此,这是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它配得上每一个头条位置。但媒体的报道可能会令人困惑,甚至其中还存在相互矛盾的内容。

在本书中,我将设法消除这些噪声。多年来,我有幸跟随一些世界顶尖的气候和能源科学家学习。对话永无止境,因为研究人员对气候的了解是不断深化的,而这又得益于新数据的出现及用于预测不同情景的计算机模型的改进。我发现,这对判断什么有可能发生及什么不太可能发生大有助益,而且这也让我深信避免灾难性后果的唯一方式就是实现零排放。在本章中,我想分享一些我学到的东西。

小变化,大影响

当得知全球温度的小幅上升(升高1或2摄氏度,也就是33.8或35.6华氏度)确实会造成很多麻烦时,我感到很惊讶。 但这是真的,在气候领域,仅仅是几摄氏度的变化就会产生巨大的影响。在上一个冰河时代,全球平均温度只比今天低6摄氏度。在恐龙时代(中生代),全球平均温度比今天高大概4摄氏度,那时北极地区还生存着鳄鱼。

这些平均数字可以掩盖相当大的温度变化,记住这一点也很重要。虽然现在全球平均温度只比工业化时代之前高1摄氏度,但有些地方的温度增幅已经超过2摄氏度,而全球20%~40%的人口生活在这些地方。

为什么有的地方比其他地方更热呢?在一些大陆的内部地区,土壤更干燥,这意味着土地不会再像过去一样凉下来。基本上,大陆不会像过去那样潮湿了。

那么,地球变暖与温室气体排放之间存在什么关系呢(见图1—1 )?让我们从基础知识说起,二氧化碳是最常见的温室气体,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多种温室气体,比如一氧化二氮和甲烷,你可能在牙科诊所用过又被称为“笑气”的一氧化二氮,甲烷则是天然气的主要成分。从单一分子的对比来看,很多温室气体造成的暖化效应都超过二氧化碳。以甲烷为例,其在大气中的暖化效应是二氧化碳的120倍,但它不会像二氧化碳那样长期存留在大气中。

注:图上三条线展示了未来地球温度在三种情况下的可能变化:如果排放量大幅增加(高)、如果排放量减少(低),以及如果我们消除的碳逐渐超过排放的碳(负)。

资料来源:KNMI Climate Explorer

为简便起见,大多数人会使用单一度量单位,也就是“二氧化碳当量”,来表述所有这些不同的温室气体。(你可能见过它的缩写,即CO 2 e。)我们之所以使用“二氧化碳当量”这个术语,是因为存在这样一个事实:有些温室气体在捕获热量方面的能力高于二氧化碳,但在大气中的存留时间又短于二氧化碳。令人遗憾的是,二氧化碳当量不是一个完美的度量标准:从根本上来讲,真正重要的并不是温室气体的排放量,而是升高的温度及其对人类的影响。在这方面,像甲烷这样的气体要比二氧化碳糟糕得多,它会使温度迅速上升,而且升幅很大。但使用“二氧化碳当量”这个术语,无法完全解释这种重要的短期效应。

但不管怎么说,这是我们用以计算温室气体排放量的最佳方法,而且它经常出现在与气候变化有关的讨论中,所以我在本书中也使用了这一术语。我不断提到的510亿吨这个数字,指的就是全球每年排放的二氧化碳当量。你在别处可能会看到370亿吨或100亿吨等数字,前者只是二氧化碳的排放量,并没有将其他温室气体的排放量计算在内,后者则只是单纯的碳排放量。为了体现表达上的多样性,因为读100遍“温室气体”会让你变得目光呆滞,我在本书中有时会使用“碳”来替代二氧化碳和其他气体。

随着人类活动的增加,比如燃烧化石燃料,温室气体排放量自19世纪50年代开始大幅增加。如图1—2所示,左图是1850年以来全球二氧化碳排放量的增长情况,右图则是同期全球平均温度的上升情况。

图1-2 二氧化碳排放量在增加,全球平均温度也在上升

注:在左图中,你可以看到1850年以来,由于工业生产和化石燃料的燃烧,二氧化碳排放量呈上升趋势;在右图中,你可以看到随着二氧化碳排放量的增加,全球平均温度也在不断上升。

资料来源:Global Carbon Budget 2019;Berkeley Earth

温室气体是如何导致全球变暖的?简单来说,它们会吸收和捕获大气中的热量,因其工作原理跟温室一样,故称“温室气体”。

当你把车停到太阳底下时,你会真切地感受到另外一种迥然相异的温室效应:阳光透过挡风玻璃射入车内,车内气体会捕获一些能量,这就是车内温度远高于车外温度的原因。

但这一解释只会引发更多的问题。太阳的热量能够穿过温室气体抵达地球,怎么又被大气中的温室气体捕获了呢?二氧化碳的工作原理是不是就像一面巨大的单面镜?就此而言,如果二氧化碳和甲烷可以捕获热量,那么氧气为什么不可以呢?

这些问题的答案涉及一些化学和物理学的知识。你可能还记得曾在物理课上学到的:所有分子都是振动的;分子振动得越快,它们的温度越高。当特定类型的分子在特定波长范围内受到辐射时,它们就会屏蔽辐射,吸收辐射的能量,并加快振动速度。

但并不是所有辐射的波长都能产生这种效应。比如,阳光就可以直接穿过大多数温室气体,其热量不会被它们吸走。大多数阳光都能抵达地球,并温暖这个地球,自远古以来就是如此。

问题在于地球无法永远留存所有这些能量,如果能的话,那么我们这个星球的温度之高,早已变得无法忍受了。相反,地球会把部分能量辐射回太空,而这其中的一部分能量会在合适的波长范围内被释放出来,进而被温室气体吸收。这些未能以无害方式遁入太空的能量转而撞击温室气体分子,加快这些分子的振动速度,使得大气升温。(顺便说一句,我们应该感谢温室效应。如果没有它,地球会变得寒冷无比,将不适于人类居住。问题是,这些额外的温室气体已经导致温室效应过度。)

为什么不是所有气体都这样呢?因为由两个相同原子组成的分子(比如氮气分子或氧气分子)会让辐射直接穿过它们,只有由不同原子组成的分子(比如二氧化碳和甲烷的组成方式)才具有吸收辐射并在辐射的作用下开始升温的结构。

为什么我们必须实现零排放的目标?这就是问题答案的第一部分:我们排放到大气中的任何一点点碳都会强化温室效应。物理是绕不过去的。

这个问题答案的第二部分涉及所有温室气体对气候及对我们人类的影响。

我们知道的和不知道的

对于气候是如何变化的,以及为什么会变化,科学家还需要进行更多研究。比如,联合国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在其发布的报告中表示,全球温度上升的幅度和速度仍存在一些不确定性,而升温到底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他们至今也不完全清楚。

问题之一是计算机模型远不是完美的,气候异常复杂。我们对气候还有很多不了解的地方,比如云是如何影响全球变暖的,再比如额外的热量会对生态系统产生哪些影响,等等。研究人员已经在研究这些问题,并试图找到答案。

目前,科学家对气候的了解已取得一定的进展,如果我们无法实现零排放的目标,他们很清楚这个世界将会发生什么。以下是几个关键点。

地球正在暖化,这种暖化源于人类活动,并且会产生糟糕的影响,毫无疑问这种影响还会进一步恶化。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到某个时间点,这种影响会演变成灾难。这个时间点是30年之后还是50年之后,我们并不清楚。但考虑到解决这个问题的难度,即便最糟糕的情况发生在50年之后,我们也需要现在就行动起来。

相比于前工业化时期,全球平均温度已经因人类行为升高了至少1摄氏度。如果我们不着力减少排放,那么到21世纪中叶,全球平均温度可能会上升1.5~3摄氏度,到21世纪末将上升4~8摄氏度。

额外的热量会导致各种气候变化。在我解释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之前,我必须先提醒一下:虽然我们可以预测总体趋势,比如“炎热的天气将会增加”“海平面将会上升”,但对于某些特定事件,我们不能完全归咎于气候变化。举例来说,当热浪来袭时,我们不能完全肯定地说它是不是由气候变化引起的,但我们可以说气候变化在多大程度上增加了它的概率。就飓风而言,目前尚不清楚升温的海洋是否导致了风暴次数的增加,但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气候变化导致风暴更“潮湿”,发生强风暴的次数也在不断增加。我们也不知道这些极端事件之间会不会发生作用,或者在多大程度上发生作用,进而造成更严重的影响。

我们还知道什么?

首先,异常炎热的天数将会增加。我可以给出美国各个城市的统计数据,但在这里,我挑选的是新墨西哥州的阿尔伯克基,因为我跟这个地方有一种特殊的联系:正是在这里,保罗·艾伦和我于1975年创办了微软。(“Micro-Soft”才是创立之初完全准确的拼写。创办微软几年之后,我们明智地去掉了中间的连字符,并将大写的字母S改成了小写s。)20世纪70年代中期,也就是我们创业的起步阶段,阿尔伯克基平均每年约有36天温度超过90华氏度。到21世纪中叶,该市每年温度超过90华氏度的天数将是之前的两倍。到21世纪末,这样的高温天气每年可能会达到114天。换句话说,当地居民每年经受炎热天气的时长将从1个月增加到3个月。

不是每个人都会同等程度地遭受更炎热和更潮湿的天气,比如西雅图地区(保罗和我在1979年把微软迁入该市)可能就不会遇到很多麻烦,到21世纪晚些时候,这里每年温度超过90华氏度的天数可能为14天,而在20世纪70年代,如此炎热的天气每年也就一两天。有些地方实际上可能受益于气候变暖。比如,在寒冷的地区,死于低体温症和流感的人数将会减少,家庭或企业采暖方面的支出也会减少。

但从整体趋势来看,气候变暖是弊大于利的,而且额外的热量会产生连带效应,比如风暴会越来越猛烈。风暴是否会因这些热量而变得更频繁,科学家在这方面仍存在争论,但总体而言,风暴似乎越来越强。我们知道,随着平均温度的上升,更多的水从地表蒸发到大气中。水蒸气是一种温室气体,但与二氧化碳或甲烷不同的是,它不会在大气中存留很长时间。最终,它会以雨或雪的形式降落回地面。在冷凝成雨的过程中,水蒸气会释放大量的能量。任何经历过雷暴雨的人对此都深有体会。

即便是最强劲的风暴,通常也只会持续短短几天,但影响长达数年之久。它会造成人员伤亡,而这本身就是一场悲剧。幸存者会因失去亲人而悲痛不已,灾难往往也会使他们一无所有。飓风和洪水还会破坏那些需要花费多年时间才能建起的建筑物、道路和电力线路。当然,这些设施都可以重建,但重建花费的时间和金钱原本是可以用于新的投资并推动经济增长的。我们总是试图回到原点,而不是迈步向前。据一项研究估计,2017年的飓风“玛利亚”致使波多黎各的基础设施建设倒退了至少20年(见图1—3 )。 下一次风暴会在什么时候到来,又会让所到之处的基础设施建设倒退多少年?我们无从知晓。

图1-3 飓风“玛利亚”让波多黎各的电网和其他基础设施建设倒退了约20年

强风暴正在制造一种奇怪的景象——“穷的穷死,富的富死”:有些地方的降水越来越多,另外一些地方则经历着越来越频繁、越来越严重的旱灾。空气温度越高,其所容纳的水分越多。随着温度的升高,空气变得愈加干渴,进而从土壤中汲取更多水分。到21世纪末,美国西南部地区土壤中的水分将减少10%~20%,遭遇旱灾的风险概率将至少增加20%。旱灾还会危及科罗拉多河,这条河不仅为近4 000万人提供饮用水源,还灌溉了全美超过七分之一的农作物。

全球气候变暖意味着山火的发生会变得更频繁、更具破坏性。暖空气从植物和土壤中吸收水分,使得一切都易于燃烧。世界各地的情况存在很大差异,因为每个地方的条件变化都很大,但加利福尼亚的情况是一个代表未来趋势的显著例子。与20世纪70年代相比,现在加利福尼亚发生山火的频率是那时的5倍。究其原因,主要是山火季的持续时间越来越长,森林中易燃的枯木干柴也越来越多。美国政府表示,这其中一半的增长要归咎于气候变化,到21世纪中叶,山火给美国造成的损失将是现在的两倍,甚至更多。 对记得美国2020年毁灭性山火季的人来说,这不免让人感到忧虑。

额外的热量造成的另一个后果是海平面上升,这其中的一部分原因是极地冰的融化,另一部分原因是海水升温后会膨胀。(金属也是同样的道理,这就是如果你的戒指摘不下来,可以将手指伸入温度较高的水中轻松摘下来的原因。)全球海平面整体的平均上升幅度听起来并不是很大——到2100年可能会比现在高几英尺 ,但对某些地方来说,涨潮的影响会非常显著。海滨地区首当其冲,这并不意外;渗水特别严重的城市也会受到威胁。以迈阿密为例,即便在不下雨的时候,海水也会从排水通道里涌出来,这被称作“干季洪水”。而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并不会有所好转。按照联合国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预测的中等情景,到2100年,迈阿密周边海平面将上升近2英尺。另外,该市的一些地方正在下陷,这可能还会增加1英尺的水位。

对极端贫困人口来说,海平面上升对他们造成的影响更严重。孟加拉国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作为贫困国家,它在脱贫的道路上已经取得良好的进展。但是,这个国家经常受恶劣天气的困扰:它在孟加拉湾有长达数百英里 的海岸线,大部分国土位于地势低洼、易发洪水的河流三角洲,每年都会遭遇强降雨。在这种情况下,气候变化使当地人的生活难上加难。在气旋、风暴潮和河流洪水的冲击下,孟加拉国20%~30%的国土经常被淹没,在这些淹没区,农作物绝收,居民家破人亡。

最后,额外的热量和导致额外热量产生的二氧化碳还会对动植物产生影响。联合国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引用的一项研究指出,全球升温2摄氏度会让脊椎动物的地域分布范围缩小8%,植物的地域分布范围缩小16%,昆虫的地域分布范围缩小18%。

至于我们吃的粮食,情况更为复杂,形势异常严峻。一方面,空气中存在大量的碳时,小麦和其他很多植物生长得更快,需要的水分会减少。另一方面,玉米对热量特别敏感,而玉米又是美国的主要农作物,每年产值超过500亿美元。 仅在艾奥瓦州,玉米的种植面积就超过1 300万英亩

在全球范围内,气候变化将对我们从每英亩土地上收获的粮食产生怎样的影响,对此需要区分来看,因为这里面存在多种可能。北方地区的收成可能会增加,但大多数地区的收成会下降,下降幅度从几个百分点到50%不等。到21世纪中叶,气候变化可能导致欧洲南部地区的小麦和玉米减产50%;在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农作物的生长季节可能缩短20%,另有数百万英亩的土地将出现严重的干裂现象;在贫困地区,粮食价格可能上涨20%甚至更多,而在这些地区,很多人原本就已经将超过50%的收入花在了吃饭上。中国的极端干旱可能引发地区乃至全球粮食危机。众所周知,中国的农业体系在为世界上五分之一的人口提供小麦、稻米和玉米。

额外的热量对那些我们可食用的动物以及能够为我们提供奶产品的动物来说也会产生副作用,降低它们的生产能力,甚至缩短它们的寿命。反过来,这一情况会进一步抬升肉、蛋和奶的价格。依赖于海产品的地区同样会遇到麻烦,这不仅仅是因为海水变暖了,也是因为洋流出现了分岔:各海域氧气含量不一,导致鱼类和其他海洋生物被迫迁移到不同的海域,否则就会灭绝。如果温度上升2摄氏度,珊瑚礁可能完全消失,这相当于破坏了10多亿人的一个主要海产品来源。

要么不下雨,要么倾盆大雨

你可能觉得1.5摄氏度和2摄氏度之间没有太大的差别,但气候科学家对这两种情景进行模拟运行后得出的并不是好消息。在很多方面,全球升温1.5摄氏度和升温2摄氏度所造成的影响远不是33%的差别,而是近100%。与升温1.5摄氏度相比,在升温2摄氏度的情况下,受清洁水短缺影响的人口数量将翻一番,在热带地区,玉米将减产50%。

在气候变化引发的所有这些效应中,每一种都非常糟糕,而且一个人不会只遭受其中一种而不遭受其他,比如仅仅遭受炎热的天气或洪水,这不是气候的运行机制,气候变化的效应是叠加的——一种摞着一种。

比如,在气候变暖之后,蚊子开始寻找新的生存环境(它们性喜潮湿,所以会从干燥的地方飞往潮湿的地方),结果就是一些地方出现了先前从未出现过的疟疾和其他虫媒病 病例。

中暑将会是另一个主要问题,首先它跟湿度有关。空气中只能包含一定量的水蒸气,达到上限(也就是饱和湿度)之后,它就无法再吸收更多水分。为什么要讲这一点呢?因为人体的降温能力取决于空气吸收蒸发的汗液的能力。如果空气无法吸收汗液,那么无论你分泌多少汗液,你的体温都不会降下来。因为汗液无处可去,所以你的体温会一直处在高水平状态。如果情况没有改变,那么在几个小时之内,你就会死于中暑。

当然,中暑并不是什么严重的疾病,但如果天气越来越热,空气越来越潮湿,那么中暑将演变成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在最危险的地区,比如波斯湾、南亚和中国的一些地方,每年将有数亿人面临死亡威胁。

这些效应叠加之后会发生什么呢?我们来看一下气候变化对个体的影响。假设现在是2050年,你是一个年轻有为的农场主,在内布拉斯加州种植玉米和大豆,还养牛。气候变化会如何影响你和你的家人呢?

你生活在美国中部地区,远离海岸,所以海平面上升不会对你造成直接伤害,但高温会。在21世纪的第二个10年里,你还是一个孩子,这里每年大概有33天的温度超过90华氏度;而今,这样的高温天气已经多达65天或70天。降水量也变得极不稳定:当你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每年降水量约为25英寸 ;而今,年降水量或少至22英寸,或多至29英寸,已不再像过去那样稳定。

或许,你已经按照炎热的天气和不可预测的雨量调整了先前的业务结构。多年前,你投资了耐热的新品种农作物,也采取了变通方法,可以让自己在一天中最糟糕的时段待在屋里。你不想在这些农作物或变通方法上投入更多资金,但问题是你找不到比它们更好的替代方案。

一天,一场强风暴不期而至,河水漫过几十年前修筑的堤坝,淹没了你的农场。在你父母的那个年代,这被称作百年一遇的洪水,但现在,你觉得这样的洪水能十年一遇就非常幸运了。大水冲走了你种植的玉米和大豆,你存储的谷物也完全被浸泡腐烂,你不得不把它们处理掉。理论上,你可以通过卖牛弥补这些损失,但问题是所有牛饲料也被冲走了,所以你没有办法继续饲养它们。

最终,洪水退去。这时,周边的道路、桥梁和铁轨已被冲毁,不能再用。如此一来,你不仅无法将保留下来的谷物运出去,而且很难找到运输车运来下一个种植季所需的种子——当然前提是你的田地还可以继续耕种。洪灾造成的这些因素的叠加可能结束你的农场主生涯,迫使你卖掉家族几代人赖以生存的土地。

你可能觉得我挑选了一个极端的例子,但这样的事情已经在发生,尤其是那些贫困的农民,他们已经在遭受类似的灾害,几十年之后,必将有更多的人因此受到冲击。尽管这听来很糟糕,但从全球视角来看,你会发现世界上10亿极端贫困人口的情况更糟糕:他们终日为生活苦苦挣扎,艰难度日,随着气候变化,他们的生活无疑将更加艰难。

现在,想象一下你生活在印度农村地区,你们夫妻俩是仅能勉强维持基本生活的农民,这意味着你们一家人几乎会吃掉你们种的所有粮食。遇到收成好的年景,可能会剩下足够多的粮食,卖掉这些粮食之后,你就可以为孩子买药或送孩子去上学了。不幸的是,热浪一波接着一波。由于这种情况太常见,你所在的村庄已经不适合居住和生活——温度连续几天超过120华氏度已是见怪不怪。除了热浪,现在田地里又多了你从未见过的害虫,两者叠加导致你种的那些农作物很难存活。虽然雨季的降水淹没了印度大部分地区,但你所在区域的降水量远低于正常年份。这样一来,获取生活用水又成了新的问题,你只得靠一条一周只开几次水的管道过活,而那里的水只是稀稀拉拉地流。现在,要维持一家人的基本生活,难上加难。

你早就把家中长子送到几百英里外的大城市打工,因为家里已经养不起他了。你的一个邻居因不堪生活重负而自杀。你们是应该留下来继续种地,还是应该抛弃土地搬往市区并在那里谋生?

这是一个让人痛苦的决定,但世界各地面临这种选择的人不在少数,最终的结果令人悲伤。2007—2010年,叙利亚经历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旱灾,约150万人被迫离开农区,前往城市,为始自2011年的武装冲突埋下了隐患。受气候变化影响,当地发生旱灾的概率较早前高出了3倍。 截至2018年,约1 300万叙利亚人为生计背井离乡。

这个问题只会越来越严重。有人专门研究了天气冲击与欧盟庇护申请之间的关系,结果发现:即便是中等程度的升温,到21世纪末,欧盟收到庇护申请的数量可能增加28%,至每年近45万份。该项研究还预计,到2080年,受农作物减产影响,2%~10%的墨西哥成年人会试图穿越边境进入美国。

现在,全球正在经历新冠肺炎“大流行”。让我们把这一切放入与这场疫情相关的语境,如果你想了解气候变化会造成什么样的破坏,那么你可以看看这场疫情,然后把它给我们造成痛苦的时间(也就是它的流行期)进一步拉长。如果不消除碳排放,那么我们所要承担的后果会跟这场疫情造成的生命损失和经济灾难一样。只不过,在气候变化的世界里,这样的后果会定期出现。

先从生命损失说起。有多少人会死于新冠肺炎“大流行”,又有多少人会死于气候变化?因为我们想要比较的是发生在不同时间点的事件——比如2020年的疫情和2030年(或其他时间)的气候变化,但到那个时候,全球人口数量也会发生变化,所以我们无法比较绝对的死亡人数。因此,我们在这里用死亡率这一指标,即每10万人口的死亡人数。

使用1918年西班牙流感和当前新冠肺炎疫情的数据,然后按照一个世纪的长度计算平均值,我们可以估算出全球流行病导致的全球死亡率:每年每10万人中约有14人死亡。

与气候变化相比如何呢?到21世纪中叶,全球升温预计会使全球死亡率增加同等比例,即每10万人中约有14人死亡。到21世纪末,如果温室气体排放增长量继续维持在高水平,那么每10万人中,气候变化可能会额外造成75人死亡。

换句话说,到21世纪中叶,气候变化可能变得跟新冠肺炎一样致命。而到2100年,它的致命性可能达到该流行病的5倍。

就经济领域来看,形势也很严峻。气候变化和新冠肺炎疫情对经济造成的可能性影响,基于你所使用的经济模型的不同,存在较大差异,但结论很清楚:在下一个10年或20年,气候变化对经济造成的破坏相当于每10年爆发一次与新冠肺炎规模相当的流行病。如果我们这个世界仍延续当前的温室气体排放模式,那么到21世纪末,情况会更加糟糕。

如果你一直关注气候变化新闻,那么对于本章中的很多预测,你可能都不会感到陌生。但随着全球温度的上升,这些问题都会更频繁地出现,它们会带来更严重的后果,也会波及更多的人口。另外,也有可能发生相对突然的灾难性气候变化,比如,在受到足够高的温度影响时,地球上的大部分永久冻土层会融化,进而将原本贮藏于其中的巨量温室气体(主要是甲烷)释放出来,引发气候灾难。

尽管科学上的不确定性依然存在,但我们非常清楚,等待我们的并不是好的结果。对此,我们可以做两件事情。

适应气候变化。 我们可以设法把已经出现的和已经预见到的气候变化的影响降到最低。因为气候变化对极端贫困人口的影响最大,而且极端贫困人口中的大多数是农民,所以适应气候变化是盖茨基金会农业团队的工作重点。比如,我们资助了大量的农作物研究项目,旨在培育抗旱耐涝的新品种,因为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旱涝灾害的发生会更频繁,而且造成的损失将更严重。我会在第九章进一步解释适应气候变化的问题,并给出一些我们在该问题上需要采取的措施。

减缓气候变化。 本书的大部分内容并不是关于适应气候变化的,而是关于另外一件我们需要去做的事情:不再向大气中增排温室气体。为避免灾难的发生,世界上的碳排放大国(一些富裕国家)必须在2050年之前实现净零排放,中等收入国家需要尽快实现这一目标,其他国家最终也需要实现这一目标。

富裕国家应率先实现净零排放。在这个问题上,我听到过有人提出反对意见:“为什么首当其冲的必须是我们?”这并不仅仅因为我们是问题的主要制造者(尽管这是事实),也是因为这是一个巨大的经济机遇:那些建立起伟大的“零碳”企业和伟大的“零碳”产业的国家,无疑将在未来几十年里引领全球经济。

富裕国家具备开发创新型气候解决方案的最佳条件:它们有政府资金,有研究型大学,有国家实验室,也有可吸引世界各地人才的初创公司,所以它们需要率先行动起来,引领发展。无论是谁取得重大能源突破,只要证明这些突破性技术能以一种可负担的价格推广到全球,那么它都会在新兴经济体中找到很多有需求的客户。

我了解很多可帮助我们实现零排放目标的路径。在就此展开详细探讨之前,我们需要估量一下实现这一目标有多么艰难。 aCrqJNJ/lcoakmqZxWfvBJtWXI+RN+cErHVaSLpPYx0mj+0yWmdZ0vXJUHI9xrz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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