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三角”

在今天的复合体出现之前，艾森豪威尔的军事—工业复合体中也有着实力雄厚的武器制造商。它们至今并没有完全消失。1957—1961年，在艾森豪威尔的第2个任期，前5大军事承包商分别是通用动力、波音、洛克希德、通用电气和北美航空。如今，通用电气的排名略有下滑（2006年，通用电气在承包商中排名第14位），而北美航空的剩余部分，经过多年的销售和转售，现在已经成为联合技术公司（2006年第9大承包商）的一部分。但是，即使进行了大规模的合并——2003年五角大楼的一份报告显示，20世纪80年代早期的50家最大的国防承包商已转变为今天的前5大承包商——主要的承包商仍然大致相同。

2002年大型国防承包商洛克希德·马丁公司、波音公司和诺斯罗普·格鲁曼公司分别以170亿美元、166亿美元和87亿美元在五角大楼的国防承包商中排名第1、第2和第3。2003—2006年洛克希德、波音和诺斯罗普·格鲁曼公司都占据前3名（2003年分别为219亿美元、173亿美元和111亿美元）；2004年（207亿美元、171亿美元及119亿美元）；2005年（194亿美元、183亿美元和135亿美元）；2006年（266亿美元、203亿美元和166亿美元）。通用动力在5年中有4年排名第4，而且从未低于第5。

几十年来，这些军工巨头生产了美国军火库中一些最尖端、最致命的武器——从U—2间谍飞机和标枪导弹（洛克希德）到B—52同温层堡垒重型轰炸机（波音），再到著名的B—2隐形轰炸机（诺斯罗普·格鲁曼）。多年来，他们的权力和影响力也在增长，常常迫使国会和总统行政机构屈从于他们的游说意愿，在某些情况下，他们的影响力甚至超过了政府旗下各部门的金融影响力。例如，2000—2006年间洛克希德·马丁公司从五角大楼获得了1354亿美元——2005年总部位于马里兰州的贝塞斯达公司签署的250亿美元联邦合同超过了美国商务部、内政部、小企业管理局和国会的预算总和。军事私有化专家彼得·辛格用这样的例子表明，一些国防部承包商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任何可以想象的私营企业的定义。他告诉《纽约时报》，“它们不是真正的公司，而是准机构”。洛克希德公司的情况确实如此。2003年，该公司对美国政府机构的年销售额占公司总销售额的78%，2004年为80%，2005年为85%。2006年这一比例小幅下降至84%，但这还不包括13%的对外国政府的军售，仅“包括全部或部分由美国政府资助的对外军售”。

将洛克希德这样的公司与五角大楼如此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不仅是销售额的百分比；还有他们在各种战争、军事干预、军事入侵中帮助军队的悠久历史。自20世纪初以来，该公司的前身——1995年，洛克希德公司和马丁·马里埃塔公司合并，形成了国防工业的两大支柱——一直在为陆军和海军工作，并与之合作。该复合体的“旋转门”一直在转动，通过这个旋转门，武器制造商的雇员和国防部官员定期在公共领域和私人领域之间来回穿梭，创造出一种熟悉感，巩固了两者的关系，同时向所有相关人员提供慷慨的奖励（1960年艾森豪威尔时代末期，“726名前高级军官受雇于美国100家领先的国防部承包商”）。

仅举一个例子，2001年爱德华·C.“皮特”·奥尔德里奇离开国防巨头航空航天公司（该公司当年从国防部获得了4.42亿多美元），成为唐纳德·拉姆斯菲尔德领导的五角大楼的国防部（采购、技术和后勤）副部长。上任仅几个月，奥尔德里奇就选择洛克希德·马丁公司制造F—35联合攻击战斗机。在接受美国消费者新闻与商业频道（CNBC）采访时，他宣布，“这是国防部历史上最大的采购项目。我们预计在该计划实施期间，这一数字将超过2000亿美元”。几分钟后，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的卢·多布斯问道：“这笔钱什么时候才能开始从联邦政府转移到洛克希德·马丁公司？”奥尔德里奇对他说：“我认为洛克希德·马丁公司希望马上看到一些钱……一旦工作开始，他们就可以开始为他们正在生产的东西向政府收费。所以我认为这需要几个月的时间，已经很快了。”事实上，洛克希德公司很快就会得到报酬。到2006年，该项目的预算成本已经从2000亿美元跃升至2760亿美元。

2003年初，尽管奥尔德里奇之前曾批评该项目过于昂贵，他还是批准了洛克希德公司备受争议的F—22猛禽战斗机价值30亿美元的合同。然后，在3月，他宣布退休时说：“现在是时候了，出于个人原因，我的职业生涯进入一个更轻松的时期。我将继续支持这个国家的国家安全利益，尽管方式不那么直接。”几个月后，奥尔德里奇被选为洛克希德·马丁公司的董事会成员，获得了6位数的薪酬和公司股票，而前洛克希德·马丁公司员工、空军老兵迈克尔·W.韦恩接替了他的职位（并于2005年成为美国空军部长）。

到2007年，奥尔德里奇仍在董事会，持有5041股公司普通股。他与洛克希德公司的交易似乎得到了丰厚的回报。2001年5月当奥尔德里奇加入五角大楼时，洛克希德的股票交易价格约为每股36.62美元；2003年，也就是他当选洛克希德董事会成员的时候，该公司股价为47.52美元，到2007年10月底，该公司股价为108.61美元。

奥尔德里奇加盟洛克希德让一些人感到惊讶，但考虑到他长期使用“旋转门”的历史，原因尚不清楚。在20世纪60年代，他曾在道格拉斯飞机公司的导弹和航天部门担任多个职位。1967年，道格拉斯与麦克唐纳飞机公司合并（今天，麦克唐纳·道格拉斯是波音公司的全资子公司），他加入国防部，担任负责系统分析的助理部长一职，并一直担任到1972年。随后，他成为LTV航空航天公司的高级经理，1974—1976年重返政府，担任国防部战略项目副助理部长。令人眼花缭乱的是，1977年他回到私营部门，担任主要国防部承包商系统规划公司国家政策和战略系统组副总裁。1981年奥尔德里奇又成为空军副部长，直到1986年才卸任。（1981—1988年，他还担任美国国家侦查局局长）1986年，他成为美国空军部长，然后到1988年12月，他成为国防巨头麦克唐纳·道格拉斯电子系统公司的总裁，直到1992年离开该公司转而加入航空航天公司。

奥尔德里奇的旋转门冒险行为绝非特例。2004年，负责调查和揭露腐败的独立非营利组织“政府监督项目”（Project on Government Oversight）报告称，1997年1月—2004年5月，至少有224名高级政府官员在20家最大的军事承包商担任要职。洛克希德公司以35名说客、16名高管和6名董事或董事会成员位居榜首，其中57名前高级政府官员已经越界。例如，2007年，除了奥尔德里奇外，洛克希德公司董事会还以约瑟夫·W.拉尔斯顿将军为荣，他曾在1996—2000年担任参谋长联席会议副主席；小詹姆斯·O.埃利斯是一名海军老兵，2004年7月从美国战略司令部海军上将兼指挥官的职位上退休；海军上将詹姆斯·罗伊曾是美国海岸警卫队司令，在担任国土安全部第一副部长后，于2005年退休；尤金·F.墨菲，海军陆战队老兵，前中央情报局律师；罗伯特·J.斯蒂文斯，洛克希德·马丁公司的董事长、总裁和首席执行官，曾在美国海军陆战队服役，是国防部系统管理学院项目管理课程的毕业生。

在乔治·W.布什总统及其首任国防部长唐纳德·拉姆斯菲尔德的领导下，五角大楼与洛克希德公司的关系尤其密切。正如作家兼剧作家理查德·卡明斯在《花花公子》杂志上指出的那样，鲍威尔·A.摩尔曾在1983—1998年担任洛克希德公司的法律事务顾问和副总裁。时任海军部长，后来担任国防部副部长的戈登也曾为洛克希德工作，担任美国空军的副部长和国家侦察办公室主任的彼得·B.蒂茨也为洛克希德工作过，而洛克希德公司负责集成系统和解决方案的执行副总裁阿尔伯特·史密斯被任命为国防科学委员会成员。这种联系并不只是在五角大楼与洛克希德公司之间。乔·奥尔鲍曾是洛克希德公司的一名说客，他从布什—切尼竞选团队的全国竞选经理，晋升为联邦紧急事务管理局局长，并把他的大学同学迈克尔·布朗带进此局，夸奖他“布朗尼，你干得真不错”。运输部长诺曼·Y.米内塔是布什内阁中唯一的民主党人，曾任洛克希德公司副总裁；副总统迪克·切尼的女婿菲利普·J.佩里是洛克希德公司的一名注册说客；切尼的妻子琳恩直到2001年还在洛克希德·马丁公司的董事会任职。

当然，如果没有“铁三角”的第三方——美国国会，任何关于传统军事—工业复合体的讨论都将是不完整的。如果没有参议院，像奥尔德里奇这样的“旋转门斗士”将永远无法获得五角大楼职位的批准，他们过去或未来的国防部承包商雇主所钟爱的防御项目也不会得到资助。美国的立法代表们在华盛顿大肆宣传，为的是给他们的选区（以及他们自己）带来养家糊口的机会。以奥尔德里奇的宝贝为例，F—22战斗机旨在对抗从未制造出的苏联先进飞机。数十年的巨额成本超支和令人尴尬的事件（例如，不得不使用链锯从有缺陷的驾驶舱中把一名飞行员救出来），以及无数的延误和挫折，这架没有敌人的战斗机似乎成为要放弃的主要选择。国防项目计划的183架飞机中，每架的实际成本高达3.5亿美元，甚至参议院军事委员会中有权势的共和党人，包括亚利桑那州参议员约翰·麦凯恩和委员会主席、弗吉尼亚州参议员约翰·华纳都联合起来反对洛克希德游说，F—22看起来也会在2006年服役。

然而，“由空军、制造这款战斗机的洛克希德·马丁公司以及他们在国会的盟友组成的强大F—22游说团”由于力量过于强大而无法被击败。结果，麦凯恩和沃纳转而试图否决F—22的多年合同，这将使预算削减者有机会在明年取消该项目。然而，在投票之前，洛克希德公司进行了全面的游说活动，最后发起了一场电子邮件运动，要求参议员对拟议中的要求达成多年合同的钱布利斯修正案投赞成票。F—22的敌人立即失败了。政府监督项目的执行董事丹妮尔·布莱恩说：“F—22游说团有一股非凡的力量，他们在这件事上拼了命。”她说，“令人惊讶的是，游说团体居然能打败华盛顿最有权势的人，包括总统，并取得胜利。”

钱布利斯修正案是以佐治亚州共和党参议员萨克斯比·钱布利斯的名字命名的，他所在的选区刚好包括一个F—22组装厂。和洛克希德公司紧紧捆绑在一起的不仅仅是钱布利斯。电子邮件运动提醒了许多参议员，他们的面包是在哪里涂黄油的。事实上，分享（分配）财富是洛克希德公司做生意的主要方式之一。除了位于佐治亚州马里埃塔的工厂，洛克希德公司还在加州帕姆代尔的工厂、密西西比默里迪恩工厂、得克萨斯州沃思堡，甚至华盛顿州西雅图的波音工厂生产F—22“猛禽”战斗机。为了增加保险，洛克希德公司将零部件和子系统的生产以真正的国家方式进行外包。总而言之，洛克希德夸口说，42个州的1000家供应商在装备F-22上发挥了作用。

洛克希德公司在其他项目上也分享财富。2006年12月下旬，洛克希德公司将一份新的价值3.76亿美元的爱国者导弹系统合同的工作分配给了位于得克萨斯州大草原城的工厂和路芙根的工厂、阿肯色州卡姆登的工厂、亚拉巴马州亨茨维尔的工厂、马萨诸塞州切姆斯福德的工厂、佛罗里达州清水的工厂、佐治亚州亚特兰大的工厂。2007年1月初，该公司把在声学快速商用货架嵌入声呐系统方面投入2850万美元的工作，分配给了弗吉尼亚州马纳萨斯的工厂、罗德岛的朴次茅斯工厂、佛罗里达州的奥尔兹马工厂、弗吉尼亚州尚蒂利工厂、纽约的锡拉丘兹工厂、马萨诸塞州的切姆斯福德工厂、密苏里州的圣路易斯工厂，以及得克萨斯州的休斯敦工厂。

钱布利斯修正案的通过是基于这样一个前提：一项多年合同将把政府锁定在批量购买F—22的范围内，这将是一种节约成本的机制——尽管政府问责办公室和国会研究服务部都持相反意见。钱布利斯声称，他的评估是基于国防分析研究所的一项“独立”分析，国防分析研究所是一家由联邦政府资助的非营利性研究中心，专注于研究国家安全方面的技术问题。然而，后来据美国国防部总监察长透露，当时的国防分析研究所负责人、退役海军上将丹尼斯·C.布莱尔“违反了利益冲突规则，未能与两份可能影响到他在其中有经济利益的公司的报告保持距离。”事实证明，布莱尔是1000名F—22分包商中的2名董事，这些分包商生产的电子元件卖给了其他F—22分包商。

虽然选区的就业机会和利益冲突肯定在保护这架飞机方面发挥了关键作用，但是F—22和其他有政府资金注入的武器系统通常是通过一种基本的实践来实现的，这种实践使“铁三角”变成了现实——华盛顿式的回报。正如马特·塔比在《滚石》杂志上所指出的，“钱布利斯的修正案以70票对28票通过，得到了两党的广泛支持。大多数投赞成票的参议员，包括约瑟夫·利伯曼、查克·舒默和丹尼尔·井上等民主党人，都从F—22的制造商洛克希德·马丁公司和普惠公司等分包商那里得到了慷慨的竞选捐款”。这些努力是洛克希德公司的标准运作程序，该公司在2000—2006年间花费了5900多万美元用于竞选捐款和游说——根据响应性政治中心赞助的网站OpenSecrets.org提供的数据，该网站分析了来自联邦选举委员会的文件——并在1990—2006年将59%的资金捐给了共和党，41%捐给了民主党。

但不用为民主党感到难过。2007年专栏作家德里克·Z.杰克逊在《波士顿环球报》上撰文指出，在2006年的选举周期中，从国防部承包商那里获得竞选捐款最多的10名参议员中，有6人是民主党人：马萨诸塞州的爱德华·M.肯尼迪、纽约州的希拉里·克林顿、康涅狄格州的克里斯托弗·多德、加利福尼亚州的黛安娜·范斯坦、佛罗里达州的比尔·尼尔森，以及从民主党人变成独立人士的康涅狄格州的乔·利伯曼，此人“在该行当前10名供挥霍的140万美元中，独占60%”。他们凭什么得到这些财富？值得注意的是，克林顿被发现在国防预算中塞了26个专项拨款——将项目（通常是“政治拨款项目”）插入巨额支出账单中，不经任何审核就直接将资金投入特定项目。《波士顿环球报》发现肯尼迪“在2008年的国防授权法案中，为空军表示不需要的通用电气战斗机引擎拨款1亿美元”。

传统的“铁三角”——国会、大型军事承包商（如洛克希德、波音、诺斯罗普·格鲁曼、通用动力公司、雷神、哈利伯顿、柏克特公司和BAE系统公司）和五角大楼——一直是军事—工业复合体的核心。这些公司仍然是主要的生产武器的“军火商”，但是像洛克希德·马丁公司和波音公司这样的大型军火商现在只是故事的一部分。虽然他们可能仍然是五角大楼承包商中单笔金额最大的——洛克希德公司在2006年以26,619,693,002美元排名第一，占所有合同的9.02%——但与国防部其他承包商的总和相比，他们的总收益相形见绌。这些公司包括大名鼎鼎的大公司、小公司和一些你可能从来没有想过要靠军费生活的组织，从哥伦比亚三星电影公司和20世纪福克斯公司，到维尔达农场（“在乳制品行业中领先了50多年”），从加利福尼亚州波特维尔的国家维生素公司，到美国肉类协会（美国历史最悠久、规模最大的肉类和家禽贸易协会）和美国医学协会（致力于促进“改善公共卫生”）。这些实体现在构成了复合体的主体，将“铁三角”形变成了“铁万边形”（一万边多边形）的集合。 ++vuDCgpvfFyyti0aQPkpgPaJLl/Z2b+/otYHWtUyj2xpWbmt+0T71McSxghfa7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