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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黄汪洋上了初级中学,对于四爷来说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那天踏入村小学,四爷忐忑地向校长许诺:“只要让孩子上学,孩子一定能学好。”校长答应试试再说。不到一年时间,孩子跳过了五年级直接进入六年级,并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初中。儿子以实际行动兑现了四爷当初给校长的承诺,这让邻里对这个平时木讷的四老汉报以羡慕的目光。

初级中学的学生不多,学生除了正常的学费外,大家要轮流每周给学校缴纳一定数量烧火用的木柴,特别是到了冬天,缴纳的更多些。

周末结束,黄汪洋除了要背着馒头外,还要和同村一个同学顺路拾些柴火。这都不是什么难事情,最难的事情是孩子要拿被子。在家里被子能挤着盖,这要拿走一床被子,真让四爷有些犯难。这么多年了,除了给女儿出嫁时做过被子外,再就没有置办过被子。好多东西都是要凭票购买,刚到这里,没有落户,就没有一点票证。

四爷把家里被子比较来比较去,找了一条最厚的给儿子拿上。就这样在木板上睡觉,这被子还是显得过于单薄,也只能如此了。

这所乡办初中,尚处于筹建中。它离核桃园大概有十五里左右,坐落在以三官庙命名的镇子。在沟壑纵横的大山坡顶部有一块平坦的带状平地,住着这个镇子所有的行政部门,包括学校。坡四周是望不到底的沟和沟梁,抬眼远眺南面是轮廓清晰秦岭山脉。夏天,炙热的阳光下,凉风习习。到了冬天,镇上到处是“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的刺骨寒冷。这阵阵寒风让所有穿着单薄的人感到如同掉进冰窖里。然而,这个学校是这片岭区孩子们梦想起飞的地方。

记事起就艰难过活的孩子,意志和耐力超出常人的想象。在食不裹腹、脚长得比鞋子破得还快的年龄,黄汪洋捡拾兄长穿过的布鞋露着脚后跟走过冰冷的河道,走过荆棘丛生的山坡。然而,这些没有让黄汪洋感到过丝毫羞怯。穿梭于老家山林或河谷的时候,他就有了自己的梦想----这个深藏于心底的梦想一直激励他忽略生活中的艰辛和别人异样的目光。在同班级里,他是年龄最大、学习最用功的。每周背着父亲准备的口粮,他没有同龄人的欢喜和心安。想着父亲日渐佝偻的背影,想着生活中父亲和兄长意见分歧时父亲的无奈和失落,他感觉自己就是个罪人----没有让父亲过上该有的生活,享受属于他那个年龄的安逸。

这所中学属于横岭三个乡镇的唯一初中学校,尽管如此,学校人数还不到一百人,10 位老师承担着所有的教学任务。学校用水要在两公里外的沟底去挑水,同学们两人一组轮换着挑。天气好还可以,遇到雨雪天那不是一点点艰难。空手走都一步三滑,更何况挑上五六十斤的水。在这里,能上初中的同学家境相对比较好,他们很少吃过苦。班里不少同学就满腹牢骚:“妈的,老子在家都不干这活。在这上学来了,不是干长工来了。”每当听见这样的话,黄汪洋就转身离开,他从没有丝毫的抱怨或叹息。汪洋爱读书,书是他生活中的乐园,每有机会他都忘我地沉浸于墨香之中。

在大自然面前,人总是有太多的无奈。尚在建设中的校舍没有窗门,一片塑料纸钉在窗框上遮挡着风寒,晚上大家合起课桌就成了临时的床铺。有天半夜里,黄汪洋被钻心的刺痛疼醒了,半截身子在被子外面。他试着动了动僵硬的双腿,几次都没有挪动。晚上,遮挡风寒的塑料纸不知道啥时间被呼啸的寒风撕开了。合铺的同学卷走了被子,黄汪洋半截身子在被子外。他使劲地蜷缩着身子,揉着冰冷、疼痛的关节。头天该轮到黄汪洋挑水了,同组的同学正好请假,黄汪洋一个人来回跑了三趟。白天的疲劳使得晚上睡得太沉,以至于被裹走被子没有感觉到。早上起来,他腿疼得行走艰难,又发烧,他不得不请假回家。汪洋跛回家,四爷干活还没有回家。

在四爷的记忆里,今年这个时候算是最清闲的一次了。这里不像老家,可以进山替人伐木。农田里已经没有了活计,妇女们除了做饭外,几个人围坐在炕上做着针线活,没边际地闲聊。四爷和其他男人们一样,扛着䦆头刨着砍伐后留下的树根,再劈成一块块的柴,积攒硬柴。

放下䦆头,抹了一把额头,整个手心像是刚从水盆里拉出来一样,顺手在裤腿上一抹。取出扎在腰上的烟袋装满烟末,用大拇指摁了摁,点着后狠狠地吸了口,舒服极了。

看着太阳大大的,但没有一点暖气。一阵小风过后,四爷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想到二儿子晚上咋熬,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日头偏西了,四爷回家了。他扔下肩上挑着的树根,听见窑洞里好像有响动。还以为听错了,推开门,看见黄汪洋坐在炕上。四爷不解地问道:“咋,今回来了?”黄汪洋把昨晚情况简单说了一遍,四爷一声没吭,转身给炕道塞了几根硬柴,就走出了窑门。不一会四爷推门回来,手里多了一块生姜。“你先睡着,把腿好好暖暖,给你再烧点姜汤,喝完发个汗就好了。”四爷边说边收拾着做姜汤。“爸,好多了。还是咱屋炕美,捂了一会就感觉好多了,你不要着急。”黄汪洋赶紧宽慰父亲。

看着儿子喝完姜汤,四爷放心了很多。心里嘀咕:“可不敢给娃留下后遗症,那就害娃一辈子。”男孩子到了疯长的年龄,吃得又这么紧张,再受这个风寒,四爷心里非常忐忑不安。

看着强忍腿上的疼痛宽慰自己的儿子,一下子勾起了四爷尘封多年的记忆。

这么多年来,好多事情一直压在他的心里。人生短短的几十年,这是第二次搬迁了。如果说两次搬迁都是为了逃难,那么第一次是被迫逃避,这次是主动选择。

想到八年前的凄惨,所有的悲痛一下涌上心头,眼睛满是苦涩的泪。

生养四爷的地方,不是上次发水灾的河口,而是在后山一个很开阔的地方。那里有着一大帮黄家的长辈和兄弟,有属于自己几亩薄田、还算宽敞的房子。虽然家里孩子不少,但自己的身体好,人勤快、能吃苦。老伴一米六五的身材,看起来比自己还高。她长相算不上特别出众,但端庄大方。身体非常健康,是个很会持家的妇道人家。她做事干净利落,平日里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为人坦坦荡荡,从不和邻里间为小事斤斤计较。四爷的家,算不上殷实,但全家人能热热乎乎地吃上每一顿饭,曾也是多少乡邻羡慕的家庭。

老话说得好,“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

有一天,四爷下地回来,走到场下就听见二娘和老伴高一声低一声地叫骂。这么多年几乎没有和邻里红过脸的老伴,今天咋能和二娘吵骂起来?惊得四爷三两步就跑上了场,呵斥着老伴。

平时顺从的老伴今天不知道犯得哪门子病,就不听。一旁的二娘对着四爷就骂:“你是个死娃子,你婆娘这样骂我,你都不管管,男人的脸都让你丢完了。”“二娘,您别生气,我这就好好说说她。”老实巴交的四爷说着就拽着老伴的胳膊往回拉。

“你这是咋了,和二娘骂,不嫌人笑话啊!”四爷气呼呼地边说边脱鞋,坐到炕上。

“你就光知道说我,你不看看二大干的那些事情。老坟那里咱的东西还剩多少,成才的树都让他占完了,就那么两树柿子也都让他们给摘完了。”四婆边说边倒了杯热水递给四爷,自己也坐到了炕边。

“不就是个柿子,谁摘不是摘,二娘他们摘了就摘了吧。”四爷一边拿着烟袋一边低声地嘀咕。

“人家都说你是个瓜瓜,你还真是的。人家都知道给自己娃吃,咱就不知道了?”四婆气得声音渐渐大了。

“多吃个少吃个,能咋?就这点事情,就值乎你和二娘没大没小地骂,不知道丢人。”四爷没好气地数落四婆。

“我没大没小,你不问问就知道说我,你见过当长辈的这样咒晚辈吗?她糊个纸人钉在墙上,脚蹬着咱屋,这不是咒咱家早败是干啥?”四婆说着委屈地哭了。“要不是因为这个事情,我就不说了,吃就吃吧。我一直没给你说,害怕你跟着生气。现在你说说,他们干的是人事吗?”

“你疯了,胡说啥呢。”说着四爷拿起睡觉枕的青砖扔向四婆。也许这就是命,砖头不偏不倚地砸到了四婆的胸口。“啊”的一声,四婆几乎爬倒在炕沿。四爷感到失手,赶紧扶起四婆放到炕上,悔恨地叹息着。

二娘他们的事情,四爷不是一点不知道。他们早就惦记着爷爷留下的那些树、磨盘和地了,但是诅咒这种极端的做法是四爷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他们毕竟是亲叔辈。

歇息一会,四婆缓过来。她看着四爷懊悔的表情,心里酸酸的,慢慢爬起来,下了炕,烧锅做饭,留下四爷一个人坐在炕上默默地抽着烟。

以后几天,四婆一直觉得胸口胀胀地疼,也没有在意,心想着过段时间就好了。慢慢地,砖砸的地方长出一个核桃大的疙瘩。四婆依然没在意,觉得应该是心气不顺长的疙瘩,再过些时间会慢慢消了。

一月过去了,疙瘩没有一点减小,四婆经常感觉到胸闷气短。四爷开玩笑说:“气性还大得不行,这么长时间了,还气不消啊!”

“他大,估计不是啥好事情,我最近老觉不得劲。”四婆担心地看着四爷说。

听完四婆的话,四爷害怕了。是啊,最近经常看见老伴扶着柱子大口地喘气,自己还以为是天气变凉的缘故。

四爷赶紧请来郎中。郎中把脉后说肝气郁结,没啥大事。他开了三副中药,饱饱吃了一碗四婆擀的细面满意地走了。

药吃完了,病依然不见好,那个疙瘩开始溃烂。四爷再次请来那个郎中。那个郎中开了点膏药,摇摇头背着药箱走了。看着郎中的背影,四爷懊悔得抱着头蹲靠在门口。他想要是世上真有后悔药,就是把自己卖了也要买副后悔药。

二十多年了,几乎没有红过几次脸,这次竟然成了这样。“孩子娘,为了这个家你快些好起来啊!”四爷长长地叹息着说。

“他大,没,没事。”四婆咬着牙坐起来,看着四爷,安慰说。

四爷家隔壁就是自己亲亲的二叔。二叔人精明,有些贪婪。虽不至于太过头,但他终究架不住女人的叨叨,总想着多占些父亲留下的东西,他自然知道屋里人的泼皮远近闻名,没想到她这么歹毒。事后,找四爷说过,就算是给侄子赔礼了。

时隔不久,更大的灾难降临到憨厚老实的四爷身上。这次灾难不仅让四爷接连失去了两个亲人,更使得四爷不得第一次背景离乡。

时值四八年深冬,四爷一大早起来,带着大儿子进山砍柴。

早饭时,村子一片嘈杂,祈求声、哭喊声、大兵粗鲁的呵斥叫骂响彻了村子。

大女儿在门口看十几个戴着大盖帽的国民党大兵在拉壮丁,吓得大女儿放下吃了半截的包谷榛子避过大兵,一路向山里跑。见到父亲和大哥后,她大口喘着气说:“爸,爸,拉壮丁……”,话没说完就一头栽倒了,再也没有起来。

十六岁的大女儿走了,没有棺椁,没有新的衣服,一张竹席裹着女儿冰凉的身体永久地沉睡在冰冷的黄土中。怕女儿在另一个世界受冷,四爷不断地给坟堆上培土。

送完女儿已是深夜了,四爷连夜带着家人逃到这次搬离的地方。一根扁担,一头担着锅碗,一头担着被褥,这些成了全部的家当。

北京天安门城楼上那激动人心的“宣告”后,四爷他们结束了这里的寄居生活。土改使得四爷有了属于自己的土地和简单的工具,生活算安稳了。老伴病逝,四爷体面地安葬了老伴。哪曾想到,这无情的洪灾让自己再次迁徙!上来这两年多,四爷没明没夜地在地里忙活,这么多年来憋屈的劲全部使在这租来十八亩地上。自大儿子上来后,虽说劳力增加了,但让四爷越来越感到日子难过了。大儿子的急躁脾气和四爷的倔强时常撞击,两个人说不了几句就要吵。四爷渐渐地对大儿子越来越失望,对二儿子的依赖和期望也与日俱增。

躺了两天,黄汪洋的情况好了很多。烧退了,腿基本上不麻痛了。吃完早饭,看着儿子准备去学校,四爷说:“汪洋,要不冬天就先不去了,过完年再说吧,你再歇两天去学校给先生说说。”

“爸,没事了。”

“今年天气太冷,不去了!”四爷没有一点商量的口气。

四爷不让儿子今冬再去,他害怕儿子再冻出病了,自己就要后悔一辈子。今年四爷明显地感到身体不如往年了,经常感到身上酸困得不想动弹,早上起来脚和脸都浮肿。不知道为啥,就是想着孩子能安安稳稳地在自己身边。

黄汪洋只好办理了休学手续,回到家里。冬天的农村几乎没有农活,他就在家里继续学习课本。这样时间倒显得更加宽裕,有更多的时间看些其他的书籍。在离开学校时,就借了一些课外书。在休学的大半年时间里,他阅读了好多书籍,如《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母亲》《童年》《我的大学》《太阳照在桑干河上》《雷雨》《茶馆》,还有毛主席诗词和四大名著等。

想着要读完所有的书,当一名作家。然后,他用笔书写自己的人生,用语言述说整个世界。他没有责怪那个晚上裹被子的同学,没有怨恨给老师挑水。他安慰自己说:这也许就是生活。

黄土高坡吃水太困难了。每当吃饭时,同学们都不敢想学生食堂用水的来源。在学校南边就是一个三叉路口,这里有一个大池塘。平时下雨,三个方向的路面积水聚集在这个土坑,形成了一个死水塘。周围满是各种牲畜的粪便,食堂的师傅就在这里担水做饭,偶尔能听到同学大叫:“碗里有蛤蟆”。

从有记忆起,经历太多的艰难和无奈,但黄汪洋总不愿意相信所谓的宿命论,不时地鼓励自己“只要努力,一切都会改变!”。

在他休学期间,学校里展开了声势浩大的整风运动。老师们互相指责、揭发和批斗的事情在那段岁月里天天发生。同村一个同学讲述了班主任被批斗的场面,让黄汪洋很震惊。不是为残酷场面而震惊,是为人性的悲哀而不解。在这样的风浪中,昨天的两个好友今天就互相检举对方的右倾问题。平日里和蔼可亲的班主任老师就这样被推上讲台,在批斗中被人用订书针一个挨着一个,从脖子根订到下巴处。老师在无奈和恐惧中杜撰自己的右倾思想,向所有与会人员忏悔着自己的罪行。老师无心教学,同学们一天天地像放羊样混着日子。

天气已经很暖和了,返青的麦苗一天天地往上窜,草也跟着疯长。一家人赶着时间,清除麦地里的杂草。晚上回到家里,放下锄头来不及喝口水,四爷和大儿子就赶去开会了。中午时候,队里的喇叭反复通知:“全体村民同志注意了,今天晚上在二组组长家门口召开全体社员大会,不得缺席。”村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通知,在这个年代,经常会有各种各样的通知从这个喇叭传出。

窑里就只剩下黄汪洋和弟弟了,爱玩的弟弟说了声就跑出了窑门。灰暗的油灯下,黄汪洋的思绪飞出窑洞,自己似乎就是那个风雨中在大海上翱翔的海燕,又似乎是那个生活中迷失方向的羔羊,在希望与无奈中彷徨。

经过一个冬季的将养,四爷身体好多了,经常笑呵呵的。

正月刚完,四爷在微微地冷风中忙着锄地,看着绿油油的麦苗,期望中的喜悦写在满是皱褶的额头。歇息时,他手拄着锄把,不由得眺望南山。视线的尽头,那是七十里外的老家。再看着都将成人的孩子,尽管有不尽人意的地方,总体上很满意。心里想着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孩子都能健康地长大就是很好的生活了。

二月三日的夜晚十点多钟,窑门开了。四爷和大哥先后走进了门。黄汪洋看着失落的父亲赶紧问道:“爸,开完了,咋开这么长时间呢?

“这都是闹啥呢?刚种好的地,咋又要收了,早知道这样,一天天地费那劲干啥!”黄汪海气愤地说。“好了,就你能。收,也不是收咱一家的地。人家都没吱声,就你先喊叫开了。咱一个外来户,倒逞啥能呢?”四爷没好气地数落着大儿子。

“外来人咋了?外来人就不是人了,辛辛苦苦侍弄地,说收就收,还不叫人吭声了!”黄汪海高声地辩白。

“咋了,长大了!还不敢说你了?在会场上挡你几句,不听也就罢了,还喊我,咋是让人看你厉害?都管老子了?”说完四爷低下头哆嗦着摸烟袋。四爷连吸了几口烟,看着大儿子慢慢地说:“娃啊,你喊我就喊了,没啥。咱还要在这生活一辈子的,干啥事情不要过头了,政府要收就收吧,咱倒和政府犟啥?”看着父亲伤心无奈的样子,黄汪海不再吵了。

这一年,全国大范围地开始了农业公社化,分散到户的土地回到了生产队,社员按相应年龄在生产队从事各样劳动,进行工分计算和评定。紧接着开始食堂化,各家各户停了锅灶,偶尔在夜晚时分,谁家里冒点烟火就像做贼一样惶恐不安。在赶超英美的号召下,家里的铁制品进了土炉,为国家钢铁产量增加一份重量。黄汪海把家里的剪刀都交给了生产队,也就在这一年里,他入党了。

早晨社员们慢吞吞地走出家门,按照生产队长的统一安排,在田地里嘻嘻哈哈地上工干活。老实点的人埋头干,偶尔歇息下被队长看见,免不了一顿批评。这些老实人感到不公,心里老是憋着气。滑头点的人干一下停三下地嬉闹,队长来了,马上吆喝着看起来干劲十足,所以矛盾天天发生。 pYo8rLlYPP5xoqtIGMIGYnBNlNmfigrCaBxnZzM+uGzp95DNuiLs/Ql8NON6lZh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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