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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带着无奈、遗憾和对新生活的希望,四爷悄悄地离开了村子。偶尔遇见邻里只是点点头或者像路人样低头走过,没有人在乎四爷这样不寻常的举动,没有人问句:“这是要去哪里?”多年的邻里和同族本家在这个年代淡漠得如路人。

春末了,天暖和了,层层山峦交错遮挡着清晨的阳光,明亮的天空让地面显得有些阴凉。四爷带着孩子踩着摇晃的木桥走到了对面的公路,这是唯一一条通往山外的道路。道路两侧高耸的大山峭壁环生,让走过的人顿时感到恐怖和压抑,哗哗的流水声一直伴着四爷走到山口。听着欢快的水声,四爷感慨万千。前些年,孩子们经常在清凉的河水里嬉闹,看着孩子们快乐身影,坐在场头的四爷感受着做父亲的幸福。每当孩子开心地拿着几只小虾或者几条小鱼跑到自己面前,虽然没有言语,但幸福欢乐已经布满脸颊。同样的这条河,现在却让自己贱卖家产,抛下儿子,背井离乡。

几十年来,这条路四爷走过多少趟,自己记不清了。赶着马车走过,挑着粮食走过,扛着木头走过,装着老婆喜欢的棉布走过,这次是心情最复杂一次。

出了山口,天宽地宽,到处都是暖暖的阳光。起身的麦苗摇摆着满满的希望,四爷心里舒服极了。第一次走出了大山的压抑,两个儿子快乐得过年一样,欢快地蹦跳起来,走着看着玩着。小儿子嘴里突然冒出:“大哥是个傻子,外面多好,还不愿意出来,就喜欢那个山沟沟。”一时又勾起了四爷的伤感。

过了县城,继续往北走。除了整片绿油油的麦地,就是几乎全被绿草盖满的荒坡。现在恰逢正午,除了树冠下的阴凉外,到处沉浸在暖暖的阳光中。走了大半天了,四爷招呼孩子们歇歇,他放下担子,拿出烟袋,就地坐下抽旱烟,欢喜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满意的笑容使一直皱着的眉头舒展开了。

原想着小儿子年龄小,走这么长的路会吃不消,所以四爷早上走得比上次还要早。出乎意料的是孩子们一直都跑在前面,不时地问着四爷该往哪个路口拐。大概下午两点多就到了桃源村,再翻过一道梁就到了大哥家。站在高梁上,放下担子。四爷伸了伸有些痠痛的腰身,揉揉肩膀。放眼回望,南山就在视线尽头,四周大小丘陵和沟壑尽收眼底。这里没有了大山的阻拦和压迫,心情一下子轻松到极点。想着将要在这里开始新生活,四爷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稍作休息后,有风送来槐花的香气,俩儿子欢喜互相比着谁跑得更快。果然,拐过一个弯,路一侧大坡长满洋槐,一串串蝶形的槐花在绿叶间更显着娇美,阵阵浓郁的清香沁润着一路来干涩的鼻腔,四爷的肚子咕噜噜响起来。

两个孩子爬上坡楞的洋槐树,折下几串槐花,一边往嘴里塞着甜甜的槐花,一边纵身跳下来。“爸,你尝,好吃很,甜太太。”放下担子,四爷接过槐花,捋了一大把塞进嘴里,慢慢地嚼,甜甜的花汁沁着冒烟的喉咙。“真是好东西,好地方。”四爷再次确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趁着季节,多摘些槐花,晒干了,这都是口粮了,四爷挑起担子盘算。

想着走着,又转过一道弯,到了大哥窑门前。四爷用袖子抹把额头上的汗,对俩儿子说:“这就是你大伯家了,你们去了要注意,说话干啥都要有分寸,不能没个样子。”

这么多年,孩子们自卑而倔犟。他们在外人面前从没有富家孩子的顽劣和骄横,相比同龄人已经很懂事,这点四爷一直都很骄傲。尽管这样,四爷依然唯恐孩子们的玩性搞出些不愉快的事情,毕竟这不是走亲戚。

大哥正在窑门口晒太阳,揉搓着豆角种子。

“哥”走上场楞的四爷喊着,两个孩子紧跟在四爷身后。

“四啊,我还和你嫂子这几天说你咋没个音信。咱这地方就是邪,念叨啥就到啥!快,快放在担子,歇会。”说着大哥站起来就要接四爷身上的担子。

“赶紧叫大伯,这娃娃,见了大伯还不赶紧叫。”四爷边放担子边回身对两个儿子说。

“可怜的娃啊,长得真快,几年不见都这么大了!”大伯一手拉着一个孩子,爱怜地看。两个孩子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看着地面。

“赶紧进屋吧,光顾说话了。”大伯说着把孩子领进了窑洞。大嫂正在烧锅,整个窑洞弥漫在浓浓的柴火烟中。

“四兄弟来了,先歇会,饭就好了。”大嫂放下正拉着的风箱,招呼着四爷,拿起葫芦瓢舀了两瓢水倒进锅里。看着四弟一家几口,大哥喜得嘴一直就没有停,拉着侄子们手,不停地问这问那。

随他一起搬上来的还有一个堂弟,也住在这个村子。这个村子共计七户人家,基本上都是父辈时迁徙到这里。同姓的没有几户,目前黄姓人家算是最多了。现在四兄弟来了,本家就有三户人了。虽说不在一个村子,但不是很远。两袋烟功夫就能走到,平时就能有个照应。他过去经常在心里嘀咕:四弟的日子煎熬啊!一个人拉扯着几个孩子真不容易。老家的条件就那样,早上进山,摸黑下山;抬头是天,低头是山;不下地干,下了麻缠,太苦了!开始就叫四兄弟一起上来,他犟得舍不下这,舍不下那。

看看眼前的孩子和兄弟,大哥开心地说:“这下好了,这下好了!早几年要是听我的话就好了。不过现在也不迟,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听着大哥的欢喜数落,四爷腼腆像个孩子样笑。两个孩子好奇地转动着眼睛这看窑洞,看看大伯,看看父亲。

吃过饭,下地的人陆续拉着牛扛着农具走出了窑洞,场楞的梧桐树上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嬉闹。大哥和四爷端着凳子坐在门口,抽着烟,商议着下来的事情。

这个季节的青草是牛羊最好的食料,两个儿子随着大伯家的大哥提着粪笼到旁边山坡学习割草的农活。看着孩子们的背影,四爷掸了掸火镰,点着不旺的烟锅,开口说:“哥,一摊子事情,拉扯有些费时间了,上来得有些晚了。”“迟是有些迟,但不碍事,地和窑的事情去年就说好了,我害怕你变卦。上月我还给你二哥说估计事情没闹完,很快就上来了。”大哥停下来,端起搪瓷缸子喝了口水接着说:“我晚上就去给旺财说说,明天咱就去把窑洞拾掇拾掇,先住进去。咱家这地方紧张,挤一天两天还行,时间长了也难受。”“是,是”,四爷点头应着。

“哥,二哥租给我的地有白地没?要是有,我想先种些苞谷、荞麦、洋芋。尽管晚了些,但还能来得及。这离明年麦收还早着呢,好歹种些就能当口粮。”四爷一口气把在路上的想法倒给了大哥。

“成,这样也好。我晚上去你二哥家说说,只要有空地就好办,就怕他都种麦子了,我一直也没过那边看。你把现在要付的钱都准备好了没?这个咱去年已经给人家说好了,要是有变化就不好了。都是本家兄弟,到时就不好说了。”大哥吐着烟气严肃地问四爷。“哥,这个都准备好了。给人家说好的事情,咱咋能变化呢?要不你今天就给人带过去。”四爷赶紧说。“好,好,我晚上就把东西给人家,再把协议一签,这事情就结了。”大哥如释重负,美滋滋地喝了口水。

哥俩基本上把重要的事情沟通完,随意地聊着家里的事情,不觉得时间已经到了傍晚。村里下地的人陆陆续续地回到家里,安静的村子热闹起来了,妇女们赶鸡上架的吆喝声喊着孩子牵牛进圈声交织在一起。看着、听着这一切,四爷使劲抽了几口烟,看到了自己未来生活的希望。

四爷和孩子们挤在大哥的窑炕上,孩子们走了一天,很快酣酣睡去,还不时发出劳累的声唤。小儿子,四爷心疼地给不时蹬着被子的小儿子掖被角,抽着旱烟袋等着大哥回来。

折腾一天了,四爷真累了,靠在炕栏上嘴里含着烟袋就睡着了。窑门的响声惊醒了四爷,看大哥回来了,四爷赶紧跳下炕说:“哥,回来了。”

“嗯”大哥顺手关门应着。

“走,上炕吧,坐炕上咱计划计划下来的事情。”说着大哥脱鞋,坐到炕上。四爷跟着上了炕,拨了拨灯芯,窑里亮多了。

“四啊,我过去时,你二哥还没回来。人家赶集去了,等了好半天。”四爷歉疚地看着大哥喃喃地说:“哦,让哥受迫烦了。”“你看你说的啥话,再说这话你看生分不?”四爷急切地眼神,弄得大哥倒有些不知所措。

“手续办好了,窑门钥匙都给我了,明儿就去收拾。地我也问了,他留了五亩白地。那五亩地坡度大,没种麦子。原来计划种些早包谷,前一段时间忙得没顾上,还没种呢,正好你来了,你就直接种吧。”四爷高兴地连连说:“好,好好,这下好了,不用愁后半年口粮了。”

“是这,现在赶紧睡,看你乏困得不行了,明天早些过去拾掇拾掇。”大哥说着溜进被窝。

四爷吹了油灯,躺进被窝,刚才困意全然消失了,满脑子都是以后的计划。心中盘算:按这样来看,秋季就可以把大儿子叫上来,不能让孩子一个人在老家过活了。大儿子留在那边,让四爷心里熬煎。想着儿子,想着老伴走时的嘱托,四爷几乎一夜没有合眼。朦胧中窗户外透进微弱的亮光,水桶摆动的碰撞声惊醒了刚刚睡着的四爷,揉揉眼睛,打开窗户,天已大亮。

孩子们早上起来蹦蹦跳跳的样子,一点都看不出昨天走了七八十里路。他们高兴地跟着四爷一路跑跑停停,翻过两个村子相隔的土梁,能远远地看见老家所在的大山。

两个村隶属不同的行政区域,但仅仅隔了一片长满刺槐的大坡。柔和温润的清风,包裹着槐花浓郁的甘甜,弥漫在这个新生活开始的早晨。

大坡的半腰是一条连接着东西的乡道,路下面有一条宽约一百米的斜坡地,种着小麦。斜坡地的下面是一面高约五十米的天然断崖,崖边长着几行枝叶油黑的柏树。崖下有并排的七孔窑洞,除了旺财家的那孔窑外,崖下还住着六户人家。窑门外是五十米多宽的平地,这是被乡亲们碾得光光的晒麦场。有一条村道从窑门前晒麦场上通过。从窑门前的场楞一路下去都是连片的田地,坡度都不大。这些在四爷的老家都是无法想象的。四爷在心里念叨:有了地还愁没饭吃,还愁孩子娶不到媳妇吗?

打开窑门,长时间没有住人的窑洞依然干燥,没有一点湿气。四爷放下担子,看了一圈窑内结构,窑洞三米多高,窑口的火炕完好无损,锅台,案板,所有的家当都齐备。扫扫炕面,铺上席子就能睡觉。四爷满意得不停地说;“好,好,好。”两个儿子兴奋得这里扫扫,那里掸掸。爷儿仨一阵忙活后,屋子里面就收拾停当了,家就算安下了。

两个孩子喊着有些口渴。四爷拍拍手上的浮灰走出窑门,红红的太阳镶嵌在湛蓝的天上,温情地拥抱着郁郁葱葱的树木和绿得发亮的田地。四爷深深吸了几口气,似乎要把这么多年压抑在心中的苦闷全吐出去。

他拿起水担钩挂起铅色的铁桶,回头说:“汪洋,你跟青山去找些柴,我去担水,一会回来就烧水”。两个孩子开心应了声,拉上窑门,往窑东面的柏树坡跑去。

成年都见不到几个陌生人的村子,突然出现一个男人和两个孩子,让大家非常惊奇。看着四爷他们走过,几个妇女相互看着对方询问这是怎么回事。对于这些询问式的眼神和举动,四爷只是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下了场楞,沿着随着地势弯转的缓坡路,走四五分钟就到了挑水的地方。这是一口自然渗出的泉水,原本生活在这里的人,记忆中就是吃着这泉的水。无论干旱还是雨涝,水面都是在井口下一尺的地方。

这孔搁置有两年时间的窑洞重新升起了炊烟,使得一排窑洞结束了断开的历史。时近晌午,下地的男人们都回到了家。四爷拿着来时带的松子逐家走动,算是和邻里打个招呼相互认识。大家都客气地寒暄说“来了就邻里,以后需要啥,就尽管开口。”四爷感动得一一回应说“以后日子长了,免不了多有打扰,给添麻烦了”之类的客套话。送完了松子,收获了邻里间初见的和睦,四爷满意地回到家里。在这个不大的村子里,居住着不多几户人家,分为三个姓氏。从姓氏上看,能明显地看出由三大户人组成。对于经历过人情冷漠的四爷,早已习惯了彼此的冷落,邻里间没有排斥的友好让四爷心中暖乎乎的。

依据大哥的描述和刚才去邻里家里的闲聊,四爷已经基本上熟悉了自家地的大概方位,一个晌午基本上就把十八亩地看完了。长势喜人的麦田,让四爷喜得嘴不停地啧啧,但也有一点遗憾——这麦子现在还不属于自己啊!离开麦田,四爷走到位于石头摞子的那块白地,心里不由得感叹:难怪二哥家里殷实,能有多余的窑洞和地。看看人家这地收拾得多好,地尽管有些坡度,但是整饬得真好,没有一个大土坷垃。地里除了几窝刺金草外,没有其他杂草。这样的好地,在老家就是头等好地了,再不赶紧补种上包谷真是可惜了。“爸,爸吃饭了。”小儿子青山的叫声将四爷的思绪打住。回到家里儿子汪洋已经把晌午饭做好了,四爷蹲在窑门口美美地吃了碗旗花面,肚子热乎乎地舒服。二儿子接过手中的碗,小儿子捣蛋地从背后拿出四爷的水烟。四爷眯着眼睛品着自己亲手种的旱烟叶子,满意地打着饱嗝,再次在心里肯定了自己的决定。

第二天四爷刚扫完窑门口,大哥就和大侄子拉着牛扛着耩子来到了门口,在大哥他们的帮助下很快就种完了玉米。看着翻整过表面还湿湿的地,四爷心里暖暖的。这不仅是种下今后的希望,也因为感受到久违的亲情,不再是那么孤单无助了。

趁着槐花还没有完全开败,四爷和两个孩子折了整整四天槐花。槐花撒上面蒸熟后,调上醋和盐当菜就玉米榛子吃,美味又顶饥。四爷把摘下的槐花焯熟,趁着好天气,晒干储存起来。到吃的时候,用水泡开,拌上点面粉蒸熟就可以当主粮,这样就可以省下不少粮食。

夹袄已经换成了单衣。几亩包谷这点活计对于四爷来说就不是个活。玉米地的经管比较简单,几遍锄地保墒和除草外,再就没有太多的活计。四爷就带着孩子帮帮大哥、二哥家的事情,邻里谁家有些大的事情,四爷也是不请自到去搭把手。四爷的老诚和随和很快得到邻里心底的接受,两个儿子和其他同龄孩子也融在一起了。

看着其他孩子早、午去梁背后的村子上学,四爷心里盘算:不能让孩子总和自己一天天地在地里转悠,该让孩子去上学了。两个孩子还是在去年年底,在老家那学校上过一个来月学。要不是打算搬出大山,也许孩子到现在也没有上过一天学。由于是学期末去的,就没有学籍和书本,老师就给了孩子一本《百家姓》,插班在四年级。

这个大队在第三小队有一所村办小学,学校开在村子的老庙里。庙里分主殿、上殿和下殿,课堂就设在上殿和下殿。

天已经热了,四爷脱下破旧的单衣,穿上几次重大事情时才穿着那套夹袄。这套夹袄四爷今天是第四次穿上,第一次是到大哥家说搬迁的事情时穿过,第二次是去丈人家告别,第三次是离家搬迁,今天是给孩子联系上学的事情。不是因为这套外衣能给自己带来好运,而是因为四爷除了这套衣服外,再就没有像样的衣服了。这次去见老师四爷心里想不能太邋遢了,学堂在四爷心里是个严肃地方。

在去学校的路上,四爷心里一直忐忑。孩子已经十四岁了,已经不小了,学校能接受吗?四爷心里特别没底,迟疑迈进庙门,看到一个老师模样的人,四爷紧走两步说:“老师,我想让孩子上学。”。“哦”老师看着四爷,上下打量着这个穿着让他诧异的男人。

这个学校属于大队管辖的四个小队的学区,彼此基本都认识。这个男人的陌生和这个天气里的穿着,让老师思量半天。四爷愣愣地接受着老师的审视,心里想自己脸没洗干净?还是哪有问题了?“哦”,也许是感觉到陌生男人的尴尬,老师赶紧说:“孩子上学,现在也不是时间啊,学期都快结束了。”四爷赶紧打断老师的连续质疑:“老师,我是刚搬迁过来的,不能让孩子在家荒着,看能给孩子安排安排不?”

“哦,哦,这事还不好办。我说了不算,你往前走,到最后那个房子去给校长说说。”听完四爷的述说,那个老师给四爷指指校长的房子。

经过刚才的事情,四爷已经不再向来时那么慌张和尴尬,比较平静地给校长说了来意和孩子的情况。四爷的老诚和生活的经历打动了校长,校长立刻表示可以是可以,但是要根据孩子的情况再定插到几年级,小儿子只能等到九月份从一年级上了。

四爷怀着无限欣慰和希望走出庙门。这个庙有很多神奇的传说,传说汉朝刘秀曾在此庙借宿,解放战争时红军在此修整过。还有传说:很早时间,庙门口有一个大核桃树,树干中间有一个洞,曾有一只老虎在洞中蜗居两天后起身向庙背后的山坡走去。不管关于庙的这些传说是否真实,四爷觉得这是个好地方,从走进庙门就冥冥中感到孩子将会从这里启程。

“汪洋,明早你就去上学吧。我今天去学校说了,你去时先到张先生那,看看给你能插到几年级。”刚进家门,四爷就兴奋地给二儿子说。一旁的小儿子,急忙插话问:“爸,我哥上学了,我咋办?我还上不?”四爷看看小儿子说:“着急啥,你这个娃,老是急性子。你的事情也说了,秋季开学就去。”两个孩子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笑了。早上起来,俩兄弟看着四爷那身打扮出门,还嘀咕:“爸,又去办啥事情去了。”近一年来,每次去办大点的事情,四爷都会穿着整齐出门的。两个孩子没有想到父亲带回来这么好的消息,着实激动了半天。

“报告。”黄汪洋站在张先生的门口,紧张局促地声音有点变调。

“进来。”房子里面传来老师的声音。黄汪洋走进房子,紧张地说:“先生,我爸昨天来找过你。”“哦,你就是黄汪洋,你念过几年级?”老师扶扶眼镜看着黄汪洋。

“老师,我在四年级呆过两个月。当时没有书,先生给我发了本《三字经》。”黄汪洋坦诚地说。“你多大了?”老师继续询问。“我,十。。四岁了。”黄汪洋不好意思吞吞吐吐的说。

“年龄有些大了。”老师遗憾地说。

“老师,没事,我可以插班,前面的课程我看过了,都会了。”

“哦,你都会了?”张老师惊讶地看着眼前这穿着破旧、眼神中透露着倔强的孩子。

“好啊!我现在给你出几道题,你要是能答对,我就给你安排到四年级。”张老师说着就拿张纸出了几道数学题,放到黄汪洋的面前。

上学对于黄汪洋一直就是个梦想,多少次梦中自己背着书包像其他同龄人一样走进学校。家庭的境遇让孩子早早地成熟,理解父亲的同时懂事地压抑着自己。没有给父亲表露过一点点想上学的想法,自己却在背地里偷偷看着能找到的书。自从搬到这里后,经常和村子里的同龄人玩耍,了解着学校的情况,偷空借着他们的书自己学习。黄汪洋很自信地做着张老师出的几道题。一旁看着的张老师满意地点头,同时也喜欢上了这个孩子。

小儿子青山在九月份上小学一年级。青山生性顽劣,一直在同龄孩子中被称作孩子王。聪明的他总是能想出各种坏主意折腾同学和老师,最让二哥海洋头疼的是弟弟爱打架。最近,青山将高年级被大家称作“砸不烂”的同学暴打一顿。

“爷爷啊,我叫你爷爷了,我再也不张狂了。”“砸不烂”长这么大还没有屈服过谁,今天实在是扛不住黄青山的拳脚求饶。

“狗日的还张狂不?一天天他娘的牛哄哄的,你爸有钱咋了?再这么欺负人,打死你狗日的。”停下手脚的黄青山凶狠地骂着“砸不烂”还不解恨,又喝令道:“狗日的,把你的围巾解下来。”

看着黄青山露着凶光的双眼,“砸不烂”颤巍巍地解下脖子上象征着家境的围巾,双手递给黄青山。

“转过去,把柱子抱上。”

“砸不烂”哀求地看了一眼,乖乖地转过身抱住柱子。

黄青山拿起围巾,把“砸不烂”结结实实地绑在了柱子上,满意地走出了庙门,一路跑回了家。

“哥,你知道‘砸不烂’不?”

“咋了?知道啊。”正烧火的黄汪洋看着看了一眼满头是汗的弟弟,往锅灶里塞了一把麦秸站了起来。看着弟弟再次询问,“咋了?你被他打了?”

“他狗日敢打我?放学刚出门那狗日的骂了我班狗蛋,我说了他一句。他还牛哄哄想打我,我一脚就把狗日的撂倒了。狗日的睡到地上还嘴硬得不行,我就把他拉到教室美美地打了一顿。现在还绑在柱子上呢!”黄青山骄傲地给哥哥讲述着自己的辉煌。

“你咋是二杆子。”说着黄汪洋走出窑门,一路跑到学校。“砸不烂”还抱着柱子,一个人呜呜地哭。

“没事吧,对不住了!我回头好好收拾收拾黄青山。”黄汪洋边解围巾,边给“砸不烂”说。

“别,别,我们没有打架,我俩是打赌看我能不能这样扛到下午上学。”这个仰仗着家里殷实平时随意欺负同学的家伙,真被打怕了。

看着瘫坐在地的“砸不烂”黄汪洋哭笑不得说:“好了,赶紧回家吃饭吧,以后不能再这么耍了。”

自从黄青山打了外号叫做“砸不烂”的同学之后,其他同学见到他时,都和他亲近得不行,直到他离开学校,永久地走出这个居住不到四年的家乡。

一年后的九月,黄汪洋和村子里的来富贵背着布袋子走进了离家十五里外的三官庙初级中学。 e2EByqvHbpAe+fvbZyfhgwJiydArPn4kFLLZYvIyWp9j6EmFvYjtGfH9HOJbGwQ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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