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六年四月,万人社教团进驻了县城,他们被分派到各个乡、村。以西北农学院副院长刘文博为组长的十二人社教组进驻桃源村,社教组副组长朱大学是来自于华阳县的一名团级转业干部,工作组秘书农春妮是西农一名在校的女生,会计是贵妃县电影院的会计,其余每生产队的两名社教人员是来自县区以外的乡镇、企事业单位干部或在校大学生。
支部书记寇天亮刚走进大队部,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乡社教办要求桃源大队做好社教工作人员的食宿安排,积极配合社教工作组开展社教工作。
刚走出教室的黄汪洋被喊到大队部,扑鼻的烟雾呛得黄汪洋连连咳嗽,不到二十平米的大队部屋子挤满了人。几个生产的队长、会计、出纳随意地或蹲或坐在屋子里,每个人嘴里都叼着一杆烟袋噗嗤噗嗤地抽着旱烟,不时发出“咳咳”的咳嗽声或“呸”的吐出一口泛着白沫的口水,伸出手随便摸一把嘴,继续噙着烟袋,有滋有味地吸。
由于上课的缘故,黄汪洋最后一个到场。看见人到齐了,书记寇天亮干咳了几声,大家渐渐安静了下来。
“今天把大家这么急叫来,估计大家还不明白吧?早上乡社教办来电话说:晌午饭前,分派到我们大队的社教工作组就到了。除了组长等四人住在大队,其余人员分派到各生产队。要求我们做好人员住宿、饮食安排工作,积极配合社教组做好我们大队的社教工作。下面我们商量下,咋安排?”
寇天亮看着大家,等待着大家的意见。
“才到咱这,我听说南边都搞了两次了!”二队队长章丘第一个开口说。
“就你能,咋还嫌事情少啊!”三队长立刻就和二队长顶起来了。
“三队的说得对着呢。我也听说了,好多地方搞得都死人了。咱这屁股大的地方,谁不知道谁。再说了,祖祖辈辈都在这住着呢,最好少胡闹。都可怜得成怂了,还不消停!”一队长年龄相对大些,说起话来大家都不好再说啥。
“咱这地方有啥好的,不是上坡就是下坡,都穷成啥样!地主没有几家,五二年到五三年把地主分了,连个像样的富农都没有,安安宁宁的比啥都好!”四队队长也算是表了态。
“叫我说就是你们思想有问题!我们要紧跟毛主席响应党的号召做好社教配合工作。”二队队长章丘扯着嗓子喊叫。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吵吵,都觉得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眼看着过了早饭时,寇天亮看这样的下去就没个头,他喊了好几遍,大家才停下来。
“我们现在这样吵也就罢了,工作组来了就不要这样吵了。我觉得刚才一队说的有道理。我们都是乡里乡亲的,不要搞得以后连面都见不了。再说了,咱只是听说人家搞,我们这没有搞过。具体是啥事情我们都不知道,你们倒吵啥吵!”寇天亮略作停顿接着说:“说是要‘清工分,清账目,清仓库,清财物。’,也有说是‘清思想,清政治,清组织和清经济’。至于咱这咋搞?到时候不就明白了。现在我们要做好接待安排,各队做好进队工作人员的吃住安排,把派饭顺序做好。”
“不知道男女咋安排,要不住牛棚里。”二队的章丘在一旁起哄。
“不管男女,我们都做好思想准备。我再强调下,大家不是党员就是干部,以后说话一定要有个准头,不要见了工作组胡皮乱说。”就这样,准备会议结束了。
等各队长走后,寇天亮和黄汪洋坐下来,继续商量着如何做好社教配合工作。
“黄汪洋,早上电话里已经说了,工作队有组长、秘书、会计和其他工作人员。你是咱这会计,你文化最高,到时你主要配合他们工作,少不了辛苦些!”寇天亮看着黄汪洋略显歉意地说。
“那没事,我想不要搞得离谱就行。我前段时间去县城就听说了,前两次社教试点死了好几个人。这个时间,话可不敢乱说,所以回来后我一直也没敢说。既然,今天章丘说了,我也就说几句。”听完黄汪洋的话,寇天亮这才信了。
“那是这,你先回去吃饭,我在这等。”黄汪洋看着寇天亮说。
“那你咋办?”寇天亮看着黄汪洋说。
“你来了,我再回去吃,换着来。”就这样,寇天亮走出门,小跑着回家了。
太阳偏西一竿子时,一辆军用敞篷卡车带着一路灰尘停到了大队门口。孩子们好奇地一路喊着跑着跟在汽车后面。车子停下来后,孩子们围着这个大家伙,看看这,摸摸那。
寇天亮赶紧走上前与社教人员一一握手问候,带领着他们走进了大队部。黄汪洋从学校提了两壶开水,给大家依次把水倒满。
大队部的屋子确实太小了,除了一张陈旧的四斗桌子和两把椅子外,就是一张值班用的单人木床。这阵涌进来这么多人,实在没法待。他们不像生产队干部那样蹲在地上,就只好端着杯子走出了门。只留下刘组长和秘书待在房子,商议着下来的工作。门口马上热闹起来了,不时地传来肆无忌惮的笑闹声。
“黄汪洋,你给咱找几个学生,赶快通知各队队长来这,把去各队住队同志带到住处,顺便再捎壶水。要不了多长时间就到晌午饭了,首要问题先把人员安顿好,把铺盖行李收拾停当。”寇书记给汪洋说,不时地看着刘组长。刘组长点着头,看了看黄汪洋表示赞同书记的安排。
黄汪洋应了声,提起水壶走出了大队。自然地和其他几个社教干部打个招呼,两个学生模样的驻队干部客气点头回应。其他人懒散地看着黄汪洋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这让黄汪洋很不舒服,尤其是那个团转干部朱大学傲慢地看着黄汪洋,嘴里嘟囔说:“哎,这光提水,把人都饿日塌了。”黄汪洋听出了刚才大笑的就有这个人,黄汪洋的火气猛地就上头了扭头向学校走去,没有搭理副组长的问话。
看着汪黄汪洋走过身,团转干部朱大学看着蹲在对面的吴奎问道:“这小伙子是闹啥的,见面时蛮文气,刚才看那熊样,还牛得不行。”吴奎拿下嘴里的烟袋在鞋帮上磕了磕烟灰,皱着眉头嘴里嘀咕说:“刚才寇书记好像说是旁边学校的老师,还兼着大队会计。”
“对了,就是教师兼大队会计。”吴奎一巴掌拍到自己大腿上,肯定地说。
随着吴奎的巴掌响声,旁边的人惊讶地看着他。大家的目光让吴奎有些不自然起来,他不满地嘟囔道:“看我干啥?”没有人理会这个粗喉咙大嗓子的吴奎。
“会计,教师,文化人啊!还牛牛的,到时我倒要领教领教。”团转干部朱大学轻蔑地看着黄汪洋的背影,狠狠地咬了一下牙齿。
根据组长安排,在各队队长来之前,已经将分派到各组的人员确定好了。各队队长背着分派到自己生产队工作人员的行李小心搭着话,殷勤走在前面带着路。由于早上大队已经召开了动员会,各队均已落实了住处并收拾停当。
今天的“赶早饭”特意安排在大队部旁边的一户人家,只是到了这里早已经错过了“赶早饭”时间,也只好两顿饭放在一起吃了。
“这他娘的,把人饿日塌了,刚不小心吃多了,现在都有些坐不了!”团转干部朱大学一边摸出纸烟一边看着大家说。
“咋不是?早上走的,想着早饭时就能到。折腾到‘晌午饭’,把人没饿死,这顿饭太香了!”接着朱大学的话,吴奎赶紧附和说。
“实在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的工作没有做好,让大家受饿了。”寇书记弯腰陪着不是。
随着书记的道歉,各队队长也站起来虔诚地道歉。就在大家准备坐下时,章丘突然喊道:“要是再把社教同志饿了,就是反对毛主席,不,是伟大领袖毛主席!”
本来刘组长还想批评工作组人员几句“不能因为个人问题生抱怨,革命就是要有能吃苦、能吃大苦的精神!”现在章丘的一句喊话,硬生生地把刘组长的话给憋住了。
看着大家齐刷刷回头或侧头看章丘,章丘自豪地昂着头给大家一一回着注目礼。
晚上的社教动员大会在学校教室召开,会议由寇天亮主持,工作组农春妮和黄汪洋分别作记录,各小组的工作人员和各队的干部、党员、贫下中农的积极分子代表参加会议。
“现在,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刘文博同志做动员报告。”寇天亮说完带头鼓掌。大家陆续反应过来跟着鼓起掌。刘文博清了清嗓子,摆手示意,开始做动员讲话:
同志们
我是刘文博,大家以后见我叫老刘或者叫刘老师都行,咱们大队的社教工作由我带队开展。这次我们共计十二人,分派到各队的人员你们基本都认识了。这里我把社交组的成员给大家介绍下,坐在我傍边的依次是我们组的副组长朱大学同志,秘书农春妮同志,会计林桐同志。大队组组长寇天亮同志,秘书黄汪洋同志、会计吴兴达同志。
我们这次社教工作主要是针对当前存在的“账务不清、思想不清、政治立场不清”进行清查,同时严厉打击混在革命队伍中敌对分子。我们要广泛地依靠贫下中农积极斗争清除一切毒瘤,坚定不移地推进合作化道路。因此,我希望大家做好群众工作,使贫下中农放下包袱,敢于、勇于揭露存在的问题。要求各组员做好与群众的深层联系,打消群众顾虑。把我们社会主义教育搞彻底,给党和人民一个满意的答卷。
要求我们的工作人员严于律己,坚持走“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群众路线,深入地解决存在的问题。在生活中,不能搞特殊化,要发扬革命优良传统和群众同吃同住,共同参与到社会主义建设中去。在搞好社教工作的同时,搞好农业生产。下来请我们的朱学文同志讲话。
刘文博话音刚落,朱学文大声地干咳了两声,站了起来说:
同志们
刚才刘文博同志已经把工作的重点和要求讲过了,我就不再说了。现在我就提几点要求:
1、要严格按照工作组的工作安排开展社教工作;
2、大家要放下包袱,积极参与进来,发现问题,上报问题;3、谁要是阴奉阳违的话,给我小心着;
“好了,就这些。”说着朱大学一屁股坐到凳子上。
“那好,现在请大家自由讨论,看看还有啥问题,请积极的发表意见。”刘文博看着台下。
教室乱了起来,坐在台上的黄汪洋拿着笔一句也没有听清。等了半天,乱哄哄的人群中没有一个人站起来发言。刘文博拍手示意大家安静,但他的拍手声淹没在嘈杂喧嚣中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
“吵吵,吵吵啥?”,朱大学一嗓子吼得教室这才慢慢地安静下来。看着安静的参会人员,刘文博半天没开口说话,直直地看着整个教室。
习惯了“上面开大会,底下开小会”的乡亲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吼惊住了,像一个个犯了错的孩子样彼此惊恐地吐一下舌头,看着主席台等候着领导训话。
这样的场景是寇天亮万万没有想到的,自己也习惯了这样的会议气氛。每次开会总是这样闹哄哄的开始再闹哄哄的结束,没有喊爹骂娘的事情就很庆幸了。看着刘文博的愠怒,寇天亮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陪着笑脸怯怯地说:“组长,您不要生气。我们农民不懂事,老是这样。您就不要和我们一般见识。”随着寇天亮的声音,大家看着刘文博,等待着他的反应。
“哈哈哈,寇书记多虑了。我哪能生气呢?这样的场面多好,大家能放下包袱踊跃参与,不正是我们党要发扬的吗?只有允许人民群众放开了说,这样我们才能听到群众的心声。偏听则暗,兼听则明嘛!你说是不是啊寇书记?”刘文博话音刚落,章丘就带头站了起来使劲地拍着手喊:“好,好!”随着大家也跟着鼓起掌来。
“感谢大家的鼓掌,我们就要响应党的号召把这次社会主义教育工作搞好,切实地把我们党的精神落实到基层。我本人感谢大家对工作的支持,并殷切希望大家积极的行动起来。最后,我还是想说我们以后开会时要注意表达方式,使我们的会议开得团结、紧张、生动、活泼、有成绩。”这次,寇天亮抢先一步鼓起掌来。
刘文博打断掌声,继续布置着下来的工作。
“下一步,我们的工作步骤是这样的:分派到生产队的工作人员,要积极走近群众,了解存在问题,整理问题。要求各队干部,积极配合工作组同志,做好账务审查。不能压制群众言论,要让我们的群众踊跃地没有顾虑地说出发现的问题。你们要做好积极分子的发掘、组织工作。”
“朱大学同志,你看还有啥要补充的吗?”刘文博侧过脸看着朱大学。
“没,没了。”朱大学连忙挥着手示意。正当刘文博看着寇天亮时,朱大学突然开口说:“对了,我就再强调一下:以后开会要像个开会样子,不要他娘的像上市场样‘叽叽哇哇’的没个样子。”
“还有啥问题没?”刘文博再次看着朱大学。
“没了,没了。”朱大学连连摇着头。
“老寇,你呢?”
“没,没啥,我们一定配合工作组做好这次工作。”寇天亮站起来像做保证一样地回答说。
“那好,今天的会议就到此结束了。望大家回去后,积极准备,踊跃参与,把我们的工作搞好!”随着刘文博话音刚落,大家同时鼓起掌来。就这样,桃源村社教工作第一次会议在热烈的掌声中结束了。大家三三两两说着话,向各自的住地走去。
天气说变就变,前几天阳光明媚,早上就阴沉沉得像要下雨。晚上,月亮忽然又钻出厚厚的云层窥视这宁静的乡村。尽管到了深夜,小道上的坑洼还看得清。章丘陪着吴奎一路走着,不时地殷勤提醒着哪块有坑哪块绊脚。
散会了,学校又恢复了原有的清静。黄汪洋走进自己的房子,月光透过窗户撒落在桌子上,整个屋子沉浸在月光的静谧和安逸中。
一天的嘈杂和烦躁顿时烟消云散,他背靠着椅子抬头遥望云朵间游动的满月。黄汪洋仿佛置身于云雾之巅,独享着自然的温润和宁静。黄汪洋突然想起刘禹锡“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调素琴,阅金经”,暗淡的忧伤油然而生。顺手拿起前段时间《延安》编辑部递来的奖状和期刊久久凝思。
看来原来离校时的梦想和豪言将成为永久的记忆,机会和时间一样逝去了永远就不再会有。办公桌上闹钟滴答滴答地响声敲打着黄汪洋失落的记忆,惊得黄汪洋打个机灵赶紧点亮罩子灯拨大了灯苗,摊开了稿纸。映入眼帘的是《路》的开头篇。
“人生的道路是漫长的,也是短暂的。短暂得像夜空中流星,耀眼的光芒瞬间划过夜空消失在茫茫的宇宙之中,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人生的道路说起漫长,细数起来也不过短短几十年。在人类历史的长河里,又算个什么?
人生的道路有三岔口和道不尽的曲折,走了弯路不过是时间的错失,选择了岔口就选择了别样的人生。
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有多少人抱恨寡欢,又有多少草莽乡民留名青史。人生像一部没有编剧的折子戏,总是在抉择与无奈中徘徊、反复,总是在时间的长河里惊人的重演……”
黄汪洋的思绪猛地回到了那个风高夜黑的深夜,那个充满泪水和恐惧的夜晚;那条痛苦、无助和恐慌的下山路;那个倔强而默默承受艰难融入在夜色中的父亲背影;妈妈一路的抽泣和悲怆……。在稿纸上重重地写下了“第五章 上路”。
“人,无法选择自己生命的起点,按常理来说是可以选择历程的过程。然而在社会大潮面前,我们竟是那么的渺小!小得像一粒微尘,任何一丝微风都能让我们随处飘零。
我的父母经历着无辜的伤害,他们想做一个与世无争的草民都成了一种奢望。为了活着,我的父母不得不趁着夜晚,无奈地逃离这片生养自己土地,踏上了一条能够活下去的路。”
……
放下笔,鸡叫头遍了,黄汪洋拿毛巾慢慢擦拭去脸颊的泪水。
路的两旁,住家的场楞、房后都长着郁郁葱葱的树木,散会的人群走到之处惊醒酣睡中的小鸟发出惊恐的鸣叫。农春妮独自向安排的住处走去,这一阵阵突然惊起的鸟叫吓得她一惊一乍,头皮一阵阵地发麻,感觉头发根都竖起来了。三四百米的路程,在恐惧中显得那么的漫长。农春妮敲开门,女主人热情地招呼她进门。她声音有些颤抖地回应了,一脚就迈进门,赶紧关上门。城市的孩子生活条件比这里不知道要好多少倍,当初被抽调时的激情在刚才的几百米路程里消失得无影无踪,躺在炕上的农春妮不断地怀疑自己能否坚持下去。
晚上开会时,哄闹的场景、整个教室弥漫的呛人烟雾让自己难以忍受。看起来比较干净的土炕,只是在书本上看过,今天自己真真切切地躺在这里。屋顶不时奔跑嬉闹的老鼠,偶尔的厮打声吓得她将整个头埋在被窝里,害怕老鼠一脚踩空掉下来砸到自己脸。春妮越想越害怕,整个身子蜷缩在一起。迷迷糊糊中,身上火辣辣地刺痒,应该是妈妈当时说过的跳蚤。农春妮简直到了崩溃的地步,真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农春妮困得实在不行了,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早晨,她在嘈杂的吆喝声中睁开了眼,揉着胀痛的眼睛,看着窗口透进的一丝亮光,一骨碌爬了起来。
推开门,一阵清风扑面而来温柔地抚摸她肿胀的眼帘。晨曦中,远处的山坡如同淡妆的少女羞涩而娇媚。门口刺槐,椭圆形鲜亮饱满的叶子随风摇曳,这农家小院愈发显得祥和静谧。农春妮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完全沉浸在清新柔美的晨景之中,这两天来颠簸的困倦倏忽间消失得无踪无影。
这片广阔的土地,没有城市的喧闹,没有校园的匆忙,鲜见的吆喝声给这美丽自然的画卷增添了几许淳朴的乡村气息。
“干部姑娘,起来了。”房子女主人绕口地问候农春妮说。
“啊,起来了,阿姨早!”农春妮这城市人的方式问候,让这个没出过村子的妇女显得不知所措,只是腼腆地点着头。
春妮和房子女主人打过招呼离开房子,向大队部走去。昨天刚来时坐在车上的一路颠簸使得她脑袋晕乎乎的,没有太多注意到这里的景致。昨晚过来时,月光下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早晨她边走边看,不时遇见晚起挑水的人,一条扁平的水担随着挑水人步伐的节奏有规律地上下摆动。看着他们的背影,如同一个健美的舞者。清晨、绿树、挑水人似乎构成了一副近乎完美的自然画卷。昨晚的烦躁和放弃想法,在这时竟荡然无存。
支部书记寇天亮早早到了大队部,收拾出已经归仓的蜂窝煤炉,给住队干部准备烧开水。他不停地用竹扇子扇,着急地看着烧得不太旺的煤球。一壶水烧开了,寇天亮取下壶正给暖瓶灌水时,看见了进门的春妮。他赶紧放下铝壶,笑着问道:“农同志,你来了。”
“早啊,书记。”春妮赶紧笑着回话。
“寇书记,您以后叫我小农就行。”春妮礼貌地接过寇天亮递过来的水杯。
“农同志,我们农村条件差,昨晚睡得还好吧?有啥困难就直说,我们尽量想办法。”
“没有,没有,都很好!”寇天亮谦恭的样子搞得春妮有些拘谨。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门外传来朱大学高亢的声音。寇天亮循着声音迎出了门。
“寇书记,咱们今天怎么安排?”刘文博拉着长音问一旁恭敬站立的寇天亮。
“刘同志,听您的安排!”寇天亮惶恐地看着刘文博。
“你是主,我们是客,按说要听从你的安排。既然你这么客气,我就不客气了。”
“那是应该的,我们听从组长您的安排,尽全力配合。”
“那好啊,我们今天去各个点看看,了解下他们工作动态,你说呢?”说着刘文博转身向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