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6年,杂货商阿奇博尔德·斯普拉格·杜威(Archibald Sprague Dewey)和他的妻子露西娜·阿特米西亚·里奇·杜威(Lucina Artemisia Rich Dewey)的儿子出生了,他们以孩子父亲的名字给他起名叫约翰·阿奇博尔德(John Archibald)。两年后,他们又有了第二个儿子戴维斯·里奇(Davis Rich),他是以妈妈露西娜父亲的名字命名的。这两个男孩都非常活泼可爱。然而,1859年1月17日发生的一件不幸的事故改变了这一切。佛蒙特州伯灵顿的《每日自由报》( Daily Free Press )刊登了这则惨剧:
一则令人心痛的事故——我们非常痛苦地得知,镇上的朋友阿奇博尔德·斯普拉格·杜威的大儿子在一场突发事故中不幸遇难。孩子大概在两到三岁之间,是一个很好的男孩,但在昨晚因不慎跌入一桶热水中,被严重烫伤。这是制作糖果油和棉絮的常用工具。当时,棉花又意外着火,并烧向孩子。火灾加重了这个孩子的痛苦,也加重了他父母的痛苦,孩子最终于今天早上7点左右死亡(据我们所知,主要是由于烫伤所致)。在突如其来的丧亲之痛中,悲伤的父母得到了社区居民真诚而又含泪的同情。
这是一个可怕的事故,最后约翰·阿奇博尔德惨遭死亡,他的父母为此伤心欲绝。
四十周后,即1859年10月20日,露西娜又生下一个男孩。他的父母以他已故哥哥的名字给他起名叫约翰。很明显,他们认为他取代了死去的儿子,但阿奇博尔德不能忍受把自己的名字传给第二个孩子,所以他不是叫约翰·阿奇博尔德,只是叫约翰·杜威。
我们大多数人为自己,同时也为他人生活和做事。但是,替代的孩子继承了一项责任,不仅为他们自己和他们的父母生活,也为失去的孩子生活。他们必须长期忍受父母的焦虑,也许他们永远也不会理解这一点,但他们一定会感到在他们身后还有另一个人的影子。杜威不得不替代另外一个孩子,这成为他生命中的第一次危机。
活着的孩子可能会体验他所承担的特殊职责。如果他因性情而忧郁,这是不幸的,因为他会觉得这替代责任太重而承受不了。但如果他很幸运,如果他的性情是阳光和乐观的,那么他可以作为礼物享受他受到的额外关注。当他活过了他哥哥死去的年龄之后,他可能觉得自己不会受伤害,是命运的宠儿。他将有可能承担起别人生活的负担,并将之变成一种与之相关的深表同情的才能。
杜威是幸运的,他很好地弥补了父母的丧子之痛。他们总是像对待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一样对待他。在许多方面,他超越了他的哥哥戴维斯。约翰像一个哥哥一样给戴维斯很多建议(但是直到约翰成名之后,戴维斯才最终成为著名的经济学家)。当他的弟弟查尔斯·米纳(Charles Miner)遇到困难时,约翰像大哥一样总是尽力地帮助他。妈妈露西娜总是关心约翰的健康和安全,而不是她的另外两个儿子。查尔斯·米纳也因为妈妈对他的相对忽视而感到难过。露西娜非常溺爱约翰,好像把他当做在那次事故中幸存下来的孩子。当她给约翰写信时,总是在信纸上写满各种消息及对他的各种关爱,当一页纸写满时,她又会继续在空白处写,直到把空白处全部写完才罢休。在阿奇博尔德死前,她总是与阿奇博尔德跟约翰住在一起,而不是她最大的孩子戴维斯,或是她最小的孩子查尔斯。另外,相比戴维斯的孩子,露西娜更喜欢约翰的孩子。
如果约翰性情脆弱,这种额外的关心可能会压垮他。有充足的证据表明,他确实感到这种沉重负担给他带来的困难。但他肩负起了这份责任,学会了先为父母而生活,后为他人而生活。直到最后,他为美国人民的需要献出了自己的一切。
约翰必须处理的一个问题,那就是他父亲对约翰·阿奇博尔德之死的复杂反应。1859年8月20日,也就是约翰·阿奇博尔德死后的第七个月,露西娜、阿奇博尔德和戴维斯搬进了位于伯灵顿威拉德南街186号的新房子里居住。这个房子是露西娜的父亲送的礼物,五个月前,他以2 000美元的价格从原来的房主手中买下了它。这个房子有三层,一个山墙屋顶和一个前廊。市政厅并没有购买这个房子的价格记录,露西娜的爸爸戴维斯·里奇把房子转让给了她和丈夫居住。毫无疑问,他们需要一所新房子,因为露西娜正在怀孕,即将有一个新宝宝出生。也许他们也想为下一个孩子的到来找到一个新居所,这是一个与约翰·阿奇博尔德之死无关的地方。
约翰就出生在这个新买的房子里,自此,杜威一家在这里安顿下来。阿奇博尔德的生意兴隆起来了,戴维斯也在茁壮成长着,婴儿约翰被父母提心吊胆地看护着。1861年1月17日是约翰·阿奇博尔德逝世的第二个周年纪念日,也是约翰妈妈怀他的第二个周年纪念日。再过九个月,约翰就到了2岁,也就是约翰·阿奇博尔德去世时的年龄。与此同时,历史正准备为阿奇博尔德做出令人惊讶的决定提供依据。
在1856年的总统选举中,共和党候选人约翰·C.弗里蒙特(John C.Fremont)的得票率超过了北方所有其他候选人。但他在南部只获得了少数选票,因此他以微弱优势输给了宾夕法尼亚州的民主党人詹姆斯·布坎南(James Buchanan)。
全国的分裂和选举中的分裂一样严重。这场运动是在几个大家都知道不会持久的妥协背景下进行的。1850年,米勒德·菲尔莫尔(Millard Fillmore)总统签署的对南方奴隶主的妥协法案被认为是“最终和不可撤销的”。但任何愿意仔细研究的人都可以看到,这是一个拼凑起来的立法,其目的是承认加州是一个自由州,但却允许在其他地区实行奴隶制。引进新的、更有效的逃亡奴隶法不会带来地区间的和解,也不会结束南北、自由和奴隶州之间的争论。只有经济利益才能使公开的冲突平息下来,使各州团结起来。堪萨斯-内布拉斯加法案利用人民主权的面具来决定一个州是以“奴隶”还是“自由”的身份进入,这只是一个想要左右兼顾的行为,并没有任何有益的效果。这只产生旧的政治联盟的解体及堪萨斯州暴力的爆发。在堪萨斯州,狂热的废奴主义者约翰·布朗(John Brown)在以结束奴隶制的人道主义理想为名义的混乱中而出名。
尽管继承了这一切,布坎南总统缺少一个曾经让国家经济繁荣的工具。他刚宣誓就职,一场由于国家冲突引发的金融恐慌就在南北之间蔓延。经济衰退很快变成了长期的萧条,并且美国农业受到的打击尤为严重。美国农民曾靠向欧洲出售农产品而繁荣起来,但现在欧洲人自己的生产满足了他们的需要,因而导致当时的美国农民生产过剩,背负债务,美国的东北部和中西部,经济萧条非常严重。约翰·杜威的出生地佛蒙特州当时也陷入经济困境之中,随之而来的是各种社会问题。许多农民开始迁往城市,尤其是伯灵顿,那里的基础设施对如此迅速的人口涌入毫无准备。在这个分歧和迟疑不决的时刻,布坎南总统的内心充满了矛盾,并且优柔寡断。这个国家动摇了,他也动摇了。
在美国有许多不同的观点。最高法院在德雷德·斯科特(Dred Scott)诉桑福德(Sanford)一案中的判决显示了法院内部的分歧。但是,大多数法官普遍一致同意首席大法官罗杰·塔尼(Roger Taney)的观点,认为非裔美国人几乎没有宪法规定的权利,联邦政府不能通过任何法律来规范领土上的奴隶财产。
约翰·杜威大约在1859年的秋天出生。约翰·布朗(John Brown)在弗吉尼亚州的哈珀斯渡口突袭了美国的军火库,偷走了足够的武器,开始了他所希望的大规模的奴隶起义。然而,弗吉尼亚州的法院并没有分享他对通过暴力获得自由的热情,在罗伯特·E.李(Robert E.Lee)抓获他后,他很快被定罪并处以绞刑。
在随后的1860年选举中,四名候选人获得了选举人的选票。和约翰·C.弗里蒙特类似,亚伯拉罕·林肯(Abraham Lincoln)几乎没有得到南方的选票,只有40%的选票是民众的选票,但他在选举团中轻而易举地获胜了。布坎南在1860年12月提出了一个暂时性的、犹豫不决的及模棱两可的决定,即一个州退出联邦是违宪的,但联邦政府为防止分裂而进行调解也是违法的。就在圣诞节前夕,南卡罗来纳州脱离联邦,其他州也紧随其后。1861年林肯就任总统,萨姆特堡被占领,联邦财产被没收。
1861年4月,各州之间的战争终于爆发了,阿奇博尔德·斯普拉格·杜威当时正好是50岁。他有两个小男孩,生意也非常兴隆,当时他的妻子怀上了他们的第四个孩子。这一切都表明他太老了,太安定了,不能参军打仗。但是突然在1861年夏天,阿奇博尔德卖掉了他的杂货店,并在佛蒙特州第一骑兵队当上了军需官。很快他就走了,加入了北弗吉尼亚州的联邦军队,留下露西娜照顾两个孩子,准备生另一个孩子。露西娜利用商店出售所得的一部分资金让家人住在一起。过了一段时间,她最终不得不卖掉威拉德南街的房子,和亲戚住在一起了。
阿奇博尔德被卷进这场国家冲突之中,他是为了废奴制还是爱国热情而参军打仗呢?或者当第二个约翰接近第一个约翰去世的年龄时,他还在为他去世的孩子而感到悲伤和不安吗?不管怎样,他已经走了,露西娜所能做的就是等待第一支佛蒙特骑兵队的消息。对小约翰来说,他父亲的离去是他生命中的第二次危机。
阿奇博尔德服兵役意味着露西娜和她的儿子,特别是约翰,变得更亲近了,这是以前没有过的。阿奇博尔德也无法让约翰认同他参军,为了一个遥远的理想,他必须离开约翰的母亲。1861年7月14日,露西娜又生了一个男孩,查尔斯·米纳。即使约翰有一个哥哥戴维斯,他还是被鼓励表现得像他死去的哥哥约翰·阿奇博尔德。此外,约翰还得适应父亲的离去和母亲被一个新生婴儿的分心。
这对全国每个人来说都是一个可怕的时刻。约翰在1933年回忆道,“我父亲在内战时期大部分时间都在军队里服役”,“我和我的母亲、兄弟和其他家庭成员住在一起”。在这段时间里,战争正在激烈地进行着,甚至远离战场也能感受到。约翰记得,当他们和他的舅舅马修·H.巴克姆(Matthew H.Buckham)住在一起时,伯灵顿收到了一次同盟军袭击的假警报,他叔叔去堡垒守了一整夜。大门敞开,一切都不安,未来比现在更不确定。
杜威家族和露西娜的父母以及大家庭未来的发展存在一些特殊的不确定因素,也许这一切都是阿奇博尔德命运的安排。第一支佛蒙特骑兵队卷入了这场冲突。尽管关于前线的公告总是简略而不可靠,但在北方许多地区,这些公告经常张贴在市中心的公告栏上,然后在报纸上发表。每当有消息要报道时,露西娜就可以根据这些报道了解到她丈夫部队零星交战的情况。从1861年12月到1864年底,佛蒙特州的第一支骑兵共参加大型和小型的战斗有72次之多;是在葛底斯堡和里士满。阿奇博尔德自己写了一篇关于1862年初夏该团在弗吉尼亚州斯特拉斯堡从同盟军撤退的记述:
5月24日一大早,根据总部的命令,有趟搬运行李的列车将穿过雪松溪。大约十点钟的时候,有消息说前面的火车被切断了。来自F公司的马车师傅C.P.斯通(C.P.Stone)说,我们很快就会遭到袭击,这句话立刻引起了一场轻微的骚动,之后人群又立即安静了下来。
四点钟左右,一支带着四门炮的队伍来了,后面跟着的是我们团中校领导。汤普金斯(Tompkins)作为后援赶过来,在距离我们火车的右前方不远的地方。战斗持续了半个多小时,后来敌人朝炮台方向潜伏而来,由于受到敌人的威胁……队伍被迫撤退……火车开动了,每个司机都以最完美的顺序在队伍中各就各位。我们一开始行动,敌人的小骑兵就从半步枪射程内的树林中出现了,子弹的嘶嘶声很快就熟悉了。但即使现在也没有出现混乱——我要说的是,有三个司机下了车,把车轮拴在陡峭的山坡上……
四支队伍安然无恙地渡过了小溪,其他的队伍在水中前行,因火势迅猛,几匹马倒在水中,火势越来越大,在20到25杆的范围内有75到100匹马。
当马保持双腿不动的时候,仍然没有人离开他的座位。当一匹马跌倒或脱缰的时候,骑马的人才会离开。这样,76匹马中有17匹马被救。
当水上的通道被死马或残疾的马阻塞时,就会命令骑马人清理阻碍的马匹来拯救自己。我有理由希望所有人都活着,尽管有两人受伤,四人被囚禁。
我没有写什么道听途说的东西,整个行动是在我自己的观察和指导下进行的。
阿奇博尔德幸免于难,因为“忠心耿耿,功勋卓著”,很快被提拔为上尉(captain)。直到1864年秋天之前,他甚至没有受伤。1864年底,就在战争结束前,第一支佛蒙特骑兵被派往弗吉尼亚州西部的坎伯兰。这个地区于1861年6月脱离弗吉尼亚州,1863年被西弗吉尼亚州接纳。
战争正在慢慢结束。无论如何,占领军士兵接待来访者似乎相对安全,于是露西娜带着三个孩子来看望丈夫,并且一家人一起欢度了1864年的圣诞节。
约翰已经三年多没见到他父亲了。现在他4岁了,这就像是第一次见到阿奇博尔德,他一生都记得在这漫长的分居后和父亲度过的第一个夜晚。66年后的1931年,一个朋友问他童年的事。尽管他通常对自己的过去保持缄默,但有一段记忆突然浮现出来:
我记得最清楚的圣诞节是在我4岁的时候。我父亲在战争中驻扎在西弗吉尼亚州,母亲带我们去那里过冬,我记得的为数不多的事情之一是醒来看到他们的床在房间的另一边,好像有一英里远。然后我得到了一些东西,其中一个是小的木制搅拌器。后来,我母亲告诉(我),一定是很多年(以后),他们认为我们会很失望,因为我们不可能在那里得到其他东西,但我们得到了这些东西。
露西娜和孩子们回到伯灵顿后,和她的亲戚们住在一起。战争终于在1865年初结束,然后在1865年4月14日,林肯总统被暗杀。全国陷入悲痛之中。约翰·杜威最早的回忆之一是“看到罗斯角的建筑物披上黑色的衣服纪念林肯的死亡”。他那时才5岁。对他来说,已经开始了对美国历史变迁的回忆,直到92岁时,他才获悉了朝鲜战争的开始。阿奇博尔德于1865年春天出院。尽管第一支佛蒙特骑兵大部分立即返回家乡,但阿奇博尔德仍留在南部。他是不愿意回来吗?还是他发现了一些不愿放弃的商业机会?不管怎么样,他还是留在了南方,在弗吉尼亚州和伊利诺伊州南部从事各种商业活动,直到1867年才在伯灵顿定居下来。
1867年夏天,阿奇博尔德回来不久,杜威夫妇搬进了自己的房子,房子位于伯灵顿的乔治街和珍珠街的交界处。与此同时,阿奇博尔德在珍珠街附近重建了杂货店和雪茄店。家庭生活恢复了,随之而来的是约翰·杜威早期生活中的第三次危机。
约翰的父母很不一样,因为他们的性格非常不同,几乎完全相反;他们对孩子的反应非常不同;他们的兴趣也非常不同;受不同需求的驱使。约翰是如何调和父母之间如此不同的影响的?
1830年9月12日,露西娜出生于佛蒙特州的肖勒姆(Shoreham),她在父亲兴旺的农场里长大。在那里,她学会了独立,在自给自足的农场,她学会了家庭所需的所有家庭工业技能。此时在美国,随着人口从农场转移到城市,这种技能正在迅速消失。
但约翰·杜威把他母亲的技能理想化了,多年后,在《学校与社会》( School and Society ,1899)一书中,他曾赞美说,“纪律和……及性格塑造涉及……培养良好的工作习惯和勤勉的精神……做某事的义务,在世界上生产某物的义务”,这些东西一直到19世纪中叶由农场家庭耕种。他告诉约瑟夫·拉特纳(Joseph Ratner),在他自己的教育理论和实践著作中强调这些技能时,他受到了“佛蒙特州环境的影响,特别是我(外祖父)农场的影响……”。在他后期的一篇文章中,他描述了他所经历的20世纪20年代和20世纪30年代孩子们被剥夺的经历:
村子里有老式的锯木厂、老式的磨坊、老式的制革厂。在我祖父的家里,仍然还有一些家里人自己做的蜡烛和肥皂。有时候,鞋匠会来附近住几天,制作、修理人们穿的鞋子。通过这样的生活条件,每个人都与自然和简单的工业有着相当直接的联系。由于没有大量的财富积累,绝大多数年轻人受到了非常真诚的教育……这主要是通过接触实际材料和重要社会职业而获得的。
约翰·杜威最钦佩托马斯·杰斐逊(Thomas Jefferson),有几个原因,其中一个是他和杰斐逊共同分享了理想化的乡村生活。在他的著作中,杜威试图让在城市里长大或在工厂里工作的孩子们,感受到像他母亲所在的那样一个农业家庭的创造性、生产性和独立生活。
但露西娜的父亲不仅仅是个农民。戴维斯·里奇也是佛蒙特州大会的一名成员,任期五年。他的父亲,即露西娜的祖父查尔斯·里奇(Charles Rich)曾在华盛顿的国会任职五届。总之来说,他们富足、热心公益、乐于从事公共服务,在公共政策方面有影响力。在这三代人中,这个富裕的家庭与肖勒姆和伯灵顿的许多重要公民有着血缘和利益的联系。露西娜的堂兄马修·H.巴克姆是佛蒙特大学的校长,约翰·杜威曾是那里的学生。在内战期间和战后,露西娜和孩子们有时与巴克姆夫妇住在一起,约翰和戴维斯是巴克姆两个孩子的好朋友。简言之,露西娜和老伯灵顿精英们在政治和大学生活中有很多相似的观点。
露西娜通过她强烈的道德正直感来看待世界,这种道德正直感随着不断的自我反省,并通过参与社会福利和改革活动而加深。她的价值观以灵魂为中心。就目前而言,她是一个“党派主义者”,她相信因为不是每个人都能得救,所以她应该深切关注她所爱的人的灵魂。许多年后,约翰写信给他的妻子说,他与母亲的早期经历使“有必要规划(我的)……完整的自我,过去和未来……已经长大了……在我的灵魂福祉和发展中拥有真正的基督教福音派教徒的兴趣”。他是一个严肃、害羞、内省的孩子。
杜威的父亲赋予了他美国生活的另一面:盛气凌人、充满活力、虔诚,但不是精神上的反思,而是面向社会行动和迅速崛起的商业阶层的生活。正如亨利·詹姆斯(Henry James)和其他评论员所描述的那样,这些美国人可能没有受过教育,没有反思的能力,甚至没有礼貌,但他们对自己有信心,他们尽可能地夺取了权力。以伯灵顿佛蒙特大学为基础的社会阶层反映了一种以教书育人为中心的旧民主主义。相比之下,新的商业阶层反映了一种商业民主,它从任何人手中买来,卖给任何人。
1811年4月27日,阿奇博尔德·斯普拉格·杜威在佛蒙特州费尔法克斯(Fairfax)的一个农场出生,他是新英格兰一个古老的家庭的第十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孩子。和露西娜一样,他的家人在新英格兰生活了几代,也为美国的生活作出了独特的贡献。他祖父的父亲帕森·杜威(Parson Dewey)曾在革命战争中发挥过作用,葬在本宁顿(Bennington)。虽然露西娜的祖先是英国人,但阿奇博尔德在他的苏格兰和爱尔兰血统中有一些荷兰血统。他的祖先是16世纪逃离佛兰德斯的织布工;他们的原名是德威(de Wei)(意思为“牧场”)。后来,约翰将英国与固执的清教主义联系在一起,并更愿意宣称自己的荷兰血统:“然而,我为自己是荷兰人而不是英国人感到高兴。在西部地区,杜威在人群聚集的地方听到两条谚语,一条大意是‘像杜威一样勤奋’……另一个是没人能把杜威灌醉。”他补充说,后一种天赋是因为他“喝酒节制”还是杜威的“吸收能力”,目前还不清楚。他喜欢他从阿奇博尔德那里继承的荷兰血统。作为一个男孩,在很久以后,他希望像他的父亲。
阿奇博尔德是新英格兰移民潮中的一员,当时该地区的商业扩张,使发展成功的服务业成为可能。他选择做杂货商,在19世纪40年代初在伯灵顿开了一家杂货店,轻松地从农场过渡到城镇。1855年,当他结婚并把25岁的妻子从肖勒姆带到伯灵顿时,他已经是一个44岁的成熟男人了。尽管他讲话结结巴巴——约翰·杜威后来意识到这是一种“精神病,而不是(由于)他的发声器官有任何问题”——但他在广告方面有着绝对的天赋,他能用幽默的语言成功地吸引顾客。1848年4月,伯灵顿的《每日自由报》一出版,他就开始在报纸上登广告,他的第一条广告是:“那些喜欢黑暗而不喜欢光明的人,最好不要在杜威的店里买油或抹香鲸油蜡烛。”1850年,在“连锁事件”的标题下,阿奇博尔德·斯普拉格·杜威主动出售了一批香肠。1852年,他在广告中取笑宗教先知。在“以‘利润’的名义”的标题下,他宣布“杜威为推广‘家庭烧烤’而装备了火腿”。至于他的火腿,他向顾客保证说:“杜威的火腿是自己熏的;他的雪茄人人都爱抽。”有时他会把这个广告词改成“火腿和烟草,吸烟和不吸烟”,他说,他的雪茄转而是“一个坏习惯的好借口”。这些广告一直持续到19世纪50年代。他是诗人约翰·萨克斯(John G.Saxe)的朋友,说服他写了一篇关于他出售的鲑鱼的滑稽模仿的诗文。阿奇博尔德自己为自由媒体写了一首题为《归因于杜威》( Owed to Dewey )的诗。
1860年,也就是约翰出生的第二年,伯灵顿的发展使阿奇博尔德的生意兴旺起来,以至于他不得不搬到大学区教堂街上一家大得多的商店,它介于大学街和主要街道之间。他写信给他的客户说,他已经把货物搬到了那里,“他希望他们能前往购买”。他满意地说,这家新店经过了大面积的改造和扩建,“宽敞典雅”。但第二年,他卖掉了这家店,加入了废奴运动。
尽管广告中充满乐趣,阿奇博尔德却是个严肃的商人。早在1851年,他就在《每日自由报》上公布了自己的企业座右铭:“所有的物品都保证完美无缺,如果不满意,可以退货。”除了这家商店,他还在大理石湾拥有一座砖窑,并与波士顿的一位合伙人一起从事“干草委托贸易”。最后,他还是美国新英格兰北部电话公司的董事会成员。阿奇博尔德的才华显然在商业领域大放异彩,而露西娜则相反,在道德行为方面大放异彩。
从表面上看,杜威父母之间的这种反差是许多美国社会生活评论员所描绘的典型情况,父亲离开家在办公室或商店时,母亲则负责照看孩子。亨利·詹姆斯和亨利·亚当斯(Henry Adams)都描述道:妇女带着孩子在欧洲各地探寻文化,而她们的丈夫则留在工业城镇,他们主要是通过信件进行联络。乔治·桑塔耶拿(George Santayana)认为这种分歧是上流社会传统的主要缺陷。但露西娜和阿奇博尔德之间的分歧是不同的。露西娜不是一朵优雅的花,而是一个真正有活力的女人,完全致力于所谓的清教徒男性美德。她使戴维斯和约翰具备了道德目标,并让他们致力于追求责任。
约翰·杜威的父母对待他们的孩子很不一样。阿奇博尔德是个商人,很少有时间和孩子们在一起。他更喜欢接近戴维斯,而不是约翰。戴维斯在后来成为一名经济学家,这反映了他与商人父亲之间的联系。对于约翰,阿奇博尔德总是相当谨慎。在所有的外在形式中,他们的关系都是相互尊重,但他们之间总是存在情感上的隔阂。后来,当约翰填写了一份表格,将其列入国家传记的百科全书时,他所说的他父亲因“机智”和“和蔼可亲”而“值得注意”的话,在受到赞扬的同时,也遭到了指责。阿奇博尔德与儿子相处很尴尬,当亲密关系受到威胁时,他用自己的机智与儿子保持距离。在1885年10月21日,约翰26岁生日的第二天,阿奇博尔德写给约翰的一封信中,有一段非常奇怪的话,最能说明这一点。阿奇博尔德一开始相当尖锐地写道:“我没有忘记昨天——是你像窃贼一样闯进这个家庭的周年纪念日,但是天气很好,我不喜欢把铁锹放在一边,拿笔写信……如果你母亲的信件没有流产,你会得到一个小小的提醒,我们都想到了你。”除了有人说他忘了生日,或者说天气太好,不方便在儿子生日时写信,或者说他送的礼物是“小事”,但他还有一个奇怪的词“窃贼”(burglarious)。约翰像个窃贼一样闯进了家庭圈子,偷了一个不属于他的地方,也就是说,这个地方本来是属于约翰·阿奇博尔德的。如果不是约翰·阿奇博尔德去世了,他是一个永远不会被命名为约翰·杜威的替代儿童,还有什么词比“窃贼”更能说明这一点呢?不管我们如何解读阿奇博尔德和他儿子约翰之间的这些和其他的交流,阿奇博尔德总是有一种令人不快的疏远。
相比之下,露西娜对约翰的生活过于投入,这很可能是因为从他一岁半到五岁,露西娜是他唯一的看护人。他小时候看起来很瘦弱,这让她对他倍加关心。另外,约翰比她的其他儿子更像露西娜。19世纪70年代,杜威家族的一位常客在1947年曾说过:“露西娜当时看起来和(约翰·杜威)一模一样,这种相似性令人印象深刻。”像她一样,约翰的黑眼睛是他最突出的特征。她身体有点虚弱,约翰也是。但她工作非常努力,甚至“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约翰也成了一个不知疲倦的人。他总是在七点过后不久就开始工作。1918年的一天,当他一直睡到早上八点时,他向他的孩子们坦白说,在这一天,他打破了他晚睡的“记录”。
当时,约翰·杜威与母亲的智力发展、公共服务和道德价值观密切相关,而父亲却热衷于商业和经济的扩张。一个是对孩子无微不至的体贴,另一个关注的则是男人世界里的东西。一个与孩子们的生活保持着相当的距离,另一个却十分的投入。他对这两个人有什么看法?这些影响会使他形成什么样的人格?
约翰·杜威死后,他的第二任妻子罗伯塔(Roberta)回答了这个问题。她毫不含糊地告诉哲学家乔治·阿克斯特尔(George Axtelle),约翰“经常告诉我他父母和他在佛蒙特州的生活”。她说,他总是坚持自己的“父亲比母亲更有影响力”,这是杜威的一个面具,一个几乎没有隐藏的愿望。但事实上,他母亲的影响非常大,以至于他不得不学会如何抵抗。虽然他受到母亲的影响,但他更渴望受到父亲的影响。他深受母亲的爱,但他渴望也能得到父亲的爱。他父亲对他施加影响的努力是微乎其微的,正如他母亲对他施加影响的愿望是巨大的一样。但当他反抗她的时候,他会采纳他父亲的任何影响。因为,他记得当他坚持父亲是更大的影响力时,这是他所希望的。在幻想中,他开始解决父母不同的危机:选择认同他远在天边的父亲,这给了他成为自己的发展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