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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

这些文字的开头三节,占眼下全文的不到八分之一,曾经以《为中国人民声辩》为题,作为对包华石讲演的现场评论,附到了他的《西中有东》一书之末,先拿到坊间去印行过一回。——此后,又不免趁着刚刚的寒假,照例来到三亚的家里写作。而既然又得以“面向大海”,我照例又把想象力“放开”,继续沿着以往的思想余绪,可着劲儿地往下发挥,不觉间已是越写越长了。

这当然也可说是“将计就计”,正好找一件最“过瘾”的事,把自己心甘情愿地“禁闭”起来。还不是因为,刚来到这边才几天工夫,武汉那边的疫情便传开了?就连每日必去散步的楼下海滩,也失去了昔日熙攘喧闹的人潮,几乎就是光秃秃的空无一人了,大家都只能龟缩回斗室,憋在阳台上呆望着大海。所以呀,要不是摊开了写作的摊子,这个春节还真的很难熬过去。

要搁在寻常年份,每逢来到这边“度写作假”,很快也就进入“心如止水”了,只可惜以这次的心气儿,却实在很难做得到。虽已躲到了天涯海角,连屋门都不再迈出了,但隐隐地还是能感觉到,此次疫情肯定是非同小可:它所带来的深层心灵创伤和所暴露的深刻社会问题,都将作为不再能抹去的阴影,对于整个中国的长远走向,产生出无可估量的、眼下却还祸福未定的影响。

也实在是太凑巧、太蹊跷了!正在这边奋笔疾书呢:到底什么是历史中的“偶然”与“运气”,什么是人事中的诡谲与多变,什么是文明中的曲折与蜿蜒……而身边突然爆发的这一切,竟这么历历在目、毋庸置辩地佐证了自己。有谁能在哪怕只在两个月前,就预想到了中国历史,甚至是世界历史的这个陡然的转折?由此,这至少也有助于未来的读者们,接受本书中间的一个小标题吧——“水流到底会在哪里决口”?

另一方面,在这场如临大敌的“抗疫”中,也是要借这样的写作来宽慰自己:除了像在薄伽丘的《十日谈》里,就被这么囿闭或流放起来,总算还有件意义重大的事,值得自己去为之心无旁骛,乃至也能留下相应的时间刻痕。无论如何,至少在眼下写作的过程中,我还宁肯这么来激励自己:等到这些文字全都写成型了,也就有助于解释当今的危局,而且,没准儿还能沿着文中的逻辑,来展望何以走出这种危局。

需要交代的是,写进这本书中的文字,起因于一场跨国的学术对话。早在复建“清华国学院”之初,我之所以要设计出这“三大讲座”,正是为了像梁启超当年那样,以“讲学社”这样的民间机构,来多方邀请国际学术名家,促进中外文化的深度交流。如今,借助于这次不期而至的“闭关”——它使我记起了张爱玲笔下的那篇《封锁》——这样的交流总算又深入了一步,至少它的后效是大大延长了,乃至至今都余音不绝于耳,触发了自己欲罢不能的文思……

从另一个角度看,这当然也是给了自己一个机会。尽管稍有自信地反忖起来,至少是横向地比较而言,我这人还不算太过“狭隘”的,或者还不能算太过“匠气”的,总还是愿意“遇书无所不读”的;可即使如此,如果按照平时的工作节奏,还真是找不到这样的机会,能把这些无可回避、念兹在兹的问题,都长篇大论地发挥出来,毕竟它并不是自己的“规定动作”。

可是,既然生存在这个扭结错乱的当代中国,谁又能在既夜深人静,却又无法入眠的时刻,不为这些火急火燎的问题而愁眉百结,而牵肠挂肚呢?所以,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尽管这次“信马由缰”的、由着性子的写作,可以算是某种“意料之外”的收获,不过到了事后再来回想,却也算是在无形中检验了一番,自己在经年累月的、夜不成寐的阅读中,究竟涉猎过多少这方面的著作?

由此或许也不妨说,这次看上去“出乎意料”的写作,到头来又全然是“意料中事”。尤其是,到了这光秃秃的海滩上,除了随身携带的那几本书,以及平时顺手记下的一些札记,就再也找不到什么参考材料了。于是,只有在以往切实读过了什么,在工作间歇时曾经想过了什么,此刻才能下意识地联想到什么。当然话说回来,这样的写作条件也给自己这本书,带来了无可讳言的材料限制,只有留待今后再来补充了。

再向身边望望,其实越到了学术生涯的这个阶段,仿佛“天下无人不识君”的样子,就越需要默默地、多多地看书,尤其要看那些以往未曾涉猎的、未曾有幸去识其“玄奥”的书。这是因为,你这时即使还会走进课堂,也只是去那里传授自己的知识,而你本人已经无缘再从这样的地方,借别人的讲解来方便地获得新知了。且不说,那些纯粹为了糟蹋经费的会议,也只能白白地耽误你的功夫,绝不会发现多少有启发的情报。所以,越是那种到处“赶场”的学者,也就只能无论走到什么地方,都丢人现眼、寿多则辱地重复“车轱辘话”。

不过,无论尚有什么材料上的缺憾,也只有留待今后再去增补了。而眼下心里边还不住念想的,则是越到了快要杀青的时候,越是隐隐地冒出了一丝不安:或许只是由着性子往下写了,就太过贪图一时间的“过瘾”了,遂又弄得跟去年暑假一样——上次就是在青岛的另一个小家里,把原本作为导言来写的《前期与后期》,一发不可收拾地写成了同名的小书——又把这篇评论的内容发挥得过长了,以至于只好另起一个题目,而单辟一本著作了。

只是这却又无法可想:这就是自己眼下的工作状态!只要是觉得兴之所至而不能自已了,就很难再刻板地进行“计划写作”了。当然话说回来,这也就在无形之中,记录下了自己眼下的生命状态。至于这种状态的具体特点,我也在去年那本《前期与后期》中,尽心尽力地描摹和抒发过了,那正是于生命困境中激发出来的、时不我待的“后期写作”状态。

还需要再向读者们说明,尽管这本将要单独成册的著作,大概还是会收进属于我本人的小小系列中,而不是自己主持的那套《讲学社丛书》。不过,一旦它真正被印行了出来,最好还是把这本《我们共通的理性》,跟包华石先前的那本《西中有东》,正式地摆到一起参照对读,既用上一本书来铺垫和印证这一本,也用这一本书来回味和追问上一本。毕竟从根由上讲,我这本书的话题还是由他率先挑起的,尽管我后来竟做出了篇幅几乎相等的、大概也远远超出他所意料的发挥。

无论如何,只要是立足于这类精神创造的领域,不管是学者还是艺术家,都常会进行这类的应答、唱和与发挥,以尽量去挖掘某个主题的潜力,往往是在向哪位同行致敬,或也不免有相互“呈技”的意思。比如正当我敲下这几行字时,书桌上那台差强人意的小音响,也正放着勃拉姆斯的《海顿主题变奏曲》,由伯恩斯坦在对着维也纳爱乐来挥棒。虽说如果按照音乐史家的考证,那套《室外管乐组曲》并不算海顿的原作,可它却真实地激发了勃拉姆斯的“思古幽情”。

更不要说,上学期临到快要结束的那个月,我才又在清华家中的跑步机上,对着那套专供锻炼用的视听设备,接连重听了几遍由巴伦博伊姆弹奏的、整套的贝多芬《钢琴奏鸣曲全集》——全都是由“乐圣”献给老师海顿的。尽管根据新见到的传记材料,看来是出于屠格涅夫意义上的、可说是千古如是的“父与子”情结,贝多芬明里虽然把奏鸣曲题献给了海顿,暗里 “却让自己相信这个老头子其实是心里‘嫉妒’ ”……

再接下来,如果在这里还能允许我,再就这一番对话来发挥联想,那就是不知道将来的学子们,一旦从图书馆的故纸堆里,碰巧又翻检出这两本小书来,会产生出怎样的阅读效果——他们是会重新接过书中的问题,继续为它们绞尽脑汁、相争不下呢?还是会因为我们这些百结的愁肠,对于他们早已“不成问题”了,而嘲笑我们的目光短浅、枉费心机?

当然这类心结在这时候,也只能先“随他去了”。——不过,还是同样在这个节骨眼上,我又并不妄自菲薄地寄望着,自己于孤寂海岸边所写的这本书,还是不无可能有助于,在布满凶险旋涡的九曲长河中,去力排众议地澄清中西之间确曾有过“你追我赶”的竞逐局面,以及它们确曾“交替领先”“不断竞逐”的不争史实。而由此一来,这本书也就不无可能有助于,从那缭乱纷繁的历史表象中,剥离出那种已被掩埋得太深的、一般已不为大众所知的、潜藏于人类自身的“趋同性”。

甚至于,乘着上述大胆想象的翅膀,我还敢再进一步勇敢地奢望:这本小书或许又不无可能,有助于总体人类去反躬自觉到那种足以构成他们“潜在共性”的,向着“公平正义”之理想目标的,既不可泯灭,也不可欺辱的至上企求,以及同样构成了他们“潜在共性”的,从而暗中支撑着整部世界文明史的,且还在不断谋求自身成长的“有限理性”。

2020年2月25日
于三亚湾·双台阁

合上了包华石的这本样稿,跳到自己脑际的第一个句子,就是写到了第一章小标题上的——“为中国人民声辩”。

不过,随即又生出了一点迟疑:就这么来套用弥尔顿,会不会有点牵强或生硬?毕竟,当年的那位英国斗士,是在为自己祖国的人民来声辩,有着强烈的乃至冲动的主观性;而眼下的这位汉学家,则只是在保持平和的前提下,也顺便为自己的研究对象,尽量客观平心地讲几句“公道话”。——我甚至都不敢说,作为其研究对象的中国,是否也能算得上他的“第二祖国”?虽说我们常在一起喝酒,而且最过瘾的还是中国黄酒,到了酒后自然也是无话不谈,可我就是忘了问问他这个。

可即便如此,还是忍不住写下了这个标题,反正印象刻到心里就抹不掉了。——无论如何,即使写在这本书中的内容,有不少也曾被写进了洛夫乔伊的书中、写进了安田朴的书中,乃至写进了杰克·古迪的书中。而且,那后两位作者也都充满了“论辩性”,或者说,是针对“偷窃历史”现象的不平之鸣。可话说回来,他们都还没有把话讲得如此鲜明执着,以致在这么整整的一部书中,所念兹在兹而抓住不放的,就是进行这种执拗的“声辩”。 PGbyG1JEAonBzVAiuV+AjuiXIB/A6mhsfDUlwPmYtk8TKTUAa5GzSEAH+0W2sO2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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