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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辨证施治与辨证论治

1963年,我跟随胡希恕先生完成为期半年的期中实习。期间胡老无授课任务,每周上班六个整天,故收获颇丰。抄胡老手稿时,发现有“辨证施治”,也有“辨证论治”。于是问胡老,哪个说法对?答曰:“都对,在我这里应该是辨证施治,你们跟着讲义说,应该是辨证论治。”又说:“辨证施治是进行式,辨证论治是讨论式。你们还在那里讨论呢,我这里已经施治完了。你们就随讲义吧。”时光流转,已过去五十多年。中医基层工作者要培训,毕业生要实习,又遇到了同样的问题。翻开新书《胡希恕讲伤寒杂病论》,书内用的仍是“辨证施治”,提醒我有必要再认识这个问题。

教材讲“辨证论治”是辨证求因,审因论治,立法选方,据方议药。《辞海》谓:“论者,有讨论、论证、选择之意。”“论治”的核心是,运用《内经》的脏腑理论、五行学说、病因病机及治疗法则,进行辨证治疗。其结果是医生自己造一张处方,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处方想怎么开就怎么开,要工作很多年,才能取得自己的经验,难怪有“看病要找老中医”之说。师承传授有其局限性,有些经验很难重复。胡老称其为医经理论体系,当然要用“辨证论治”,教材就是如此教的。

胡老讲辨证施治是于罹病人体一般的规律性的反应基础上,而更适应整体的、讲求通治常见疾病的大法。它的程序是:罹病人体的证候反应→八纲辨证→六经辨证→再辨方证→抓主证,进行“方证”治疗。这是有别于医经理论体系的经方理论体系。辨方证是辨证的尖端,有是证就必用是方,不管它是西医的什么病,就可以“一方治多病”,达到“异病同治”的目的。

《辞海》谓:“施者,有给予、实行、用之之意。”“施治”时,既然辨方证准确,随即处方治疗,不必再进行讨论。故张仲景在《伤寒论》中用“主之”,有123次之多,“宜”有40次,“可与”有24次,“不可与”有16次,“不得与”有2次,“当服”有1次。仲景有云“随证治之”(16)、“以法治之”(267)、“以法救之”(244)。六经病的标题是“辨某病脉证并治”。“并”者,有合并、一齐、兼并之意,如“二阳并病”(220)、“太阳与少阳并病”(142、150、171)。“并联”“并列”“并发症”及“合并症”等,都是并列关系,有“并驾齐驱”之意。仲景没有考虑、化裁、以冀、斟酌、讨论之言。以上就是辨脉象及证候之后,直接用方证进行治疗之明证,如桂枝证、柴胡证、白虎证、四逆证等,胡老称之为“辨证施治”。

胡希恕先生断然指出:“仲景书本与《内经》无关,《伤寒论》的六经来自八纲。”“经方理论体系与医经理论体系,都是源远流长,但二者不能混为一谈。用《内经》的理论作依据,解释《伤寒论》的经方,是不合适的。”“经方理论用辨证施治,医经理论用辨证论治,我看是适合的。”对此,作者有如下的讨论,与同道商榷。

一、《内经》的沿革及成书年代

《素问》的前期作品基本可以肯定是战国至东汉这一段时间的,它亦非成于某一人之手。凡七十余篇,主要是用竹简、帛书或刻在木板上等方式,传抄流传,原貌已不可睹。任应秋老师在《中国医籍提要》中谓:“《黄帝内经太素》是第一部对《内经》全文进行分类的典籍。同时,它又是我国现存最早的《内经》注本。为隋唐杨上善在公元605~616年任太医侍御时所著。”任老在《内经十讲》中谓:“杨上善的《太素》,实为《素问》《灵枢》的混合改编本。”杨氏将《素问》《灵枢》各篇全部拆散,按其不同内容的性质共分作十九大类。”

王冰,号启玄子(公元710—804年),唐代宝应年间曾任太仆令,先后用了十二年的时间整理和注释《素问》。任老在《中国医籍提要》中谓:“《黄帝内经素问》为王冰重新编次并注释《素问》之作,书凡二十四卷,计八十一篇。”

任应秋老师在《内经十讲》中谓:“《内经》这书,单从《素问》来说在唐代就已经是错乱不堪了。”

王冰自序中说:“世本纰缪,篇目重叠,前后不伦,文义悬隔,施行不易,披会亦难,岁月既淹,袭以成弊。或一篇重出,而别立二名;或两论并吞,而都为一目。或问答未已,别树篇题;或脱简不书,而云世缺。重《经合》而冠《针服》,并《方宜》而为《咳篇》,隔《虚实》而为《逆从》,合《经络》而为《论要》。节《皮部》为《经络》,退《至教》以《先针》,诸如此流,不可胜数。”

王冰是怎样下校勘功夫的呢?其在自序中云:“其中简脱文断,义不相接者,搜其经论所有,迁移以补其处。篇目坠缺,指事不明者,量其意趣,加字以昭其义。篇论吞并,义不相涉,缺漏名目者,区分事类,别目以冠篇首。君臣请问,礼仪乖失者,考核尊卑,增益以光其意。错简碎文,前后重叠者,详其指趣,削去繁杂,以存其要。”

《素问》的第二部分,主要指《天元纪大论》《五运行大论》《六微旨大论》《气交变大论》《五常政大论》《六元正纪大论》《至真要大论》七篇,还有《六节藏象论》前面一段。全是王冰所增补,通称“七大论”。

钱超尘教授在《伤寒论文献通考》(学苑出版社,北京,1993)一书中指出:“王冰《素问》注本,以南朝齐梁间人全元起的《注黄帝素问》八卷(约70余篇已亡佚)为底本,而加以校注和重新编次。王冰本之“七大论”不是《素问》原书所有,而是王冰不明言该篇的来源与流传,硬指派它就是久已失亡的《素问》第七卷,失之孟浪。林亿对此卷详加考证,证明此卷是汉代古医经《阴阳大论》,但绝非是《素问》第七卷之原文。林亿所考,坚不可摧,已成定论,有功医林。”

《内经》的主要内容是脏腑经络、病机、诊法、治则四大学说。又论伏羲知天,黄帝知人,神农知地,并讲草木、果实、虫畜、鬼邪,可谓“中国古代医学论文之大全”。洋洋162篇,约15万字,唯独缺少治病的方剂。所载13个方剂:四乌贼骨一藘茹丸和泽泻术散为验方;小金丹方为炼丹防疫之药(辰砂、雄黄、雌黄均有大毒),并非《外科全生集》治骨疽、瘰疬的小金丹,鸡矢醴方在《金匮》叫鸡屎白散;泽泻术散在《金匮》叫泽泻汤,但二者的主治有明显不同。其余9张方剂,只能说它是食疗偏方。

中医治病没有草药不行。《素问》理论庞大,下笔千言,离药万里,所载药物乌贼骨、茜草、泽泻、白术、紫苏、生铁落、雄黄、雌黄、辰砂、鸡屎、醴等10味,只有泽泻和白术来自《神农本草经》。成书年代比《内经》要早的《五十二病方》,虽看不到阴阳五行的痕迹,却载药方近300个,使用药物247味。《五十二病方》讲“不见于《神农本草经》和《名医别录》两书的草药,接近一半”。说明写作此书的人见到了《神农本草经》。同样是在唐代,《备急千金要方》(简称《千金要方》)和《千金翼方》的著者孙思邈(公元581—682年),《外台秘要》(简称《外台》)的作者王焘(公元670—755年),均见到了《神农本草经》和《伤寒杂病论》的部分内容,并加注说明。唯独上千年形成的《素问》改来改去,算上王冰,却没有见到“开天辟地”的两大中医经典古籍,这不能不使人感到疑惑。

《素问》的第一部分,从文字结构来看,说明出于先秦,是一部医学论文集,从未有人见到过。张仲景也未曾见到,因《伤寒杂病论》书中无《素问》的实质内容。《张仲景原序》谈到《素问》,为王叔和所加入,已成定论。一直到了南朝齐梁年间才有了全元起所注的《黄帝素问》八卷,又叫《素问训解》,约七十余篇,只有王冰和林亿见到了此书,全氏本亡佚于南宋。《素问》的第二部分,为王冰所加入的“七大论”和《六节藏象论》的前面一段,经考证实属汉代古医经《阴阳大论》。此“七大论”,主要讲“五运六气”,为王冰的侈言图钤之玄奥,给成无己以五运六气释《伤寒论》开足了先河。

《素问》的成书时间,从战国晚期,一直到唐代中期王冰校勘整理,重新编次,已逾千年。基本上是“论医不言方药”,可谓“不讲六经与八纲,绞尽脑汁做文章。写天写地说灵气,哪里还知仲景方?”

二、《伤寒杂病论》的由来

刘渡舟老师谓:“《伤寒论》是中医之魂。倘若没有《伤寒论》,中医将黯然失色。而没有王叔和,也没有《伤寒论》,所以说王叔和是仲景学说的功臣,是中医的功臣。”钱超尘教授谓:“《伤寒论》在中医学上的价值,无论给它怎样高的评价,也不过分。”

皇甫谧(公元215—282年)45岁时写《针灸甲乙经·序》谓:“伊尹以元圣之才,撰用神农本草,以为《汤液》。汉张仲景论广伊尹汤液为数十卷,用之多验。近代太医令王叔和撰次仲景遗论甚精,指事施用。”北宋高保衡、孙奇、林亿校订《伤寒论序》谓:“是仲景本伊尹之法,伊尹本神农之经。”

我们现在看到的《伤寒论》是398条,113方(缺禹余粮丸),《金匮要略》是608条,44个病证,226方,另有附方28首。两书减去重复方和缺失方,实有方剂253首。两书减去重复药物,实有共用药物166种,其中近90%皆载于《神农本草经》,非《神农本草经》所记载的药物只有17种。

钱超尘教授对《伤寒杂病论》的由来在《伤寒论文献通考》有如下的考证:

“印刷术”肇始于隋,稍行于唐,扩大于五代,精卓于宋。汉代著作,除少数写于绢帛者外,其他大多写于竹简或木简。仲景《伤寒杂病论》,必用竹简。仲景著作撰于任长沙太守时,即建安七八年至建安二十二三年之间(公元202~218年),这16~17年间,《伤寒杂病论十六卷》是完整的。

仲景卒于建安之末(公元219年),仲景著作散乱于他逝世后3~5年,原貌已不能复睹,但没有丢失。实因魏太医令王叔和(公元210—280年),加以整理撰次。仲景未逝,叔和已生,二人未曾见面,亦必相知无疑。叔和年龄较皇甫谧为长。叔和见到了自己的山西同乡,仲景的学生卫汛,而卫汛则直呼王氏之名“煕”,故知二人乡谊颇深,这对整理仲景遗著大有帮助。

《张仲景原序》中的《伤寒杂病论十六卷》,是最原始整理之本,为王叔和在仲景逝后的3~5年开始,到公元235间完成整理的,书名为《张仲景方十五卷》,它保留着《伤寒杂病论》的全部内容或主要内容。因此书实用性极强和雕版印刷术的广泛使用,故一直流传至唐末犹存,曾录于《隋志》《旧唐志》《新唐志》,这一时期的书名为《张仲景药方》或《伤寒卒病论十卷》等。《仲景十六卷》较《叔和十五卷》并非遗失一卷,实因传抄时分并方法不同所致。传至北宋,《张仲景方十五卷》分为两大部分:第一部分即《伤寒论十卷》,《金匮玉函经》是《伤寒论》的“同体而别名”之作;第二部分即《伤寒杂病论》中之“杂病”,又称《金匮玉函要略方论》(今称《金匮要略方论三卷》)。二书为何均称“玉函”?因为六朝之人极为珍爱仲景书,而有“见宝爱之”意。以上足以证明,《伤寒论》《金匮要略方论》,原为《张仲景药方》的组成部分,为叔和亲撰次者,最接近张仲景《伤寒杂病论》的原貌,此乃生民之大幸也。

唐初孙思邈(公元581—682年)耗费几十年精力,终于把这个《伤寒论》传本寻觅出来,加以标注,编进《千金翼方》卷九、卷十中(成书于公元682年),称唐本《伤寒论》,到现在已经一千三百多年了,是个极为重要的《伤寒论》传本。从条文顺序来看,与现在通行的《伤寒论》编排次序大不相同;但从内容来看,却与王叔和《伤寒论》无多大出入。对于校勘宋本《伤寒论》,补充宋本《伤寒论》的阙文,具有极为重大的意义。

北宋国力昌盛,印刷术发达,人才济济,整理校订了多种重要医学典籍。治平二年(公元1065年),孙奇、林亿校订的“张仲景《伤寒论》十卷”(称白文本),即《新唐书艺文志》著录的《伤寒杂病论》十卷。据传统说法,张仲景《伤寒论》中的十卷属于伤寒,六卷论述为杂病,有史可证。北宋元祐三年(公元1088年),《伤寒论》小字本问世,称宋本《伤寒论》,印数不多。明代万历年间(公元1599年),在宋本一发垂绝之际,藏书家、刻书家赵开美(江苏常熟人也),从名医沈南昉处得到了宋小字本《伤寒论》。遂复刻之,功莫大焉。传至今日只有五本,为尊重赵氏之功,大家均称其为“宋本《伤寒论》”,良可叹也。

以上节选于钱超尘教授的《伤寒论文献通考》。

金代成无己(公元1144年)见到《内经》《难经》,又见到王叔和的《伤寒论》,好像发现了“新大陆”,凭空臆想,把两个毫无关联的“经方”“医经”理论体系合二为一,引据《内》《难》来解释东汉张仲景的《伤寒论》,撰为《注解伤寒论》(简称《注本》)。到了明代晚期,赵开美将成氏本与宋本《伤寒论》小字本(又称“白文本”)同时刻印,成氏《注本》发行量比“白文本”要大得多,影响中医界四百多年,后世医家称其为“以经释论”的典范。成氏在《注本》卷首,大论“南北政脉应,运气加临汗差、棺墓、补泻病证诸图”“五运六气加临转移图”,并强调说“五运六气主病,阴阳虚实,无越此图”。对调胃承气汤、四逆汤的注释,引用《素问·至真要大论》中的经文进行方解。细标空谈,使人摸不着头脑,无法指导临床诊病处方。实际上,五运六气与古代历法、气候、气象有关。

南朝梁人陶弘景(公元456—536年),抄写于帛书上的《汤液经法》360首方剂中的60首,书名为《辅行诀脏腑用药法要》,1988年在河北威县被发现,中医界2000年来的最大疑惑,终大白于天下。冯世纶教授考证:“从《辅行诀》可以看到,张仲景从《汤液经法》的60首方剂中,选出36首方证,收入《伤寒论》,约占三分之二。证明‘汉张仲景论广汤液为十数卷’确为事实。”

从叔和至治平二年,八百年间,《伤寒论》十卷之流传,历历可数,脉络清晰,基本完整。 F9x/9+nrd7cuBjv8hWDwmBJqkYSWNok3w8V7ULE/0I5gxW0u6dfSjRCeTj+5i3F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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