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北齐的贵族制

这场叛乱，靠北魏王朝的贵族化体制是难以镇压的，结果只能眼看着新兴军阀崛起，北魏朝廷反而受此军阀首领尔朱荣的操纵。尔朱荣被暗杀后，接着是军阀相争，结果形成了占领西部长安的宇文泰和占据东部邺城的高欢两大阵营，他们各自统率强有力的鲜卑军团，拥立北魏天子，华北因此分裂为宇文泰把控的西魏和高欢把控的东魏（534年）。

分析北魏分裂的原因，从以下两个方面进行考察会更加方便些。亦即北魏的分裂事实上意味着北魏王朝的灭亡，为什么北魏会早早灭亡呢？在北魏政权实际灭亡之后，为什么会产生两个独立的政权呢？如前所述，孝文帝采取了率领鲜卑族同化于汉族的政策，所产生的实际结果只是少数上流阶层的鲜卑族汉化了，转变为汉族式的贵族，而大多数鲜卑下层人民被派遣到北方戍边，未遑汉化，依然停留为鲜卑人。那些统治阶层的鲜卑族人迁往洛阳汉化之后，就出现了没有汉化的北方鲜卑族同包括汉化了的鲜卑贵族在内的汉族之间新的对立。历史又倒转回北魏崛起时代的情景，那些仍未丧失野性的鲜卑族人再次成为汉族的统治者，高踞于上。

其次，华北地区从十六国时代开始就形成了两个发达的政治中心。第一个中心，是三国曹魏篡夺汉朝政权以前作为魏王国都城的邺，此后还曾经是慕容氏前燕的首都。邺的发展与中国东北部的开发相关。第二个中心，是西汉的首都长安，十六国时代，它曾是前秦、后秦的国都。该地的繁荣与西域贸易相关。以邺城为中心的东部，汉族人占绝对多数，虽然有过北方鲜卑族的南侵，但其民族结构相对简单，以汉族为中心的山东文化兴盛繁荣。反之，以长安为中心的西部，自东汉以后，文化衰退，匈奴、氐、羌、鲜卑等各种民族杂居一处，汉族人口少，北方民族的汉化和贵族化尚未完全展开，这也意味着当地居民仍保留着野性，如果要征发勇敢的骑士，要多少有多少。高欢和宇文泰这两位武将统率着这些颇有战斗力的鲜卑军团，分别占据了邺和长安，各自拥立魏帝，虽然多次决战，但分不出胜负，于是形成相互对峙的局面。

华北中原分裂成东西魏的形势固定下来之时，正是南朝梁武帝执政四十八年和平盛世的末期。这时，东魏又发生了军阀内讧，侯景背叛东魏执政者高氏，投降梁朝。梁武帝稀里糊涂地接受了侯景的投降，导致他悲惨的结局。侯景不久之后又背叛梁朝，上演了包围国都建康饿死武帝、杀死继承帝位的简文帝的惨剧。因为这次内战，南朝国土荒废，都城被焚，贵族流亡，不少王族和士大夫逃往东魏，寻求保护。不久，高氏篡夺东魏帝位，建立北齐。北齐的文化，从制度层面上，可以看出受到梁朝流亡者的强烈影响。

北齐王室高氏，自称出自属汉族名门的渤海高氏，但实际上应是鲜卑人。这个短祚的王朝相继出现短命的君主，历代天子虽然内德不修，却多长于文武才干。北齐初期，起用汉族官僚领袖杨愔，拥有堪比北魏崔浩的地位。杨愔后来虽然为孝昭帝高演所杀，但是，北齐的汉化并没有因此停滞，而是继续进行。孝昭帝时期，大概因为受到南朝的刺激，所以扩充了国子学设施。当时的南朝，梁因为侯景之乱而崩溃，新军阀陈霸先建立政权，进入陈朝时代。这个军阀王朝也急剧地贵族化，当朝的士大夫不乏梁代学馆培养出来的人。北齐与陈朝建立邦交，每年都有使节来往，应该给北齐文化带来不少刺激。北齐末代天子后主高纬时期，在首都邺城建立文林馆，显然是仿效南方梁朝的士林馆。

北齐的官品，概括地说，是继承北魏而来的，九品以下设流外勋品，然而，有关勋品的详细情况，今已不明。州郡及县各置中正，掌管选举，但中正的权限也不太清楚。人事任免权似乎在中央尚书和地方州郡长官手里，我想中正不过是专门掌握贵族谱牒，以备选举顾问而已。尽管如此，因为华北正值贵族主义发展时期，所以，对于北齐的贵族而言，门阀具有超越当前利益的魅力，因而反复出现争夺中正地位、竞争门阀高低的情况。值得注意的是，在北齐汉化的同时，其统治下的汉人贵族在夸耀家格时，经常会追溯汉魏以来的旧家世。

面对门阀化日深的贵族群体，北齐王朝也在努力扩张君权，表现为不论门阀，在选任官吏的意向上只重视个人才能。它顺势发展为考试制度。北齐设有秀才、孝廉和廉良科目，中央政府进行严格的考试，天子甚至亲自到朝堂监考，足见其热心程度。这些当然是从北魏继承而来的，但似乎也直接受到梁朝学馆考试制度的刺激，其做法，可谓逐步走近后世的科举制度。 u0r0SGuJlLR5uZmOwWsf+cpgipMAusZk3fw92tCVi8E7klX77SoZbs326yspTny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