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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手持左镰蹲在树林子割草的少年名叫田奎,是田千亩唯一的儿子。田奎比我大五岁,是我二哥的同班同学。我二哥考上中学,到距家十八里的马店上学去了。田奎的学习本来比我二哥好,但他不上学了,每天割草。

村子里有很多孩子割草。放学之后,我也割草。我们割了草送到生产队的饲养棚里。十斤草换一个工分。工分是人民公社时期社员劳动的计量单位,也是年终分配的重要依据。当时流行的话叫“工分工分,社员的命根”。

我天生不是个割草的料儿。我姐姐一天能割一百多斤,挣十几个工分,比男劳力挣得还多。有一天我只割了一斤草。当我把那一斤草提到饲养棚时,在场的人大乐。饲养员赵大叔用食指挑着我那一斤草,说:“你真是个劳模儿!”——从此我有一个外号“劳模儿”。

晚饭时,全家人聚在一起批评“劳模儿”。

我爷爷说:“想不到我们家还能出‘劳模儿’,你割的是灵芝草吧?”

我爹说:“你坐在地上,用脚丫子夹,一下午也不止夹一斤草吧?!”

我娘说:“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我姐姐说:“肯定是偷瓜摸枣去了。”

我哭着说:“我跑了一下午,到处找草,但是没有草……”

我姐姐说:“明天你跟着我,不许乱跑。”

但我不愿意跟我姐姐去割草,我愿意去找田奎。

田奎永远在那片树林子里活动。树林子里有几十个坟墓,他就在那些坟墓间转来转去。坟墓上生长着一些低矮枯黄的茅草,还有菅草。这些草我瞧不上眼。田奎蹲着,有时也弯着腰站着,用那张左镰,像给坟墓剃头一样,耐心地割。我们割草,都是右手挥镰,左手将割下来的草抓在手里。他用左手挥镰,因没有右手,右胳膊上绑着一个铁钩子。他用铁钩子将割下来的草拢在一起。我感觉到他那个铁钩子比我的手还灵便。我也曾尝试用他的左镰割草,但感觉非常别扭。我问田奎:“你从小就用左手吗?”

他说:“刚上学时,我拿笔都用左手,后来老师不允许,逼着我改过来。但不当着老师的面我还是用左手。左手写得快,右手写得慢。左手写得俊,右手写得丑。”

“我二哥说你学习很好。”

“也不是很好。”

“你为什么不考中学呢?”

他用右手的铁钩子指指前面一座坟墓,低声道:“那座坟里有一条大蛇。”

“多大?”我恐惧地用手摸头发。因为传说蛇一见儿童就会数头发,只要让它把头发数清魂就被它勾走了,因此,遇到蛇必须迅速将头发弄乱。

“想看看吗?”

我犹豫着,但还是跟着他向那座坟墓走去。

那座坟墓上有几个拳头大的洞眼,他指指其中一个。

我屏住呼吸,摸着头发,凑近那个洞眼。起初看不清,渐渐地看清了。那里边确有一条茶碗般粗的大蛇。黑皮白纹。看不到整体,只看到部分。我感到周身冰凉,悄悄地退下来。一直退到离这座坟墓很远的地方,才敢与他说话。

“你见过它出来吗?”

“见过两次。”

“有多长?”

“像挑水的扁担那样长。”

“它,它什么样子呢?”我问,“它头上有冠子吗?”

“有。”

“什么颜色?”

“紫红色。”

“像熟透的桑葚?”

“对。”

“你听过它叫吗?”

“听过。”

“像什么声音?”

“咯咯的,像青蛙的叫声。”

“你一个人天天在这里,不怕吗?”

“自从我爹剁掉了我的手,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4g6sQUG2xYYVCE4eu05nQ0eWk4VY1tgL70MdpZ/3Zw0GW4uY/EYjv4gVIlLBFX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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