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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老是生命的酬赏还是惩罚？
老年期，是尚未被充分开发的知识领域，而八九十岁人的生活世界，更是一个神秘的领域。因为，人们总是无缘、无力，或无意愿去亲近、体验、检视和剖析生命的最后一段旅程；或是常常过度简化老年人的生命，以为六七十岁，七八十岁和八九十岁，面临的都是同样的世界，过的都是同样的生活，产生的都是同样的心境。
社会心理学家爱利克·埃里克森的妻子和学术伴侣琼·埃里克森，根据自己的陪伴、观察与亲身经历，整理出了最后一段生命历程的体验。一九九六年，在先生去世两年后、自己辞世的前一年，她及时重新修订《生命周期完成式》，将爱利克·埃里克森原先提出的生命周期的八大阶段延伸至第九阶段。琼·埃里克森认为这一阶段是明显不同的生命境界，必须通过八九十岁人的眼睛来审视和理解。
她在书中写道：“我们在八十岁时才开始意识到自己‘老了’，但在将近九十岁时才真正开始面对那些挑战。”以往，他们的生活从不曾被无法解决的问题所困扰，然而，在九十岁时才猛然发现自己活在一个未知的国度。琼推测，八九十岁之时，生命会面临新的需求、经历对生命事件的重新评估以及面对各种生活难题。这些问题必须以第九阶段的发展为主题，进行充分讨论，才能被更好地面对。
琼认为，生命在第九阶段首先呈现的是负向或不和谐的元素，例如不信任、羞愧、怀疑、罪恶、自卑、认同混淆、孤立、颓废和迟滞、绝望和厌恶，这些都是晚年不得不去面对的挑战，那才是生命最难熬的时光。
虽然人从出生开始就在迈向死亡，但是在生理、心理和社会条件都不断退化的情况下，如果生命已无残余能量，并且不能用足够的智力去面对晚年，那么惊恐、焦虑、愤怒与绝望就会不断侵袭我们。当生命面临的是尽头而不是希望，甚至连反刍、回味都变成奢侈的时候，我们该如何活下去？该用什么样的姿态来活？用埃里克森的话来说，这才是真正的生命危机。
要克服晚年的危机，就必须获得更多的正面能量。因此，超越时间的局限、无止境地扩展生命空间，是晚年必须发展的美德和调适之道。在琼·埃里克森看来，老年最后一个阶段必须从物质的、理性的、自我的世界，提升到一个更为宇宙的、禅学的层面，进而发展到瑞典哲学家拉斯·托姆斯丹所说的“超验”境界。托姆斯丹认为“老年超验”之道，必须削减自我中心，在孤独的生命中保持宁静、沉思；让自己超越对死亡的惧怕，而非只是无奈地接受它的必然性；重新界定时间、空间和事物的意义，从后设角度，找到一种无限宽敞、跟宇宙同在的生命新旅程。然而，在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的生命历程中，这是多么严峻的考验与挑战啊！
埃里克森的生命周期理论只是概括性的阶段划分，并非一刀两断的年龄界定。因此，我们可以说，琼·埃里克森所指称的人生第九阶段，并非只是八九十岁人的生命遭遇，它泛指、譬喻的是人们或短或长、迥异于先前生命的最后旅程，它几乎是每个人最终都会面对的失能、无助和依赖的生命阶段。因此，如果你关心自己或亲友的晚年时光，本书是最好的生命教材。当然，在阅读本书的时候，我们也不要忘记琼·埃里克森的叮咛：“生命周期表只有在你自己去体会，甚至最好是自己去编制时，才最有意义。”更重要的是，从本书中撷取正向的力量，让年老变成生命的最佳酬劳。
邱天助
世新大学社会心理学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