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是大学教授,就年龄而言也算得上资深老教授,但我其实并不情愿把自己归到所谓的学者之类。与真正的学者们相比,我自认为是“庸俗”的,对学问的认识也很肤浅。我研究的是编剧和制片,两门都是实用型学科。作为老师,我的想法其实很简单:教编剧,就是教会人写剧本;教制片呢,就是教会人拍戏。研究编剧或制片,你的理论总应该对实践有帮助,倘若你是研究编剧理论的,而人家按照你的那套理论,根本编不出好戏来,这理论的价值就值得商榷了。
我比较随性,也并不属于进取心非常强的性格,选择做影视,刚开始纯粹是为了好玩,不用整天在书堆里埋头苦读,所谓“做学问”,也不过是看看电影或电视剧,或者写写剧本拍拍戏,都是好玩的事儿,也都是我喜欢的。
我向来以为,做学问需要刻苦,但也需要悟性。影视工作本来是一门手艺,现在也成为学问了,还有相关专业的博士学位,但做学问和拍戏是两回事,所以获得了影视博士学位的人,也不一定会拍戏。
学习来的是知识,悟出来的才是智慧,倘若知识不能转化为智慧,知识就会成为累赘,真正的学问不是“做”出来的,而是“悟”出来的。有知识的人不一定有智慧,这就是为什么很多人读书不多、学历不高,却也成就很高,在实践中“悟”出来的东西往往比从书本上学来的东西更真切、也更实用。
我现有的这些感受和心得很多都是“悟”出来的,在我看来,“悟”就是一种“修炼”,有些学者是在理论研究中“修炼”,而我更多的是从实践中“修炼”。用这种方式做学问,那时也是迫不得已,我从事的学科工作都是实用型的,从研究角度,当时这些学科在国内刚刚起步,研究水平较低,可学习借鉴的理论也较少。
事实上,要悟出一点有价值的东西来真的很难,我一般也是在真正有所感悟而且觉得有所进步后才敢写出来,所以通常总要花上四五年乃至十余年才能写出一部著作来。
我所有关于影视剧的理论都是从实践中感悟出来的,从书里学来的并不多。我研究编剧,就自己去做编剧,研究制片,就自己去做制片人,自己感悟出来的东西,又放回到创作实践中去检验、去感悟,然后用来教学,不断改进、不断完善。写一部著作就和自己生养一个孩子一样,很不容易。
我研究的领域是编剧和制片,在我看来,编剧和制片其实是一回事儿,做制片人要懂得剧本,做编剧的也应该懂得市场,拍影视剧既要遵循创作规律,也要遵循市场规律,要学会在二者之间寻找平衡。我研究制片是以编剧为基础,研究编剧则是以市场作为导向。我带过制片专业的学生,也带过编剧专业的学生。我带的编剧专业的学生有成为著名制片人的,我带的制片专业的学生也有成为著名编剧的,有时我开玩笑说,我可以把制片专业的学生带成编剧,也可以把编剧专业的学生带成制片人。
眼下的这本书的最初版本是我和张宏教授在15年前合作写成的,那时我还在担任制片教研室主任,教过几轮“影视制片管理”之类的课程,拍过戏,有了体会和感悟,也有教学经验,就想写成书,因为其中涉及很多管理学的内容,我怕不专业,就拉了张宏老师一起写,有了他的加持,即便从经济学或管理学角度看,这也应该是一本专业性很强的书了。本书的第1版《电视剧制片管理——从项目策划到市场营销》于2005年由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反响不错,很多制片人都把它当作工具书。这两年,我觉得自己有了进步和新的感悟,加上影视业也有了很大的变化,书中的很多内容已经显得落后了,便决定重新再写一遍,大的框架没有变化,但大部分内容都进行了修改,加了很多新的内容,怕自己老朽跟不上形势,又拉进来新的合作伙伴,她叫王沁沁,原是我的学生,毕业后一直在电视台购片部门做剧本评估,现在在优酷也做项目评估,书中的很多案例都是她提供的,很多内容也做了更新。
这本书最初出版时我当过编剧但没当过制片人,没有真刀真枪地干过,多少有些纸上谈兵。后来我终于有机会当了制片人,负责整个项目的运作。我主要负责运营的剧有两部,一部是《尖刀出鞘》,另一部是《傻根进城》,都很不顺利。运作《尖刀出鞘》时投资人失踪、资金链断裂、剧组停机;运作《傻根进城》时导演辞职,剧组面临停摆。虽然以前没有带过剧组,但在做这两部剧时,也许别人当一辈子制片人都没有遇到过的事,我都遇到了。后来在朋友的帮助下,我最终还是撑了下来,最后两部剧总算都有了好的结果。对我来说,这两部剧算是两次考试,还好我总算是考过关了,书中的理论也算是经受住了考验。
我经常对人说,一部书好不好,有没有价值,就看他十年以后还有没有人愿意看,以往我写的书大多发行量都在万册以上,直到现在,有些书因为时间久远已经不容易买到了,但常常有读者通过各种渠道前来问询,说明还多少有些价值,我希望以后的书能更好,不让读者失望,也不让自己失望。
陈晓春
2019年12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