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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

孟春是孟校长的孙子,孟校长是个笑眯眯的小老头,身为校长之孙,孟春学习很好,一向是班中优等生,冯溪在时冯溪是第一,现在冯溪转学走了,就是孟春第一。

以前俩人就是普通同学,但是,自从在爷爷那里拜读过江浔的情书,孟春就决定跟江浔做朋友,他认为江浔的情书写的很好,很有文采,私下还悄悄跟江浔打听过谈恋爱的感觉。

江浔收回自己的情书,将初恋的纪念往课本里一夹,“没感觉。”

“没感觉你写什么,你圆溜溜的大眼睛像葡萄一样,嘴唇如同清晨沾湿露水的玫瑰花瓣……冯溪有那么好看吗?”孟春不觉冯溪如何漂亮,他盯着江浔的脸一会儿说,“她还不如你好看哪。你眼睛比她大,眼窝深,鼻梁高,嘴唇都比她红……”

“烦死了。”自从冯溪妈妈骂过他妈妈,江浔就对冯溪没啥感觉了。

江浔与孟春很快成为朋友,尽管孟春有些聒噪,但江浔显然对朋友没有第二个选择,只得容忍孟春。

当然,成为好朋友的契机也很快就到了。

那是放寒假前一天傍晚,老师们留完寒假作业让学生们放学回家。江浔照旧背着书包去一年级找江雯,然后兄弟妹三人一道回家。结果,刚出校门就见冯轩双臂环胸一脸找茬的等在校门口,就凭冯轩盯在他脸上的视线,江浔就知道,冯轩这是来找他的。

冯轩是冯溪的哥哥,育英私立初中,初二在读。

显然人家是来给妹妹报仇的。

“你过来!”冯轩高高抬起的下巴对着江浔用力一点,显然等的就是江浔。

“干嘛!”江浔走过去,他在学校也属刺头一类,就是在大孩子面前也不带怕的。

“有话跟你说!”冯轩转身,“有胆量跟我来!”

江浔要是不去,这显然就是没胆了。江浔把书包一脱甩给江斌,对江斌说,“你带雯雯回家。”

“哥,你别去。”江斌拉住江浔,“他是要揍你,咱们回家。”

“不去也行,承认自己是孬种,我就放过你!”冯轩比江浔高将将一个头,居高临下扬着大鼻孔鄙视着江浔,手指一下下点在江浔的脑门,“我就知道你没胆!”

这话彻底点燃了江浔的怒火,江浔一挥手臂把冯轩的手推开,咬牙瞪着冯轩,“我倒要看看,谁是孬种!”

俩人没走远,学校建在村口,边儿上就是大片农田。北方冬天多是种小麦,经霜的小麦颜色是一种冷硬的浓绿,脚下的麦田也是冷硬的,如同傍晚渐起的晚风。夕阳中,俩人一前一后踩着麦田到人少的地方,冯轩回头就是一脚,江浔早有防备,闪身避开,先下手为强,整个人扑上冯轩,两人没头没脸就在麦田里撕打起来!

冯轩个子高力气也大,江浔虽凶悍,但十四岁少年比十二岁少年在身体素质上就高一截,孟春跑来时,江浔正被冯轩按地上揍。孟春一棍子把冯轩抽倒,江浔爬起来扑到冯轩身上,继续打。

不过,有孟春的帮忙,两人即便占不到上风,也不至于单方面被冯轩揍。

江斌带着老师校长一起来把打架的三人分开,冯轩鼻青脸肿,孟春也挂了彩,但伤的最厉害的无疑是江浔,江浔脑袋上破了个口子,血顺着脸颊流下来,险没把老师吓死。

孟校长见多识广,立刻就要拖着三人去附近卫生所。却不想向来斯文从不打架的江斌一见江浔血盖住眼睛,瞪时急了,江斌抄起地上的棍子,对着冯轩的后脑勺就是一下子。这一下子来的愣不防,冯轩一声大叫,往后一摸,摸到一点热乎乎的液体,当时腿一软就倒下了。

顿时场面混乱成一团,两个老师架住冯轩,孟校长见多识广,先拨开冯轩的头发一看,松口气,“没事,小口子。”说冯轩,“人家江浔流血比你多多了也没腿软,看你这点儿出息!”

冯轩为了表示自己比江浔有出息也不能承认自己腿软,于是,这位少年坚强的站了起来,誓要揍死江家兄弟!

两位老师连忙拦着他,孟校长怒,“还没完了!冯轩,你给我老实点!一会儿我就去你家找你爸爸说道说道这事儿!找学校门口打架!反了你了!”

然后又骂江浔江斌孟春,一个没落,针对每个人都发表了一篇百余字的口头批评小作文。尤其江斌冯轩挨了重批,孟校长道,“打人能打头吗?你们这是走运,没打死!有打脑袋凑巧一下子出人命的!到时你们也不用去卫生所,直接去监狱吃枪子儿吧!”

孟校长带领两位老师把四个学生押送到卫生所,打破伤风针上药处理伤口一气呵成,然后就是问缘由叫家长。

冯轩虽不是学校的学生,但也在学校读过书,何况打的是学校的小学生,打架还是他挑起的。

冯妈妈骑着小电瓶车来的最快,冯妈妈一见儿子头上贴着纱布,当时就急了,扑上去问儿子伤的怎么样。

孟校长把冯妈妈教导了一回,“冯轩已经从学校毕业了,江浔的事,学校已经处罚过了。都过去多少日子了,冯轩你还找到学校来打架!冯轩妈妈,你要注意孩子的教育。难道以后也这样,稍有不顺心就来打架?这是解决问题的方式吗?”

冯妈妈心疼儿子,不过也知道儿子找到人家学校门口打架没理,“对不起啊校长,回家我好好说他。”

“诊疗费你家出,一共两百七十块五毛。”孟校长让冯妈妈结账。

冯妈妈不服气,“凭什么我家出,那小流氓也打冯轩了,还把冯轩的头打破了!”

“冯轩妈妈,注意你的说辞!江浔有些调皮,可还是个小孩子!”孟校长脸一沉,“冯轩已经是初二学生了,跑到校门口来找学校小学生打架!这事同学老师都看到了!要不是他过来学校打架,这架能打得起来?!”

“好了好了,我出还不行。”冯妈妈一拍口袋,“出来的急,也没带钱。”

校长亮出自己的二维码,“现在谁还用现钱,支付宝就行。”

冯妈妈付好医药费走人,临走前不忘对着江浔嘟嘟囔囔的骂一句,“小流氓!”

江浔回,“死泼妇!”

就这一句,冯轩江浔险再打一场!

冯妈妈骑着电瓶车载儿子回家,因为孟校长偏帮,儿子还被打破头,冯妈妈心里这口气委实憋屈,回家边做饭边骂江浔,一直骂到冯爸爸回家,连写作业的冯溪都倍受牵连。

冯妈妈认为闺女被江浔那种坏小子喜欢都是一种耻辱,冯溪忍无可忍,将手里的书本笔记往地上一摔,两眼一闭大哭起来,“妈妈你干嘛总骂江浔!哥你也是,干嘛要去找江浔打架!情书是我让江浔写给我的!这怎么了,谈恋爱犯法啊!网上说人家还有幼儿园就谈恋爱的事呢!不是爸爸妈妈整天说惠惠姐大学毕业还没男朋友很可怜吗?上回就是江浔帮我顶缸,我已经很对不起他,你们怎么还不依不饶了啊!”

冯溪一气之下把真相都说出来,冯家人集体都懵了。

冯家的晚饭在一片混乱中结束,即便冯溪承认当初早恋是两个人的事,冯妈妈也坚信肯定是小流氓预备役江浔勾引自家宝贝闺女,尤其闺女现在还为那小子说话,更让冯妈妈生气,更加认定江浔就是个缺少爸妈教养的坏小子!

夜里夫妻俩说私房话,冯妈妈撺掇丈夫去跟村委使使劲,把江浔的贫困生名额取消。冯爸爸晚饭没吃好,揉揉眉心,“你就消停消停吧,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乡里乡亲的,孩子间打打架的小事,你这样两家就要结仇了。”

“我想想就一肚子火,溪溪现在还偏着那小子哪。”

“俩人都不在一个学校了,也不恋爱了。倒是你别大张旗鼓的闹腾,叫人知道对溪溪也不好。”冯爸爸突然不知是不是脑筋搭错的说了句,“现在年纪是有点小,再大几岁就没事了。”

冯妈妈头发险些根根立起来,“你这叫什么话?!”

“女孩子当然得有人追才好。”眼见老婆要抓狂,冯爸爸识趣的拐个弯,“我是说等大了,要是像惠惠那样毕业三年还没个男朋友,你也会急吧。”

冯妈妈怒,“我不急!我宁可闺女没男朋友,也不能跟个小流氓在一起!”

“好了好了,孩子还小。你就别生气了。”

“你不知道那小子多可恨!”冯妈妈道,“真不知道江奕是找了什么样个男人,怎么生出这么个混账孩子!”

“你呀,就是这张嘴不积德。咱们是做长辈的人,这样骂孩子可不地道。尤其江浔爸妈都不在了,骂死去的人,这就太欺负人了。再说,江奕那么聪明,人也漂亮能干,心气儿又高,就是找也是般配的人。”

“那怎么没见过江浔的爸爸?”

“我要知道,我就是神仙了。”

江浔当然是勾引自家宝贝女儿的坏小子,不过,对于江浔先前主动把事情顶下来的事,冯爸爸竟然对江浔观感不错,认为江浔有些小男子汉气概。

冯妈妈则决定整个寒假都要把闺女看好,不许闺女随便出门,万一再叫江浔这个坏小子糊弄了可不行!

舅舅带江浔江斌回家时天已经黑透了,回家自然又挨一顿训,姥姥给他们留了饭菜,江斌急着写作业,没吃多少。江浔打了一场架,嘴巴里出了血,脑袋受了伤,也没什么胃口,应付过雯雯的关心,也早早去睡了。

他睡的早,半夜醒来去外间撒尿。江浔与江斌一个房间,他们的房间与舅舅、舅妈的房间只隔了一个外间。江浔隐隐听到舅舅、舅妈屋里传出声音,如果是个乖孩子,是不会偷听长辈说话的。江浔显然不是这样的孩子,他对大人的世界充满好奇。

江浔凑到门外,听到他今生最恐惧的一句话。

江浔三天两头惹事叫家长,舅妈都觉着累,“姐姐上学时可不这样,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

“你就别念叨了,男孩子哪儿有不打架的。”

“斌斌什么时候打过架?”

“这回不就打了。”

“我担心斌斌也被小浔带的爱打架起来。”

“你想多了。斌斌是看小浔被打破头,一时急的。要是亲哥被人揍他只知道搁边儿上看着,那叫啥?”

“斌斌自小斯文,跟小浔不一样。”

“再斯文也是男孩子。”

“我听孔老师悄悄跟我说上次冯溪妈妈就找村委使劲儿,想取消咱们小浔的贫困生名额,还是孟校长给压下来了。”

“孟校长是学校老校长了,人一直很好。”

“这回小浔又把冯轩的头打破,冯家不会再去找村委吧。冯溪爸爸跟村长关系可铁了。”

“不会的,你想多了,男孩子间哪儿短得了打架。”

舅妈叹口气,“姐姐也是,没结婚就把孩子生了,外头人新潮,可也没说孩子爸爸是谁。”

江浔脑袋里嗡的一声轰鸣,仿佛是剧烈爆炸后的失聪,他已经听不到后头的话。月亮的滢光照进屋内铺在地上,与江浔的身体仅有半米之隔。江浔整个隐在黑暗中,他心中只有不断重复舅妈的那句话“没结婚就把孩子生了,也没说孩子爸爸是谁……”。

原来,冯溪妈妈那些恶毒的话都是真的吗?

他妈妈没有结婚就生了他,他爸爸是谁,舅舅舅妈都不知道。

原来,这世上有一种难堪,叫做真相。 LIkiB2ILFH0YuSoUm2nPXCZGnU14mZroYdl1vP9CMUUn1HZuh5NW40Y+iL6CKceK



妈妈的日记

江浔突然变得安静起来,即便外头都在传冯轩放出话要堵他要再揍他一顿云云,一向脾气爆躁的江浔都没什么反应。偶尔在街上见到冯溪,江浔立刻就会想到冯溪妈妈刻薄又真实的咒骂:有人生没人养的小流氓!你有爸爸吗?你爸爸在哪儿?

这让江浔倍感羞辱。

那晚他偷听到的话,江浔并没有去找舅舅舅妈求证,或是找姥姥姥爷追寻真相。

因为他直觉感到,那晚舅妈的话是真的。

江浔知道未婚生子父子详是什么意思,这样的话,总是不大好的话。甚至在村里,人们会给未婚生子的女人冠以非常不好听的名称,江浔心里很难过,这种伤感不是饭菜不合口的郁闷、不是犯错被老师批评的心虚,也不是他灰飞烟灭的初恋,这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感情。

姥姥姥爷已经老了,舅妈在忙每天送江斌到县城补习,舅舅要准备过年的事,一时间,没人注意到江浔的这片小小伤心。可这无疑让他成为一个敏感的孩子,他慢慢感觉到村里人看他的目光的确是不一样的,尤其过年的时候,外出打工的亲戚们都回到老家,串门子拜年。

江浔偶尔会听到诸如:

“那就是江奕的孩子啊,长的真像江奕。”

“相貌是像,心性可差远了,不如江奕小时候。”

“真不知道这孩子爸爸是谁吗?”

“要是知道也不会跟着舅舅过日子不是。”

“这江奕办的这叫什么事,孩子生了,没爸爸。”

“要是江奕活着,人家也不是养不起。”

“这不是没了么。”

或者更难听的:

“要说江奕,什么都好,可就男女的事儿上乱。这孩子就是像她,小小年纪不学好,在学校给人家小姑娘写情书,全校都知道了!”

“还成天打架,学习倒数。”

“好没学他妈,那不好都学了。”

“就看这孩子这样,爸爸不定什么人哪。”

“不一定就是正路人。”

成年人的窃窃让江浔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愤怒,这些刚刚拿糖拿瓜子给他吃对着他笑的大人,背过脸转过身竟是这样一幅刻薄的嘴脸。

不同于第一次对冯溪妈妈的大喊大叫、回嘴还骂,江浔知道人家说的大部分是事实,他厌恶大人世界的虚伪,可也渐渐学会了沉默。

他也会一次又一次想,我妈妈是什么样子的呢?

都说我妈妈学习很好,是很有出息的人,是读名牌大学在A市有体面工作的人。也都说我妈妈不好,没有结婚就生下了父不详的我。

那妈妈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真想妈妈活着,如果妈妈还在,就能亲自问问妈妈了。

江浔躺在被子里,不只一次的这样想。

这也是江浔第一次在精神世界与尘世拉开距离,他对大人的话不再听之信之,姥姥都会向他说谎,其他人的话更不一定可信。

而且,大人的世界这样虚伪,他们对你亲热并不一定是喜欢,更多时候是客气的虚伪辞藻。而笑脸过后的窃窃私语,更让人厌恶难当。

江浔开始以一种怀疑审视的目光看待这个世界。

开学来得很快。

孟春发现自己的同桌变得奇怪,下课不爱讲话,连游戏卡片也不爱玩儿了。孟春整理着自己的新卡片,扣在手里弹的啪啪响,“你怎么了?”

“老师对你比对我好。”江浔说,“因为你是校长的孙子还是因为你学习好?”

“都有吧。”孟春身为校长孙子,习惯老师的偏爱。不过,他是有自己性格的孩子,孟春说,“不一直这样吗?老师肯定喜欢学习好的。”

江浔说,“真势利,大人的世界真势利。”

孟春想了想,“我们以后也会变成大人。”

“你也会变成势利鬼么?”

“尽量不会。但我爷爷说,想受到尊敬就一定要有本事。”

“要有什么本事?”

“学生学习学好,大人工作作好,这就是本事。”

江浔盯着孟春看一会儿,“你说的尊敬是什么意思?”

孟春挠下头,“嗯,说不好说,等上课我告诉你。”然后悄悄在江浔耳边嘀咕起来。

上课后。

孟春举手要去厕所,班主任孔老师和颜悦色,“去吧。”

江浔也举手要去,孔老师怒,“你装的吧,是不是要出去偷玩儿!给我憋着!”

江浔气晕,“我要去厕所就是装的,孟春就不是!老师你怎么回事,你是不是眼睛有问题!”

因为言辞涉及侮辱老师眼睛,江浔被罚到教室最后一排站满一堂课,然后,老师还根据他既没上厕所也没尿裤子一事推断出他就是装的,狠狠训他一个课间,才让他回教室继续上课。

江浔回教室前先往厕所撒尿,一边撒一边骂孟春就是个混蛋,回教室后孟春偷空问他,“这就是尊敬,明白了吗?”

江浔白他一眼,“滚!”

语文曾老师一个粉笔头扔江浔脑门儿,“江浔你又偷偷说话!”

江浔,“老师,是孟春先跟我说的!”

曾老师敲敲讲桌,“我怎么没看到孟春说话,我就看到你说了!”

江浔气不过,“那是老师你眼睛有问题。”

二次侮辱老师的眼睛,江浔站了整整一个上午,还把老师都得罪完了。孟春略带小得意的跟江浔说,“这就是尊敬。”

江浔不屑,呸一声,“狗屎尊敬!”

“听我说嘛,你看要是我平时学习不好,老师肯定就不信任我,不信任我就请不了假去厕所。你要是学习跟我一样好,老师肯定也信任你的。你就是上课偷偷说话,老师也不会骂你。”孟春分析给江浔听,然后老气横秋的拍拍江浔的肩膀,“这就是现实啊,江浔。”

江浔觉着自己是个一无是处的人。

也许将来他会像冯溪的泼妇妈妈说的那样,成为一个小流氓。

对于这种推断,江浔很愤怒,可愤怒过后,又觉无力。

因为他学习差,按照老师说的,以后估计考不上学,也没有好工作,没有出息,会很落魄。

可几乎所有提到过他妈妈的人都说,他妈妈当年学习很好,人也很聪明。江浔很生气,妈妈怎么没把聪明的神经遗传给他,舅舅说他像舅舅小时候,学习比较笨。

不过,此时的江浔已经不再把大人的话奉为圭臬,很多大人说的话都是不可信的。

江浔开始具有分辨真假的意识。

为什么要说他像舅舅,他长的一点不像舅舅,他又不是舅舅的孩子,他是妈妈的孩子。他妈妈上学时学习很好。

妈妈学习好的事是真的,妈妈小时候读书从来没有考过第二,大学也是最好的大学,A大。

不过,大人们也常说谎,江浔要找到事实依据才能相信。

他问姥姥,“你们总说妈妈学习好,有什么证据?”

“这还要什么证据。”

“没有证据我就不信!就是姥姥你编瞎话骗我!”

电视机里的笑星奶奶在说“我练你奶奶个攥儿”,观众一阵哈哈大笑。姥姥将包好的饺子放在盖帘上,随口打发江浔,“你去西配间洋灰柜上的老箱子里瞅瞅,那里头都是你妈妈的奖状。”

江浔是找东西的一把好手,他跳到洋灰躺柜上,打开太奶奶传下来的旧木箱,最上层一张一张的都是褪了色的奖状,果然都是他妈妈的奖状,江浔一张张仔细看过去,都是第一名,没有一张是第二名的。还有竞赛的奖状、奖牌,奖状是一等奖,奖牌是金色的。

他妈妈这么聪明,他一定也不笨。

江浔把奖牌拿出来,拍拍灰,挂在自己脖子上。

翻到最后,是好几本相册和硬壳笔记本。

杂物间光线昏暗,不过并不影响翻阅。相册里是妈妈的照片,有几本大都是与别人的合影,里面的人江浔一个都不认识。还有好几本是他小时候妈妈抱着他的照片,江浔摸摸相册里妈妈的脸,他妈妈长的真好看。江浔有些寂寞,有些想念妈妈,尽管他一丁点儿都不记得妈妈。

硬壳笔记本翻开,里面竟然是妈妈的日记。妈妈字也写的很好看,江浔想。

很多都是关于大学的内容,还有一些明显有人撕去的痕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江浔未多想,把几个笔记本都翻一遍,翻到一本,这里面有关于他的日记。

江浔立刻精神百倍的看起来:

天哪,竟然怀孕了,先前完全没察觉,医生说是个很健康的宝宝。天哪,是基因与基因相互吸引的魔力吗?完全是意想之外。安娜问我要不要留下宝宝,当然,我想我完全有能力独自抚养宝宝,只是工作要做一些调整了。

宝宝会更像谁呢?

听说男宝宝会更像妈妈,女宝宝更像爸爸。

基因是啥?

江浔不懂,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继续翻读下去:

安娜劝我慎重,毕竟是那么好的OFFER,现在生下孩子对以后发展不利。但已经有了啊,又不是没有能力抚养,为什么要舍去孩子?

哎,安娜还不明白做妈妈的心情,当知道身体里有另一个小小生命在脉动,心里会涌出无限爱意。我现在就觉着宝宝比一切都重要。前程、发展,都比不上我的宝宝。这一定会是个出众的孩子,毕竟爸爸各方面也足够优秀,嗯,除了数学不太好。

祈祷宝宝千万不要继承父系的数学智商,不然,那将是多么倒霉的一件事情啊。

江浔皱着小眉毛有些担忧,妈妈说爸爸各方面足够优秀,可见爸爸也不是笨蛋。但又说爸爸数学成绩不好,看来爸爸的算术能力很差啊。江浔想想自己的数学成绩,小脸顿时黑了一半,不会真这么倒霉,继承了爸爸的数学智商吧。

继续翻:

医生说是个健康的男宝宝,希望宝宝的相貌更像爸爸吧。毕竟那么帅,没有遗传到会很可惜吧。

江浔得出结论:看来爸爸长的很帅。

读完妈妈的日记,江浔偷偷哭了。

尽管他并不记得妈妈,尽管只有短短的几本日记,可他小小心灵依旧从这旧日记中感受到妈妈对他的爱。

他并不是没有妈妈的孩子,只是他妈妈去逝的太早了。

他也有爸爸,虽然妈妈在日记里没有提爸爸的名字,可是他能感觉到爸爸是个很优秀的人,长的还特别帅! zHr2jzuifWEY+yU9n832bgRI1wUL/2IsIDW5CN2XEFR7P54y+RteiUW9SPJk+M2x



大人的世界

江浔决定不再抄江斌的作业,他决定要做个妈妈一样聪明漂亮的人。

漂亮很容易,只要按时洗脸洗手及时换干净衣服就可以,江浔可以做双倍。平时他只是早上洗脸,他决定晚上也要洗一次。换衣服是两天一次,他决定改成一天一次。他肯定就是全村最干净漂亮的孩子!

但是聪明嘛——

聪明江浔也是有信心的!

妈妈在日记就夸他聪明来着,说他两岁时就能数到一百了,数字能力很好,一定没有遗传爸爸的数学智商!

他要自己写作业。

不过,现实很残酷,因为习题册上的题大部分是不会的。江浔问江斌,江斌给他讲的很耐心,可江斌时间也不多,江斌平时还要做补习班上老师留的作业。

江浔翻着课本,听姥姥边儿收衣服边絮叨他近来犯病,总是臭美换衣服,让姥姥的洗衣劳动量大增。江浔不满,“以前总骂我不讲卫生,像个泥猴子,我一讲卫生你就这么多意见!姥姥你怎么总自相矛盾啊!”

哎,翻到最前还是有不懂的,只有继续往前翻,从五年级的课本翻到四年级,从四年级翻到三年级,最后他发现得从二年级开始看。

江浔把旧课本找出来重新读,在家倒没事,在学校老师问他为什么课上看二年级的课本。江浔没好气,“我要是会还看吗?”

老师气的,“那你不如干脆去二年级上课,我这是教五年级的班。”

江浔一幅老师你是不是傻的口气,“现在九年义务教育,不能留级,不能歧视学习不好的学生,老师你不知道吗?”

老师给他噎个半死,干脆不去管这刺头。

不过,待到五年级第二学期末升级考试时,江浔已经能从学习中得到乐趣,班里四十个小学生,江浔考了第二十名。

成绩下来后,班主任孔老师偷偷问江浔,“考试时没作弊吧?”升级考试是全县统考,各学校老师互换监考。江浔进步巨大,把孔老师吓一跳,以为这小子走了歪门邪道。

江浔倍觉侮辱,翻着白眼用电视里学到的话问侯孔老师,“我作你奶奶个纂儿!”

孔老师气晕,刚要开口训两句,江浔已经气哄哄的仰着脑袋走远了。孔老师小声嘀咕,“不是更好,继续努力。难道我不想自己学生有进步考好成绩。臭小子,年纪第一都没这么嚣张。”

大概也觉着自己说了不当的话,在开家长会时孔老师特意跟舅舅说了句,“江浔进步很快,这孩子还是聪明的,以前就是贪玩儿,不好好学。家长也要继续监督孩子学习。”

舅舅给江浔开家长会数年,头一回得老师表扬,当下受宠若惊,连声道,“是,是,一定监督一定监督。”

孔老师和善的摸摸江浔的头,有些歉意,“老师知道你很努力,继续努力啊。”

老师的手落在江浔头上,江浔的感觉很奇怪,老师对他从来都疾言厉色的,尤其孔老师一见他就是批评,先前还怀疑过他是不是作弊。突然摸他头,夸奖他,哪怕怀疑孔老师是装模作样,可这这样的举动仍然让江浔心中泛起一股抑制不住的温暖与喜悦。尽管他仍认为老师都是些眼睛有问题、是非不明的家伙,孔老师更是全校第一大势利眼,但这仍不能减少心中的欢喜。江浔眼珠一转,说,“老师,我想去厕所。”

孔老师看他眼珠乱转一脸古怪精灵还是觉着这小子淘气可能性更大,可她理亏在先,又觉着江浔进步很大,拍下他头,松了口,“去吧。”

江浔跑出教室,他没去厕所,而是在操场上一个人遛达了起来。夏天很热,树上的知了叫个没完,江浔站在柳树荫下,小小心绪感情难辨。

他很喜欢老师的亲呢与夸奖,可心灵深处又觉着这些的前提是他学习好了,老师才会对他好,才会喜欢他。

这是他用学习成绩换来的,换言之,没有好的成绩,也就没有这喜欢。

江浔想,大人的世界还真是很势利啊。

这喜悦,也就这样慢慢的慢慢的,消散不见了。

相对于大人世界势利的喜欢与夸奖,江浔更喜欢学习上的成就感,解出一道题,背下一首诗,对他而言,这种喜悦更真实。

他把习题册做了两遍,课本翻了又翻,还有江斌在补习班里的作业,江浔也会拿来做,有些答案与江斌不一样的,两人还会头对头的一起讨论。

舅舅见到很高兴,不禁说,“小浔成绩上来了,让小浔跟斌斌一起去补习吧,还能有个伴。”

舅妈欲言又止,也没反对。

江浔已经敏锐的学会看大人脸色,“大舅,这很贵吧?”

舅舅为外甥的成绩进步而高兴,“挣钱就是为你们读书,只要你们好好学,读书花多少钱舅舅也舍得。”

舅妈说,“那明天得咱俩去送,我一个电屏车可驮不了他们俩。”

“不用你,我开三轮车是一样的。”

江浔随手翻着借来的六年级课本说,“干嘛不坐车呢。村口有到县里的汽车,一人三块钱,中午我跟斌斌在补习班附近随便吃点什么都行,下午放学再坐车回来,也不耽误舅舅你们干活。”

舅妈有些担心,“你们俩行吗?县里车多,我就担心你们在县里乱跑。”

江斌也说,“我一个妈你不放心,我跟大哥俩人还担心什么。”

“那可说好了,去了就是上学,不许乱跑乱玩儿。”

江斌一口应下保证,江浔笑,“要不舅妈你跟我们两天。”

舅妈实在不放心,“我是得跟你们两天。”

舅妈陪俩人坐车,跟读两日才算放心让他们独自坐车去补习班。江浔去了两次就不大愿意去了,多是一些旧课程的习题复习,有些题比较有意思,但没意思的居多。江浔倒是更愿意在家看六年级的课本,他提出不去的时候,舅妈没什么意见,舅舅问,“真不去?读这补习班明年考私立初中会好考很多。”

“我不去了。斌斌回来我看他的习题是一样的,去一次还要花那么多钱,能做多少肉丸子啊。我在家看六年级的课本。”

舅舅看他不想去,也没坚持。舅妈听这话好笑,“小浔是真喜欢吃炸丸子,行,明儿我就打上二斤肉,让姥姥好好炸一锅。”

相对上补习班,江浔更喜欢跟孟春一起自学六年级课程,孟春家在隔壁村孟家村,江浔骑自行车找他,俩人一起做题,尤其两人用不同方法解同一题,乐趣无穷。

孟校长很欢迎江浔过来,孟爸爸孟妈妈都是中学老师,老师都会偏爱爱读书的孩子,尽管江浔大名鼎鼎,不过他这样喜欢读书,何况现在小孩子本就早熟,事情过去久了,孟家也没闺女,孟春是独子,于是,江浔成了受欢迎的小朋友。

江浔甚至开始喜欢读一些文学书籍,这种不必背诵不必解答释义的读物让他放松,引领他进入更广阔的世界。他常常一读书就忘了时间,暑假太热,中午就在孟家吃饭,有时晚上也不回家,跟孟春一个房间睡觉。

舅舅实在过意不去,给孟家送了一车自家田里产的大西瓜。

孟妈妈都说,“江浔真像妈妈。”

孟春问,“我听爷爷说江浔妈妈学习就特别好,人特别聪明,真的么?”

孟爸爸笑,“当然真的了。咱们县五十年只有一个人考上A大,就是江浔妈妈。”

“江浔这孩子就很有灵性,跟他妈妈当年一模一样。”

“妈,你跟爸爸都认识江浔妈妈么?”

“当然认识了,我们是同学。”孟妈妈笑了笑,惋惜的说,“以前他妈妈还给我讲过题哪,哎,真可惜,要是他妈妈活着,江浔肯定在A市读书,肯定比现在更好。”

孩子都存不住事,孟春就跟江浔说了,“我爸妈原来跟你妈妈是同学,我们也是同学,江浔,你说咱们这是多大的缘分哪。”

江浔挑眉看孟春一眼,没说话。孟春自发感慨起来,“我妈妈说你妈妈特别聪明,就像你这样。”一面说着一面自作主张的摸摸江浔新剪的标准板寸学生头,“聪明的脑袋真的能遗传啊。”

江浔一下子给他打下去,“别乱摸。”

孟春说,“我得好好学习了,不然要给你超过去了。”

“你以前都没好好学吗?被我超是早晚的事。”继在学习中得到乐趣之后,江浔的好胜心得到激发,他渴望正确,希望能在考试的训练中得到好成绩,这种成就感会让江浔觉得愉悦。

六年级第一个学期期中考试,江浔就已名列前茅,老师再也不提让孟春换同桌的事,至于上课要求去厕所、搞个小动作、说悄悄话,老师都睁只眼闭只眼。第一学期末,江浔拿回人生中第一张奖状。

来往江家的人见到江浔的奖状开始说,“这孩子真像他妈妈,他妈妈当年就这样,从没考过第二。”

这一年,江浔是年级第一,孟春第二,江斌第五。

过年时的亲戚们纷纷夸赞江浔成绩好,以后必能考个好大学,必有大出息。江浔面对越来越多的热情的笑脸,听到越来越多的夸奖,要说没有窃喜是不可能的,但江浔对大人世界的势利早深有体会,所以,纵有窃喜,也多是一种掌握大人世界规则的窃喜。

江浔宁可在房间读书,也不想到大人堆儿里说话,他对大人们的交谈也没有任何兴趣。包括现在大人们对他与他妈妈的评价已经是:

“成绩这么好,以后肯定像他妈妈一样能干有出息。”

“不知哪个男的有福气,有这么会读书的孩子。也不知哪个男的没福气,这么有出息的孩子都不闻不问。”

大人世界这样的势利、刻薄、枯燥、无趣,江浔宁可在学习中寻找乐趣。也有同学过来请教他功课,除了当年打小报告的狗汉奸李扬,江浔都会教给他们。有许多家长已经很愿意自己孩子与江浔做朋友,江浔始终只承认孟春是他的朋友。

而江斌,今年第一次听到“要像哥哥学习”,这样的话。

舅舅、舅妈听到更多的“一个孩子这么会念书,两个孩子也这样会念书,以后你们有福了。”,这种带着无数欣羡的话令舅舅、舅妈精神抖擞、荣光焕发。

一切辛苦在孩子们的好成绩面前都得到回报。

这是最好的回报!

而江浔,得到人生又一个领悟就是:大人们的话果然是不可信的,以前还都说他不像妈妈聪明,脑子笨,学习也不好。事实证明,这些话都是错的。

大人世界的话,有哪句话是真正可信的呢?

更多时候,大人世界都是一些不值得听不值得信的话啊。

真是个无比荒凉的世界,江浔想。 zHr2jzuifWEY+yU9n832bgRI1wUL/2IsIDW5CN2XEFR7P54y+RteiUW9SPJk+M2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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