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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奶奶营业中
欧阳墨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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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点，范岚发现床上有一具尸体。
死者为一名年轻女性，齐肩长发，发色枯黄，身高160左右，微胖，腿短，有小肚子，圆脸淡眉毛，圆鼻头，双目紧闭，眼线不长不短。
她穿着粉红色的小猪佩奇纯棉睡衣，身上盖着条状花纹棉被，赤脚，指甲很短，无外伤，无挣扎，神色安详，应该是在熟睡中死亡的。
范岚看尸体很眼熟，她想碰一下尸体，却发现她的手变得很奇怪，肌肤透明且富有弹性，颜色澄黄，质地仿佛果冻。
范岚有些吃惊，她的手指互相碰了碰，手掌轮廓微微颤动了一下，胶质感的皮肤变得愈发透明，只剩下澄黄色的轮廓线。
范岚伸出手，手指穿过了床上的尸体，什么都没碰到。
范岚明白了。
床上的尸体就是她自己。她死了。
所以，现在的她是什么？魂魄？幽灵？鬼？
大约是魂魄吧。
范岚叹了口气——哦，不，她现在已经没气了，所以只是做了个“叹气”的姿势。
既然死了，那就一了百了了吧。范岚想，再也不用爆肝加班写营销稿，也不用看周扒皮那张臭脸了。
行吧，也挺好的。
范岚躺在了床上，她的身体感觉不到床铺的柔软，像一片羽毛飘在床上方几厘米的位置，还挺舒服的，不冷不热，不痛不痒，不困不累。
范岚甚至觉得有些享受，伸了个懒腰。
可惜，死前没能给老爸老妈打个电话……emmmmm，还是算了吧，打电话怎么说呢？
说：“我死了，通知你们一下，请节哀”？
估计母上大人会顺着电话线爬过来打她一顿。
范岚笑了，笑着笑着，又想哭。
可是，她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范岚换了个姿势，看着她的尸体。
前天她刚过了生日，年纪不大，眼角却已有了细纹，生得不美，长得不高，甚至皮肤也不够白，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了，还真是——生的平凡，死的安静。
她的死因是什么呢？
范岚认真想了想，睡觉前没感觉到任何不适，晚饭吃得也很平常，房间也挺整齐的，应该不是凶杀和谋杀，大约是——寿终正寝？
算了，随它去吧。
范岚懒得想了。
死都死了，还想这些干嘛，不如抓紧时间躺一躺。
范岚翻了个身，四肢平摊，享受着死后的安逸。
床边的闹钟滴答滴答响着，分针转了一圈又一圈，时间到了1:39分。
范岚有些躺不住了，她坐起来，四下望了望。
不对啊，这种时候不是应该有死神或者黑白无常来引路吗？
怎么快一个小时了，连个鬼都没见到。
范岚看了看她的手，澄黄色的轮廓线变成了金色，四周散出细细碎碎的金芒，泠泠如水光。
范岚觉得不太妙了。
她不会要魂飞魄散了吧？
“请问有人——咳，有鬼吗？”范岚喊，“我死了快一个小时了，没人来管管吗？”
出乎她的意料，她居然还能发出声音，只是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回音，仿佛是在一个铁桶里喊话。
屋里又安静下来，没什么变化。
“喂——喂喂——喂哦喂哦喂——”范岚又喊了两嗓子，累了，放弃。
估计真的要魂飞魄散了，抓紧时间再躺一会儿。
就在这个时候，天花板四周的空间发生了变化。
好像有什么东西敲击了一下空气，泛起了水波般的涟漪。涟漪的中心位置戳出了一个尖锐的东西，银色、很像是鸟喙。锐物越伸越长，是一个剪刀尖。
范岚坐起身，往旁边飘了飘，又瘫在了懒人沙发上。
空中的剪刀尖停住、张开、转动，仿佛裁纸一样将空间剪开了一个圆形的洞。洞外是如水波颤动的空气，洞内是无尽的黑暗。
一只苍白的手，扒住了洞口。
啊！鬼！
范岚本想喊一句，但很快就想起来她也是鬼，于是作罢。
她淡定地看着一个脑袋探了出来，刺溜一下钻出洞，落在了地上。
“哎呦我去，这个时间实在太堵了！老黑，赶紧的，咱们迟到了！”
是一个青年，个子很高，穿着白色的运动服、白色的板鞋，头发是栗子色的，刘海很长，遮住了大半个额头，从这个方向看过去，能看到一个白皙的下巴。
他看到了床上范岚的尸身，大叫：“卧槽，怎么只剩肉身了？魂体呢？！”
“魂体散了？”另一个影子从洞里飞出来，落在了白衣青年的身边，是一个穿着黑运动服的男人。
“打扰一下。”范岚招手，“你们要找的是不是我？”
一黑一白回头，看到了沙发上的范岚，震惊了。
“你怎么跑那儿去了？”白衣人喊。
“别乱跑。”黑衣人说。
范岚：“……”
范岚看清了这两个“人”的长相，白衣人五官明朗，眼瞳赤红，黑衣人样貌冷峻，眼珠呈现灰蓝色，两个人的服装、鞋子、袜子，除了颜色，款式都一模一样，左边胸口都挂着一块长方形的小金牌，上面写着一长串编号。白衣人是80040013140，黑衣人是80040013141。
范岚：“黑白无常？”
“咳，没错。范岚女士，初次见面，很抱歉，我们迟到了。”白衣无常笑道，“我们是负责为您领路的黑白无常，本区编号1314，我是白煊，他叫黑烨。”
“你好。”范岚飘在沙发上方，“要走什么流程吗？”
“额——”白煊问，“您没有什么问题吗？”
“有，”范岚说，“传说里，你们穿的似乎不是这样——长舌头、高帽子，还有狼牙棒怎么没了？”
白煊噎了一下：“那是老制服，因为太过恐怖，对新魂体不友好，收到的投诉太多，而且样式实在是太——”
黑烨：“丑。”
“后来地府先后三次制服改革，现在这套是最新款，接地气、亲民、方便运动、结实抗造，最重要的是——”
黑烨：“好看。”
“这套制服还获得了地府制服设计一等奖呢！”
白煊说完，摆了个模特的叉腰姿势，朝范岚咧嘴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黑烨面无表情竖起了两根大拇指。
范岚：“……”
这两只到底是黑白无常还是相声演员？
“咳，范岚女士您还有问题吗？”白煊有些尴尬，收起动作问。
范岚：“没有，快点，我累了。”
“您真的没有问题了吗？”白煊又问了一遍。
“尽快，谢谢。”
白煊和黑烨对视一眼，同时掏出一黑一白两个手机，对着手机屏幕眨了一下眼。
【滴哩哩滴哩哩哩啦咕哩哩，地府引路程序开启，感谢您支持黑白无常的工作】
轻快的童音从手机里冒了出来，还带着调皮的配乐。
范岚：“……”
什么鬼？！
就见两道金光从手机屏幕中射出，在空中交织汇聚，编织成网，网格边缘流动融合，最后形成了一张巨大的金色屏幕，浮悬在空中，随着气波缓缓飘动。
屏幕上显示字迹。
【生死簿记录：姓名：范岚，性别：女，种族：人类，身份证号：5*0300****0215****，生于**年甲寅月丁卯日辰时三刻，亡于**年戊寅月辛卯日丑时，死因：过度劳累，猝死。一生平凡，无功无过，于丑时三刻申请入境。】
范岚：“……”
妈耶！我居然是累死的？！
“请您在这按个手印。”白煊指着屏幕左下角说。
那里有一个忽明忽暗的的手掌印，看起来很像米老鼠的大手套。
范岚：“很有童真啊。”
白煊：“消除新魂体的恐惧悲伤执念是我们的基础工作。”
范岚按下手印，金色的波纹从她的手掌四周扩散开去，波光粼粼。突然，整片屏幕剧烈抖动起来，字迹扭曲变形，变成了血红色，仿若无数红色蚂蚁在屏幕上乱窜，组成了两个大字。
【警报！】
【警报！警报！警报！非法入境！非法入境！】尖锐的女声响彻整间屋子。
范岚惊呆了，黑白无常也吓傻了。
白煊狂按手机：“怎么回事？！系统卡了？不会是昨天升级的BUG吧？！”
黑烨：“快提交错误报告。”
白煊：“卡死了卡死了卡死了！完了完了完了，这个月绩效——”
黑烨：“没了。”
就听噗一声，血红色的警报灭了，金色屏幕成了一片漆黑。
范岚：“……”
黑白无常：“……”
白煊：“不会是生死簿的服务器烧了吧！”
黑烨：“又要扣三百年绩效？”
“NO！”
范岚：“……”
范岚：“要不重启试试？”
黑白无常同时按下手机的侧边开关键，黑色的屏幕劈啪一声碎裂，化作无数黑色的灰烬消失了。
“三、二、一，重启！”
两台手机金光交织晕开，第二面金屏幕出现了。
【范岚，女，人类，生于？？？亡于？？，￥#@？？amp;amp;+%#@，不可入境。】
白煊下巴掉了，黑烨眼珠子爆了。
范岚：“……”
啥意思？我变成孤魂野鬼了？
黑白无常呆了足足一分钟，脑袋凑在一起叽叽咕咕了好一阵，几分钟后，同时转头。
白煊脸上挂着令人恶心的谄媚笑容。
“范岚女士，不得了啊，我在地府工作了上万年，第一次遇到您这么鸿运当头的魂体，简直就是——”
黑烨：“惊天地泣鬼神！”
范岚：“啊？”
白煊：“您获得了地府数千年才发放一次的神秘大奖，凡是获得此奖的人，福寿双全，运道齐天，出行有五鬼开路，身侧有六神护体，简直就是——”
黑烨：“棒棒的。”
范岚：“……”
“你们的系统是不是出问题了？”范岚问。
“哈哈哈哈哈，怎么可能，我们这个生死簿系统可是经过十万年天道雷霆锤炼而成，简直就是——”
“与天地共生。”
“哦。”范岚说，“系统老化了。”
“不是不是不是，是您真的得奖了！您获得的就是——”白煊和黑烨用手机一左一右画了个半圆，两边凑在一起，刚好是个桃心，恰好将金色屏幕包裹在中央。
“复活奖！”
桃心和金屏幕碎了，化作无数金色的羽毛飞散在空中，如梦如幻。
范岚长大了嘴巴，几秒钟后，又合上了。
“什么意思，我死不了了？”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白煊笑道。
范岚：“喂喂，我尸体都凉了。”
白煊：“只要没火化，问题不大。”
范岚：“我懒得复活，我觉得死了更舒服。”
黑烨：“对不起。”
没等范岚反应，就见白煊呼一下瞬移到了眼前，他的手凌空一抓，手中出现了一柄巨大的银色剪刀，剪刀尖朝着范岚脑门狠狠砸了下去。
范岚整个魂体浮到了半空，她看到她的手和脚的轮廓线渐渐变得浓稠，透明的魂体又成了果冻状的凝胶物质，她变重了，从空中坠了下去。
黑烨浮空而起，他手中捏着一根巨大的绣花针，上面穿着耀眼的金色的丝线，金线飞速穿透了范岚的身体，范岚看到她的胸口、腹腔、手臂、脚踝多出了一排排密密麻麻的针脚。
黑烨旋身拉动金线，范岚的身体浮在了她尸身的上方。
白煊竖起手机大喝：“归魄咒——启！”
手机屏幕中飞出一道金色的符咒，瞬间变得巨大无比，好像一张毯子将范岚的魂体和肉身紧紧裹在了一起。
范岚感觉她的魂体一点一点融入肉身，那种感觉很奇妙，仿佛她是一团巧克力，融化在了一大杯热水里。
她突然觉得呼吸很困难，心跳很急——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范岚想说话，可她的嘴似乎也被融化了，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直勾勾看着床前的黑白无常。
白煊松了口气，拍了拍范岚的头：“放心，你什么都不会记得，等你醒来的时候，就像是——”
黑烨：“一场梦。”
范岚缓缓闭上了眼睛——
*
眼睛一闭，一睁，范岚醒了。
她躺在床上，身体能感觉到床铺的柔软。窗外明亮的阳光透过窗帘洒在被子上，闹钟指向了7:00。闹钟响了，范岚拍停闹钟，坐起了身。
身体很重、很累，每一寸肌肉都在酸痛，轻微的一个动作，都能听到骨节咯吱作响。
范岚抬起手看了看，皮肤、肌肉、骨骼、触感和温度都在，她又抬头看了看天花板，感觉头痛欲裂。
范岚拉起被子，躺回被窝，良久，叹了口气。
“狗屁，我连白煊脸上的酒窝都记得清清楚楚。”
“好累啊，早知道还魂这么累，还不如就死了算了。”
“好困啊，今天不去上班了，怎么说也算是死里逃生——”
范岚腾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想起了昨天“生死簿”上她的死因。
【过度劳累，猝死。】
范岚跳下床，穿衣服。
她特么要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