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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实习土地奶奶的第五天，范岚觉得自己不像一个神仙，更像一个侦探。
上午九点，土地庙办公室，容沐和计隗围坐在范岚的办公桌前，观看崇迈的D站视频。
“我查了，此人是人类，没有妖族血统，”计隗递给范岚一袋鱼皮花生，“祖上也无人修仙。”
范岚抱着抱枕，脖子上挂着U型枕，打了个哈欠，“歌唱得还行。”
视频是崇迈的歌友会现场饭拍，只能听到鬼哭狼嚎的尖叫，还盖着一层厚厚的弹幕，实在是看不清崇迈的庐山真面目。
容沐如坐针毡：“范岚，能否将这些飘浮的字关掉？”
“本来是想看看弹幕里有没有什么线索，”范岚关闭弹幕，“我还是太天真了。”
说实话，崇迈长得还不错，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但范岚总觉得他眉眼间有种诡异的气质，很难形容，仿佛仿真的人偶娃娃，精致而妖冶，还透着一丝死气。
“能看出什么？”计隗问。
范岚摇头，又点开了一个MV。
这是崇迈最受欢迎的国风抒情歌，名为《千年一语》，歌颂了一场跨越千年的爱情，配乐是二胡和长笛，有种特别的凄美感。
范岚觉得那种诡异的死气更重了。
“此人样貌上乘，难怪能有如此多的粉丝。”容沐说。
“偶像都看脸。”计隗说。
范岚：“……”
范岚看了眼左边的计隗，眼薄如画，眉骨秀挺，再看一眼右边的容沐，长睫如扇，瞳光流转。
这两个家伙对他们颜值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第三个视频是采访，崇迈坐在阳光明媚的花房里，皮肤白得几乎透明，镜头全程怼在他脸上，每根汗毛都纤毫毕现。
【希望我的歌声能够带给所有歌迷幸福。】
【帮助他们冲破生活的桎梏，重拾梦想。】
【这也是这次演唱会的初衷。】
Emmmm……
看他的言谈举止，还挺正能量的。
难道他的团队有问题？
或者——仅是演唱会门票的设计有问题？
“范岚，你可看出什么不妥？”容沐问道。
“隔着屏幕，什么都看不出来。”范岚说，“我需要见他本人。”
计隗腾一下站起身：“我去抓人。”
范岚：“诶？”
容沐：“阿隗，你莫不是又忘了200年前制定的《人族保护基本法》。”
范岚：“还有这种法规？”
计隗又坐了回去。
“我们可以去演唱会，”范岚说，“只要买三张门票就行了。”
范岚上网搜了搜，然后悲剧的发现，票早就卖光了，剩下的都是黄牛票，区区一张E区票就被炒到了9万8——感情昨天那帮票贩子给出的价格还是良心价。
范岚拍案而起，“太过分了！听他的歌是能长生不老还是日月同辉啊？！”
“淡定淡定。”
“稍安勿躁。”
容沐和计隗把范岚拽回了座位。
“有没有隐身咒之类法咒？”范岚气呼呼问。
计隗：“一咒5000斛。”
“……当我没问。”
范岚又刷到了崇迈的后援会网站，看到方真真的那根水钻头绳出现在演唱会周边产品货架上，200元一根。她又翻到崇迈演唱会官网， LOGO的正中央居然是一个倒计时电子钟。
【A区特等席位门票秒杀倒计时，目前等候人数32.7万人。】
【票价：9000元张，票数：30张。】
“咱们这儿有秒杀软件吗？”范岚大喊。
容沐：“何物？”
计隗：“没有。”
范岚：“……”
计隗：“但是我们有黑客。”
*
二楼最靠近“神龛”办公室的房间，一直挂着“功德”的牌匾，范岚一直以为是间仓库，可万万没想到——
“此处乃是功德簿服务器机房。”容沐说，“属于本属机密部门。”
范岚：卧槽？
计隗上前，电子猫眼闪了一下，门开了。
是一间通体纯白的房间，两侧立着两米多高的超级计算机机箱，银白色的光斑在机箱表面无规律闪烁着，最上方都镶嵌着金色的S标。
房间里非常明亮，能听到细微的嗡鸣声，地面看不出是什么材质，通体洁白，没有任何缝隙，脚踩下去，会荡起水波一样的纹路。
这简直就是科幻片里的场景啊！
范岚想。
过道并不长，只有五米左右。过道的尽头是一扇奶白色的磨砂玻璃门，科技感十足。计隗站在智能锁前，周身泛起了一圈光晕。
这是范岚第一次见到计隗的“神光”，火焰般的颜色。范岚进入了第二间大厅，与第一间不同，这是一个圆形厅，面积很大，相当于一个小型的电影放映厅，墙面被巨大的环形屏幕所替代，仿佛宇宙飞船的环形窗。屏幕分割成几百块20寸的小屏，图像都不一样，有的是摄像头监控画面，有的是滚动的字幕。
范岚发现上面的数据很有意思。
【张达，种族：人类，身份证号**********，202*年4月13日10时23分7秒，功德+1（详情）】
【王美丽，种族：妖族，属科：孔雀妖，人类身份证号*******，三界居民身份证号***********，202*年4月13日10时23分8秒，功德+2（详情）】
【许向，种族：人类，身份证号：*******，202*年4月13日10时23分8.32秒，功德—1（详情）】
“这就是功德簿？”范岚问。
“这里是青龙区土地庙的功德簿监控中心，负责监测统计本属所辖区域内2023447名人类和5692名妖族的功德值。”屏幕下方一个男人说。
他坐在巨大的操作台前，外表大约三十多岁，干瘦，左耳塞着白色的防噪耳机，手指仿佛弹钢琴一样在触控屏上操纵着，随着他的手指，整个环形屏幕飞速变幻着图像，看的范岚眼花缭乱。
“乙耳见过奶奶。”
“你好。”范岚摇了摇手。
“计隗大人，本月功德簿报告生成还需要两个小时——社公大人！不要碰！”
容沐伸向操作台的手噌一下收了回来，表情有些委屈，“容某只是想摸摸——”
“社公大人，您上次一个误操作，抹去了半个月的功德簿记录，我熬了7个通宵才修复！”乙耳说，“请您，务必，离远一点！”
容沐：“……”
范岚拍了拍容沐的肩膀。“乙耳，能帮我们抢几张演唱会的票吗？”
乙耳愣了一下：“为什么？”
计隗：“查熊猫族异化的原因。”
乙耳：“想要谁的票？”
范岚：“崇迈，你知道吗？”
“崇迈，新生代歌手，微博粉丝5600万，本月歌曲、相关视频、话题、新闻等点击率超过10亿，其中78.94%为营销水军操作。不过脱水数据在同期偶像明星中也是独占鳌头。粉丝忠诚度超过90%，粘性非常高，数据很惊人。”
乙耳双手飞速敲击，小屏幕汇聚成了一个大屏，中央显示的正是崇迈演唱会官网门票秒杀页面。
【距离秒杀开始还有1分35秒，等待人数：40万+】
“能抢上吗？”范岚问。
乙耳：“要几张？”
“3张。”
范岚盯着屏幕上的倒计时，掌心里全是汗，计隗和容沐反而很轻松，乙耳甚至还哼起了歌。
【30秒，29秒——16秒、15秒——10秒、8秒、5秒——】
范岚心里默数：3、2、1！
乙耳手指在操作台上弹了一下，就听叮咚一声，范岚的手机跳出了提示。
【恭喜您秒杀到崇迈春城4月25日演唱会A区票3张】
【票据已收入您的卡包，可在微信票证查收。】
“大神！献上我的膝盖！”范岚欢呼。
“小意思。”乙耳笑道，“软妹币一共2万7，换算成法力是27斛。奶奶您是支付宝还是微信？”
“等一下，”范岚大叫，“这不是土地庙的公务吗？不能报销吗？”
乙耳：“这个嘛……”
计隗仰头盯着屏幕，仿佛发现了火星人入侵地球。
容沐绽放纯洁无瑕的笑容，“自然可以报销，只是需要先自行垫付……”
“为啥是我？”
计隗和容沐竖起手机，范岚看到了他俩的法力余额。
计隗：10斛。
容沐：13斛。
范岚：“……”
听到【转账成功】四个字的时候，范岚的心几乎在滴血。
“还有个有趣的数据。”乙耳手指在控制台上划过一串光流，“我刚刚顺手查了一下崇迈的即时功德值。”
屏幕里跳出一张庞大的统计表。
【姓名：崇迈，种族：人类，身份证号：********， 202*年4月13日10时33分36秒，功德：—139600】
范岚：“功德还能出现负数？”
容沐和计隗都没说话，他们的脸色不太好看。
“不仅是负数，而且数值十分不正常。”乙耳继续调取数据，“有几次即时功德值甚至直逼负临界值。”
范岚：“负临界值是什么？”
“第一负临界值为—187600，第二负临界值为—587600。”乙耳说，“低于第一负临界值会形成现世报，轻则重病缠身，重则家破人亡。低于第二负临界值会形成祟，别说生命，就连魂体的安全都无法保证。”
范岚：“卧槽！”
“功德簿是统计人族、妖族魂体累世功德的系统，无论人妖两族轮回转生多少次，只要魂体能量未消耗殆尽，历世功德都要计入其中，每次转世前会刷新数据，并根据数值分配转世配额。”
范岚：“……能用普通话解释一下吗？”
计隗：“今生作恶，来世做狗，今生为善，来世封侯。”
“懂了，善后善报，恶有恶报。”范岚想了想，“不对啊，现在这个崇迈吃香的喝辣的，活得很滋润啊。”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乙耳手指滑动报告到了最底端。
【崇迈本月功德值：+56900】
范岚：“诶？！”
“他的功德总值为正向高值，可列为大善之人，如不出意外，此生将一生顺遂，大富大贵，寿终正寝。”
“一个歌手，为何会有如此高的功德值？”容沐问。
乙耳：“现在追星的人可比拜佛的人的多多了，有不少真情实感掏心掏肺的，这种粉丝信仰和崇拜能汇聚成巨大的功德值能量。”
计隗：“可他还有负功德值。”
乙耳：“大约是黑粉吧。”
“那岂不是说当红偶像明星都能成神了？！”范岚问。
“那可差的远呢，成神的功德是数十亿，粉丝这种肤浅的赞美和崇拜来得快去的也快，根本无法持久，没用的。”乙耳说，“类似的功德值波动在人类娱乐圈很常见，只是崇迈的数值波动比较大，估计是因为这个人太红了吧。”
范岚皱眉。
巨大的功德值波动，能吸取妖力和人气的紫气，破坏神族结界的演唱会门票，外加他那张诡异的脸……
Emmmmm……
范岚：“乙耳，这份报告能给我一份吗？”
“没问题，我给你一份动态报告链接，能实时监测。”
*
此后几天，范岚有事没事都会瞧瞧崇迈的功德值，可就如乙耳所说，整体数值一直升高，波动也在正常范围之内。
之前被紫气侵蚀的学生们被警察救了，在家休息了两天就恢复了正常，方真真似乎也没什么后遗症。至于那些票贩子，都被抓进了局子，他们都失去了当晚的记忆。
范岚又去看了看地铁站的玻璃墙，已看不出任何异常，范岚怀疑可能跟容沐那天晚上启动了“千山百格阵”有关。
总之，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去演唱会见一见崇迈本人。
*
4月25日，周六，天气晴好，下午17:00，容沐、范岚和计隗坐上了去市中心的地铁。
崇迈演唱会的地点在市中心的露天体育场，能容纳一万人，入场时间比演唱会提早了2个小时，范岚三人赶到的时候，体育场外已经排了几千人的队伍。
巨大的海报、无处不在的易拉宝和花篮，所有粉丝们统一着装，统一口号，灯牌、荧光棒铺天盖地，还有人专门发放免费应援物资袋，凡是没有穿统一援服的路人都能领一份。
“感谢您对崇迈的支持和喜爱，这是我们的小小心意，请您收下。”两个学生模样的姑娘沿着队伍发放应援袋，笑容甜美，姿势标准，堪比国际航线的空姐。
范岚接过一袋：“谢谢。”
女学生甜甜一笑，又送给范岚身后的人。
“感谢你们对崇迈的支持和喜爱——嘶！”
两个女学生愣住了，她们面前是一个外卖小哥，蓝色的外卖工作服穿在他身上，显出了十二分的挺拔，他的帽檐很低，看不清眼睛，但仅凭完美的下巴和嘴唇轮廓线，就足以让人惊艳。
“谢谢二位少女。”另一个柔和的声音说。
女学生们再次傻眼。外卖小哥的身后是一位穿着宽大卫衣的青年，眼睛如水清澈，笑起来，仿佛春雨滋润了万物。他似乎不太适应外人火热的目光，低下头，耳朵变成了粉红色。
“哈哈哈哈哈，辛苦了，”范岚冲上前打岔，“拜拜。”
女学生们游魂一样飘走了，范岚的心情很崩溃。
“你们把口罩戴上。”范岚掏出两个黑口罩塞给两人。
容沐：“为何？”
计隗：“干嘛？”
范岚：“……”
这两只完全没意识到他们外貌的杀伤力，幸亏这里是A区贵宾席的入口，人不太多，可即便如此，范岚已经发现好几个粉丝在偷拍了。
土地神和灶神被偷拍的话，算不算泄密，会不会罚款啊？
她的工资和心脏已经承受不起了！
有了口罩保护，三神安全过了安检。演唱会场地很大，舞台高过两米，后方竖着巨大的灯光架和LED屏。贵宾席在第一排，前面拦着一个粗过手臂的不锈钢铁栏，几十个膀大腰圆的安保人员正在调试步话机，九成以上的观众都已就位，无数的灯牌和荧光棒形成了连绵不绝的应援星海。
“摇这个吗？”容沐学着四周的粉丝欢快摇了两下荧光棒。
“这个也要吗？”计隗从应援袋里翻出一个猫耳头箍戴上。
范岚：“……”
你们开心就好。
灯光变暗了，开场音乐响起。
【崇迈全球巡回演唱会，首场演出，即将开始！】
【让我们一起来倒计时：10、9、8——】
粉丝们齐声大喊：“5、4、3、2、1！”
舞台四周喷出五米高的火焰，粉丝爆出了震耳欲聋的尖叫，灯光从天而降，整个舞台亮如白昼。
一个人从天而降，他穿着白西装，身上挂着五六条银色的威亚，背着夸张的洁白羽翼，仿佛古希腊神话中的天使。
突然，羽翼炸开了，羽毛纷纷扬扬飘落，仿佛下了一场浪漫的羽毛雨，粉丝们尖叫着去抓那些羽毛，疯狂拍摄，撕心裂肺的尖叫。
范岚似乎看到羽毛上飘起了紫气，可一眨眼，气又消失了——或许是灯光下的错觉。
崇迈犹如一只纯洁的白鹭划过天际，轻轻落在了舞台上，所有灯光和尖叫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巨大的LED大屏将他的脸放大了十几倍，范岚看到他完美的妆容，闪烁的眼影，还有精致无比的五官。
前奏响起，大屏亮出歌名：《千年一语》。
崇迈举起话筒，张开了嘴。
“啊~”
一股浓郁的紫气从他脚下腾绕而起，直冲天际，范岚只觉有两股狠狠刺入了她的双眼，剧痛从眼瞳钻入脑髓。
她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