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走。”计隗说。

范岚：“去哪？干嘛？这个警报是什么意思——喂！”

计隗冲出了办公室大门。

范岚：“……”

什么鬼？

下一秒，计隗又冲了回来。

“忘了。”他说。

范岚：“忘了什么——妈耶？”

计隗揪住范岚的脖领子，把她像个菜兜子一样提了起来，脚下生风奔下了楼。

范岚差点没被勒死，只觉眼前一黑一白，她就到了土地庙的银杏树下，脖子一紧一松，又被怼在了一辆二八自行车的后座上。

计隗跨上车：“出发。”

范岚：“诶？！”

自行车冲了出去，范岚腰椎咔嚓一声，险些被甩出去，幸亏她手疾眼快揪住了计隗的衣服。车前轮撞破了结界，臭豆腐大蒜味涌进了鼻腔，范岚打了个喷嚏，计隗骑着车在人流中见缝插针，突破辣椒茄子西红柿的围困大阵，奔上了主路。

车轮碾着泊油路风驰电掣，范岚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眼瞅着隔壁车道一辆桑塔纳被甩到了身后，吓得汽车司机探出脑袋大吼：“兄弟，你飞呢？”

范岚死死拽住计隗的衣服，看着路两边的古树和建筑物飞驰向后，全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计隗，安全第一！”

“计隗，我晕车！”

“计隗，命要紧！”

可计隗似乎充耳不闻，在十字路口甩了个漂亮的漂移，范岚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甩出去了。

“我们到底要去哪——卧槽！”

范岚看到了目的地。

前方一百米，圆形紫光笼罩了天空，远远看去，仿佛一块巨大的棒棒糖。

几十个人类沿着马路飞奔，每个人手里都举着手机，他们一脸兴奋，仿佛嗅到蜜糖的蜜蜂。

计隗被挡住了路，他跳下车，飞速钻进人群，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范岚被人流裹挟，寸步难行。旁边大眼细腰的姑娘举着自拍杆，“说出来你们绝对不会相信，今天在春城老城区，居然出现了一只熊猫！到底是谣言还是事实，现在我就带大家去一探究竟。”

范岚突然有种的不祥预感。

越来越多的人涌了过来，他们的目的地是一处二层小楼，平顶红墙，大约是八十年代建成的小公寓，四周建着一圈围墙，里面是一座院子，绿树茂密。而紫光的源头就在这里。

“看，在那！”有人尖叫。

一群人在墙外高举着手机对着院里的大树拍照，茂密的枝叶几乎遮住了整座小院，闪光灯中央，能隐约看到黑白相间的皮毛。

“是熊猫！真的是熊猫！”

“好可爱！”

“拍照，发朋友圈！”

“各位亲爱的兄弟姐妹们，我现在就在春城春花区湖水路478号院外，大家从我的镜头里能看到吗，黑白色的皮毛，是一只大熊猫！活的！”

范岚手机屏幕上的红色感叹号越来越多。

【你已抵达妖族异化现场，请立即处理事件！】

【警告！警告！禁止暴露妖族存在引起人类恐慌！】

处理个屁啊！我挤都挤不进去。

范岚在外围团团乱转，她看到熊猫照片在朋友圈刷屏，出现在了微博热搜，豆音短视频一个接一个，其中有一个视频拍的是院子里的情况，一对儿夫妻在树下大吼大叫，勉强能听清喊得是“肉肉”之类的词汇。

范岚认出来了，他们就是上次大闹土地庙的田氏熊猫夫妻，那么树上那只——是追星熊猫妖田傲柔？

等一下，这条视频是从哪儿拍的？

范岚对照了一下方位，绕着小院跑了一圈，果然，在房后的墙头上发现了拍摄者。他边拍边嘴里叨叨，“卧槽，这对夫妇是什么情况？他们手上是毛手套？！”

范岚把他扯下了墙，照着后脑勺拍了一手机。还别说，经过神力加持的手机就是结实，堪比板砖，偷拍人被拍晕了，手机居然完好无损。

范岚删除了他的照片和视频，院子另一侧又发出一片惊呼，范岚抬头一看，差点没晕过去，居然是计隗爬上了树，踩着树枝接近田傲柔。

“一个帅帅的小哥哥上树了！”

“小哥哥身手太厉害了！”

“我拍到小哥哥的脸了，好帅啊！”

妖族不能暴露身份？灶神呢？！

范岚火急火燎冲了过去，扯着嗓门大吼：“大家保持距离，危险……”

范岚的喊声被惊叫声盖住了。

原本藏在枝叶间的熊猫嗖一下蹿上了树梢，四只爪子站在细细的树尖上，庞大的身躯左摇右摆，黑白色的毛皮被风吹得泛起一层油光。

所有人齐刷刷仰着头，目瞪口呆。

计隗立在另一根树枝上，身体仿佛一片羽毛，轻盈飘忽。

“轻、轻功？！”

“修仙？！”

“熊猫会轻功？！”

“吊威亚了吧！”

围观的众人提出疑问。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范岚抓紧时机大叫：“各部门各就各位，灯光、摄像，威亚老师注意了，这条争取一次过啊！”

众人终于注意到了范岚。

“拍电影的？”

“我就说嘛，城市里怎么会冒出大熊猫。”

范岚挤进人群，冷着脸维持秩序。

“大家往后，不要靠近，不要聚集，不许拍照，不要干扰我们的拍摄工作。”

围观群众纷纷后退，范岚心里松了口气，正打算再接再厉把观众忽悠走，不料就在此时，田傲柔忽然炸毛，怒吼着朝计隗冲了过去。

计隗足尖飞点，轻飘飘避开，旋身踏出一脚，正好踹在了田傲柔的脊背上。

这一脚的角度非常糟糕，田傲柔压断了树枝，重重摔到了围墙外的人行道上。

众人尖叫着散开，很快就有人发现了BUG。

“不对啊，这是真的熊猫啊！”

“你看它的牙和舌头！”

“这体型和毛发是真的！”

“爪子的肉垫也是真的！”

范岚现在哭都哭不出来了。

原本离得远，她还能忽悠几句，可现在，熊猫距离大家不过三五米，只要不瞎一眼就能认出这是实打实的真熊猫。

计隗你不是神仙吗？难道没有什么捆仙绳锁仙囊镇妖塔之类的东西吗？非要这么大张旗鼓吗？

计隗飞身落在了人行道上，他看了周围一眼，快步上前扛起了田傲柔。

“范岚，”他低声说，“归元咒。”

对哦，还有消除记忆的法咒。

范岚点开手机。

【归元咒：法力50斛。】

50000元，好贵！

“我法力余额不足。”计隗又补了一句。

范岚：“能报销吗？”

“不能。”

“……”

围观的人类越聚越多，将范岚和计隗围在了中央，他们的眼中有激动、有惊喜、有恐惧、有狂热，还有手机。

计隗：“趁现在。”

坑神啊！

范岚狠狠按下【归元咒】的按钮。

没动静。

计隗：“法咒解锁手势不对。”

范岚：“啥？”

计隗左手在胸前画了个繁琐的造型，范岚照猫画虎描了一遍。

【法咒解锁手势错误，归元咒启动失败，扣除法力10斛，请重试。】

范岚：“……”

计隗：“……”

“喂，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这只是真的熊猫吧！”

“你们是不是偷猎熊猫的！”

“报警！”

围观群众嚷嚷着，还有不少小伙子跃跃欲试要来抢熊猫。

“糟。”计隗一手提着范岚，一肩扛着田傲柔跳上了墙头。

“轰！”

树断了，树干压塌了外墙，重重倒在了人行道上。

人群顿时乱了，田傲柔一爪子拍向计隗的后背，计隗掉了下去，在掉下去的那一瞬间，他把范岚高高抛了起来。

范岚飞上了天空，她看到熊猫夫妇爆衣变形，踩着断裂的树干扑向了计隗，有几个人类被压在了下面，凄厉惨叫，所有人尖叫逃散，冲上了马路，车辆紧急刹车，刺耳的刹车声贯穿云霄。

一道透明的光膜从天而降，仿若倒扣的巨大玻璃碗罩住了方圆五十米的地面，四逃的人群撞到了碗壁上，惊叫一片。

“鬼打墙！”

“是鬼打墙啊！”

范岚朝着地面狠狠摔了下去，就在脸着地的前一秒，她被人抓住了——她好像破麻袋一样被人夹着，四肢和脑袋朝下，鼻子尖正对着一双白运动鞋——鞋面一尘不染，她甚至能看到鞋帮上的LOGO，是著名的老年鞋品牌。

是容沐的鞋。

范岚：“我要吐了。”

“啊，抱歉。”夹着她的人松手，范岚吧唧趴到了地上。

地面轰轰作响，范岚看到了惊人的一幕，三只大熊猫正在围攻计隗，厉风四起，爪光爪影，计隗频频后退，只守不攻，险情环生。

吃瓜群众们吓得不清，仍坚持不懈哆哆嗦嗦举着手机拍摄。

“范岚，你可还好？”容沐蹲下身问道。

范岚：“后面！”

一只熊猫突然调转方向，扑了过来。

容沐抄起范岚向上一抛，把范岚送到了墙头上，自己和熊猫缠斗起来。

吃瓜群众叽里咕噜跑了过来，缩在范岚所在的墙根下。

“美女，这不是拍电影吧！”

“VR模拟游戏？”

“太逼真了吧！”

“难道是外星人入侵！”

“我就知道，熊猫这种可爱到犯规的动物，肯定不是地球的产物！”

骑在墙头上的范岚：“……”

这边，计隗力战两只熊猫，频频败退，那边，容沐鏖战一只熊猫，不占上风，范岚越看越觉得头皮发麻。

她想起了一个传说：熊猫原本是蚩尤的坐骑，上古凶兽，战力惊人。

难道今天他们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范岚，看——”容沐一阵风似的从眼前刮了过去。

范岚：看什么？看你们怎么被熊猫拍成肉泥吗？

“妖光——”计隗掠了过去，

范岚：哈？

范岚发觉不对劲儿的地方了。

上次见到熊猫一家变身的时候，他们是有意识的，但现在他们都失去了自我控制能力。当时他们周身的光是翠绿色的，可是现在，三只熊猫的妖光都是紫色的——和笼罩在这所院子上空光的颜色一模一样。

“他们妖光的颜色不对，”范岚大叫，“整个院子都是紫光。”

容沐转动手腕，推出类似太极拳“云手”的招式，挡住熊猫爪的攻击，计隗骑在一只熊猫身上，双手死死揪住熊猫耳朵，被熊猫甩得七荤八素，

两人几乎同时大喊：“找源头。”

什么源头？源头不就在熊猫身上——吗？

不对！

范岚眯起眼睛，仔细对照墙外和墙内光的区别。紫光在空气中缓慢流转，仿佛融入水中的颜料形成不规则的花纹，越贴近地面的花纹越复杂，越贴近树根光的颜色越浓。

范岚看到了，在树根处，有一窝拳头大小旋转的紫气。

范岚跃下墙头，脚腕似乎崴了一下，但她根本顾不上，连滚带爬跑到了树下。

离得近了看得更清楚，那一窝紫气飞速旋转，带着嘶嘶的声音，气的源头——或者说根系，就在土壤下方。

范岚抄起手机刨土，没几下，就刨出了一个圆形的饼干盒，流动的紫色气体裹在上面，表面滚烫。

范岚用外套包住饼干盒，顺着大树砸出的墙洞钻出去，大叫：“我找到了——”

恶臭腥风扑面而来，一张血盆大口扑到了范岚眼前，齿缝间的唾液喷到了她的脸上。

“嗤！”

范岚的脸和利齿之间多出了一只手臂，尖锐的牙齿刺穿了袖子，血浆渗透了衣料。

范岚傻了。

她看到计隗一脚踹飞了熊猫，砸翻了另外两只。

她看到容沐站在面前，把手背到了身后，血滴在地上，猩红刺目。

他却微微笑着，说：“做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