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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场秋雨过后，华城气候早已转冷。这个小乞丐身体底子本来就虚弱，现在还感染上风寒，必须尽快服下驱寒的药。
青云寺施粥布医的地方距离街角不远，了念刚刚奉他师兄的命跑回去端药，走过来时，就看到了拎着糖人站在不远处的衡玉。
了念把药端给了悟，同时凑到了悟身边嘀咕两句。
了悟扭头，视线与衡玉撞在一起。
他颔首示意打了个招呼，又继续喂小乞丐喝粥。对方得先用白粥垫过肚子后才能喝药。
了念放下药碗就退了出来，路过衡玉身边，了念双手合十道：“洛主，又见面了。”
衡玉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见他摇头，衡玉把手里那没动过的糖人递给他：“吃吗？”
了念还是摇头。
衡玉直接把糖人塞进他手里：“你现在心情不好，吃些甜的东西应该可以舒缓心情。”
糖人被做成了憨态可掬的福娃娃造型，色泽漂亮，不用尝味道，单是这么看着也能猜到糖人会很甜。
糖人已经到了自己手里，了念没有再推辞，递到嘴边抿了小口，感受着甜意在口腔里弥漫。
衡玉倚着墙，不知道从哪里摸来一根狗尾巴草叼着，说话时狗尾巴草也跟着上下晃动：“身为佛门弟子，哀悯众生苦难是对的。但你还这么小，这世道之苦不是你一己之力就能解决掉的，等你站到更高位置的时候再考虑背负这些责任和重担吧。”
“现在做出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你就应该开心与自豪。”
了念用手揉揉眼睛，有些不好意思：“洛主能猜到我为何心情不好？”
这还用猜吗。
衡玉看向那个病怏怏的小乞丐，看向不远处瘦骨嶙峋、满目悲苦的老人，再看向那怀着孕求医、脸上不见半点儿高兴神色的孕妇……
这还只是小城镇的一处角落而已。
注意到她的视线，了念沉沉叹了口气，用一种完全不符合年龄的深沉语气道：“其实还是我没修炼到家，了悟师兄身上背负着的可是佛门……”
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了念轻咳两声止住声音，神色里划过懊恼。
背负着佛门的什么？衡玉眯起眼，任由淡薄的斜阳自她眼角眉梢掠过。
正巧这时候有其他小沙弥急匆匆跑过来找了念，了念对衡玉说：“洛主，我还有些事就先告辞了。”
衡玉又在原地多站了一会儿，注意到了悟已经忙完，她抬步上前。
刚刚她站在桂树底下，鼻尖嗅到的都是桂花清香，目之所及全是素净的桂花。现在不过往前走来十来步，就像推开新世界的大门般。
街角这里不止住了一个乞丐，环境脏乱，味道非常诡异刺鼻。
也是因此，衡玉清晰捕捉到那股淡淡的檀香味——这是了悟常年生活在寺庙里，侍奉于佛前，僧袍沾染到的味道。
“洛主怎么过来了？”了悟温声问。
衡玉摇头没说话，站在旁边安静等待。其实她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突然走过来，只是顺从了自己的想法。
了悟从储物戒指里取出薄毯盖在小乞丐身上。
药里有助眠的效果，没过多久，小乞丐就靠着墙沉沉睡过去。也许是梦到了什么美好的东西，也许是因为终于摆脱疾病的困扰，小乞丐面色红润，稚嫩的脸上挂着幸福的微笑。
了悟帮他抹掉唇角的药渍，缓缓起身，领着衡玉走出脏乱的街角。
离开街角，光线变得敞亮起来，衡玉指着他衣摆：“要清理一下吗？”
他蹲在地上时，衣摆不可避免地蹭到黑灰。
了悟自然察觉到了，他掐净尘诀丢到自己身上，等到衣摆重新恢复干净，了悟问：“不知道洛主接下来可有其他安排？”
“有事要我帮忙？”
“贫僧想去杂货店买些糖果零嘴放在储物戒指里，但不知道哪些糖果零嘴比较好，想请洛主一同前往挑选。”
衡玉扬眉，买些糖果零嘴吗？他这是在有样学样啊。
“可以。”
两人并肩，绕过两条巷子来到华城最热闹繁华的街道。
今天恰好是每旬一次的集市日，有不少摊贩都提着各式各样的吃食或小物件出来贩卖。
衡玉清楚杂货店的大概方位，径直往前走着。
了悟跟着她，瞧见某处摊子时，他突然有些迟疑，脚步也放缓下来。
见衡玉没在意地继续往前走，他们就要走过那个小摊子，了悟沉吟片刻，还是出声道：“洛主稍等。”
衡玉停下脚步，侧头看向他，眼里带着几分询问。
了悟指着斜后方那个卖糖人的摊子：“要过去瞧瞧吗？”
糖人铺子前挂着面竹架，竹架上插着几个已经做好的糖人，什么形状的都有。
摊主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大概已经以此营生很多年，他的手非常巧，随意翻转比划，一个精致的糖人就从他手中新鲜出炉。
察觉到有人走到自己面前，老人高兴地抬头。僧人与姑娘，这样两个人并肩走在一起，总是让人忍不住多打量几眼的。老人愣了一会儿才回神，歉意笑笑：“两位客人要做什么形状的糖人？”
“阿弥陀佛。”
了悟看着衡玉，解释道：“那日从洛主手中借走一捧糖果，今日贫僧还一个糖人给洛主。”
原本他是想到了杂货店再买糖果给她，但刚刚他喂小乞丐吃粥时，余光瞥见她把自己买的糖人送给了念。
正巧现在又路过了糖人铺子。
衡玉觉得有些好笑。
这礼尚往来的手段显得有些稚嫩和笨拙啊。
心里觉得有意思，在对摊主说话时，衡玉的声音里透出明显笑意：“那老人家，麻烦你能帮我做两个糖人，就比照着我和这位大师的模样来做。”
有生意上门，老人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他认真打量了悟和衡玉的长相，手速极快，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做成了两个糖人。
衡玉举着依照了悟模样做出来的糖人，总觉得这个糖人像是像，但还是缺了一些什么东西。
了悟不明所以，也不催促。
衡玉唇角微弯，终于知道缺了什么。她从储物戒指里取出红梅酱，请老人帮忙在糖人额间点出朱砂。
原本只是有八成像的糖人，在点上朱砂后，似乎已经有了十成相似。
“搞定了。”衡玉把了悟的糖人递给他。
她的手白皙漂亮骨节分明，握着糖人，手倒是比糖人还更引人注目。
了悟垂眼接过。
衡玉举着糖人往前走了几步，注意到了悟还在盯着糖人，笑问：“了悟师兄这是看着和自己长相相似的糖人，所以觉得不好下口？”
“的确有这部分的原因，而且有些感慨这个民间手艺。”
衡玉折回他身边，在他诧异的目光下伸手抽走他的糖人，把自己的糖人交换给他。
她眨眨眼，笑得宛若狐狸般狡黠，又带着点点生动的恶劣：“为了让你克服心理障碍，我不介意与你交换一下糖人。”
“佛子，你可千万不许浪费食物啊。”
不等他把糖人换回来，衡玉抢先咬住糖人，牙齿在糖人和尚的头上磨了磨，直接咬掉半边头。
了悟：“……洛主所言有理。”直接把手上那个糖人的整个头都咬掉。
衡玉：“……”
这肯定是故意的吧！
-
衡玉他们要找的这家杂货店，是城镇里最大的一家杂货店，里面的糖果糕点种类会比较齐全。
衡玉解决掉糖人，扔掉棍子，拍拍手走进杂货店。
了悟还在慢慢品尝糖人。
无定宗佛修走的都是苦修路线，并不贪图口腹之欲，能够饱腹即可。像是糖人这种零嘴，他还是第一次品尝。
倒不是被糖人的味道吸引，他只是觉得……这一切都很新奇。
店里的糕点是可以试吃的，衡玉用细长的签子叉了一块切好的糕点，递给了悟面前：“试试？”
了悟眉目安然，出声婉拒。
衡玉轻哼，拐了个手将糕点塞进自己嘴里。
挑好糕点和糖果，衡玉又去挑了几样坚果。
每种零食的份量都不多，但种类多了，所有零食加在一起的份量就会变得很足。
买完东西后，衡玉和了悟再次折返回施粥布医的地方。
了念正在熬药，瞧见了悟回来，他扬起笑容：“师兄你回来了。”
了悟点头：“辛苦了。”取出一包分装好的松子递给了念，“吃些东西。”
了念愣愣接过。
他和师兄也就是一个多时辰没见面而已。
以前师兄是从来不吃零嘴的，为什么现在他的储物戒指里突然多出了松子？！
“你觉得份量不够吗？”了悟见他在走神，又取出一包类似于棉花糖般的软糖，“这个味道也不错。”
这里没什么需要他帮忙的，了悟摸摸了念的头，让了念继续熬药，他过去帮忙施医，顺便看看那个小乞丐的风寒好些了没。
“洛主，我师兄他怎么……好像有些不一样了。”了念看向另一位当事人。
衡玉：“你觉得这种转变是好是坏？”
了念将一颗软糖送进嘴里：“……大概，这是一种好的转变。”
他们师兄弟都是无定宗掌教的亲传弟子，但因为了悟师兄身份太过特殊，他与这位师兄相处时一直比较拘谨。
那时候，了念总觉得了悟太清冷，像是覆满白雪的松。
——如今却似春风化暖，松上冬雪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