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是寂然星空,身边是鼾声如雷的大师兄,身处山顶的温云陷入了生无可恋状态。
得,今晚就在山顶过夜了。
她在荒草间择了块青石倚着躺下,想到今晚鸡飞狗跳的经历不由叹气。
也不知道师兄们的师父到底是何方奇人,竟然培养出这么三个奇奇怪怪却又实力惊人的弟子。
师兄们从未提及师父,不过都说什么样的人教出什么样的徒弟,温云想了想他们的怪癖,慢慢勾勒出师父的形象。
大师兄酗酒,二师兄风流,三师兄天天抱着剑。
所以,他们师父……
大约是位须发皆白,左手拎酒壶,右手抱剑,看着美人就走不动路的老头吧?
噫。
在山顶缩了一晚上后,终于熬到天亮。
温云起身活动了一下,准备去找下山的路。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道黑色影子飞来。
竟然是白御山?
他抱着巨剑,也不解释自己是怎么找过来的,平波无澜道:“我送你下去。”
温云下意识去看边上仍在酣睡的越行舟:“那大师兄……”
总不能把他直接挂飞剑上吧?
白御山无情回答:“他醒了自己知道下来。”
很好,看样子大家都习惯大师兄喝醉了。
不过在下山前,白御山也跪在洞府前重重磕了三个头。
他似乎对这些长在师父头顶的荒草野树很不满,直接一言不发开始清理。
温云默默跟在他身后帮忙,正拔草呢,却见白御山单手拔掉洞府正上方那株小树苗,随即往后一丢——
饶是温云反应敏捷,毫无防备的她还是被砸到了脑袋。
“……”
白御山回头看着这一幕,一时间竟不知怎么开口,沉默半天后讷讷道:“温师妹,我……”
“三师兄,别说了。”
温云飞快打断他,语气急促:“这小树你要吗?对你们剑修有用吗?”
白御山打量一眼这株小木苗,淡淡摇头。
“太小了,烧火不好。”
简而言之,在他眼中这就是废木。
然后他就见到被砸了一脑袋泥巴的温云抱着那株小树苗痴痴地笑了起来。
白御山:别是砸傻了吧?
温云当然不傻,能让向来冷静自持的她疯狂的,只有魔法材料。
果然不同的世界不同的价值观,对剑修无用的东西,放到魔法世界却能引起一场跨种族大战。
温云有一根威名赫赫的龙骨魔杖,与之齐名的只有凤凰木法杖。
传说中凤凰涅槃后,会在原地生出一株凤凰木,整个魔法世界也只有那么一株,那根法杖一直都由历任光明教皇掌握。
没错,现在温云眼前的小树苗,就是一株凤凰木!
虽然这树太小没法做魔杖,但是她能把它好好种着等它长大啊。
她小心翼翼地将树苗用外衫包着护在怀中,白御山见状也没多问,只沉默地御剑载着她飞。
反正第十峰大家都奇怪,相较之下,温师妹热爱木头的癖好还挺正常的。
行至一半,温云才将注意力从凤凰木上面转移开,然后她就发现路线不太对。
“三师兄,这好像不是回柴房的路?”
“嗯。”
白御山嗯了一声不再答,最后落在第十峰的南坡。
他冷漠丢下一句话:“喜欢哪根自己选。”
温云站稳后抬头掠过这片密林,微微张唇,被震得半天说不出话。
傻眼了。
不是说火杉都长在火山口吗?为什么第十峰上竟然有这么大一片火杉丛林!
白御山眼见她半天没反应,懒得再等,随意拍了拍身边那株:“那就它吧。”
这株树是整个丛林里最粗最大的那棵,他本来想留着下次锻剑时烧的。
不过温师妹这么喜欢木头,分她一根柴也无妨。
于是温云就看到白御山单手一伸,竟然直接把几乎两人才能环抱的火杉木给连根拔起来了!
温云直到落地都像在做梦一样。
白御山临行前回了头,突然开口:“还满意吗?”
少女一愣,随即重重点头,语气中难掩欣喜:“很喜欢,多谢三师兄!”
她眉眼弯弯仰头看着他,平日里总清冷疏陌的面上带了柔美笑容,好似新雪初霁,竟让他不自觉地觉得面上发烫。
白御山别开脸:“不谢。”
他转身,语气僵硬问一句:“够不够?”
不够山上还有。
温云忙回答:“足够了。”
于是白御山不再多言,冷酷御剑离去。
而温云整个人感觉在飘:“五千年火杉木,还是完整的一株,也许我可以取树芯来做一根魔杖了?”
太奢侈了,太败家了,别人遇到百年火杉木都倾尽家底去换,她居然只用五千年火杉木的树芯?
这也……太快乐了吧!
接下来的两个月内,温云开始埋头制作起了魔杖,几乎不再出门。
期间大师兄上门来赔了不是,三师兄又断了两次剑请她帮忙烧火铸剑,二师兄不见踪影,想来又跟哪位女修谱写浪漫故事去了。
制作魔杖需要用自己的精神力不断与其形成联系,以便做到完美配合。
温云在与火杉木沟通的同时,顺手把血松跟接骨木都做成魔杖了。
虽然这俩都多用于她不太擅长的黑暗系魔法,但是高级魔杖这东西谁会嫌多呢?
至于那株小小的凤凰木,它几乎对每系魔法都有极强的增益。
温云也没放过年幼的它,每日都会分出一丝精神力去温养它,原本有些焉了吧唧的凤凰木也逐渐茁壮起来。
她一边慢慢地削去火杉木的树皮,一边对着凤凰木投去慈爱的笑容。
赶紧长,长大了我就可以削你了。
火杉魔杖制成的前夜,累得精疲力尽的温云睡得极沉,甚至还做了一个梦。
确切说来那不是梦,而是她曾见过的一幕。
前世,温云施展了自创的时空禁咒,想要穿越时空回家。
然而时空扭转后,她的身体瞬间被撕得粉碎,唯剩逐渐消散的灵魂在陌生的时空里飘荡。
草木枯荣,斗转星移,一切皆如白云苍狗在眼前飞快流转。
最后的画面是一道身影。
苍茫天地一线白,阴霾天顶洒落纷扬大雪,只一墨发白衣的男子,手执木剑缓慢行在雪地。
雪落满肩头发顶,他身上衣衫早被血污浸透,殷红液体由手背迟缓滑落至木剑,又一点一点在剑尖凝聚,坠在积雪上。
像极了在偌大天地间,寂然绽开的凄美红梅。
当时温云的灵魂早已濒临破碎,自认没活路的她索性用灵魂施展魔力,为男子驱散身边的风雪,权当积阴德。
一道曦光刺破阴沉天际,落在他肩头皑雪上。
而后,那人似是察觉了什么,缓缓转身——
“温师妹?”
同刚来到这世界时一模一样,还没等温云看清那人的脸,就迷迷糊糊地被人叫醒了。
外面的喊声再次响起。
“温师妹?”
外面等着的是好久不见的许挽风,看到温云出来后,他娃娃脸上带着笑:“可算出来了,你赶紧去领这两月的份例。”
他眉毛一扬,笑道:“这次你自己去,他们要再敢说没第十峰的东西,你回来跟我讲,我再去让他们知道咱们的厉害。”
他如果陪着温云去了,内务堂那些欺软怕硬的家伙肯定会把东西乖乖送上来。
得没有修为的温云自己去,才能知晓那些家伙是不是长记性了,没长记性的话他也不介意再抢空一次……
温云冷静指出:“二师兄,我看你这样子,好像很希望他们不给我东西?”
被道破心思的许挽风羞涩一笑,语气无辜:“温师妹,你多心了,你快去,要被人欺负了快回来告诉我。”
温云还是去了,这次还顺手带上了接骨木魔杖。
每月初都是内门弟子领份例的日子,从普通衣物到修行用的各类灵石,铸剑的矿石都在其列。
虽然亲传弟子不稀罕这些,但是对普通弟子来说还是很重要的一笔资源。
所以内务堂早早排起了长队,温云不紧不慢走到最末排着。
她本就生得格外柔美,在外院时一身朴素青衫尚引人注意,如今换了内门弟子的白色纱裙,更显得清冷出尘,仿若高岭净雪。
唯独手上拿着的漆黑木棍有些古怪。
周围弟子悄悄将视线递来,有人低语。
“那位师妹很眼生,你可知是第几峰的?”
“ 我也没见过,许是第六峰的师妹?”
“应该不是,第六峰的师妹我全都认识,却没见过这般冰雪似的佳人。”
“厉害厉害……”
这时,前头忽然传来了小声喧哗,却是第一峰的某位师兄带着第一峰的师弟师妹,强硬地从后面插队上来了。
众人低声私语,却无人敢大声出来质问。
排在温云身后的弟子小声嘟囔了一句:“第一峰的人也太嚣张了吧?”
恰巧这时第一峰的十多个人领完了东西往外面走了,这句话被某位圆脸师妹听见了。
明鸢高声道:“路师兄,这人说咱们第一峰的坏话!”
为首的路师兄停下脚步回头,露出一张冰冷的脸。
五官倒是端正,可惜嘴角好长一道疤,显得格外滑稽。
视线扫过来:“谁说的?”
温云后面那弟子被盯得心里发慌,下意识伸手胡乱一指:“她说的!”
正好被指到的温云缓缓抬起眼皮,目光凉凉地望向第一峰众人。
明鸢下意识地四处张望,确定这次许挽风不在后,不由松出一口气。
她大着胆子怂恿:“路师兄,你看又是第十峰的……”
温云听后,语气淡淡开口:“是挺巧。”
目光落在为首的路师兄身上。
原本想要装没看见迅速溜走的路师兄:“……”
他瞪一眼明鸢,嘴里发涩怎么也叫不出“温师叔祖”这三个字,只能执剑弯腰对着温云行了个后辈礼。
不得不说上次是真长记性了,在看到自家师祖都只能老老实实在第十峰下磕头后,他再也生不出报复心了。
好在温云没计较,微颔首后放过他了。
路师兄赶紧抓过还想逼逼赖赖的明鸢,飞快跑了。
边上围观的众弟子有些傻眼。
“这好像不是师妹?莫不是哪峰的长老?”
“可是观她修为好像低得看不出啊?”
“你懂什么,你看得清长老的境界了?这不叫没有修为,这叫深不可测!”
“瞧瞧她手中拿的黑色木剑,真乃返璞归真!”
……
这次内务堂的管事再无刁难,恭恭敬敬地把东西给了温云。
各峰弟子都带了低阶的芥子囊,唯独温云没有灵力无法运用,只得自己提个大包袱装着,无奈这次发了好多矿石,她竟装不下。
就在温云正考虑把矿石送给哪位有缘人时,忽然有人递来一个芥子囊。
“用我的吧。”
她回头,一个剑眉星目的英朗少年立在身后。
他眼中似有隐隐的光,抿了抿唇,开口:“温师妹,你可还记得我?”
温云:“……”
别考我记人名的本事,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