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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人话

周大槐被自家一向乖巧的外甥女给惊住了。

他可不蠢,就算是被外甥女威胁了,也没恼羞成怒......他一庄稼汉,没那么多自尊心,只是等林窈走后就一屁—股坐了下来。

他想了又想,只觉得心里像是被毛草给挠着,乱糟糟的,还有些心惊肉跳......不管林窈怎么颠覆他的认知,但有一点他是知道的,这孩子天真善良是真天真善良,但一根筋也真是一根筋。

她能说出那种话就一定能做出那种事。

周大槐想来想去,虽然跟粮站站长家那婚事吹了......那是多好的婚事啊,要是那盛丰看上的是自家的闺女.......唉,不过窈窈是外甥女,到底不是亲闺女,而且将心比心,这要是能去省城......好像的确是更好。

周大槐看着林窈长大,一向对她比对自己亲闺女还好,疼她也是真疼她。

所以虽然十分肉疼这不能成的婚事和小儿子的编制,但林窈真要回城,那也只能让她回城。

转念再想想,毕竟是自己外甥女,将来她要是出息了,也还能帮衬着家里。

真把人逼没了,不说自己亏心,妹子做鬼也不会放过自己。

周巧娘下葬,林窈跟周大槐谈完之后就病了一场,躺了好几天。

她知道是自己精元受损严重的原因。

不过周大槐不知道,他又是吓了一跳,怕她真出什么问题,第二天一大清早吃完早饭安慰了一番林窈,就去公社给林建明打电话去了。

周大槐去了公社,他媳妇吴冬梅就端了一碗热腾腾的红糖鸡蛋去了林窈的屋子。

路过堂屋的时候她小儿媳刘金花就垮着张脸,嘟囔道:“妈,咱们家鸡蛋很多吗?你这一大早辛辛苦苦做了,巴心巴肺的给人家端过去,可人家可是半点不领情,心里半点咱们都没有。”

自从她嫁过来,他们全家都捧着那母女,自己怀孩子的时候吃得都没那对母女好,就连她丈夫周国强,都把那丫头当宝贝疙瘩宠着,她早就看不惯了。

婆婆说她男人在粮站的工作都是周巧娘原来那男人给安排的......可她还是气不顺。

后来知道粮站站长的儿子看上了林窈,她这才心气顺了点。

可谁知道周巧娘一去世,林窈就要跑?

一点情分都不念。

想到以前自己男人还有一家子对她的那些好,刘金花都觉得是喂了狗了。

吴冬梅知道她心里不快活。

这好端端的事情生了变故......搁谁谁心里也不能快活。

可周大槐说了,让她不许摆脸色,要跟以前一样对她。

再说,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亲爹不要她,亲妈又去了,她也不是不心疼。

所以就算她心里也有些梗着,但还是煮了红糖鸡蛋去端给她。

她看了一眼刘金花,道:“你男人的工作也还是她爸给安排的,你又知道将来没有求上人家的时候?”

跟粮站站长儿子的婚事不成,这编制说不得还是得求着林建明......

想到这里她心就更梗了,也不再理会小儿媳,开了后门,就去后面林窈住的小院子了。

吴冬梅进了屋子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林窈,径直走到了桌前,先是把红糖鸡蛋放下了,再走到窗前稍微开了一点窗,让屋子透一透气,这才又端了碗坐到了床前。

林窈是醒着的。

吴冬梅进来时她已经撑着木板床坐了起来。

吴冬梅将手上的红糖鸡蛋递给她,柔声道:“窈窈,现在感觉怎么样?你这傻孩子,你想要去城里找你爸,跟你舅舅说了,你舅舅自然会帮你找,怎么把自己给熬病了呢?你早上也没吃东西,舅母给你用红糖煮了鸡蛋,你先趁热吃了,补补身体。”

顿了顿,又道,“你放心,你舅舅已经去公社给你爸打电话了,你爸过几天应该就会过来,你这几天啊就好好养着身体,这样才好赶路去原州。”

林窈“嗯”了一声,说了一声“谢谢舅妈”,就伸手接过了那碗红糖鸡蛋。

她的确是很需要补充元气。

吴冬梅看着低头吃东西的林窈。

不得不说,这个外甥女长得可真是好......

虽然现在脸上没什么血色,也太瘦了点,但这眉眼却跟娇滴滴的花骨朵似的,皮肤也白得跟刚剥开的水煮蛋一样,真是哪哪都让人觉得水灵鲜活,那双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你的时候,一不小心就能让人失了神。

这时候吴冬梅倒是突然悟了过来。

这丫头,长得这么好,在这村里都能让公社粮站站长的儿子看上,到了城里指不定还能有什么大造化,还是自己男人说得对,得笼着。

吴冬梅道:“窈窈啊,你是个好孩子,舅舅和舅妈看着你长大,没有不想着你好的,本来是想着留你在家里,给你找个好人家,以后能过上好日子就好了。”

“可你一定要去找你爸......我们也知道,那是你亲爸,你对他有念想,这都是正常的,而且去城里,你聪明......长得又好,将来说不定能有大造化。”

说到聪明的时候她顿了顿。

这孩子,聪明的时候很聪明,可是有时候就是太一根筋了,说话也不讨人喜欢......明明涨了长了一张讨喜的脸。

想到这里她就劝道,“可是窈窈,你听舅妈一句话,那林建明虽然是你爸,但他也是别人的爸,当初他既然选择了现在的那个家,就证明他更看重他那个家,那两个孩子,所以你去了,就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天真任性,说话不过脑子了,凡事忍着点,不要跟那边的哥哥姐姐争长短,好好给自己挣个前途才是最重要的。”

甭管吴冬梅是不是想利用她的婚事,她对林窈说的这话都是真心实意的......都是希望她将来能有个好前途。

听看着自己长大,还一向对自己好的长辈说这样的话,一般人都应该会很感动。

林窈也会感动。

事实上因为她是老桃树里的桃花精,困在树里几十年,听人在树下祈愿唠叨了几十年,十分有倾听的耐心和同理心......但,她是有同理心,却不怎么会说话......

她听了自家舅妈的话,也没急着说什么,喝完糖水,才抬起头看向了吴冬梅,道:“没事,舅妈,林建明看重什么不重要,只要他把我的户口转过去,然后给我找个高中上学就行,所以他们一家怎么样跟我没关系......我不忍他们也没关系,我去读寄宿学校,不会跟他们住一起的。”

生活费后面她会想办法自己挣。

后面跟他们不会有太多关系的。

吴冬梅脑袋一阵生疼......这孩子就这样,说话太硌人了。

而且她说的这话......也未免太过冷情了些......

听她这话,看她这副神情,哪里像是想要什么爹?

要死要活的要去城里,不过就是为了城里户口,要去城里过好日子而已......

以前她还一直都觉得这丫头只是有时候说话不会转弯,是被她妈养得太天真傻白了......

吴冬梅心情复杂,不过转念一想,这样不是更好?

这孩子善良孝顺,脑子又清明,这样不才是最好的?

她转过念来,对着林窈的面色更是亲切疼爱,甚至比以前还多了些不一样的殷勤和讨好,道:“窈窈你能明白就好,以后就好好过日子,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也可以回来给舅舅和舅妈说,就算舅舅和舅妈帮不到你,你还有表哥表姐......他们都是看着你长大的,比亲兄妹还要亲,以后你们要扭成绳,互相帮衬。”

林窈刚喝了糖水,好歹力气回来点。

不过听到吴冬梅说表哥表姐互相帮衬这话,她认真想了想,道,“舅妈放心,我能用得着他们地方的一定会用的,毕竟他们是借我跟我阿妈的由头才让林建明帮他们安排了现在的工作的,林建明和他现在的家人肯定要把这个施恩记在我身上的......所以我要用到他们的时候肯定不会客气。不过扭成绳肯定是不可能的,互相帮衬的话......”

她皱了皱眉,颇有些勉强地吐了一句,“那就不用了。不过力所能及的话,他们有难,我也会帮一点点的。”

她是很认真的说的,也不觉得自己说得有啥问题......都是大实话,最后一句都算是一个承诺了。

她可是不会随便承诺别人的。

是看在她那两个表哥对她是真心不错的份上。

那跟周大槐和吴冬梅对她也不错可是有本质的不同。

林窈说得一本正经,可吴冬梅听着这话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没背过去。

听听,听听,这是人话吗?

这是正常的人说的话吗?

她瞪着面前病恹恹,却一脸认真的小姑娘......就是眼皮子下面长大的,她当然知道这丫头有多一根筋,她难道还能跟她理论不成?

真是......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偏偏还不能发泄,一肚子血都呕在心里,憋死了! MDtIw2C9eFfIsKEdqhtC1+NoxvpRZ1eoYFsBN3RNnKr3OaeJaEOH7WiyqoIqZIVm



第4章印记

周大槐给林建明打了两次电话。

第一次林建明听周大槐说林窈病了,他让周大槐安抚林窈,让她好好养病,等病好得差不多,情绪也缓过来些时再打给他,他会抽空过去周家村,但却没说会不会接她进城。

周大槐听出他的意思,这还是要他在村里好好安顿林窈的意思。

周大槐叹了口气,回到家看到林窈病重着,也不敢直说,只让她好好养病,等病好了他会再打电话给她爸,她爸就会过来看她了。

可林窈是很会看人神情,听人说话的......这都是她以前几十年在老桃树里无聊之下看老桃树下的村民们练出来的。

所以她一下子就从周大槐的神态和话音里听出了林建明真正的态度。

等过了一星期她病好得差不多,周大槐再去公社给林建明打电话时,她就跟着一起去了,说是要直接跟林建明说几句话。

周大槐知道这丫头的一根筋,现在也不想惹她,就都随她了。

电话打通之后周大槐跟林建明说了两句话,在周大槐问林窈现在的情况怎么样时,就小心翼翼道:“建明,窈窈的病已经好了,她今天也过来了,说是想跟你说几句话。”

林建明皱了皱眉。

他还没有心理准备,跟被他扔在乡下快八年的女儿就这么隔着电话线说话......他记得女儿是有点傻的,这隔着电话线,能说什么好呢?

就在他不快甚至有些烦躁之时,电话那头传来了一声清软的“林老师”。

带着乡音,但声音清脆软糯,竟然半点没有林建明当年十分排斥的土渣子味。

可是她叫他林老师。

林建明错愕的同时原本绷着的神经也一下子松了许多。

“窈窈。”

他道。

“林老师,”

林窈的心情可没有半点复杂。

她也没有会跟人客套寒暄的本能,拿着电话就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直接道,“林老师,我妈临终前跟我说,当年她养了两个孩子,一个是二叔家的,一个是她自己生的,两个孩子只相差不到半年,因为二叔家的那个孩子早产又瘦又小,两孩子也看不出哪个大哪个小,后来一个孩子夭折了,她就说夭折的那个是二叔家的孩子。”

林建明:......什么,什么意思?

他一时有些懵,脑中闪过很多年前的旧事,但接着心就“砰砰”地跳起来,握着电话的手都有些颤抖起来。

好一会儿他才秉着呼吸,抖着声音道:“窈窈,你是说,你妈说,当年,活下来的那个孩子其实是你二叔的孩子,其实你是你二叔的孩子吗?”

“嗯,阿妈是这个意思。”

林窈声音清脆道。

林建明那颗紧提着的心猛地松了下来。

甚至连呼吸都一下子顺畅了下来。

千头万绪,化成了一句话,道:“真的吗?这,是真的吗?”

他怎么能不激动?

他和弟弟父母早亡,兄弟俩感情深厚,弟弟的死一直都是他心里的巨痛,得知他唯一的血脉还在,他当然惊喜交加。

林窈觉得这位脑子好像不太好,也不知道是怎么在大学做老师的?

你自己的女儿和侄女,当年都在你眼皮子底下养着,谁死了,谁没死,当然只有你自己最清楚。

问她是不是真的?

不说当年她还不是林窈,就算是,几个月的婴儿,该知道吗?

“我不知道。”

她很实诚道。

林建明:......

他被梗了一下,但遥远的记忆中这女儿好像从小脑子就不太好使,说话一向直愣愣的......不,不是自己的女儿,是建业的孩子。

就这一条就能让他立即终止对她所有的嫌弃。

“不过,我手腕上有一个桃花印记,雨天才会有。”

林窈补充道,“我妈说,她生的那个孩子并没有这个。”

周巧娘跟她说这件事的时候她也很吃惊。

因为她还一直以为那桃花印记是因为她才会有的,却没想到原来一直都有。

电话那头林建明本来还将信将疑。

只是林窈一说这个,当年的一些片段慢慢清晰起来,他所有的怀疑也一下子全释去了。

那两个孩子,虽然都是才几个月大,又长得像,但他再粗心,死的是哪个,当初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的。

但当时两孩子烧了好几天,是周巧娘彻夜不眠照顾了她们好几天,后来一个去了,她坚持说活下来的那个是她的女儿......她说建业那孩子手腕上有一个桃花胎记,但窈窈的手上却是光洁如玉,哪里有什么胎记?

他这才信了她。

因为建业媳妇临终前一直摸着她手腕上的那个胎记流眼泪。

而那个胎记不像是一般的胎记,倒像是一朵画上去的粉色桃花,所以他印象深刻。

这种事是骗不了人的。

想到这里,他胸腔和鼻子都满是酸楚,柔声道:“窈窈,明天我安排一下,后天周六我就过来接你。”

*****

林窈挂了电话,转头就跟站在后面不远处,已经惊得有些傻了似的周大槐道:“大舅,我们回去吧。”

周大槐还是懵的。

他瞪着林窈,惊疑不定道:“窈窈......你刚刚,刚刚跟你爸说的那些话是啥意思?”

林窈瞅了一眼她大舅,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

周大槐还是一副惊疑不定的样子。

林窈很善良,耐心也很好,就解释道,“就是我妈说,其实当年得风寒去了的那个孩子才是林建明的女儿,活着的这个其实是二叔家的那个。”

周大槐嚅嚅道:“这......是真的吗?”

这事......想到自家妹子对外甥女的疼爱,简直看得跟自己的命似的,周大槐有点恍惚。

林窈:......

怎么都问她这个?

她很有些无语,不过又鉴于她脾气和耐心都很好,还是认真回他的话道:“我不知道,那时候你们不是都住一起吗?两个孩子就养在跟前,死了哪个你们应该知道啊,我哪里能记得?我才几个月大。”

周大槐:......

不生气不生气,他知道自家外甥女不是在呛他的意思......只是,还是被堵得难受。

“你妈,你妈为什么跟你说这个?”

他憋了憋,又问道。

林窈觉得这问题也很让人无语。

而且这是她妈,跟她,还有林建明的事情,她其实不用答他。

不过她想了想,还是道:“为了告诉林建明,恢复我的身份吧,不然不是没有人知道了吗?”

周大槐:......

他想要的不是这个答案。

他想知道这事是不是真的,想知道他妹子是咋想的。

他心情十分复杂。

因为对他们周家来说,林窈是谁的女儿,可是有根子上的不同。

林窈是林建明和巧娘的女儿,那就是他的外甥女。

天上雷公大,地下舅公大,有血缘在,就是绕不开的关系。

但如果林窈是林建业的女儿,那其实就跟他们家没什么关系了......就算这些年她养在周家村,但养是巧娘养的,钱是巧娘和林建明出的,自己还拿了林建明那么多钱和好处。

而且巧娘不仅骗了林建明,这些年还一直让林建明出钱养“女儿”......自己也还利用了这事三番两次的找他让他帮自家孩子安排前程。

想到这些,周大槐简直一头冷汗飙出来。

同时也觉得自己妹子这事做得太不顾前后了些,既然当年已经骗了,现在又说出来做什么?

或者就算要说,也是该跟自己说,怎么能跟林窈说?

他心里七上八下,勉强平复了一下心情后就又问林窈,道:“那你爸咋说?”

“他说后天就过来。”

林窈道。

这,这就过来了?

周大槐看着林窈那一副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他突然升出一个“那话是不是她自己编的”的念头,并且挥之不去。

*****

且说回林建明。

他挂了电话之后心里还是一阵激荡......那孩子,那孩子竟然是建业的孩子。

她是建业的孩子,那之前他所有的顾虑都没有了。

什么怕那孩子脑子不好,山里长大说话有口音,可能现在完完全全就是个山里姑娘的样子......现在他想到这些不会再有半丝的嫌弃,只恨周巧娘竟然敢骗她。

如果知道她是建业的孩子,他早就带她离开了。

因为如果她是建业和弟妹孟楠的孩子,她就不是他的污点,不是一个错误。

对他的事业和名誉也不会有任何的影响......不,会是正面的影响。

反而现在......

这一晚林建明处理了学校里的事早早就回了家。

本来他急急回家,是想把林窈并不是他的女儿,而是建业女儿的事跟赵新兰说的。

但他走着走着,那股想要把这事告诉妻子的劲却慢慢消失了。

因为,他说了,她会信吗?

她要是信了,那他就是被周巧娘骗了。

那她一定会说,“你看,我早跟你说过那个女人和那一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可大概率她不会信。

因为这事本来就离奇......当年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死的那个到底是女儿还是侄女,他能不知道?

她肯定会认为是周巧娘临终前耍的花招。

为了让他接回女儿而说的谎言。

所以等回到了家,看到从厨房端菜出来的妻子,他说出口的话就成了:“新兰,林窈的事,我仔细考虑了,对外我们的确不好说林窈是我的女儿,所以我今天跟周大槐打电话时跟他说了,以后林窈就是二弟的女儿......她的户口我也会上到二弟那边。”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补充道,“当年我的确抱了二弟的女儿给巧娘养,那孩子跟林窈只差三四个月,只是她早产,身体病弱,抱过来之后没两个月就没了......说林窈是我二弟的孩子,别说是这边不会有什么问题,就是周家村那边,跟人说,也没有人会不信的。”

赵新兰呆呆地看着自己丈夫。

不得不说,这个法子真的可以说是个再无后患的好法子了。

就算有人想整自己丈夫,特意去周家村去查,只要稳住了周大槐一家,咬住了她就是林建业的那个孩子,那就绝对再查不出什么问题来的。

可她......还是不乐意。

她张了张口,道:“一定要接她过来吗?不能就在那边......”

“不能。”

林建明道,“这事一定要解决,不然要等别人揭出来吗?还有韩伯父那里......”

说到这里他神色有些黯然,道,“韩伯父那里,当年他就对我的做法不认同,这一次我要是不处理妥当,他肯定会对我更加失望的......这事我回头会打电话跟他说一声。”

赵新兰听到这话面色就更不好看了。

林建明跟林建业的父亲跟韩家老爷子韩淮山是大学同学,还曾是同生共死的战友。

林建明和林建业的父亲在建国之前的战场上牺牲之后,韩淮山就一直很照顾他们两个。

等他们母亲病逝之后,韩淮山更是直接把他们兄弟接到了家中照顾了好几年,一直到两人先后上了寄宿学校。

而且赵新兰当年就感觉到,相比较林建明,韩淮山更看重林建业。

更何况后来林建业还是为了保护韩淮山的爱人才会被人打到重伤,最后死在乡下的。

说林窈是林建业的女儿,很可能韩家会非常看重她......这是赵新兰无论从感情上还是从利益上,都是难以接受的。

可她看着丈夫显然已经打定主意的样子,她也不敢说出反对的话来......因为,她也想不出更妥当更万无一失的处理方法来。

*****

家里有电话,但林建明还是再考虑了一晚上,等到第二天早上,在出发去周家村之前先回了办公室给韩老爷子韩淮山打了一个电话。

韩淮山正在书房跟儿子韩向军说话。

他接了林建明的电话,听了林建明忐忑的几句话之后神色猛地严肃了起来,重复道:“你说什么,那孩子是建业的孩子?”

林建明抓着电话的手紧了紧,心头有些紧缩,道:“是,伯父,是周巧娘临终前跟窈窈说的......是真的。”

他说到这里有些哽咽,道,“当年我也怀疑过,只是建业的那孩子手腕上有个很特别的桃花胎记,窈窈手腕上却什么也没有,所以周巧娘坚持,我就信了她,以为是自己太希望活着的那个是建业的孩子了......可我昨天听窈窈打电话说,才知道原来她手腕上那个胎记很特别,是只有下雨天才会有,平时是不会出来的......对不起,伯父,是我的疏忽......”

可这样的胎记谁能想到?

“把她带回来,回来之后就带给我看看。”

韩淮山挂了电话,就看到本来已经走到门口的儿子停下了脚步,又转回了身看着自己。 MDtIw2C9eFfIsKEdqhtC1+NoxvpRZ1eoYFsBN3RNnKr3OaeJaEOH7WiyqoIqZIVm



第5章接人

韩淮山有两子一女。

大儿子和女儿是前头妻子生的。

不过妻子在建国前就去世了,后面他就娶了第二任妻子舒佩华,生了次子韩向军。

说起来他对自己的两任妻子和孩子都有愧意。

建国前和前头的妻子孩子聚少离多,她病逝时他也不在她身边。

后来再婚后他也还是在部队里,佩华是大学老师,有自己的事业也不能随军,两人还是长期异地,再后来六七年,舒佩华受自己的牵连被人批—斗,却不肯写大字—报“揭发”自己,受辱自绝。

那时候次子还不到九岁。

而当年林建业出事,是因为他得了消息,接了自己妻子和儿子去了他家跟他爱人一起住,然后去和那些人周旋,才会被人打至重伤的。

没多久之后,佩华就自—尽了。

之后他就接了次子到部队,送他去了部队里的寄宿学校。

可是因为那些经历,次子的性格变得格外的难以捉摸和沟通。

跟这个家庭也十分疏离。

他记得当年次子和建业是很亲近的,这些年,对他的死应该也一直耿耿于怀。

想到这里,韩淮山神色缓了许多,他看向韩向军,道:“刚刚是建明打电话给我,他跟我说,当年建业和孟楠在乡下有过一个孩子,那孩子并没有死,一直被......被建明以前乡下的那个爱人当作他们的孩子养在乡下。”

“向军,说起来当年还是你去周家村接建明回来的,当时你有没有见到过那个小姑娘?”

因为建业的死,儿子以前对林家人一直很照顾,在建明下乡的那些年,他最开始自己也才九岁,却一直寄钱和粮票给赵新兰,后来建明平—反,也是他和自己的司机一起去接建明回来的。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也是从那时候起,他就又对林家和林建明冷淡下来的。

韩向军听到韩淮山的话,脸上先是有一些疑惑,接着就慢慢转成了冷色,还带着一些要是普通人看了很可能会坐立不安的讽刺和怒意。

“没有。”

他道。

当年他去周家村本来为的就不是林建明。

而是因为林建业和孟楠下乡的地方也在那里。

他去了那里,就找人仔细问过了林建业和孟楠下乡还有去世前后的事,当然知道他们还有一个女儿。

后来他也问过周巧娘,提到那个孩子周巧娘很伤心。

不过那时的他,也从没有怀疑过死的那个会是周巧娘亲生的孩子。

这实在是荒谬至极。

默了好一会儿,他才一哂,道,“十几年林建明都不知道,这会儿怎么就突然知道了?”

表情虽然只是冷淡,但语气里的讽刺却锋利如刀。

韩淮山有些堵得慌。

他也觉得林建明这事弄得糟透了。

但他也不喜欢看到自己儿子这样太过尖锐的样子。

他叹了口气,简单把林建明的解释跟他说了一遍,然后在他开口之前就先道:“向军,去周家村要周转十几个钟头,你的伤还没有完全好,这一次就不要过去了,我已经跟建明说了,等那个孩子接回来,就让他带她过来看看......其实......”

其实那个孩子到底是不是建业的,韩淮山都有一些怀疑。

只是......不管是不是真的,对那个孩子来说,这样都是更好的,那就这样吧。

所以他吞回了后面那句话。

韩向军“哦”了一声,转身就推门出去了。

韩淮山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一阵疲惫和无力。

*****

林建明这天出发,先坐了火车去了隔壁的省城,第二天快黄昏时才到的周家村。

这时候是八五年,农村虽然已经进行了改革,但这不过才几年,山村里还是穷,勉强吃得饱饭,大家的衣服却还是灰扑扑的,很多更是补丁连着补丁。

所以在衣裳光鲜笔挺的林建明到了村子里的时候还是引起了许多村民的张望。

林建明长得好,哪怕是当年是黑五类住牛棚的时候也很突出。

村民们看到他很快就认了出来,然后忍不住私下嘀咕。

有人更是先一步跑到周大槐家,跟周大槐喊“大槐,大槐,你妹夫来了”......就算林建明走了这么多年,在他们心里,这男人还是周巧娘的男人,周大槐的妹夫。

走到院子门口的林建明听到了这话,脚下一顿,拎着包的手上就是一阵的发紧,脸上和心里都是一阵的尴尬和膈应。

他早不是周大槐的妹夫。

他现在有妻子,有儿女,这些人的话又让他有一种被强行拖进当年那个牛棚的烦躁和厌恶。

周大槐听到村民的喊声,转头就看到院子外站着的林建明。

他也没顾上跟那村民说话就出了门往院子外面迎去。

走到林建明面前他也有点尴尬。

搓了搓手就招呼道:“建明,你过来了,快进来坐吧。”

声音带着些小心,还有些讨好。

当年是林建明抛弃了周巧娘母女。

但在周大槐眼里林建明跟周巧娘离婚之后也没亏待巧娘母女,每个月都给她们寄十五块钱过来,这在这小山村是笔不小的钱了......毕竟城里那个老婆给他生了儿子,巧娘肚子不争气,就生了个女儿......现在可能连女儿都是假的。

另外林建明当年还一次性给了他两百块,他们家的房子就是靠这个钱建起来的。

之后他大儿子当兵,小儿子去粮站工作,也都是托林建明给办的。

倒是小女儿在大队小学做老师是顶的巧娘的班。

所以周大槐一家人对着林建明就横不起来。

周家人小心殷勤。

可林建明对着他们却十分冷淡甚至隐隐带了厌恶。

不仅是因为当年林建明跟周巧娘结婚,周大槐一家嫌弃他是黑五类,曾给过他不少的脸色和冷言冷语。

另外他还十分怀疑林窈是建业孩子的事,周大槐一家是知道的。

可恨他们瞒着他,还敢涎着脸一次一次的要好处。

要不是周巧娘骗了他,当年他肯定就已经带林窈回原州城了......那也就不会有现在的麻烦,也不会让韩伯父对他失望。

林建明没有理会周大槐的招呼,他进了屋子环顾了一圈,没有见到林窈,就直接问道:“窈窈呢?我先见见她。”

*****

林窈这时候正在村头前门河畔的老桃花树下呢。

她靠坐在老桃树下,就看着在前面河岸一边洗着东西一边聊着天的村民们。

就好像以前她还在老桃树里面一样......那时候每天看着村民们在溪边一边洗着东西,一边兴高采烈地聊着东家长西家短,就是她难得快活的时候。

那时候她就想,做人真好。

哪怕是他们聊得烦恼,对她来说也是有趣的。

林窈瞅着村民们。

村民们看着这丫头心里也不忍。

以前这丫头也常过来这里。

不过那时候都是陪着她妈一起在溪边洗东西,现在却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里了......这丫头也真是命苦。

天色慢慢黑了。

溪边的人也越来越少,每个人走的时候都会跟林窈打声招呼,林窈就笑眯眯地跟她们说上几句话,本来村民是想要安慰她几句,可说上几句话却变成了林窈哄她们。

......周家人觉得林窈有时候说话忒不讨喜,但村民们却觉得这丫头真是好极了,长得好,小嘴还跟抹了蜜一样,说话做事都贴心。

最后一个大婶离开时从篮子里摸了一个香瓜出来,递给了她,道:“窈窈啊,天快黑了,你也快点回家去吧。没事到婶子家里来坐坐,找你荷花姐姐她们一起玩,婶子给你熬地瓜粥吃。”

林窈接过了香瓜,她嗅觉灵敏,握在手里就已经闻到了浓浓的瓜香味。

她看到大婶眼中的同情和慈爱就知道大婶跟别人一样都误会了,以为她是在因为周巧娘过世的事伤心落寞呢。

其实她没怎么太伤心。

她情绪浅,而且她对周巧娘已经尽力了......她延了她四年的命,也让她病中的时候没有受过多少痛苦,所以她觉得已经很欣慰了,报了恩也觉得轻松,所以她只有在她去世时有一些伤感,但现在已经好了。

现在她来这里,只是因为知道要走了,所以想过来坐坐,跟老桃树道道别,再看看这里的风景而已。

她是很想要离开,但她也有些不舍得老桃树,也不舍得树下的这些人。

......其实说起来,她还是看着这些人长大的。

就是面前的这个大婶都是。

看着他们从溪边玩耍的孩子,慢慢长大,后来变成青年男女,还在老桃树下羞答答地求姻缘,再后来就变成每天到溪边一边捶衣服一边聊家常的妇人......她曾经无比地羡慕过他们,也喜欢他们。

她对大婶笑了一下,道:“好,谢谢婶子,回头我给婶子做了糕点送过去,还有一些花粉,也给荷花姐带过去。”

大婶看到林窈苍白着小脸这么笑一下真是又心疼又喜欢。

这样好的孩子,谁能不喜欢呢?

这边大婶叮嘱了林窈几句刚离开,那边周大槐的大儿媳王月娥已经找了过来。

她远远就冲着林窈道:“窈窈啊,快回去,你爸来了,正找你呢。”

林窈应了一声,伸手摸了摸老桃树的树皮,深呼了一口气,就跟着王月娥回周家了。

两人走到门口时林建明正坐在堂屋里听周大槐说着这两年周巧娘生病,林窈是如何悉心照顾她妈的那些事,听得林建明正难受尴尬无比。

周大槐当然看到林建明难看的脸色,林建明听得难受,他说的也难受,所以听到门口有人进来的动静,屋子里的人都松了口气。

他们抬头往门口看去。

只一眼,林建明就愣住了。

*****

八年前林建明离开周家村时林窈才只有八岁,还只是个又黑又瘦的小姑娘。

虽然那时候眉眼就长得很不错,但在林建明眼里,却远远不能跟城里白白净净,又斯文又乖巧又干净的小姑娘们比的。

更何况她还有一些傻愣愣的......喜欢跟着村里的那些野孩子漫山遍野地跑,手上好像永远都是洗不干净的泥。

那时候林建明每嫌弃她一次,就会出神一次,心里想,不知道家华和家可是什么样子了。

他记得家华从小就聪明伶俐。

而他下放时女儿家可还没出世,但他跟妻子赵新兰都长得好,他相信家可也一定是个白净秀气的小姑娘。 MDtIw2C9eFfIsKEdqhtC1+NoxvpRZ1eoYFsBN3RNnKr3OaeJaEOH7WiyqoIqZIV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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