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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节

用笔总论

每书欲十迟五急,十曲五直,十藏五出,十起五伏,方可谓书。 王羲之《书论》

用笔宜有迟速、曲直、藏露、轻重起伏,然当以沉着为主,不可过直,曲则富有姿态;锋宜藏,藏则含蓄蕴藉。笔提得起自然灵动。故矛盾之主要方面当以迟、曲、藏、起为主。

篆尚婉而通,隶欲精而密,草贵流而畅,章务检而便。然后凛之以风神,温之以妍润,鼓之以枯劲,和之以闲雅,故可达其情性,形其哀乐。 孙过庭《书谱》

婉而通:篆书圆转,贵婉转而圆通。

精而密:隶书方劲,贵精劲而茂密。

检而便:检,收敛,约束之意,谓用笔严谨而有法度。便,便捷。

风神:泛指风格。姜夔《续书谱》:“风神者,一须人品高。”

书法可表达作者艺术个性,但无法形容作者喜怒哀乐,学书者不可以辞害意。

今撰执、使、转、用之由,以祛未悟。执,谓深浅长短之类是也;使,谓纵横牵掣之类是也;转,谓钩环盘纡之类是也;用,谓点画向背之类是也。 孙过庭《书谱》

深浅长短:指执笔之深浅高低,泛指执笔法。

纵横牵掣:牵,引也。掣,收也。横斜曲直之变化谓之纵横。

钩环盘纡:钩,曲也。钩环盘纡喻用笔之曲折回旋,楷法盘纡于虚,笔断意连,为无形之使转;草书盘纡于实,有迹可循,为有形之使转。

点画向背:向背之势,泛指用笔结构。

大抵下笔之际尽仿古人,则少神气,专务遒劲,则俗病不除,所贵熟习精通,心手相应,斯为美矣。 姜夔《续书谱》

务:追求。

尽仿古人谓之“无我”,无我则胸无主宰。尺幅之间则无统一之格调与精神面目,则风神全失,力贵在出于自然,着意用力则字俗。太白曰“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诗之境界与书之境界,其道一也。

书工笔吏竭精神于日夜,尽得古人点画之样,秾纤横斜,毫发必似,而古人之妙处已忘,妙不在于此也。 晁补之《鸡肋集》卷三十三

得形似不如得笔法,得笔法不如得气势。气势既得,神采生焉。故书工笔吏徒求外在之形,不追内在之理,纵能“入木三分”,亦被讥为“书奴”,不足称也。

书法以用笔为上,而结字亦须用工,盖结字因时相传,用笔千古不易。右军字势古法一变,其雄秀之气出于天然,故古今以为师法。齐梁间人结字非不古而乏俊气,此又存乎其人,然古法终不可失也。 赵孟𫖯《松雪斋续集·定武兰亭跋》

用笔千古不易,此句指法非指形也。所谓“法”即用笔内部之客观规律。方圆、藏露、曲直、肥瘦等,凡点画形态之变化可因人而异,因时而异,而用笔之中侧、质感、韵律、笔势、骨力等为不逾之理法,岂能易之。

若夫用笔,毫厘锋颖之间,顿挫之、郁抑之、周而折之、抑而扬之、藏而出之、垂而缩之、往而复之、逆而顺之、下而上之、袭而掩之、盘旋之、踊跃之。沥之使之入,衄之使之凝。筑之如穿,按之如埽。注之趯之、擢之指之、挥之掉之、提之拂之。空中坠之,架虚抢之、穷深掣之。收而纵之、蛰而伸之。淋之浸淫之使之茂,卷之蹙之,雕而琢之使之密。覆之削之使之莹,鼓之舞之使之奇。喜而舒之,如见佳丽,如远行客过故乡,发其怡。怒而奋激之也,如抚剑戟,操戈矛,介万骑而驰之也,发其壮。哀而思也,低回蹙促,登高吊古,慨然叹息之声。乐而融之,如梦华胥之游,听钧天之乐,与其箪瓢陋巷之乐之意也。 解缙《书学详说》

毫厘锋颖:指用笔贵用锋。

袭:承,继续。掩:停止。沥:墨汁下滴。

筑:筑锋下笔,筑土如捣,喻落笔之势重也。

埽:本指护岸堵口工事,喻墨之积聚也。

趯:钩法,跳跃貌。

掉:摆动。蛰:潜伏不动。浸淫:用墨滋润。戚:迫促。

华胥:传说中的国名《列子黄帝》“。·:(黄帝)昼寝,而梦游于华胥之国,华胥氏之国在弇州之西,台州之北,不知斯齐几千万里,盖非舟车足力之所及,神游而已。”

钧天:钧天广乐,神话中天上的音乐。《列子·周穆王》:“王实以为清都紫微,钧天广乐,帝之所居。”

箪瓢陋巷:《论语·雍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回,颜回,孔子学生,这是孔子称赞弟子颜回的话。

所谓“笔法”就是将各种矛盾,如方圆、藏露、曲直、开合、伸缩、肥瘦、刚柔、虚实等处理好,故书亦逆数。

点画不得著粗气,运转不得著俗气,挑剔不得有苦气,顾盼不得有稚气,引带不得有杂气。 赵宧光《寒山帚谈》卷上《格调二》

运笔忌肥浊,笔提得起,气自然清;转折忌臃肿而贵轻灵;挑剔宜蹲锋得势而出,顾盼有情则血脉流贯,牵丝、游丝宜出之自然。

落笔须点检余沈,收笔须点检残锋,唐以前无有此失,宋而下方出此丑,占占自好,增其恶态。宋人诮王安石写字似大忙中作,不知自家亦坐此病。若持心缜密者必无野笔,野笔净尽,方入雅调,否则终是卑格。 赵宧光《寒山帚谈》卷上《格调二》

沈:言涨墨,即水墨渗化开来的痕迹。坐:犯。

此段言用笔宜洁净,不可有滓渣龌龊。

用笔得之锋杪,纤而不文;得之笔根,涩而不韵。故濡欲透毫,运毋竭墨,不纤不涩,始合雅道。 赵宧光《寒山帚谈》卷下《用料五》

纤而不文:纤细软弱而无文采,喻用笔未开足。

涩而不韵:苦涩浮薄而无姿韵。

新笔宜开足透毫,濡笔欲笔酣墨饱,用笔当轻重得宜,姿韵自出。

画能如金刀之割净,白始如玉尺之量齐。 笪重光《书筏》

用笔宜洁净,折角处如金剖玉,当干净明利。

使转圆劲而秀折,分布匀豁而工巧,方许入书家之门。 笪重光《书筏》

转法宜圆润而富弹性,折法宜方劲而富力感,结构宜匀称,布白宜工巧。

横不能平,竖不能直,腕不能展,目不能注,分布终不能工。分布不工,规矩终不能圆备。规矩有亏,难云法书矣。 笪重光《书筏》

横平竖直,结字之大要,正之极即奇之极也;心眼准绳,分布之要法,工之极即巧之极也。一正一反,相辅相成。

凡运笔有起止,一笔一字,俱有起止。有缓急,缓以会心,急以取势。有映带,映带以连脉络。有回环,即无往不收之意。有轻重,凡转肩过渡用轻,凡画捺蹲驻用重。有转折,如用锋向左,必转锋向右,如书转肩,必内方外圆,书一捺必内直外方,须有转折之妙,方不板实。有虚实,如指用实而掌用虚,如肘用实而腕用虚,更大则周身皆用虚。有偏正,偶用偏锋亦以取势,然正锋不可使其笔偏,方无王伯杂处之弊。有藏锋,有露锋,藏锋以包其气,露锋以纵其神,藏锋高于出锋,亦不得以模糊为藏锋,须有用笔如太阿截铁之意方妙。即无笔时亦可空手作握笔法书空,演习久之自熟,虽行卧皆可以意为之。自此用力到沉着痛快处,方能取古人之神。若一味仿摹古法,又觉刻划太甚,必须脱去摹拟蹊径,自出机轴,渐老渐熟,乃造平淡,遂使古法优游笔端,然后传神。 宋曹《书法约言·总论》

王伯杂处:言瑕瑜互见。

太阿截铁:太阿,古宝剑名。截,断也。喻用笔爽利。

此段言用笔之大法,唯沉着痛快最难得兼。所谓沉着,即用笔精到,虽一点微如粟米,亦分三过向背俯仰之势,能予人以一种从容不迫之艺术感受;所谓痛快,即笔势流畅,点画飞动而无凝滞之势,能予人以一种痛快淋漓之感。精于用笔,易为法度所拘,专务气势,则点画又易失控,故难得兼。

书家贵下笔老重,所以救轻靡之病也,然一味苍辣,又是因药发病。要使秀处如铁,嫩处如金,方为用笔之妙。 吴德旋《初月楼论书随笔》

用笔贵苍劲沉着,然一味老辣,又犯过正之弊,能刚柔相济,方得用笔之妙。

书有振、摄二法,索靖之笔短意长,善摄也,陆柬之之节节加劲,善振也。 刘熙载《书概》

振:振动,紧驰战行之法也。摄:收敛,含蓄。

笔短意长:谓不尽展其笔势,当蓄不尽之态,敛有余之势。

节节加劲:谓运笔时逆势顿挫而行,积点成线,愈收愈紧。

善摄者,容易产生意趣;善振者,容易再生笔势。

笔有用完,有用破,屈玉垂金,古槎怪石,于此别矣。 刘熙载《书概》

完:点画完成,气满势全,笔意周到,法度具备。

破:破除法度意外之笔,谓有奇趣,看似无法而法度未尝不在其中。

善用“完”,则点画精到;善用“破”,则奇态横生。

凡学艺,于古人论说总须细心体会,粗心浮气,无有是处。尝见某帖跋尾,有驳赵文敏笔法不易之说者,谓欧、虞、褚、薛笔法已是不同,试以褚书笔法为欧书结构,断难相合,安得谓千古不易乎!余窃笑其翻案之谬,盖赵文敏为元一代大家,岂有道外之语。所谓千古不易者,指笔之肌理言之,非指笔之面目言之也,谓笔锋落纸,势如破竹,分肌劈理,因势利导。要在落笔之先,腾掷而起,飞行绝迹,不粘定纸上,讲求生活。笔所未到气已吞,笔所已到气亦不尽,故能墨无旁沈,肥不剩肉,瘦不露骨,魄力、气韵、风神皆出于此,书法要旨不外是矣。 周星莲《临池管见》

所谓笔法,其含义有二:一是研究点画形态之变化,二是研究笔毫之运动。一为笔之面目,一为笔之肌理,面目可变,肌理不可易。犹人之相貌不同,而筋骨血肉则一也。所谓肌理者,势也、力也、气也、韵也、骨血也、风神也,此皆为书法艺术之共同美。

凡作书,不可信笔,董思翁尝言之,盖以信笔则中无主宰,波画易偃故也。吾谓信笔固不可,太矜意亦不可,意为笔蒙,则意阑,笔为意拘,则笔死,要使我顺笔性,笔随我势,两相得则两相融,而字之妙处从此出焉。 周星莲《临池管见》

矜意:拘谨,着意。阑:尽。

信笔涂鸦,笔多偏锋,固不成书,然用笔太着意,为法所拘,也不成书矣!能顺应笔毫之特性,笔随我之心意,因势利导,则心手交融,神妙出焉。

总之作字之法,先使腕灵笔活,凌空取势,沉着痛快,淋漓酣畅,纯任自然,不可思议。能将此笔正用、侧用、顺用、逆用、重用、轻用、虚用、实用,擒得定,纵得出,遒得紧,拓得开,浑身都是解数,全仗笔尖毫末锋芒指使,乃为合拍。 周星莲《临池管见》

午亭此语,极为痛快淋漓。用笔之法极活极圆,岂可拘泥一端,此议足可向世之唯以中锋为守而视侧锋为歪门邪道者痛下一针砭。

作字以精、气、神为主,落笔处要力量,横勒处要波折,转捩处要圆劲,直下处要提顿,挑趯处要挺拔,承接处要沉着,映带处要含蓄,结局处要回顾。 朱和羹《临池心解》

发笔作点势宜重;横画忌平,须三过折笔,转折宜圆润有力;竖画收笔时宜提顿,以作垂露之势;出钩处宜蹲锋得势而出,力要送到锋尖;交际处宜脱得开,粘得住;映带处不宜多用游丝,以不露痕迹为上;收笔回锋当与下一笔相呼应,笔断而意连。

用笔宜收敛,不宜放纵,放纵则气不融和。欧阳率更《付善奴诀》云:“细详缓临,自然备体。”又云:“四面停匀,八边具备,视其结体,当东西映带,意在笔先。”大约劲利取势,虚和取韵,二语尽之。 朱和羹《临池心解》

细详缓临:谓临帖察之尚精,缓笔以定其形势。

用笔之法,宜收敛而有法度。一味放纵,失笔势之管束则气不融和。运笔宜疾,疾则劲利,笔势飞动,而有天马行空之气势;运笔宜涩,涩则凝练,婀娜多姿,而有老僧朴讷之沉静。

渣滓未净,遽言浑厚,不可也。渣滓净,微嫌薄弱,方向浑厚一路写去。字可古,不可旧,尘则旧,尘净则古,古则新。 姚孟起《字学臆参》

用笔当去渣滓,笔能摄墨,墨无旁渗,方可向浑厚一路写去。古者,质朴也,非用笔如剥蚀之状,颜楷“以拙为巧,以古为新”是其证也。

精于篆者能竖,精于隶者能画,精于行草者能点、能使转,熟极于汉隶及晋、魏之碑者,体裁胎息必古。 康有为《广艺舟双楫》卷五《述学第二十三》

胎息:犹言气质。

学书能上溯篆隶,则下笔有源,点画质朴,体裁高古,所谓取法乎上者也。

篆书之圆劲满足,以锋直行于画中也;分书之骏发满足,以毫平铺于纸上也;真书能敛墨入毫,使锋不侧者,篆意也;能以锋摄墨,使毫不裹者,分意也。有涨墨而篆意湮,有侧笔而分意漓。 包世臣《艺舟双楫》卷五《论书一·答熙载九问》

满足:丰满浑厚。敛:收敛,控制。分书:即八分书。

骏发:语出《诗·周颂·噫嘻》:“骏发尔私。”郑玄笺:“骏,疾也;发,伐也。”喻骏健奋发。

湮:消失。漓:浇漓,淡薄也。

篆书锋直行于画中,法用提飞,裹锋圆笔也;分书毫平铺于纸上,法用满捺,侧锋方笔也。一提一按,画之中要悉用中锋,故咸能满足。

北碑画势甚长,虽短如黍米,细如纤毫,而出入收放,偃仰向背,避就朝揖之法备具,起笔处顺入者无缺锋,逆入者无涨墨,每折必洁净,作点尤精深,是以雍容宽绰,无画不长。后人著意留笔,则驻锋折颖处墨多外溢,未及备法而画已成,故举止多遽,界恒苦促,画恒苦短。 包世臣《艺舟双楫》卷五《论书一·历下笔谭》

黍米:似高粱,小米类作物。喻笔画短也。

偃:卧伏,此处言俯也。遽:急,匆忙之意。

避就朝揖:谓章法结构中点画之间相互避就揖让。

用笔之法,至收笔时不可势尽力竭,北碑画虽短而势长,笔虽短而意长,至收笔时,好像有十分力气,但只用了三四分,只有意在笔先(即思当与下一笔如何呼应),方能笔到意随。

问:每作一波,常三过折,无垂不缩,无往不收。先生每举此语以示学者,而细玩古帖,颇不尽然,即观先生作字,又多直来直去,二法是同是异?

学书如学拳,学拳者,身法、步法、手法,扭筋对骨,出手起脚,必极筋所能至,使之内气通而外劲出。予所以谓临摹古帖,笔画地步必比帖肥长过半,乃能尽其势而传其意者也。至学拳已成,真气养足,其骨节节可转,其筋条条皆直,虽对强敌,可以一指取之于分寸之间,若无事者。书家自运之道,亦如是矣。盖其直来直去,已备过折收缩之用。观者见其落笔如飞,不复察笔先后之故,即书者亦不自觉也。若径以直来直去为法,不从事于支积节累,则大谬矣。 包世臣《艺舟双楫》卷五《论书一·答熙载九问》

一波三折:其含义有二:一、每作一画,逆入是一折,行笔一折,收笔一折;二、每作一捺(波)一折、二折、三折。

支积节累:谓用笔之微妙动作,如过折、调锋、顿挫、节奏等。

用笔忌直过,所谓直过,即信笔无起伏顿挫,平拖而过,笔中无物,意思浅薄。故初学笔法,当从严格之法度入手,每作一画,必三过折,运笔时要注意到笔毫在点画中的运动,轻重起伏,抑扬顿挫,逆势而行,及其法度既备,运用熟极,自能翰逸神飞。观者但以为直来直去,而不知用笔之机栝悉寓于毫忽之中,而书者亦不自觉也。此所谓“入之方能出之”。

用笔有偏锋、正锋、搭锋、藏锋、回锋诸法,握管不直不紧,锋乃偏出,偏则瘦必露骨,肥必纯肉。故唯握管紧直,则笔尖在字画中行,既不轻佻,亦不懈怠,前辈称徐鼎臣书法映日视之,有一缕浓墨当画中,此执笔紧直,用力沉着之故也。至若搭锋,宜用于横、直、点、撇,搭法如蜻蜓点水,一粘即起。折锋宜用于转、策、挑、趯,使外圆而内方,藏锋而无俗态,回锋而后有余妍。然而横、竖与点,利用实回,撇、捺与钩,利用虚回,此不可不辨也。米南宫有言曰:“作字需善用笔锋,笔锋有法,则欹斜仓卒亦自生妍,不然即端庄着意,终是死形。” 张廷相、鲁一贞《玉燕楼书法》

偏锋用笔,瘦必露骨,肥必臃肿,欲矫此弊,贵用中锋,则瘦而腴,肥而清也。搭锋,即发笔时微露锋芒,笔锋侧入,亦欲取势耳。搭法多用侧势,其时笔尖在上,笔肚着纸,已成偏侧之势,故发笔处当迅速将笔提起,使之归中,所谓“一粘即起”也。回锋收笔,横、竖、点皆实收;撇、捺、钩因其出锋,故又宜于空中作收势,故谓之虚回。米芾行书,最善用锋,发笔时用搭,收笔时用回,点画呼应,笔意顾盼,自然生动。

笔著纸上,无过轻重疾徐,偏正曲直。然力轻则浮,力重则钝,疾运则滑,徐运则滞,偏用则薄,正用则板,曲行则若锯齿,直行又近界画者,皆由于笔不灵变,而出之不自然耳。 沈宗骞《芥舟学画编》卷一

用笔既要灵变,又欲出于自然,实为难事。

所习不论何种书,总以点画周至,起讫分明,向背有情,空白整洁为佳。 魏锡曾《书学绪闻》

用笔精到,点画之间搭配合乎情理,谓之周至。起笔逆入,收笔回锋,笔笔断而后起,谓之分明。

沉者下笔不浮,刻入纸中也;莹者如孤月流天,无云翳也;清者非谓瘦与寒也,肥者亦有清气也。 佚名《书法三昧》

用笔以沉着清莹为主,颜楷肥而实劲,浊而实清,丰腴雄伟,笔墨之间自有一种清刚之气。

能用笔便是大家、名家,必笔笔有活趣。飞鸿戏海,舞鹤游天,太傅之得意也;龙跃天门,虎卧凤阙,羲之之赏心也。即此数语,可悟古人用笔之妙。 文伯子《书法秘诀》

飞鸿戏海,舞鹤游天:喻用笔生动,翩翩乎有自得之状。

太傅:即钟繇,三国魏著名书家。

龙跃天门,虎卧凤阙:喻动静之势。

“活趣”二字,最可玩味。凡字得势则活,点画之间,顾盼有情,起承转合,一气贯注,自有活趣。凡字得韵则活,运笔之际,轻重徐疾,抑扬顿挫,浓淡枯润,淋漓酣畅,自有活趣。所谓“活趣”,无非是“生动”之意。生动之法有三:一曰势,一曰力,一曰韵。有笔势则血脉贯注,有笔力则神采丰实,有笔韵则风致萧散。故书画皆以气韵生动为上。

由篆而隶,一画分作数画,是由合而分;由真而草,数画并作一画,是由分而合。 姚孟起《字学臆参》

篆法用转,隶法用折,故一画分作二画;楷书用折,草书用转,故二画并作一画。

用硬笔,须笔锋揉入画中。用软笔,要提得空。用软笔,管少侧,笔锋外出,笔肚著纸,然后指挥如意。用硬笔,管竖起,则笔锋透背,无涩滞之病。 梁巘《评书帖》

硬笔者,狼毫也。以狼毫作书,最易抛筋露骨,故运笔不可太疾,发笔时用提按衄挫之法将偏侧笔锋揉入画中,中锋行笔,自然力透纸背。软笔者,羊毫也。以羊毫作书,一支笔要提得起,自无臃肿孱弱之弊,运笔不可太缓,缓则气机凝滞。管少侧,笔锋外出,笔肚著纸,侧法也。此时笔身要呈挺立之状,若笔身卧伏于纸上,笔尖在上,笔肚在下,平拖过去,则点画浮薄扁平,此偏锋败笔也。

昔人运笔,侧、掠、努、趯皆有成规,若法度、礼乐,不可斯须离,及造微洞妙,则出没飞动,神会意得,然所谓成规者,初未尝失。今世人作一波画尚未知厝笔处,徒规规强效古人,纵成但若印刻字耳。 黄伯思《论书八篇示苏显通》

厝笔:着笔。厝(音错)同“措”,安置。《列子·愚公移山》:“一厝朔东,一厝雍南。”

善学书者,以形求法,以法生意,点画之形态千变万化,但万变不离其宗。宗者,常规法度是也。血脉,筋骨,气韵,中侧,方圆,皆为用笔之大法。故学书当先从“永字八法”入手,知其常而后能通其变也。谨严存乎法度,雄健生乎气势。法度气势既得,然后方能出没飞动,笔意纵横,神采照人。学书如做文章,道理明则文章在其中矣。如韩、苏之文,疏豁洞达,条理井然,极深研几,沉着痛快,此天下之至文也。不善学者,规规于形似,强效古人,字如印板,绝无生意,仅一字匠耳。

作书之法,在能放纵,又能攒捉。每一字中失此两窍,便如昼夜独行,全是魔道矣。 董其昌《画禅室随笔》卷一

作字之法,宜放得开,收得住,拓得开,留得住,笔势欲纵横开拓,精神要团聚严密,点画要完满周到,意态要含蓄蕴藉。

作字须有操纵。起笔处,极意纵去;回转处,竭力腾挪。自然结构稳惬,所谓百丈游丝在掌中也。 朱和羹《临池心解》

书字以势为主,发笔时逆入,收笔时回锋,皆逆势也。得笔势则结字茂密稳妥。 HUQIA88idsqzYU24HFZFDlq6fq3Zv7NaI3neyiyc5ozkFEjJLFzC1IC5ghaEp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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