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尼桑天资聪颖,学什么像什么,这小白龙一手的好枪法,她两个月就学到了手里。
她和小白龙都使双枪,长的又美,得了一个双枪戏蛟龙的美号。但也因为这份姿色,被大当家垂涎,在一天夜里,二人一不做二不休,设局杀了大当家,二人成了山上的当家人。
阿尼桑和小白龙不一样,她见过世面,知道要想在这乱世打下一片江山,就得立规矩。阿尼桑立的第一条规矩就是不抢穷人,不光不抢,山下的村寨谁家有了困难还给钱给粮。其次,不抢女人。不光不抢女人,村寨里谁家女儿被抢了,他们还上山去救。第三,不抢小孩。和前一条一样,谁家小孩被抢,也会前去相救。
一开始山上的兄弟们都理解不了,咱们就是土匪,就是靠抢吃饭,这也不能抢那也不能抢,咱们吃什么?阿尼桑笑道,咱们吃大户。
大户就是山下的富户,以及过往的商人和官员。
阿尼桑做了部署,周边县城的大户是有数的,让人乔装打扮,混到城里去做数据统计。每个大户的名称、地理位置、产业、武装力量等等,统计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每月下山一次,每次攻击一个大户。而且都是夜里行动,只要钱粮,不伤人。
而且这攻击不是随便攻击的,每月一次,可不是固定的县城,这个月这个县,下个月另外一个县。而且对于过往的行商也是,只要钱,不伤人。当然了,这是建立在不反抗的前提下。要是反抗,全部杀光。
不过阿尼桑对待官员可没有这么仁慈了。只要是官员,先探明身份,因为在他们的数据库里,针对周边官员也有一份资料。查明是贪官,杀人抢钱,绝不手软。如果是清官,不杀人,但是要在脸上留个记号,钱财抢一半。
钱财到手,无论这钱来自于大户还是行商,或者是官员的,阿尼桑绝不私贪,当然,也绝不分个干净,而是分成八份。这八份当中,一份是发展基金,一份是死伤抚恤,一份是情报支出,一份是激励奖金,剩下的四份,才是按劳分配的每月酬劳。
在阿尼桑的计划发展之下,不到两年的时间,这山上的队伍,壮大了几十倍。原本十几个人三五条枪,现在上千号人,人人手里都有枪,光克虏伯火炮都弄了两门。你说这阿尼桑本领有多大。
随着阿尼桑的势力日渐增大,也成了小军阀的眼中钉肉中刺。前后围剿好几回,但都有山下的老百姓报信,全都扑了个空。再加上大山险峻,地理位置复杂,没法深入,只得作罢。
事业做得不错,阿尼桑和小白龙还生了个女儿,随了小白龙的姓,叫仰阿莎。但又起了个汉人名字,叫方文君,寄养在米商郭泰福家中。这阿尼桑爱孩子,三天两头去看,抱在怀里不撒把。
郭泰福说,看你这么疼孩子,干脆洗手不干就好了。
阿尼桑逗弄着孩子,我还真有这个想法。
可是想法归想法,江湖哪是那么容易退出的。阿尼桑退不出来,郭泰福就让小军阀盯上了,直到某天确凿了是阿尼桑的帮凶,小军阀带人抄了郭泰福的家,带走了方文君。
知道孩子被带走,阿尼桑心里就像掉了一块肉一样,她舍不得孩子,更不能将小白龙和山上的兄弟弃之不顾,权衡之下,她一个人去会了小军阀。
孩子在府里吃的是稻香村的桂花糕,穿的是东洋纱做的花裙子,看到阿尼桑到来孩子高兴的只喊妈妈。阿尼桑抱着孩子泪如雨下。
阿尼桑不知道小军阀为什么没有杀她,而是和以前一样,二层的小洋楼,出门车进门轿,锦衣玉食,丝绸段子面的棉被,能照出人娘俩的西洋镜,还有能唱流行歌曲的留声机。
阿尼桑问孩子,你在这高兴吗?孩子使劲的点头。阿尼桑觉得这就够了。
可是夜深人静,阿尼桑还是有感觉,这诺大的府邸,有一个怪物在黑暗中盯着她们娘俩。孩子不知道,可是她清楚的很。好在这一切似乎只是她的感觉,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发生。不过让阿尼桑奇怪的是,除了她,那七座小洋楼的主人又从新换了一遍。她远远的看着小军阀,换媳妇可真勤快。
春夏秋冬又一春,到了来年,她带着孩子去赶集,听闻城门外杀人头,说是山上的匪徒。她心里一动,到了城门口,坐在车子里却不敢出来了。她看的清楚,那一排一排跪着的,都是自己的兄弟,最末了的那个,正是玉面小白龙。
她下了车,却不敢往前走。玉面小白龙漠然回了头,看她笑了一下,那斗大的脑袋带着一腔热血滚出去老远。
她做了半个月的噩梦,梦里山上的兄弟来索命。
一梦南北成柯,转眼过夏。小洋楼的旧人换新人,又换了一半。她还笑呢,说你这么换也不怕累着。小军阀嘿嘿笑,我身上挎着两杆枪,累不着。小军阀笑的时候,阿尼桑从他眼里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阿尼桑不知道那个东西是什么,但是隐隐约约觉得和她感受的那个怪物有关。
怪物还没来,战争来了。那时候各种各样的军队,名目复杂,阿尼桑也分不出来谁跟谁是一伙的,谁跟谁是对头。她就想带着她的仰阿莎过好小日子,就算足不出户都可以,反正府上的供给也足,要什么有什么。
出事的那晚城外打了一夜的炮,炮声轰隆,不绝于耳。府里又扛不住的下人,开始偷摸往外跑。可是阿尼桑知道,这兵荒马乱的,能跑到哪儿去?
午夜的时候炮声消停了一会儿,她搂着仰阿莎睡了觉。睡梦中她听到了雨声,她想起来看看关门没有,可还没起来,伸手一摸,身边的仰阿莎没了。阿尼桑吓了一跳,翻身爬起来就去找,可床上哪有人呢?
她招呼老妈子点上灯,可是屋里屋外都没有。阿尼桑着了急,问老妈子,老妈子支支吾吾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阿尼桑发了狠,直接撕下她的半张面皮,另一个老妈子吓得半死,才说大奶奶半夜来了,把少小姐带走了。
阿尼桑一听大奶奶,马上就想到了那个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的女人,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但是再怎么寒颤,得找孩子啊。
阿尼桑来的时候是带着枪的,小军阀知道阿尼桑有枪,可他一点不在乎,还把那两把盒子枪垫了垫,说枪保养的不错,就是准头差点。阿尼桑没跟他争,没什么用。
现在阿尼桑提着两把枪就往老宅跑去,夜深人静,偌大个宅子连个人影都没有。城外的炮声又响起来了,只是有一搭无一搭,像谁家死了人吹的单蹦唢呐。
小军阀出去了,外面打的这么厉害他无暇顾及家里。守卫不少,都在外面站着呢,抽烟的抽烟,喝酒的喝酒。他们似乎见惯了这种阵仗,依旧吊儿郎当。
阿尼桑知道这回不一样,她知道小军阀要完了。
所以孩子更是不能丢,她要带孩子走。
老宅的大门插得紧紧的,里面也没点灯,周围也没人。阿尼桑不管这套,骑着墙头就翻进去了。刚进院子,她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因为这种味道她实在太熟悉了,都印在了她脑海深处,估计这辈子都忘不了。
到了门口,她要往里闯,两个老妈子拦着,阿尼桑一句话都没说,一枪一个,全都打在了脑门。小小的一个孔,淡淡的一点血,两个人死于非命。
阿尼桑一脚踹开门,才发现围了一屋子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这些人的中间摆着两副棺材,血红血红的,泡在血里。看到阿尼桑进来,这些人木然的看着她,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刚才的枪声。
阿尼桑愣都没打,一手一只枪,左右开弓,子弹横飞,一屋子人鲜血飞溅,没有一个幸存者。
这些人死干净,阿尼桑才能打开棺材。
棺材打开之后,阿尼桑差点晕厥过去。两个棺材,一个是仰阿莎,一个是那个面色苍白的大奶奶。阿尼桑一枪打在那大奶奶脑门,却没有血流出来,就像一截枯木一样。阿尼桑也不知道这人究竟死了没有,所以又补了几枪。
可是等阿尼桑抱起仰阿莎的时候,那挨了几枪的大奶奶却叹了口气,她说,本来我是想用你的,但觉着用你太可惜了,难得的好苗子。
阿尼桑再看大奶奶,灯火之下,她的眼睛就像是鬼火一样。
鬼火闪烁几下,大奶奶从棺材里坐了起来。她面容枯瘦,就像是骷髅一般。坐起来之后,大奶奶对和阿尼桑笑了笑,说道,你给我孩子,我让你活着。
阿尼桑也是大巫,但却从心底对大奶奶这个人产生了无边的恐惧,她想带着仰阿莎逃跑,可是怎么都抬不起来脚。在这关键时刻,她狠狠咬了自己舌尖一口,剧痛之下,扬起手里的枪对着大奶奶连打几枪。
阿尼桑看的清清楚楚,那子弹一颗一颗全都进了大奶奶身体里,还带着噗噗声。大奶奶不以为意,从棺材里走出来,又笑了笑,说道,既然这样,我还是用你吧。
阿尼桑大喊,你做梦……但是这一声喊完,阿尼桑却发现身体动不了,一回头,那些被自己打死的人,一个一个的全都站了起来。
阿尼桑进棺材的时候,孩子就像个破娃娃被扔在地上,头发凌乱,脸上都是血污。她多想起来帮孩子擦擦脸,可她再也起不来了,只能浑身无力的躺在棺材里。当那棺材被注满鲜血的时候,她直骂老天爷没长眼。
就在她诅咒这个世界的时候,阿尼桑觉得整个身子好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了,脑袋好像也被攥着,一股股热流从头顶往身体里灌。她明白,自己完了。
就在阿尼桑绝望的时候,一颗炮弹从天而降,直接捣穿屋顶进了大奶奶的棺材里。大奶奶连同那个灌满了血浆的棺材,瞬间粉身碎骨。骨头皮肉,连同血浆,炸的一屋子人仰马翻。除了阿尼桑,所有人都死了。
阿尼桑耳朵被炸的嗡嗡响,从棺材里爬出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仰阿莎。在一堆血泥碎肉里面,阿尼桑找到了仰阿莎,孩子更脏了,依旧眼睛紧闭。
阿尼桑带着昏迷不醒的仰阿莎走遍了兵荒马乱的中国,什么人都找了,都说治不了。就是在这段时间里,阿尼桑认识我太爷爷的。那时候我太爷爷被响马绑了,在山上住了有小半年,黑话都学全乎了,还跟山上的一点红学了枪法。
一点红看着我太爷爷难过,说要不是靠你做生意,还真想把你就地睡了,给我当压寨老爷们儿。
阿尼桑那时候身上也没钱了,饿的头晕眼花,也不知道怎么地就走到了山脚下,被崽子带了回来。一点红看阿尼桑面目清秀,给洗干净了,喂了顿饱饭,阿尼桑把一来二去的经过说了。
那会我太爷爷年轻气盛,学问也多,他呲着牙跟阿尼桑说,有两个法子救你这孩子。第一种就是找天借命,第二种就是找人借命。
阿尼桑一听这话,一下跳了起来,身上披着的衣裳都掉了,露出来一身白亮的皮肉,看的一众小崽子口水哗啦啦的流。可是阿尼桑丝毫不以为意,拉着我太爷爷问,什么叫向天借命,什么叫向人借命?
我太爷爷捻着没长出胡子的下巴说道,向天借命有个案例,这就是诸葛亮。诸葛亮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就跟姜维他们说道,我学过向天借命之法。然后,诸葛孔明就在大帐之中按照北斗七星,摆了前三灯后三灯,主灯居中,一共七盏灯。每晚亥时到丑时诸葛孔明在这七灯之中再走天罡步,求神赐寿。这七灯旁按八卦摆设六十四枚旗帜,每枚旗帜上面必须有不同的神仙名称。并且,每日走完之后都要添油七分,不能多也不能少。走完天罡步还不能把这灯扑灭,若途中灯灭了就说明天命如此,汝当绝命。可惜到了第六晚,司马懿大军来犯,魏征开帐进来,带风灭了主灯。
阿尼桑听了我太爷爷的说法,眼睛一直在闪光,连问了几个关键问题,我太爷爷告诉她,其实我也不清楚。我要是有诸葛孔明的本事,何至于被捉到这里来?
阿尼桑大失所望,不过马上又想起另外一个方法,就是向人借命。
我太爷爷告诉阿尼桑,这向人借命的法子有很多种,你是苗人,你们苗疆就有夺舍续命之法,根本不用向我们这边学。我太爷爷其实也不知道这苗疆夺舍续命之法究竟是什么,说这些话就是快活快活嘴。谁知道这一句话点醒了阿尼桑,她一跺脚,说道,我明白了。
阿尼桑说她明白了,这可把我太爷爷吓坏了,问她明白了什么。
究竟阿尼桑明白了什么呢?我太爷爷后来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