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放放一说树林里有一张人脸，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纷纷往树林里看去。可大家一瞧，树林哪有什么人脸，人毛都不见一根。

等大家回过神来，放放解释道，刚才我确实看到了，白惨惨的一张脸，但是一下又不见了。放放解释过后，有人相信有人不信。但是那些苗人的意思很清楚，无论树林里有没有人，他们的神被杀的事情没完。

不过这时候龙美兰说话了，刚才树林里的人我也看见了，是村寨里的那个女人。

龙美兰这么一说，所有人都不吭声了。村寨里的女人什么样，之前大家都见识到了，所以如果树林里真是那个女人的话，那么无论是对于这些苗人来讲还是我爹他们来讲，都是梦魇。所以现在无论争执什么，对于双方都是没有意义的。道理很简单，如果所有人都必须死亡的话，说这些神啦鬼啦的有什么用。

而且从一开始进入那个村寨，一直走到这些，大家也都是战战兢兢。在所有人的心里，抱着一种侥幸心理，就是出了那个村寨就没事了。谁知道到了这里那个女人依然如骨附蛆一般，那么接下来对于所有人来讲，这个女人依然是心头的梦魇。

况且，刚刚过河的时候，这些苗人被他们的神给袭击了一把损失惨重，原本出寨子的时候三十多人，现在也就十来个人了，剩下的路上该怎么办，他们心里都没底。要说现在回去，河里死了两只水胔，谁知道里面还有没有另外一只。要说继续往下走，那个女人现在又出现在了河边的树林，前面也是凶多吉少啊。

这么一番权衡，这帮人一时间也没有了头绪，但是让我爹偿命这件事情也没再提起。好在龙美兰又出来维系了一番好话，说只要咱们大家团结在盘瓠大神周围，他会保佑咱们平安的。而且只要找到姐姐和师父，她们也会保护咱们。最终似乎是龙美兰这番话起了作用，这剩下的十几人终于想起来他们的使命，恢复了一些理智。

这十几个人恢复了理智，可是现在放放和老头成了病号。放放吐出来不少鱼虾之后身体虚弱异常，爬都爬不起来。老头使了那个诀子现在胡子还在哆嗦呢，看那个样子，也没个好。

我爹的意思是就在河边修整一下，然后继续上路。龙美兰不同意，说眼看又要下雨，万一是暴雨，到时候河里涨水，可不好办。听了龙美兰的话，我爹同意了龙美兰的意见，前面那座山的半山腰就是他们的目的地，等翻过这座小山再做修整也不迟。

做了决定，我爹扛起了老头，那几个人抬着放放，艰难的向这座小山进发。好在小山确实不大，虽说人迹罕至，好在茂林间有羊肠小道。

翻过了小山，天色就黑了下来，果然如龙美兰所说，天空下起了大雨，幸好这山还有山洞可以避雨，就是潮湿了一些。不过什么都难不过这些在山里生活的苗人，他们找了一些干枯的松树头，还有一大堆干枯的竹叶，三搞两搞，竟然在山洞里生了两大堆火。

火一起来，山洞里顿时暖和了不少，那些苗人生性豪放，纷纷把身上的衣裤脱下来烘烤。我爹这个人也没什么脑子，也脱了衣裳。不光他脱了，他还招呼老头脱。先别说老头这么大岁数，单说老头现在的身体状况，话都说不出来了，哪能脱衣裳。被我爹一撺掇，老头张着嘴哎哎哎了几声。我爹这才想起来老头的状况，连忙扶起来老头，说知道你不方便，没事我帮你脱。我爹说着话，三下五除二，就把老头脱了精光，连条裤衩子都没给留。

这一下可把老头急坏了，无奈老头身体虚弱，手脚动弹不得，嘴里只能一个劲儿的哎哎，却做不出任何动作。我爹还以为老头冷，还特意把老头往火堆旁挪了挪。我爹做这些的时候就是没发现旁边龙美兰红通通的脸庞，还有她一个劲儿的咳嗽声。

等我爹给放放脱完了这才想起来龙美兰，还热心肠的问她呢，你这衣裳也都湿了，要不要脱下来烤烤。这可把龙美兰窘迫坏了，连说不用。此时龙美兰的心情尴尬到了极点，她和我爹在靠近里面的这堆火，那帮苗人围在一起烤着靠外面的那堆火。此时她看着老头和放放两个光腚老爷们，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还是放放说了一句话，杠哥，你给我盖上点，都让人看了。

放放这句话说出来，龙美兰更是尴尬万分，他这一句话好像是他吃了多大亏一样。弄到最后，龙美兰只能站起来，说去苗人那边看看。

我爹这个人心也不细，他可想不到龙美兰现在和那帮苗人的处境已经到了非常微妙的境地，所以他听到龙美兰要去苗人那里，竟然也没阻拦。

我爹在这边烘烤着衣裳，那边的苗人却纷纷掏出携带的干粮熏肉，放在火上烤了起来。出发的时候，这些苗人身上都带了一个包裹，里面都是食物。我爹和放放可没有这个觉悟，所以现在两个人身上什么都没有，看着人家那边传来的阵阵香气，俩人肚子咕噜咕噜叫，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要是龙美兰在还好，他们还能蹭蹭这些苗人，可现在人龙美兰走了，我爹脸皮再厚，也开不了那个口啊。

本来我爹还想看看龙美兰在哪，大不了厚着脸皮说句话。可是搜寻龙美兰的过程中，又有两个苗人从洞外回来，竟然拿了兔子野鸡一类的野味，而且人家在洞外都已经收拾好了，现在放在火上一烤，滋滋冒油，嗨，真香。

我爹和放放看人家又是熏肉又是野鸡，心里正干着急呢，躺在地上的老头忽然嘴里哎哎，然后伸手拍了拍他手边的黄书包。我爹看老头拍他书包，还以为老头也饿的不行了，他自己正寻思是不是要出去打个猎什么的，这时候放放却爬了起来，一伸手把老头的书包打开了。这书包一打开，我爹眼睛一下就亮了，好家伙，感情老头还挺有货。这个写着农业学大寨的破旧书包里，不光有黄符朱砂，还有两包华丰方便面两只符离集烧鸡。好家伙，老头藏的挺深啊。

我爹看到烧鸡，一点都没带犹豫的，一把抓过来，撕开包装的油纸，一口干了一个鸡屁股。幸好我爹这个人还有良心，自己吃的同时还撕下来一只鸡腿塞在老头嘴里。不过就是这烧鸡被水泡了，味道有点淡，可这时候也顾不了这些，我爹都饿抽抽了。

我爹吃烧鸡的时候，老头却把嘴里的鸡腿吐了出来，嘴里又是一阵的哎哎。这可把我爹气坏了，给你鸡腿你还不吃，你想干嘛？老头这时候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什么。我爹凑过去一听，小龙……小龙……

我爹都饿的没脑子了，什么小龙小凤的，你说啥呢？可是我爹下一口还没吃，忽然明白老头的意思了——别光顾着咱们自己吃，人龙美兰还没吃呢。我爹只能放下手里的烧鸡，站起来去找龙美兰。

可是我爹来到苗人那里，竟然没发现龙美兰。我爹愣呼呼的还问呢，这些苗人现在对我爹的成见很大，根本不理我爹。我爹闹了个不痛快，可是也不能跟人家急呀，想着龙美兰是不是出去，只好出洞去找。

外面的雨还在下，雨势也不小，雨水打在茂林之中啪啪的响。

我爹出了山洞，只见外面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哪有龙美兰的影子。我爹还奇怪，是不是这人偷着跑出去找好吃的去了。我爹想到这里还挺不痛快，有烧鸡我都惦记着你，你有好吃的怎么不想着我呢。但是我爹好在脑子小，这个念头也就是一起，然后就忽地忘在了脑后，毕竟这外面下着雨，万一龙美兰真出去了，出点什么事儿也挺让人担心的。

我爹捂着大脑袋站在洞口正瞎寻思呢，忽然听到这茂林间隐隐传来了一阵哭声。那哭声声音并不大，在雨中压抑着，断断续续时有时无。我爹一听这哭声，顿时一激灵，他马上想到了那个村寨里的女人。然后他又想到了另外一种不太好的可能——龙美兰被这个女人抓走了。

我爹一想到这里，顿时着急起来，什么都不顾了，脑门一热，就扎进了雨里，向着哭声传来的地方冲去。

这林中雨势不小，地上湿滑一片，我爹一冲出去没跑两步就摔了一个屁股墩。好在这个人皮糙肉厚，摔倒在地也不疼，马上就爬了起来。另外，别看这个人长得跟个大狗熊似的，但是敏捷的很，毕竟多年的训练和实战经验也不是盖的。

我爹爬起来之后，借着夜色和雨水的掩护，很快就到了那个哭声附近。可是到了之后，我爹隐隐的发现，这哭声听起来挺耳熟。仔细一分辨，这不是龙美兰是谁。

我爹这么一个糙老爷们，他可想不出来这女人为什么哭，所以他悄摸摸到了龙美兰身后，开口问道，你在这里干嘛？

这外面黑咕隆咚，还是在密林里，之前还发生了好多说不清楚的事情，龙美兰一个人在这默默的哭泣，忽然身后传来一声问候，这可把她吓得三魂出世七魄离体，差点没过去，身子一软就往地上倒去。好在我爹身后敏捷，一把把龙美兰抱在了怀里。

这时候我爹满身上下就穿了一条裤衩子，这一抱住龙美兰，当时就觉得温香满怀。

龙美兰倒下去的那一刻，也反应过来了，声音是我爹的，所以这一被我爹抱住，那心里也是一暖，当时就有点不想起来了。不过刚才才哭过，心里的委屈还没释放完呢。虽然被这个狗熊一般的男人抱住心里暖烘烘的，但是还是满心的难过和委屈，揪着我爹就打了起来，又抓又挠。可是抓挠起来又不舍得用力，我爹感受起来就觉得浑身痒痒。

龙美兰这一通打，又在我爹怀里狠狠的哭了一场，心里这才好受多了。到了最后，我爹要抱着龙美兰回山洞，龙美兰死活不让，说这要是让人看见，还不够丢人的，再怎么说，自己也是大姐大。

龙美兰不说这个话还好，这个话一说，心里又是一阵难过。

其实这一回龙美兰从洞里出来，是有原因的。刚才看到我爹给老头和放放脱衣服，心里除了尴尬，还觉得这沈杠心里就没有自己，要不然怎么都得问问自己意见。当然，龙美兰有这个想法她是没有料到我爹智商，要不然她根本不会这么想。

可是龙美兰离开我爹那里，再面对那帮苗人的时候，瞬间感觉有些不太一样了。要说在以前，无论做什么事情，这帮人对自己肯定是言听计从。虽然龙美兰知道，这些人之所以听自己的话那是摄于姐姐和师父的淫威，可是那时候的自己也是说一不二的。可是这种情况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开始变了，龙美兰觉得，要说变，就是从遇见我爹的时候。

自从遇见我爹，龙美兰就觉得所有的事情都不一样了，首先她的手下就开始死人，然后回到了村寨，师父和姐姐又都不在了。虽然一开始龙美兰觉得姐姐和师父对自己都有隔阂，可在她心里这最起码是亲人啊。可是当姐姐和师父不在的时候，龙美兰无形当中就把我爹当成了依靠，究竟是怎么回事，龙美兰自己其实也不清楚，而且她似乎也没有意识到这种情况。所以到了最后，龙美兰忽然发现这帮苗人已经不把自己当回事的时候，已经晚了。

究竟这帮苗人是因为姐姐和师父离开不把自己当回事的，还是其他原因，龙美兰说不清楚，也想不明白。所以越是这样，龙美兰对于我爹的依赖也就越深。可是让龙美兰没想到的是，这个臭男人竟然当着她的面脱别的男人的衣裳。在这一刻，龙美兰忽然就觉得自己无依无靠了。

女人和男人不一样，从本质上来讲是极其很脆弱的，就算这个女人再厉害，在她的内心深处也想找个归宿。归宿的意思就是希望有人疼她有人爱她，要不然为什么这么多的女人都愿意往渣男那里钻呢？

而且龙美兰是一个从小就没有接受过关爱的女人，所以我爹无形之中在保护她的那一刻起，她就在内心深处觉得我爹是那个可是依靠的人。可是她太不了解这个傻男人了。不过当我爹找到她，一把把她抱在怀里的时候，龙美兰其实所有的委屈难过都没有了。心里就是不忿，觉得这个男人来晚了。

两个人在雨中抱了一会儿，终归受不了大雨下的湿冷，要回山洞。可就在这个时候，龙美兰忽然听到黑夜中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有人蹑手蹑脚在林中爬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