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夏天起了一阵邪风,把龙美兰冻得够呛不说,把放放也冻得不轻。好不容易吐的差不多了,这风一来,放放再次忍不住,哇的一声,又是满满一口吐了出来。这一回,肚子里的水吐没了了,吐的是黄黄的胆汁。
这胆汁吐完之后,放放身上激灵灵出了一阵虚汗,竟然舒服了很多。龙美兰一看放放这样,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了。
龙美兰照顾放放的同时,依旧紧紧的盯着河面,她心里记挂着人呢。可是老头进了水之后,迟迟没有动静,这也让龙美兰紧张万分。然而,就在龙美兰紧张的时候,空中又是一阵邪风吹过。这次这个邪风比上次那个来的还要冷一些,冻得龙美兰阿嚏阿嚏一连来了好几下,鼻涕泡都打出来了。
不过好在龙美兰手快,鼻涕泡起来的时候她一把给掐破了,糊了自己一手的大鼻涕。不过女人最重要的是脸面,她可不能让别人看见自己冒鼻涕泡。也幸好放放是趴着的,要是放放看见自己的这个鼻涕泡,龙美兰不排除吓人灭口的可能性。
这一阵邪风吹过之后,天空上不知道从哪里忽然卷来了一阵乌云。这阵乌云来势极为凶猛,带着瓢泼大雨如迅雷一般呼啸而至。这大雨也是极冷,砸在人身上激灵灵的起鸡皮疙瘩,这一阵把龙美兰冻得,后悔没穿个皮袄。不过话说回来,大夏天的谁穿皮袄啊?
然而就在这冷雨之中,龙美兰一时间觉得自己有点走神,因为她看到雨中明晃晃的闪过一道人影,那人影脚踏大龟手持宝剑,然后一闪而没。那道人影闪过之后,龙美兰就觉得眼前一亮。
龙美兰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亮的光,她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然后耳边就想起了一阵巨大的轰鸣之声。这声音震得龙美兰耳朵一阵阵的发麻,就算是龙美兰把耳朵捂住,那沉闷的轰鸣声一阵阵的滚过来,震得龙美兰心尖生疼。与此同时,她就觉得脚下无数的尖刺爬上了全身,随即头发汗毛都立了起来,然后身上一紧,耳中又听面前河水之中响起了一阵巨大的爆炸的声音。
龙美兰被这声音一震,下意识的睁开了眼睛,她眼睁睁的看着一道水桶粗细的闪电从水中慢慢的爬回到了空中的乌云里。龙美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不知道闪电还能从水里往天上爬。其实龙美兰不知道,这道闪电击到河面的时候,因为水势的原因,她也被电流击中了,只是没有那么严重。就因为被这电流击中的缘故,她的意识随着电流加快了无数倍,由此她才能看清楚闪电消失的痕迹。只不过那痕迹在她眼中,成了从河面爬到乌云上的假象罢了。
这个场景之后,龙美兰久久没有反应过来,等她缓过来之后,才发现面前的河水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这个时候,天上的乌云已经走了,雨也不下了,气温也没有那么寒冷。龙美兰觉得一阵暖意从四面八方包裹过来,她这才慢慢的恢复了意识。就在她恢复意识的一刹那,她看到眼前的河面简直成了修罗场……
原本并不平静的河水现在犹如沸锅一般,不停地翻滚着。而这翻滚的河水早已经变成了血红一片,在这血红的河水之中,杂夹着无数的碎肉和手臂,以及许多尸体。
其实这时候龙美兰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出大事了,特别是看到尸体的时候,她下意识的就往水中跑,可是却被岸上的苗人死死的拉住。龙美兰下水的原因很简单,就是想去找我爹。可这水里又是碎肉又是人手,她手下的人也知道水里出了大事,怎么肯让她下去。
龙美兰死命的挣扎,可是手下人都不放手,她也没有办法。然而,就在这一瞬间,水花咕噜咕噜翻滚之中,一个巨大的东西从水里冒了出来。
这个东西冒出来之后,手下人愣了,龙美兰也愣了,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东西。可是这些人看了这东西一会儿之后,忽然跪拜起来。龙美兰虽然没有跪拜,但是知道这些人跪拜的原因。
在远古的时候,苗人祖先盘瓠杀吴将军之后,带着公主远走他乡,定居下来。但是这些大山里面有很多妖魔鬼怪,经常扰乱他们的生活。其中就有一个喜欢食人的怪物,因为他生活在水里,盘瓠就给他起名叫做水胔。
这个水胔因为吃了人之后,就把这人的手手脚脚眼睛五官等都放在自己身上,久而久之,就成了如章鱼一般的物事。只是这东西的触手不是别的,都是人手。而这水胔的把这些手脚五官变做自己的之后,又不好好爱惜,所以身上总算是腐臭腥烂。他们为了维护自己的身体,只好不停的吃人,好更换更多的手脚五官。
盘瓠见到这东西吃人,便把他收服,让他不许再吃人。并让这东西成了自己的护法。不过因为这东西的食物只能是人,所以盘瓠规定,但凡他族中有人死去,便允许这水胔吃起尸体。所以从此之后,这水胔便成了苗人的神。只是这神不是好神,他在苗族中是沟通阴阳的。那些大巫或者使蛊之人,使用秘法可以召唤此物。不过这水胔只是传说,谁都没见过,久而久之,也没人信了,所以这召唤之法更是没人知道。可是如今竟然出现在了这美人河里,这些苗人在山洞或者自村寨的雕塑中都见过这个东西,所以忽然看到,怎么能不跪拜。
不过龙美兰看的出来,那水中的水胔,此时已经丧了性命,静静的漂在水上一动不动。那身上许许多多的手脚,也都一动不动。
这水胔的出现,让龙美兰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也忘了我爹和老头安危一事,在河边看着水胔愣了一会儿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在这个事情,龙美兰就听水面哗啦一响,只见我爹抱着老头从水底钻了出来。
我爹从水里一出来,也没看见龙美兰,首先看到的是河面上的水胔,嘴里自言自语道,好家伙,这个大个儿,乖乖……我爹这人话少,说话的时候都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如今能一连串说这么多,已经不容易了。
龙美兰一看我爹出来,顿时反应过来,连忙招呼人去水里接。可是这时候这些苗人正跪拜水胔呢,哪有闲工夫理我爹。龙美兰没有办法,只好亲自下水。谁知道还没下水呢,被我爹喝止住了,别下来,里面还一个。
我爹说着话,淌着河水,把怀里的老头塞给龙美兰,自个儿拿着匕首又呼啦一下钻水里去了。龙美兰还想问问老头怎么回事,可是这人竟然一句话都没有。
其实这时候老头只是脱力了,刚才老头在水里看到我爹被水胔压着,心里一时着急,用了这个诀子来对付水胔。老头没想到的是,这诀子年轻时候用着没问题,那时候年轻精血旺,身体也扛得住。可是现在这诀子快三十年没用过了,一使劲儿把自己玩大发了,再加上在水里没法换气,一下就过去了。好在这诀子用了之后威力确实巨大,效果也不错,不过副作用就是这闪电下来扎了那水胔,人在水里也跟着遭殃。好在老头有了防备,但依旧承受不住,要不然也不能这么痛快的过去。我爹可是没有防备,被这电给电的,浑身直抽抽。他没让这水胔给压死,却差点被这闪电给电的浑身发麻,差点过去。好在这汉子身体棒,挺了过来,换过别人,早完了。
要不你看,那水里全是翻着白肚皮的鱼,都是给电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一闪电下来,把这水胔给干翻了,另外一个水胔也给电麻了,要不然我爹为什么要这么着急下去呢,他怕这东西缓过来,到时候不好对付。可是让我爹没想到的是,他这一下水,发现坏了,这东西已经缓过来了,正张牙舞爪的在水底乱比划呢。
这活着的水胔在水底下乱比划,正愁找不到人,如今看我爹下来,一点都不带犹豫的,直接冲着我爹去了。
这一回这东西可就不一样了,因为同伴的逝去,让这东西凶性大发,这一回发起威来,我爹又是被这东西一阵狂虐。好在我爹这会儿有了经验,应对起来自然游刃有余了很多。但也只是很多,并不是说轻松。不过好在经过一场悍斗,最后还是我爹胜了一筹,那东西被我爹剖了肚皮,慢慢的浮上了河面。
不过当我爹拖着疲惫的身体从河水里爬上来的时候,迎接我爹的并不是鲜花与掌声,而是几把明晃晃的刀,还有两把黑洞洞的枪口。这是让我爹没想到的,看着这些苗人的武器,这回轮到他愣神了。
其实龙美兰也没想到这些,在她的一再喝止之下,这剩下为数不多的苗人竟然想让我爹给水里的水胔偿命。龙美兰顿时语塞,她知道这些苗人的迂腐,但是没想到这些苗人竟然能够这么迂腐。
其实因为生意的缘故,龙美兰接触的苗人还是很多的,不光有她们这个苗寨的,还有其他地方。可是龙美兰接触的苗人越多,她越是有一种错觉,就是她们这个苗寨的人似乎缺了一些什么。后来她才明白,她们这个苗寨的人有一股说不清楚的劲头。在她们这里,孩子的名字不是自己父母取得,是族长帮着取得。小孩子长大了也不许去上学读书,只能在寨子里学习。但是学习的东西往往都是一些落后的知识,龙美兰曾想改变这种情况,但是姐姐说这是传统,不能轻易改变。
龙美兰知道这样不对,可是每次想和姐姐据理力争,最后都被姐姐说服了。姐姐说服她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咱们的性命都是师父的,怎么能随便更改师父的规矩呢?
此时龙美兰见到这些刀枪狠狠的对着我爹,她对这些人喊道,你们信奉的神灵杀了你们的兄弟,也差点杀了你们,你们竟然要报复帮你们报了仇的人?虽然龙美兰这么说,但是这些人不为所动,他们的理由也很充分——在我们这里杀了我们的神灵,就是对神灵的不敬,血债一定要血偿。
这时候我爹累的都不想喘气,而且和那水胔一番缠斗,身上满是伤痕,脑袋也不知道在水底碰到了哪里,半张脸都肿了,牛眼都变成了绿豆眼。所以这些人又是刀又是枪的对着他,他一点都不愿意动弹,但是他看着躺在河岸上喘息老头,心里又有些着急,他害怕自己恢复不过来这些人伤害老头。
不过在龙美兰和这些人讲道理的时候,他稍稍恢复了一些力气。当时他心里的想法很简单,这些人真的顽固不化的话,那也不跟他们客气,撂翻了再说。但是他就有一个担心,怕到时候抢枪的时候误伤了老头或是放放,当然误伤了龙美兰也不好。
我爹想这些的时候,龙美兰正对着那群人发脾气呢,可是那群人依旧置之不理,还质问龙美兰,究竟是不是一个合格的接班人。这把龙美兰气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平常的时候,这些人偶尔也会违抗自己的命令,但是因为有姐姐震着,这些人不敢造次。可是现在姐姐不在身边,龙美兰顿时有了些许无力感。她在想念姐姐的时候,同时心中还有一些说不清楚的疑虑。不过现在她看着眼前的男人,还有躺在地上的老头,龙美兰心里莫名其妙的有了一种感觉,就是不能让这三个外来人受到自己人的伤害。她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想法,这种想法一起,把龙美兰也吓了一跳,她意识到这是不对的,可是她又觉得自己的这些手下一个个如此的不可理喻。
就在龙美兰纠结这些事情的时候,忽然觉得背后一凉,她感觉到身后似乎有人在狠狠的盯着她。就像之前经过那个废弃苗寨的时候,觉得山林之间,或者废弃的屋子里,时时刻刻的都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而此时,这种感觉又来了。
龙美兰有了这种感觉之后,这些苗人也都有了这种感觉。这种感觉一来,这些苗人忽然屁都没有一个了,一个个站在河边面面相觑。
这些苗人不说话,躺在地上虚弱的放放忽然说话了,抬手指着苗人身后的树林说道,那里……那里有一张人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