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美兰和龙美凤进了棺材,我爹当时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但究竟为什么不对劲,我爹并不清楚。
他带着这样的疑问看向了老头,老头看了他一眼,也不笑,反倒是心事重重的一副样子。老头叹了一口气跟他说,这是老苗的祭祀传统,叫做血棺祭。
老头话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跟我爹说,这老苗的传统都非常的奇怪,因为他们生存的环境跟咱们那个地方不一样。这棺材里外涂的是鲜血,一般会用动物的血,可是今天这棺材并不是鲜血。
老头的话说到这里,我爹忽然想到车上的那具棺材。现在那具棺材,就静静的躺在广场中央呢。之前他和龙美兰躲在棺材里的时候,明显的闻到棺材里那腥臭的味道。而且龙美兰告诉过他,这棺材上的血也是鲜血,只不过是人血。不过这血是怎么来的,我爹不用问也知道。因为他亲眼看到那个女人是如何进行杀戮的,而且那些鲜血都去了哪里。
不过现如今这三具棺材上的人血是从哪来的?我爹可就不太知道了。不是说只有练习血蛊的人才能吸血吗?难道……我爹把疑惑的目光看向了老头。
老头看着我爹问道,要不然有一句老话说,狗大慌慌人大憨嘛,你长这么大个,怎么脑子这么笨呢?
我爹最受不了的就是老头说他笨。
不过话说回来了,在部队经过长期的实践,我爹也明白他确实笨,这个是不争的事实。不过就算他笨,他也不愿意别人说他,更何况是他亲爹。
老头一这么说,我爹的脸就拉长了,可是老头根本就不在乎,老头说,有些事儿你不能只看表面,你得看表面下边的东西,这是你爷爷说的。老头说到这,再也不搭理我爹了。他那意思似乎是想让我爹自己去悟去,可是我爹悟什么呀?他那大脑袋瓜子,吃个饭还吃不明白呢。
再说这些苗人,看到三个女人进了棺材,然后那些苗族小伙把棺材盖盖上之后,发出了一阵阵的欢呼。欢呼之后,伴着火光再一次载歌载舞起来。
我爹都不明白,这些人哪有这么多舞可以跳。
这些苗人载歌载舞,跳到后来,竟然越跳越矮。我爹一看,原来这些人竟然慢慢的跪到了地上,然后两手扶地对着的三口棺材跪拜起来。
我爹不知道这三口棺材有什么好拜的,他心里有很多的疑问,想找老头问问,可是现在老头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随着这些人的跪拜,那三口棺材在火光中闪着暗红色的光芒,远远的看过去分外诡异。
让我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远处的那苗族老汉做了一个匪夷所思的事情——竟然掏出一把刀来,在自己的胸口画了一个十字花。
这苗族老汉也是一个硬汉,那胸前一横一竖的两道口子都是慢慢划出来的。我爹深知道,像这两道口子,如果是仅仅划破表皮,也就是刷刷两下子,几秒钟的功夫。要真是想深入皮下,就得用点力气慢一点,刀不好还真划不进去。不过划的越慢,肯定是越疼。可看这苗族老汉的表情,竟然非常的坦然安宁。
如果是在平常,看到苗族老汉这副表现,我爹肯定会给他竖一个大拇指,甚至还有可能给他叫声好。可是现在这个地方,这群苗人又是唱歌又是跳舞,嘴里还吼呼两声。而且那火上架着的女人,依旧不停的尖叫扭动。这场面本就已经非常的诡异了。再加上那三口暗红色的棺材,以及这苗族老汉的表现,我爹不知道接下要发生什么事情。
但是让我爹没想到的是,这苗族老汉在自己身上划了两个大口子,那喷涌而出的鲜血,引得火苗上的那个女人尖叫扭动更加厉害了。而且那女人身上被炙烤的血液,也随着女人尖叫扭动颤抖的更加剧烈。看那个样子,可能是下面的火焰燃烧的太剧烈了。
但是放放一句话提醒了我爹,说,杠哥,那血液好像想往老头那去。放放一说话把我爹吓了一跳,他不知道刚才放放去哪了,现在忽地又冒了出来。
不过放放这一句话,我爹确实也看出来了,那血液在那个女人身上哆哆嗦嗦的,似乎真的想往那个苗族老汉的飘过去。而且让我爹没想到的是,那苗族老汉敞着怀,似乎是有意在诱惑那血液一样。
而且,苗族老汉还一步一步的越过了三具棺材,来到了火焰旁。
到了火焰旁之后,这回我爹我就看出来了,那血液在女人身上,就像被大风刮的一样,拉扯成了一大片。在火光的照映之下,就像一面疯狂的旗帜。
只不过,这旗帜飘扬的方向,是那苗族的老汉。
我爹看着那血液的样子,好像是有生命似的。那模样,感觉想一口把那老汉给吃了。而那老汉似乎丝毫不惧,竟然伸手在自己身上抹了一把,冲着那血液伸了过去。
苗族老汉一伸胳膊,离着那血液的距离可就没多远了。这时候,那女人身上的血液就像被磁铁吸引过去了一样,嗖的一下,到了那老汉身上。
而且那血液到老汉身上之后,一闪而没。看那个样子,好像是从老汉胸口那个十字伤痕钻进去了。就这一下,不光我爹,放放也吓了一跳。
放放拉着我爹的胳膊说,杠哥,刚才是怎么回事?
放放问我爹,我爹更说不清楚,我爹还想问放放呢。这下好了,这俩人大眼瞪小眼,相互看了半天,也没得出什么结论来。而且到后来,放放还跟我爹说害怕,咱别在这呆着啦,咱回去吧。
我爹一听放放说这话,明白了,放放这是酒醒了。
但是你说现在要走,我爹也想走,可是现在老头也不知道跑哪去了,总不能扔下老头不管吧。另外一个来说了,我爹眼睁睁的看着龙美兰进了棺材,虽然听老头说这就是祭祀用的,但是今天晚上发生的这些事情很不寻常,我爹对龙美兰还是有点担心。
所以放放说走,我爹肯定是走不了的。
就在我爹寻思这个事儿的时候,那苗族老汉却来到了那女人原来躺的棺材旁边,身子平平的跳起,一下就跳进了那棺材里。
我爹瞅着着苗族老汉的身手,挺不一般的。
苗族老汉跳进棺材之后,马上就有几个苗族的小伙子抬着棺材盖儿走了过来,把那老汉关在了那棺材里。但是让我的没想到的是,几个小伙子竟然拿着钉子锤子叮叮当当,把那个棺材钉死了。
我爹一看这棺材钉死了,这还得了了,这人在里头要是没了氧气,没多大功夫,就得给憋死。所以我爹一看苗族小伙子们的动作,正要开口阻止,可是这天空,没来由的来了一阵大风。
这大风一起,四周就响起了一阵轰隆隆的声音。我爹抬头一看,原来天空上的星星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这黑压压的乌云,紧紧的聚拢了过来。随着狂风骤起,豆大般的雨点从天空砸了下来。
这八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啊。
这雨一起,放放问我爹,杠哥,咱们得躲躲雨呀。
我爹一指盘瓠洞,走,去哪儿。
但是我爹想进盘瓠洞,那是一厢情愿。那钉棺材的几个小伙子,早就拦在洞前,随着大雨滂沱,自己被淋得跟落汤鸡似的,也不让我爹和放放进。而广场上的那些苗人,任由大雨浇淋,跪在地上一动不动。那手里的火把,还有烧起来的火堆,随着大雨瓢泼而下,渐渐的都熄灭了。
这火一陆陆续续的灭掉,广场上顿时陷入了黑暗之中,只有盘瓠洞里面供奉前的电灯,发着红艳艳的光芒。
但是在狂风暴雨呼啸之下,这红艳艳的光芒并没有带来几分光明,照着广场上的乌压压的一片脊梁和三口棺材,散发出来诡异的光芒来。而且广场中央那吊在架子上的女人,被狂风吹的飘来荡去的,就像吊死鬼一样,看的更是让人心惊胆战不已。
但是我爹和放放并没有在乎这些,现在两个人的想法,是得赶紧找一个能避雨的地方。就这一会儿的工夫,放放被浇得浑身都透了。好在和刚才相比,凉快了不少。不过再怎么说,大雨淋在身上肯定是极不舒服的事儿。所以放放再一次拉着我爹的胳膊说,杠哥,咱别在这儿待着了,实在不行咱上车上去吧。
我爹听了放放的话没吱声,瞪着两个眼珠子在寻找老头呐。这么大的雨,我爹怕把老头给淋死了。可是我爹瞪着两个眼珠子找了半天,哪都没找着,正在我爹想着是不是来两嗓子的时候,忽然觉得后面有人拽他。
我爹回头一看,不是别人,就是老头。
原来,两个人站的后边儿有一条小缝,这条小缝没什么光。说是小缝,其实就跟一扇狭窄的小门一样,就我爹这么大个,进进出出也没有问题。
老头就在小缝里拉我爹,进来,你俩都进来,别愣着了。
我爹一看,哟呵,老头挺会找地方。当下不再犹豫,跟着放放进了小缝。
本来老头一个人在这小缝里挺宽敞的,现在我爹和放放都进来,一下就变得拥挤了。但是和广场上的那些苗人相比,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幸福多了。
放放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问我爹,这老头谁呀?
我爹听放放这么一说,一点儿都没犹豫,反手就给放放来了一巴掌。打完放放,我爹瓮声瓮气的说,这老头我爹。
放放听了我爹这么一说,不吱声了。这一巴掌,算是白挨了。
本来放放还挺委屈,摸着被揍的生疼的脸颊,心里正难过呢,忽然听着老头发出哎呦一声。放放心想,刚才那一巴掌是打我脸上的,你哎呦什么呀。回头一看老头,老头正盯着外面看呢。
这小缝遮风挡雨,但是盘瓠洞的光也不太能照进来,所以放放看老头也看不太清楚,那可见度,也就能看个大概。
所以放放一发现老头往外看,也跟着老头的目光像外看去。可是放放看了一圈什么都没看着——那雨还是那雨,那风还是那风,那地上跪着的人还在那跪着,没什么变化呀。
没什么变化?放放愣了一下,好像什么东西少了?
放放再一次向大雨之中看过去,这才发现,广场中央吊着的那个女人不见了。
这一路走过来,放放可是没少被这个女人吓。虽然他的经历并没有我爹的经历那么精彩绝伦,可是他现在看见那个女人不见了,还是吓了一跳。
放放扭头想看看我爹的表情,可是因为小洞里实在太黑,看不清楚。虽然看不清楚,但是放放还是问了一嘴,杠哥,那女人去哪儿了?
我爹想了想,说道,可能让风刮跑了吧。我爹的想法很单纯,这么大的雨加上这么大的风,那个女人被晒的只剩下薄薄的一层了,肯定被刮跑了。
但是老头在后面说话了,他冷冷的道,再大的风,也刮不跑她。
老头这么一说,放放吓了一跳,那既然风没有把她刮跑,那是这个女人自己逃掉的?放放虽然不知道那个女人成了什么样子,但是我爹可知道。那个女人已经被晒的跟个纸壳子一样了,甚至比纸壳子还要脆弱,她自己能逃跑?
我爹带着这样的疑问看向了老头。
黑暗之中,我爹看不清楚老头的表情,但是隐隐约约的能看清楚,老头那双眸子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外面。我爹顺着老头的目光往外看,和放放一样,他什么也都没有看到。
虽然他什么都没有看到,但是在这一瞬间,在狂风暴雨之中,他似乎听到了一声惨叫。
我爹对于这种声音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他在战场上听到过很多这样的声音。这种声音是受到了巨大的伤害,或者濒临死亡的时候才能发出来的。
不过这个声音特别的闷,好像不是从广场上传出来的,而是从地下,或者别的什么地方。
别的地方?我爹一下就想到了——棺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