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听龙美凤这么一说,连连感叹,哎呀,好好的人,怎么得了这个病啊?
老头这么一说,龙美凤闪动她美妙的双眸,问老头道,难道,您和家师之前认识?
老头一拍大腿,又是连声感叹,何止认识啊……老头说着话,都有些情不自禁了,回头看了看我爹,然后语调沉痛的说道,造化弄人啊,造化弄人。
龙美凤听老头这么一说,又追问了两句,老先生,听您这话,难道和家师?
老头看了看龙美凤,又瞅了瞅我爹,然后沉思了一下说道,唉,算了,陈年旧事就不说了,免得让你们这些小辈笑话。
龙美凤听了老头的话,美眸连闪,看了阚举着火把陆陆续续赶过来的那些队伍,然后轻声地跟老头说道,现在离祭祀还有点时间,你越是这么说,我们这些做小辈的越是好奇了,不如您就趁着这点时间,把事情跟我们聊一聊?
老头听龙美凤都说到这了,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原来,老头在和我奶奶成亲之前,我太爷爷有个朋友叫夏鼎,在这边出了一档子事儿。他和我太爷爷不得不赶过来解决事情,就在解决事情的过程中,认识了龙美凤的师父。
老头说,当他见到这个女人的时候,只感叹在这种地方竟然还有这样的超凡脱俗的女子。当时两个人都年轻,老头二十郎当岁,这蓝烟华也是二十岁出头。而且当时两个人都学本领呐,学本领当中,种种心酸难过都是一样的,所以两个人一见面就有说不完的话。
而且两个人在交往的过程当中,发生了很多有趣的事情,老头说起这些回忆,脸上频频露出笑容。除了这些美好的回忆之外,老头还说,两个人学的本领虽然千差万别,但是万道不离其宗。所以两个人经常会用自己学的本领,互相在对方身上试验。今天他给她下个术,明天她给他用个法。所以在这些法术的运用当中,两个人感情日渐升温。
但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而且老头有婚约的事。所以最后两个人不得不分别,只是此时情愫已生,分别的痛苦都能把人的心给撕碎。老头说到这里感慨万千,说天下万事万物,唯有一个字最苦,这个字就是情。
老头话说到这里,一直蹲在那老太婆的身边,并且紧紧的抓着她的手。老头一边说话,一边看着老太婆的眼睛。
只是可能得了老年痴呆的缘故,任是老头说起什么事情,那老太婆脸上,就如古井里的深水一般,波澜不惊。反倒是龙美凤,频频的擦拭眼角。
龙美兰看到这个情形反倒奇怪不已,心说,原来自己一直不了解姐姐,她也是个心软之人。
老头说完这些往事,叹了一口气,跟龙美凤说道,后来我就跟孩子母亲结了婚,但是结婚的这些年我心里时时刻刻都惦记着烟华,有心过来看看。可是这些年江湖当中事情又多,许多事情我父亲不出面,都是由我去张罗。所以岁月流年,一年又一年,想不到我白了头发,烟华成了这幅模样。
老头说完这句话,龙美凤看着老头认真的说道,要是往事再重新来一次的话,先生,您还会离开我,我的师父吗?
龙美凤说完这句话,老头怔了一怔,想了想,张了张嘴,但是话始终没有说出口。龙美凤看老头的这个样子,脸上浮起一丝微笑,似乎想对老头说些什么,可是一个苗族的老汉忽然小跑到了老美凤的身边,双手交叉在胸前,给龙美凤鞠了一躬,用苗话说了一句什么。
龙美凤听了这个老汉的话,点了点头,用苗话回了一句。回完老汉,然后龙美凤跟老头说道,沈先生,今天晚上是我们苗寨非常重要的一个日子,希望你今天晚上能在这里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龙美凤说完这句话,再也不看老头一眼,推着老太婆响山洞走去。
龙美凤走了之后,我爹心里那是感慨万千,他万万想不到,他这个看起来老实巴交邋遢万分的爸爸,年轻的时候还有这样精彩的往事。他看了看他爸爸一脑袋凌乱的白发,心里自愧不如。
我爹自愧不如的同时,龙美兰却对她姐姐有了一个新的看法。她觉得她姐姐并不像是表面上那么冷漠。只是,师父看起来和以前不一样了,或者说这个师父从感觉上来讲,不像以前的师父,反倒更像她姐姐。龙美兰想到这里,身上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龙美兰不敢往下想了,她看着不远处推着轮椅缓缓向山洞走去的那个背影,心里顿时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只是这个东西不太确切,她想抓,却抓不住。
盛大的祭祀就要开始了,龙美凤推着轮椅到了盘瓠洞前,和那个苗族老汉商量着什么。而这时候,那些来自周围苗寨的人,举着火把绕着广场一圈又一圈站定。这时候如果从高空往下看去,就会发现,这些人绕着广场站成了一圈又一圈的同心圆。
在这个同心圆的正中间,就是那个刚从棺材里拉出来的女人。此时那个女人人就在架子下挣扎着,因为被捆的一扎又一扎地,看她挣扎的样子,就像一条长长的虫子。
这个女人直对着的,是自己的那具棺材。那具棺材直对着的,却是那三个摆成了品字形的棺材。
随着这些苗寨的人一圈又一圈的进入,这个广场从里到外站成了好些个同心圆。等广场里同心园的所有人,都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之后。那个苗族老汉站在盘瓠洞下,拿一只骨锤,敲响了盘瓠洞旁边一面巨大而陈旧的大鼓。
也许是大鼓制作工艺的独特,也许是山洞扩音的效果,那个大鼓被敲响的时候,那沉闷的声音绕着广场,震得人耳朵嗡嗡直响。我爹和老头子站在广场的一角,听着那鼓声,都觉得身体随着鼓声的音波颤抖了起来。
那大鼓咚咚咚咚,也不知道敲了多少声,震的人身体一抖一抖的。放放受不了鼓声,双手把耳朵都堵住了。可是堵住了耳朵,似乎作用也不大,那鼓声似乎能够直刺到人灵魂里头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鼓声终于停了。放放这才把双手放了下来,但是那鼓声震的人身子软软的。
鼓声停了之后,那苗族的老汉站在龙美凤和那个老太婆的身边儿,用苗语说起了什么。长长的一段,说到后来,每说一句,那老汉都带着长长的颤音,似乎在吟唱一般。而当这些吟唱一般的语调停止的时候,下面这些举着火把的人就会仰天大喝一声。
那鼓声刚停没多会,这时候这帮人又举着火把腰和开了,这可把我爹愁坏了。合着就举行个仪式,就得又嚷嚷又叫唤的?
看到这里,我爹拉着放放又想走。这时候放放酒已经喝得差不多了,晕晕乎乎的,我爹跟他说话他都迷迷瞪瞪的,我爹的想法就是,也不容放放拒绝,把他一扛放在车上拉走得了。
而且现在手上有了十万块钱,我爹根本都不想在这个破烂地方待,一来这夜长梦多,这一晚上能发生的事情可实在是太多了。二来,他想的是带老头和放放出去好好搓一顿。吃饱喝足回家多舒服,何必在这等着呢?
可当我爹拉着放放准备走的时候,让他没想到的是,老头却不愿意走了。
我爹这人虽然笨,但是他一下就想明白了,老头和老情人萍水相逢,你现在让他走,他哪舍得呀?想到这,我爹心里禁不住一个劲儿的叹气,这叫什么事儿啊?从小到大,他一直觉得老头挺窝囊的,也没什么本事,也不怎么爱说话。谁成想,老头在外头竟然这么受欢迎,这经历比他可丰富多了。
所以我爹觉得,这人比人气死人,老头这幅模样,有什么理由这么受欢迎呢?我爹想不通。可是想不通归想不通,老头不愿意走,他也不可能勉强。
到这时候,那苗族老汉似乎已经发完言了,他手里拿着一根木棒,往天上一举,大声吆喝起来。老汉吆喝完,这广场上的男女也都跟着吆喝起来。吆喝完毕,大家围着广场又蹦又跳,竟然又跳起舞来。只不过这次的舞,和之前在篝火旁跳的舞可就不一样了。
要说之前跳的舞,充满了欢乐喜庆。那么这次跳的舞,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邪性。
这些人跳舞之前,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用指甲把额头划了一道长长的血口子。当鲜血流下来的时候,这些人把自己涂了个满脸花。所以在火光的照耀之下,这些人一个个脸上泛着诡异的红光。
但是用血涂脸并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这些人跳舞的动作。
这些人的动作僵硬而怪异,两条胳膊端起来,大臂和肩膀齐平,小臂向天上举着。而两条腿开的大大的,两只脚交替着在地上蹦跳。每次蹦跳的时候,身子都会歪到一边儿,换上另外一只脚,身子又会歪到这一边。
广场上所有的男女老少都在跳这个舞蹈,所以在火光的照耀之下,这些人看上去就像群魔乱舞一样。
不知道什么时候,龙美兰也加入到了跳舞的队伍当中。当然,她和这些人也一样,在额头上划了一道口子,鲜血流了满脸。
看着龙美兰的样子,我爹总感觉这龙美兰和这些人还是有区别的。但是具体区别在哪,我爹说不出来,可能是裙子的款式,也可能是头上的银饰。
这些人跳舞的时候,几个苗族的小伙子忽然抱来了几捆茅草,扔到了那个女人身下。但是我爹看那个茅草的样子,总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到过。
这时候老头却悄悄地到了我爹跟身边,而在我爹耳朵边儿说道,等会她们点火的时候,你用布把鼻子捂住。
我爹听了老头的话,有些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老头。老头看见我爹看他,对着我爹眨了眨眼睛。我爹第一次看见他亲爸爸对他眨眼睛,这个动作包含的意味可实在太多了,其中最主要的是狡诈。
我爹不相信,就这个老头,竟然能做出来这么狡诈的一个动作。
老头眨完眼睛,然后转过身去,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我爹还想喊住老头的,可是却被老头扬手制止住了。
我爹看着老头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那几个苗族小伙子把茅草放下之后,这些苗族人跳舞的频率开始渐渐加快起来,而且一边跳,嘴里一边跟着节拍发出沉闷的吼声。
那沉闷的吼声,让我爹想起了原始的战场。而且随着这些人群魔乱舞一般的舞蹈姿势,我爹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起来。
这个时候龙美兰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了我爹身边,拉着我爹也加入了这些苗人的舞蹈之中。我爹这个人笨手笨脚的,让他跳舞比登天还难呢,可是这些苗人的舞蹈简单而粗犷,没两下我爹就学会了。
我爹随着节拍,和这些苗人跳在了一起,时不时嘴里还发出沉闷的嘶吼,这种感觉让我爹兴奋不已。龙美兰看着我爹的样子,脸上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我爹看龙美兰笑,他也笑了起来,两个人四目相对。彼此的心,都柔软了一些。
就在我爹看龙美兰的时候,那边的苗族小伙子,拿着火把,把广场中央的木材堆点了起来。当然了,木材堆的中央,堆着的就是那几捆茅草。茅草的上边,就是那个不停扭来扭去的女人。
看到苗族小伙子点起了火堆,这些跳舞的苗人似乎更兴奋了。随着节奏越来越快,这些苗人舞蹈的动作和嘴里的低吼声,也是越来越快。
所有人快速的舞动着,而每一个人的眼睛,都紧紧的盯着广场中央的那堆火,以及火苗上的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