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告!
·你只有几十分钟的记忆,只能想起事故发生之前的事。
·病名为顺行性遗忘症。
·要把想到的事情全部写进这个笔记本中。
原来是这样,自己得了顺行性遗忘症吗?看完枕边笔记本中的内容,二吉很消沉。
这下麻烦了,不对,不是现在才开始变得麻烦,而是一直在为这件事苦恼吧。莫非我每隔几十分钟就会像这样消沉一次吗?不过醒着的时候意识是连续的,不会把所有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由于始终会想着自己有病,每次重置后这一点就会成为新的记忆保留下来,所以至少在清醒期间,这件事不会被忘记。可一旦睡着再醒来,就会把一切都忘光。而其他琐事因为不会一直放在心里,所以在清醒状态下也会一点一点消失。
消沉也不是办法,这样的生活也没有多不自在,或许还能过得挺幸福。先填饱肚子吧,无论是谁,吃饱之后都会多少有些幸福的感觉。
二吉来到厨房,到处都摆放着真空包装的方便食品。肯定是走着走着忘了自己要买什么,所以每次出门都会买这些回来吧。虽说吃哪个都行,可总是吃这种东西会营养失衡的,有没有别的东西可吃啊?
他决定打开冰箱看看。呃,不是普通的冰箱,只有冷冻室,根本就是个冰柜。而且还有两台。打开第一个,里面基本上已经空了,有几块用保鲜膜包起来的肉,都是一公斤左右,还有一些冷冻食品。
这是什么饮食习惯啊?简直一团糟。是对病感到绝望,自暴自弃了吗?不对,不太可能,只是无法保存记忆,而且自己也不是那种会自暴自弃的性格,眼下不是就没有自暴自弃吗。那就是因为记忆有障碍,不能顺利买到想要的东西?也不对啊,就算没有记忆,去买东西的时候也可以带上字条一类的吧。
那就是有其他理由了。算了,先吃点东西吧,饿着肚子什么都想不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玄关的门铃响了,房间内的可视电话显示出了来访者的样子。是一位老人,二吉不认识这张脸,对方或许认识自己,不过在直接对话前也不能确定。怎么办?二吉想假装不在家,先吃饭要紧。可转念一想,这位老人手上或许掌握着关于现在的自己的情况。当然,也有可能没有。虽然不确定,但要是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之后有可能会后悔。即便只会后悔几十分钟。
“来了。哪位?”二吉对着可视电话的对讲口说道。
“是我,冈崎德三郎。”
从对方说“是我”来分析,应该是认识的人。
“那个,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你。”二吉决定照实说,看看对方的反应,“我的记忆有问题……”
“怎么,今天也发觉自己的病情了啊?”自称德三郎的老人露出失望的表情。
“听您的语气,您知道我得了顺行性遗忘症这件事?”
“嗯,不过既然你自己发觉了,今天我就先回去了。”
“请稍等一下。”
二吉慌忙跑到玄关处,身体似乎记得如何开锁,打开门,老人已经转身准备离开了。
“请等一下,那个……冈崎老先生。”
“啊?”老人回过头,“有事吗?”
“我还想问您呢,您找我有事吗?”
“嗯,本来有,不过今天算了。”
“这是什么意思?您这么说我就更想知道了。”
“不用往心里去,做点别的事,一个小时之后你就不记得了。”
“这话可真伤人啊。”
“我知道,不过你很快就会忘记。”
“冈崎老先生,您认识我吗?”
“叫我老德就好,你一直都是这么叫我的。”
“老德……这个称呼好像很熟悉,又好像不那么熟悉。”
“满意了吗?”老德又准备迈步离开。
“请稍等一下,我想向您咨询点事。”
“什么事?我可没太多闲工夫。”
“您不是在百忙之中特意来找我的吗?”
“是啊,不过也是因为你发觉了自己的症状,我才会变得忙碌。”
“您变得忙碌和我有关?”
“嗯,就是这个意思。”
“您要忙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可以,我为了寻找可以打发时间的事而忙碌,所以没工夫在这里跟你闲聊。”
这位老人不好对付啊。
“要是我没能发觉自己得了这个病,您来这里打算做什么?”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打发时间,算是一种志愿者活动吧。”
“志愿者活动?”
二吉完全猜不透这位老人想表达什么。
“就是陪你聊天一类的……”
“聊天?可是,您刚刚不是说,没时间和我说话吗?”
“对,既然你已经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就没意义了。”
“意义?您的意思是说,您来的目的是让我发现自己的症状?”
“嗯,也包含这个。”
“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句话不就能解决吗?直接告诉我‘你得了顺行性遗忘症’,或者‘看那个笔记本’一类的。”
“直接告诉你还有什么乐趣。”
“乐趣?这是什么意思?”这位老人家说的话让二吉越发糊涂了。
“没什么特别的意义,但生活需要情趣,不是吗?”
“也就是说,您不会直接告诉我?”
“对。”
“不是开门见山,而是拐弯抹角?”
“今天你变成提问者了,不过也挺有意思的。”
“平时都是您问我问题吗?”
老德点了点头。
“明知我患有顺行性遗忘症?”
老德微笑着,又点了点头。
什么意思?向无法保留记忆的人提问?我脑子里只有症状出现之前的记忆啊,而且照这个架势来看,老德应该已经问过我很多次了,他知道所有问题的答案。而我却连他曾经向我提问这件事都不记得了。那么结论只有一个,老德提问不是为了得到答案,而是为了提问而提问。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老德口中的乐趣,就是指的这个吗?
“总而言之,您就是看我有记忆方面的障碍,就戏耍我,并以此为乐,是吧?”二吉为此感到愤怒。
“我不否认我的确以此为乐,但并没有戏耍你的意思。”
“这又是什么意思?”
“就是个游戏。”
“游戏?”
“我给你出题,你负责解题。”
“我同意玩这个游戏了吗?”
“没有,你能否发觉这是个游戏也是游戏的内容之一。”
“我实在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这是一个角色扮演游戏,我会给出一些剧情作为提示,由你来解谜。而开启这个设定的必要条件是,你必须发觉自己的症状。”
“好像很复杂。”
“一点也不复杂,实际参与之后,你就会发觉其实非常简单明了。”
“真是低级趣味。”
“为什么这么说?”
“我又不是游戏机。”
“我知道。”
“您每天都会来这里玩游戏对吧?”
“是的,和你一起玩。”
“我玩得并不开心吧?”
“是吗?至少在解谜的时候,你的眼睛看起来闪闪发光。”
“是您自己这么认为而已吧?”
“那你认为,什么样的生活才会让你觉得幸福?是每天通过解谜来过惊险刺激的生活幸福,还是郁郁寡欢,感叹自己不幸患上这种病,除了偶尔出门买点吃的,其他时间都关在房间里的日子幸福?”
“听您的意思,您每天来这里做游戏是为了我?还觉得自己是在日行一善?”
“这些话刚刚不是说过了吗?不过我也玩得很开心,没人规定不能做一个乐在其中的志愿者吧。”
他说的是真的吗?真的会有人这么做吗?二吉凝视着老德的脸。老德露出微笑,令他感到惊悚,仿佛从老德的眼睛深处窥见了深不见底的黑暗。
不行,不能继续和这个老人有任何瓜葛,二吉预感到自己会被卷入非常可怕的事件中,于是说道:“能请您离开吗?”
“什么?”
“请马上离开。”
“好,刚才我就说了要走。”
“今后也不要再来了。”
“这我可不能答应。”老德面带微笑,顺着公寓的走廊离开了。
二吉关上门后,直接原地蹲下,双手捂着脸。保持这个姿势十分钟左右后,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拿起笔记本。他本打算写下“小心自称老德的人”,手却停下了。老德真的是为了取乐才利用我吗?或许他说的话有道理,这个游戏真的会给我的生活增添色彩?二吉就这样看着笔记本,陷入了沉思。
很快,门铃又响了。是老德回来了吗?如果还是他,这次绝对不开门了。二吉看向可视电话的屏幕,来人看起来是一位女性。
虽然看起来是女性,但二吉没有自信,对方的脸又平又长,有点像是男人乔装改扮的。眼睛很小,就像两个窟窿,个子相当高。年龄说不好,说三十岁也行,说五十岁也行,皮肤呈土色,却泛着油光。
二吉的内心产生了一股莫名的不安。或许是受到刚刚那个老德的影响,却又不单单如此,那是出于本能的恐惧。假装不在吧,二吉下定决心。
女人没有离开,三十秒之后又按响了门铃,二吉选择无视。二十秒后门铃再次被按响,二吉再次选择了无视。
女人不断按着门铃,随着时间的流逝,按门铃的间隔也变短了。最初是二十秒,然后是十秒、五秒、两秒,最后门铃一直不停地响,响了大概十分钟。二吉无法形容这种行为给他带来的恐惧。
这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下意识地看向可视电话的二吉被吓了一跳,只见女人把整张脸贴在门外的摄像头上,屏幕上只能模糊看到她的眼睛,她像是想通过摄像头窥视屋内的情况。当然,摄像头和猫眼、钥匙孔不同,从外面看不进来,这个女人好像并不清楚这一点。
女人的举动坚定了二吉继续假装不在家的决心。就在这时,女人突然开始“咚咚”地拍打摄像头旁边的位置。
“开门!!”女人尖叫着,“开门!我知道你在!!”以女性来说,她的嗓音有些粗犷,张开嘴时露出的所有牙齿都像犬牙一样,是尖的。
这下麻烦了,虽然和住在周围的人不熟,但要想长期住下去,有必要和左邻右舍维持良好关系。自家门前一直有个女人尖叫,会给别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二吉咬咬牙,按下了可视电话的按钮。
“请不要再拍门了,会坏的,也请不要再大声喊叫了。”
“你果然在家。”
“对不起,刚才腾不开手。”
“别找借口了,快把门打开。”
“不好意思,门不能开,而且你是哪位啊?”
“是我啊,我可不许你说忘了我。”
这话很可疑,如果这个女人是认识的人,应该知道我记不住别人的长相。
“非常抱歉,我真的不认识你。”
“少装傻了!你是说不记得我是你的女朋友了吗?!”
女朋友?这个女人是我的女朋友?二吉决定想象一下与这个女人交往的样子,但在开始想象之前内心就产生了抵触情绪,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来。
虽然无法断言这个女人是在说谎,但如果自己真的在跟这个女人交往,相信每次约会心里都很矛盾吧。矛盾的感觉是肯定的,那么这个女人的话就相当可疑了。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是田村。”
“田村?对,田村,我就是在和田村交往。”
糟糕,不应该轻易说出自己的名字的。
“田村什么?”
“啊?”
“我在问你,知不知道我的名字。”
“就是田村啊。”女人半张着嘴,发出“哈、哈”的喘息声,就像刚刚跑完步的狗。
“我不是问姓氏,而是问姓氏后面的名字。”
“你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吗?”
“当然知道。”
“那你还问?”
“我是在确认你真的认识我吗?”
“当然认识,我对你了解得很。”
“那就说出我的名字。”
“不想说!”
“啊?”
“我说,我不想说出你的名字!”
“你根本就不认识我吧?”
“认识啊。”
女人怒气冲冲地说着,还有口水从她嘴里流出。
“你连我的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能算认识呢?哪有不知道自己恋人的名字的。”
“因为我们不一般啊。”
“不一般?什么意思?”
“准确地说,是你不一般。”
“我有什么不一般的?”
“你绝对不会把自己的名字告诉别人。”
“我?”
“对啊。”
“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自己的事,干吗总问我啊?”
奇怪,如果这个女人在说谎,她又为什么在本人面前说本人理应知道的事?难道她说的都是真的?不对,等一下,还有其他可能性,假设这个女人知道我患有顺行性遗忘症,很可能会利用这点欺骗我。
二吉继续追问:“你不知道我的名字,那你平时是用绰号一类的称呼我吗?”
“嗯,差不多吧。”
“什么绰号?”
“你连自己的绰号都不知道吗?”
“如果你一直在用绰号称呼我,那肯定知道我的绰号是什么吧?”
“你不会把自己的绰号告诉别人。”
“啊?!”
“啊什么啊?快开门。”
“你刚才不是说,你平时是用绰号称呼我的吗?”
“我说了吗?说了又如何?”
“那你应该知道我的绰号是什么吧?”
“就是那个啦。”
“什么?”
“不过是……措辞而已。”
“措辞?”
“对。”
女人在嘴硬。
“实际上你是怎么称呼我的?”
“就是田村啊。”
“啊?直接称呼姓氏,而且还不加任何后缀?”
“现在的男女朋友之间就是不加后缀称呼对方的。”
“就这么直呼其名?”
“直呼其名。”
“为什么这样称呼啊?”
“我会解释给你听的,你先把门打开。”
“可是,这种事不用你解释我应该也知道吧,为什么还需要你来解释?”
女人沉默了,没有回话。
二吉提出这么多问题,是想套出这个女人知不知道自己患有记忆障碍类的疾病。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女人说道:“因为……你总是装作不知道,所以我只是在配合你。”
她觉得这样能说得通?
“那么,请说出你的名字。”
“为什么我要把名字告诉你?”
“我应该知道的吧,毕竟我们是男女朋友。”
“是啊,既然知道就没必要说,所以我不会说的。”
“你的话前后矛盾,你不知道我的名字,我也不知道你的名字,天底下有这样的男女朋友吗?”
“你知道我叫什么啊。”
“那你倒是说出来啊。”
女人犹豫了一下。
“嗯……夏生。”
和猜测的一样,没听过。
“这是你的名字?”
“对。”
“姓氏呢?”
“我没说过。”
“为什么?”
“没必要吧。”
“你不是直接用姓氏称呼我的吗?而且你不是说,现在的男女朋友都是用姓氏称呼对方的吗?”
“男人和女人不一样。”
简直乱七八糟。
“请你离开。”
女人的表情极其愤怒,她浑身颤抖,大喊着:“开门!!”同时开始用脚踢门。
这样的话就没办法了。
“我要报警了。”
“咦?”
“我说,我要打电话报警了。”
“不是吧,没道理啊。”
“我现在就打。”
“这么做违反恋爱规则了吧?”
“喂?是警察局吗?”二吉假装打电话。
“好吧,那我们法庭上见吧。”
女人留下这句话后转过了身,然后又回过头,露出黄牙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