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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书意的具体表现方式

书法的抒情性既得到肯定,那就可以进一步讨论一下,它在书法作品和书家的创作中是如何表现出来的不同样,书家是如何运用这个优越性来为体现自己的情感与风格服务?这种体现的状态是单一的还是多变的?

就现象论,书法抒情的方式一般并没有很复杂的内容,大致可以分为两大类:“以己及物”和“借物及己”。

书家个人情动于中,有感而发,于是以笔墨作为达到发泄的媒介,以抒喜怒哀乐之情,这种例子并不少见。韩愈评张旭的“喜怒、窘穷、忧悲、愉快、怨恨、思慕……有动于心,必于草书焉发之”,就属此类,张旭的书法是从心所出,心里有什么郁结,就以草书发泄,他的草书是为他的感情服务的,草书对他来说是得心应手,浑然天成,人书融为一体。用庄子的话说就是“不知周之梦为蝴蝶欤?蝴蝶之梦为周欤?”连自己都搞不清了。这是一种真正的第一流的抒情境界,它需要抒情者本身的感情运用与技巧运用之间的高度和谐,它包括了肇于自然而为书和由书而再造自然的两个过程 ,由于其是先动于心,再假适应于心的发泄,我们可以把它称之为“以己及物”,以己之“情”及草书这一作为临时抒发工具之“物”。

另一种抒情与此不同,抒情者本身与假借的抒发工具之间并没有浑然一体的和谐,但在某一点上却有着共同处,于是为了抒发自己的这一部分“情”,借外物而为之。这种假借,可以是反复的较长期的,也可以是临时即兴,视情况不等而定。例如:“老米临《兰亭》全不缚律,虽结体大小亦不合契,盖彼以胸中气韵稍步骤乃祖而法之耳,上下精神,相为流通。” 米芾之于《兰亭》,不可能像张旭之于狂草那样做到人书一体,《兰亭》是王右军,米芾是米芾,本不相干,但米芾在某时某地却可以产生一种情绪或感慨,而这种情绪却正与王右军写兰亭时的精神不无相通之处。于是,为了抒己之情,假借《兰亭》来发胸中逸气。由于这是一种发泄,所以结体大小,面貌像不像一概无关紧要,关键是胸中气韵是否逸出,明代的写意派祝允明说得很清楚,“上下精神相为流通”。关键就在于米芾的临本与《兰亭》的精神(可以是某一点的)是否流通。这种抒情方式叫作“假物及己”,是一种很普遍的方式,因为能达到张旭那种人书一体的造诣毕竟是极少数,大部分追求抒情的艺术家是采用这种假物及己的方式来达到目的的,假(古人书)之“物”及自己之“情”。

抒情既是书法艺术的主要追求目标,它也必然会对书法带来制约。

张旭式的“以己及物”的抒情,对书法本身产生了影响,具体地说就是“以意造书”。独特的个性需要独特的书法形式来表现,借别人书体来抒自己之情毕竟要隔一层。于是,《古诗四帖》式的狂草风格简直成了张旭的私有物,尽管他也有继承,毕竟是达到了前无古人的境界。从而被老是在理论上自相矛盾的米芾骂为“张颠俗子,变乱古法”。其实不变古法,又何以有张旭的情在呢?他的变古法正是想创造出一种适合自己抒情的形式。在这“变乱”与创造中,他的感情发挥与狂草的形式都是具体的、明确的、协调的,这是一种感情内容与形式的完美统一。

北宋 米芾临《兰亭序》

米芾临兰亭式的“借物及己”的抒情,是先有固定的形式,再让自己的感情与之合拍,他的方式应该是“以书遣意”。选择的形式本身并不特地为米芾的感情提供专利,而是米芾自己去寻找这种联系。而精神的“相为流通”,也是米芾的感情迎合兰亭,而不是兰亭倒过来迎合米芾。这当然也不失为一种有效的抒情,但毕竟这种方式无法做到千变万化随心所欲,古人的东西在某一点上可能与后人吻合。要表现出复杂的自我个性却不得不大受限制,米芾的情与采用的形式之间无法完全融为一体。他的“不缚律”“不合契”,正是想在临摹过程中尽可能地做到让形式服从于感情,尽可能协调,也尽可能在精神上得到“流通”,这是一种内容与形式不十分完美但在某一点上却较为吻合的统一。

“以己及物”与“借物及己”是书法中比较典型也比较常见的抒情方式,以这两种方式为基础,于是又有了各种各样的变格的抒情状态。兹举其大端:

唐 张旭《古诗四帖》(局部)

(1)泄情感:这是抒情的基本目标之一。张旭的“喜怒哀乐一寓于书”式的发泄是完美的典型。请注意这个“泄”字:感情达到不平衡的状态,需要发泄了,它与自然流露是有区别的,“泄”带有追求的味道,因而比较偏于浪漫和刺激。

(2)得意趣:意趣情性也。在没有强烈的喜怒挥发时,同样也有一种自适的需要。这种自适不必有什么激动之处。东坡评当时号称“草圣翁”的刘焘书云:“其书奇逸多才,中有所得,不能自己,因以适性为乐耳。” 与张旭的浪漫主义相比,对刘焘的评价似乎更偏于自然意趣的流露。他的书法应该是“大略如行云流水,初无定质,但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所不可不止”。 是适性而不是泄情,这是刘焘与张旭的不同之处。

刘熙载深知此中三昧,他评旭素有云:“张长史书悲喜双用,怀素书悲喜双遣。” 张旭的“用”是泄情发性,怀素的“遣”是消情适性,虽同属抒情,但两者是有区别的。

(3)尚自我:情与法是一对矛盾,但在抒情时自我与书法又是一对矛盾。究竟是以我的抒发为目的还是以书的完成为目的?刘熙载云:“书贵入神,而神有我神他神之别,入他神者,我化为古也。入我神者,古化为我也。” 如果是入他神,那必然是以书的完成为主要目的。写意书家们并不这样,他们更强调入我神,更注意自我抒发,董其昌云:“余性好书,而懒矜庄,鲜写至成篇者,虽无日不执笔,皆纵横断续,语无伦次耳。” 为了抒性,不成篇不成句都无关宏旨,因为本身注意的不是书而是情——伸延一下,如果抒情已臻妙境,则书法完不完成是不在乎的。

北宋 苏轼《次韵秦太虚见戏耳聋诗帖》

北宋 米芾《张季明帖》

(4)崇本质:张怀瓘在《六体书论》中说:“古质今文,世贱质而贵文。文则易俗。” 书中“文”“质”之分,与刘勰《文心雕龙》中对文章的“文”与“质”的概念基本相似,文指华丽的外象,质指朴实的内核,书中是主张以质为上的。张怀瓘已经得出结论:当“先质而后其文”,并根据这个立论对张芝进行评价:“伯英损益伯度章草,亦犹逸少增减元常真书,虽润色精于断割,意则美矣,至若高深之意,质素之风,俱不及其师也。” 伯英与逸少之所不及者,质素之风也,这个“质素”,可以理解为不假形饰,元气流露,是自然本性。

(5)求神气:这里提出了形与神的关系,是以形为主还是以神为主?中国画强调神似不求形似,书法亦然。《米襄阳志林》云:“唐人临摹古迹得其形似而失其气韵,米元章得其气韵而失其形似。” 不管米元章的失形是顾此失彼,还是有意弃形求神,反正他的注意力集中在“神”上。顾恺之的“传神”说是写意派奉若圣明的经典之论,而苏东坡的“作画求形似,见与儿童邻”更是反形似的发聋振聩的呼声,虽说失之偏激,却也说明了他的艺术观点和大家胆气!

(6)重变化:写意派们都是求变化的能手,不袭故常,自出新意。张伯雨云:“米元章学王书而变。” 著名的田园宰相范成大跋米帖云:“米礼部行草政用大令笔意,稍跌宕遂自成一家,后生习米者但得其逾绳越契之风,则善学柳下惠者也。” 请注意并非写意派的范石湖的着重点“得逾绳越契之风”,就是要从古人中跳出来,打破规矩,打破传统,这才是真正的善学。反古为新,旗帜十分鲜明。

(7)师造物:向古人学习要求神得意,向自然学习也是如此。怀素观夏云多奇峰,雷太简闻江声,张旭见担夫争道和公孙大娘舞剑器,都受到启发,书法大进。他们为什么能得到自然的启示?关键在于得到了“意”,从表面上似乎毫不相干的东西中悟出了内含的规律,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这一“点”就是点意。应该看到,这种取法自然的风尚在写意派书家中是很常见的,而在守旧派书家中却不多见。虞世南的“以指划被”的刻苦,固然也说明了他的殚精竭虑,但这却是一种闭门思过的笨办法,与张旭们从自然中得到灵感的办法相比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唐 怀素《自叙帖》(局部)

类似的例子还是很多,将在第三章里结合宋代的具体情况加以考察。 qgnJyDvNZGchR2vg9o/nJMHSk3BWerEYV8iOGX+706ipCJbPiuh0ZlvLFXk0jDQ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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