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弩的使用始于战国,之后一直延续到宋元时期,从几厘米的微型弩,到几米之巨的床子弩,弩一直在战争中占有重要地位。
弩机在战国末期直至汉代,装饰越来越华丽,弩机上错金银、鎏金、雕刻卷云纹等方式颇为常见。驽机便于携带,而且威力巨大。贵族们随身携带弩机,类似于后人佩带手枪。
图1 泗水王陵出土的汉代错金银弩机(1)
图2 泗水王陵出土的汉代错金银弩机(2)
图1和图2的弩机是在汉代泗水王陵出土的错金银弩机(公元前1-2世纪),上面的纹饰极为华丽,蛇形龙纹、凤纹、金蛇纹、奔兽纹、飞鹤纹,还包括白虎朱雀等四灵纹,极尽奢华之能事。
泗水国人口只有十几万,但当时汉王朝的整体工艺水平和艺术造诣,已经达到了一个高峰,这把弩机纹饰的洒脱和创意,让现代人也叹为观止。
到了三国时期,望山(弩机的瞄准器)上开始出现刻度,弩机更趋于实用。由于三国时期战火纷飞,人们对武器的使用重功效而轻美饰,这点从出土的三国时期简朴的墓葬可以看出。
图3 北京海淀博物馆馆藏的三国弩机(1)
图4 北京海淀博物馆馆藏的三国弩机(2)
图3和图4是在北京海淀博物馆收藏的一件三国时期弩机,阴刻二十六字铭文:“正始五年三月卅日左尚方造步弩耳监作吏王昭匠马广师张雄”。这件弩机是三国时期的魏国制造,左尚方是官方的器械制造部门之一,我们耳熟能详的“尚方宝剑”的名词就是由此而来。铭文还包括了“兼作吏”“匠”的名字,这是古代“物勒工名”制度的体现,是现代质量管理体系在古代的雏形,实现了生产中每个环节的可追溯性和有效的奖惩制度。
图5~图8是一件三国时期的青铜弩机(公元3世纪,长13厘米,秦川先生收藏)。这类锈蚀被清理干净,状态完美的青铜器物,在青铜圈子里被戏称为“不锈钢”。可以看到,弩机主体的开槽非常规则,包括上面每个零件的制作都是一丝不苟。1800年前,在没有电动工具的情况下,把器物加工到如此细腻的程度,中国青铜时代的科技是凌驾于其他国家之上的。
弩机主体是东方弩与西方弩相区别的重要结构。东方青铜弩机的结构在战国时成型,并实现了标准化生产,如出土的各型秦代铜弩机,同类型零件的公差极小,达到了可任意互换的地步。至西汉时出现的汉式青铜弩郭式弩机趋于完善,同时望山加高加大,并刻上了刻度,如同步枪的表尺,大大提高了弩的射击精度。中国古人或许并不懂射击学原理,但这绝对是世界上最早应用实际的射击表尺。
三国时期的弩机射程大约可以达到230米,而蜀国的弩机上除了工匠名字,还记载弩机的发射强度,例如“十石机”“十三石机”等,这类弩机的威力要更大于魏国的弩机,由于蜀国人口较少,采用精兵战略是必然的选择。
图5 三国青铜弩机(1)
图6 三国青铜弩机(2)
图7 三国青铜弩机(3)
图8 三国青铜弩机(4)
战争是科技的催化剂,所有时代的最高科技和生产力,都用于当时的武器装备。这类制作精良的弩机,作为特种士兵或军官的随身武器,或一击必杀、鸿飞千里,或挥斥方遒、血溅五步,简直就是青铜版的“沙漠之鹰”。
到三国之后,弩机的制作和使用发生了很大退化。西晋的弩机与汉代尚无差异,而五胡乱华时期的重骑兵对战模式,传统的汉人步兵使用的弩机受到了冷落。
唐宋弩机至今尚无实物出土,而弩也发生了缓慢的退化,直至宋朝时,带机郭的汉式铜弩机、望山刻度的消失,是汉弩退化的重要标志。这一退化可能在唐代时业已发生,或更早。北宋的沈括也是在观察了出土的弩机实物后,才见识到望山带有刻度的带郭汉式铜弩。同时,代表宋代制弩最高水平的神臂弩,最早竟是党项人李宏所献的一种偏架弩,弩力不详,相传采用了极为精巧的机械保证其威力,射程最远达469.2米,而汉代同级十二石大黄弩可射552米。也许是神臂弩为保证对北方重骑兵的杀伤力,采用了相当重的钢制箭头,才使射程缩短。人们推测蒙古大汗蒙哥的死因之一,就是被宋军的床子弩击中身亡。但不能否认的是,虽然宋代各种制式弩与特种弩如百花齐放般出现,但总体技术水平已逊于前代。
弩在战争中的弱化和战马的普及不无关系。汉代以后,战马在军队中逐渐普及,骑射队伍成为战争中非常重要的部队编制,弓虽然比弩需要更多训练,但相同磅数的弓的射击杀伤力要大大超过弩,只有用双腿拉开的弩才能在战场上产生实际杀伤,这也是弩逐步被弓取代的原因之一。同时,热兵器的普及,也使得弩成为比较尴尬的武备,射程难以超过弓,杀伤力和便捷度又被火药武器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