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育“战斗机”的赛事

1783年法国的罗伯特兄弟直接把硫酸倒在废铁上生成氢气，在巴黎市民万众瞩目下于战神广场放飞人类历史上第一个氢气球。这个直径不超过五米的小气球飞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落在了20千米外的村庄，被惊恐的村民摧毁。有趣的细节是，本杰明·富兰克林也在观众之列。比他们更出名的是同年第一次载人飞行的法国蒙哥菲兄弟，同样在巴黎起飞，但搭乘的是15米直径的热气球，带着几个贵族一起在四十万观众的注目下飞行了两个多小时，富兰克林依然在贵宾席。这两个事件说明，凭借轻于空气的航空器，人类早在工业时代（全面到来）之前就已经掌握了初步的航空手段，日后第二次工业革命的浪潮又令在“热气球-飞艇”基础上建造“空中无畏舰”成为“可能”。在20世纪前后，以齐柏林伯爵为代表的很多人士致力于此，并取得了有目共睹的成就。英国和德国甚至像建造“无畏舰”那样，在“空中无畏舰”的建造领域也展开了竞赛。然而，第一次世界大战表明，预料中将要发生在这些“空中无畏舰”之间的战斗并没有成为现实——水和空气在密度上的显著差异、人类技术能力的局限性，都决定了“空中无畏舰”只是徒有其表的摆设。简而言之，在那个时代，人类试图像在海洋里那样，在“天空之海”继续依赖重炮厚甲来交战的想法，实际上只是充满了浓烈超验主义色彩的不切实际。不过，几千年来的海战史毕竟为空战的发生提供了理论和心理上的铺垫，从1903年莱特兄弟进行那次历史性的（重于空气）动力飞行到1914年萨拉热窝那声枪响的短短11年间，不断发展的（重于空气）航空技术又为人类在空中的厮杀进行了真正的、物质层面的积累——这种物质上的积累或许在“空中无畏舰”的崇拜者眼中不值一提，但速度、灵活与驾驭这两种能力的技巧才是空战的真谛。对此，仅仅看一看“一战”爆发前人们对“在天空中赛跑”的狂热便可见一斑。

当莱特兄弟开辟了那个全新的领域后，新的竞赛开始了……1909年，路易斯·布雷里奥（Louis Bleriot）穿越英吉利海峡的飞行让整个欧洲激动不已。人们的热情被极大地激发了出来。此时欧洲的航空飞行已经成为一项十分具有冒险精神的时尚运动，各地的航空俱乐部经常组织航空竞赛。众多财团的加入推动了航空飞行的快速发展，这很像如今的F1赛车的商业模式。在短短的10年内，很多具有先进技术特征的飞行器出现了，建造它们的目的则是为了更高、更远、更快，特别是更快。人类总是想跑得更快、比别人更快、比自己更快，用任何方式、在任何地方、双脚、马鞭、船桨、风帆，在陆地、在河流、在海洋，似乎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满足，好像永远不知道在哪里停止。于是为了飞得更快，一系列的飞行竞赛被设立了。先是法国兰斯市（Reims）以及香槟地区的葡萄酒商们决定举办为期一周的航空展以及竞赛。他们为竞赛设立了大笔的奖金，其中最著名的当属“飞行国际杯”。该项竞赛的奖杯以其赞助商——美国著名出版商詹姆斯·戈登·贝纳特（James Gordon Bennett），《纽约先驱论坛》和《巴黎先驱论坛》的发行人——的名字命名为“戈登·贝纳特杯”。从1909年8月22日到29日，首届“戈登·贝纳特杯”赛会将整个欧洲的航空界精英吸引到兰斯郊外的平原上，从皇室和将军到大使和富翁。其规模之巨大，气氛之典雅，让同时期乃至以后的其他航展相形见绌。主要的欧洲制造商和所有的法国制造商分别参加了不同的项目。参赛的飞机有布雷里奥（Bleriot）、瓦藏（Voisin）、安托瓦内特（Antoinette），和法曼（Farman），还有一些法制的莱特飞机。

莱特兄弟放弃了比赛，“戈登·贝纳特杯”赛里已经挤满了莱特飞机的仿制品，他们觉得如果参加的话会显得有点傻。美国航空俱乐部转而寄希望于寇蒂斯（Curtiss），一年前寇蒂斯赢得了由他们设立的“美国科学奖”。寇蒂斯的“六月金龟子”号（June Bug）不如莱特飞机那么先进，也没有更快，但寇蒂斯还是通过对飞机的不断改进和高超的技巧战胜了欧洲的对手。不过，如果说寇蒂斯是通过经验而非技术赢得了第一届“戈登·贝纳特杯”，这多少有些违背这项赛事设立的初衷，那么从第二届“戈登·贝纳特杯”开始，技术的竞争就开始成为主要因素。第二届比赛于纽约长岛贝尔蒙特公园举行，来自英格兰的克劳德·格雷姆-怀特（Claude Grahame-White）驾驶他改装了100马力发动机的新型布雷里奥Ⅺ飞机完成了比赛，成绩是1小时10分4秒，速度98.17千米/小时，这不但创造了新的世界纪录，也为后来的航空竞速比赛设立了准则：更大的功率和更小的空气阻力。事实上，在后来的几届“戈登·贝纳特杯”比赛中，这种技术趋势表现得越发明显。比如，第五届“戈登·贝纳特杯”，获胜的法国飞行员玛瑞斯·普瑞沃斯特（Maurice Prevost）驾驶一架拥有16个汽缸、160马力的“土地神”发动机的“德培杜辛”（Deperdussin）中单翼机（其制造商是后来大名鼎鼎的SPAD）。这毫无疑问是当时飞得最快、最好的飞机。机身长8.99米，翼展13.49米，最大起飞重量达1350千克，在所有参赛者中是功率最大的，飞机螺旋桨箍还安装有导流罩。更引人注目的是，机身截面为流线型，采用三层木板胶合而成，属半硬壳结构，与当时普遍采用的框架结构加帆布蒙皮构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成为今后先进技术飞机的样板。正是凭借这架飞机，玛瑞斯·普瑞沃斯特不但收获了这届的“戈登·贝纳特杯”，更成为第一个超过200千米/小时的人，平均速度200.8千米/小时。不过，“德培杜辛”单翼机的风头仅仅过了一年便被抢去了。在1914年9月28日的第六届“戈登·贝纳特杯”上，一架代顿-莱特RB-1（Dayton-Wright RB-1）的模型引起了大家的兴趣，这架采用上单翼布局的小型单翼机不但采用了部分坚固的金属蒙皮，更拥有可收放的起落架，以及前缘和后缘副翼（尽管造出实物已经是6年之后的事情了）……

想一想1909年寇蒂斯夺冠的那架陈旧的、实际上是一个动力风筝的“兰斯竞赛者”，再看一看这架处处闪烁着技术光泽的代顿-莱特RB-1，很难令人相信两者仅仅间隔了5年的时间。“施耐德杯”是同时期另一项有关速度的航空赛事，与“戈登·贝纳特杯”的区别在于飞机是从水上起飞的。雅克·施耐德是一个富翁，也是一个狂热的航空爱好者，曾用气球创造了10081米高度的世界纪录，并因为对航空的热爱而出任了法国政府中的航空部次长一职。在因为一次严重事故告别飞行后，他转而开始为各种竞赛和航空俱乐部提供财务支持。施耐德发现当时水上飞机的发展远远落后于其他飞机，而他认为水上飞机是最有希望解决跨大西洋的远距离飞行问题的机种。为了推动水上飞机的发展，他决定为其设立一项锦标赛。比赛规则规定：参赛者要驾驶飞机先在水面上滑行2.5海里，再起飞完成150海里的赛程。每个参赛国可以有3个参赛者和3个替补，获胜者可保留奖杯一年，如果可以在5年内获得3次锦标则可永久保留奖杯并赢得75000法郎奖金。每次比赛都由上届比赛的获胜国主办，由国际航空联合会和东道国航空俱乐部监督比赛的进行。奖杯由施耐德提供，主体为铜质雕塑，一名女神正飞过海神波塞冬和其三个儿子所主宰的海面，女神用自己的嘴亲吻海水，寓意水上飞机劈波斩浪，无所畏惧。1911年，雅克·施耐德宣布为这项水上飞机竞赛设立了75000法郎奖金时，只是想鼓励民用航空的发展，不过最后该项赛事以纯粹的速度狂飙成为各国展示航空实力的舞台，并直接为不久后的世界大战孵化了专业级别的空中格斗机器。

1913年4月16日在摩纳哥蒙特卡洛举行的首届比赛相当低调，几乎可以说是法国的内部比赛，只有4位参赛者，有3名是法国人，另外的是一个出生于海地、在法国受教育的美国人。4架飞机也全都是法国制造的——一架“德培杜辛”单翼机、一架“莫拉纳-索尔尼埃”H型单翼机、两架纽波特Ⅳ。比赛当天阳光明媚，水面平静。在最后确定优胜者时出现了争议，成绩最好的莫里斯·普雷沃斯特（Maurice Prévost）是降落在水面后滑过终点线的，这违反了规则。但是普雷沃斯特拒绝重赛，这时因为发动机故障而退出比赛的著名飞行员罗兰·加洛斯（Roland Garros）再次出发，驾驶他那架安装了浮桶的“莫拉纳-索尔尼埃”H型单翼机，按照规则完成了赛程。见此情景，普雷沃斯特只好重新起飞，并以平均73.6千米/小时的成绩夺得冠军。按照前述规则，第二届比赛仍然于1914年4月20日在蒙特卡洛举行，这次参赛队增加到5支——法国、德国、瑞士、美国和英国。法国队仍然由加洛斯和普雷沃斯特领军，不过这次他们运气不佳，有两人因发动机故障而退出比赛。最后冠军由代表英国参赛的澳大利亚人霍华德·皮斯顿获得。他驾驶一架索普威斯（Sopwith）的“小报”（Tabloid），这架飞机非常敏捷。在完成赛程后，皮斯顿又继续飞行了两圈，创造了新的水上飞机速度的世界纪录——139.66千米/小时。事实上，虽然在“一战”爆发前“施耐德杯”仅仅举办了2届，但相比于举办了6届的“戈登·贝纳特杯”，这项水上飞机赛事与空战的关系要更紧密。这不仅仅是指参赛飞机所用的技术，更是指“莫拉纳-索尔尼埃”H与索普威斯的“小报”的武装版本，在战争中直接被作为战斗机使用，甚至人类历史上第一名战斗机飞行员也在这项赛事中出现了——罗兰·加洛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