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由于“一战”的长期化,才使得空战有了一个合适的孵化环境
虽然海战为空战树立了一个大致的榜样,但若没有一场时间足够长久的战争,很难想象在莱特兄弟实施首次动力飞行仅仅十几年后,空战这种崭新的战争形态就会被郑重其事地确定下来。这不是说零星散碎的空中厮杀不会发生,毕竟“胆大妄为”的人类群体在航空和军事两个领域被高度重合在了一起。而是指如果战争过于短暂,官方层面断然不会对偶发的军事事件加以关注,更不用说为此投入举国资源了。从这个角度来说,正是由于“一战”的长期化,才使得空战有了一个合适的孵化环境。事实上,“一战”之所以会打成一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似乎原因很多。但战前对军事技术的误判致使“进攻崇拜”破灭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在19世纪中叶,随着来福枪和后膛炮的出现,步兵和炮兵的火力水平(射程、精度和杀伤力)得到很大提高。军事技术的防御特性在德国统一战争中显露无遗。师、旅、营、连、排级的战术进攻被防御方粉碎的战例相当普遍。从1871年到1914年。军事技术的进一步发展使得战场的死亡地带变得更大了。首先,连发步枪和机关枪的广泛应用使死亡地带从1870年的300米左右延伸至1895年的1500米左右,继而在20世纪初又延伸至2000米左右。比如,德军1898年配备的98式毛瑟枪的有效射程是2000米,而十年前配备的88式毛瑟枪的有效射程才700米。马克沁重机枪的射程在2000米以上,射速高达480~600发/分钟。其次,冶金和弹药技术的发展使火炮的射程与威力迅速加大。在1905年的日俄战争中。日本野战火炮的射程达到5200米,而俄国的达6300米。另外。榴霰弹的应用也使进攻中的步兵更加危险。反后坐力技术使火炮射速更快,无烟火药使炮位更加隐蔽。技术进步使进攻方看不见防御方,而自己却始终处于防御方的视线之内。
一架德军福克E. Ⅰ式单翼战斗机准备着陆
总之,在当时已经有观点认为,军事技术的发展——主要是指火力的增强使进攻面临极大的危机,未来战争有可能沦为纯粹的阵地消耗战。为此,1899年约翰·布洛赫(John Bloch)在其著作《技术、经济和政治视角中的未来战争》中声称,战争已经不再是解决国家间矛盾的政治工具。就军事而言,武器火力的增强使进攻不再可能成功,战争最终将变成阵地战和消耗战;就经济而言,未来战争将是长期的消耗战,没有一个国家有能够支撑数年的战争储备;就文化和心理而言,现代国家的人民已“过度”文明以至于无法忍受战争的苦难;就政治而言,战争只会使参战国精疲力竭却达不到其政治目的。不过,当时的军事家并不反对布洛赫对战争的经济分析和心理影响,但严厉驳斥他通过蓄意歪曲战争和技术事实来论证战争的黯淡前景。比如德国的福格尔·冯·法尔肯施泰因(Vogel von Falckenstein)称,布尔战争表明,无烟火药对攻防双方都有利,因为它也可以使进攻者利用地形掩护而射击时不暴露自己的位置。还有一些军事家指出,火力与机动性的正确配合可以使战术进攻获得成功,虽然这有难度。“1871年普法战争结束后的一些军事实践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布洛赫对此却视而不见。”当然,布洛赫理论的一些前提假定也确有瑕疵。这不免授人口实。比如,他假定战争双方的消耗速度是一样的,这样双方就会同时精疲力竭。他还假定各国经济是一个封闭的体系,只有数量固定的、不可再生的资源。另外,他引用了许多著名军事家关于长期战争不可行的语录,可许多人却认为,这些语录只是说,战争会变得更加困难,但国家仍有可能通过调整加以适应。
1915年法国在巴黎荣军院展示一架缴获的“鸽”式单翼侦察机
举例来讲,针对后来“锁死”西线战场的堑壕战问题,战前的德国军界就通过日俄战争进行过深入的研究并设想过种种破解的战术革新。这意味着我们应该看到,在“一战”爆发前,职业军人中的某些有识之士其实对新型武器的相对防御优势有着清醒的认识,但他们否认防御主导会因此而形成,并最终决定战争的胜负,因为使用武器的人完全可以通过战术和战略创新来恢复进攻。只可惜1914年年底马恩河会战后的局面迅速给了这些乐观者以沉重一击——布洛赫的预言正在一一应验。战争的长期化自那时起就已经注定了。“一战”早期新式武器的出现确立了防御一方的相对优势,而同盟国和协约国依然受普法战争影响,指导战争的战略都是求速战速决,力求在进攻包围中歼灭对方。进攻作战中,错误的战役战法和陈旧的进攻战术使得进攻方在付出重大伤亡后只能转入防御,于是交战双方陷入阵地消耗战无法自拔。此后,任何一方试图恢复进攻态势和战争主动权,甚至是发动试图结束战争的战役,无论是西线的凡尔登战役、索姆河战役、尼维尔攻势,还是东线的勃鲁西洛夫攻势均以战术或是战略上的失败而告终,“进攻崇拜”的想法彻底破灭了,战争的长期化已经不可避免。不过,这固然是当时那代人的悲哀,但在硬币的另一面,却也为空战在真正意义上的确立,创造了条件。
战争的长期化为空战在真正意义上的确立,创造了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