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在西西里岛:我的祖父母来自靠近巴勒莫的卡马拉塔,外祖父母则来自阿吉拉,靠近卡塔尼亚。祖父菲利普·津巴多(Philip Zimbardo)是个理发师,我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祖母叫薇拉·津巴多(Vera Zimbardo),我父亲叫乔治·津巴多(George Zimbardo)。我母亲玛格丽特·津巴多(Margaret Zimbardo)和她的家族来自岛的另一边,她未出嫁时的名字是玛格丽特·比西契亚(Margaret Bisicchia),是一个鞋匠的女儿。祖父母和外祖父母都出身卑微,未曾受过教育。他们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西西里移民潮中移居美国。我的父母出生在美国,我是第二代。
我在纽约市一个叫南布朗克斯的地方长大,那是个贫民区。那里就像一个第三世界国家,但当时我们并不懂得这些。对我们来说,那是个令人喜爱的地方。我可以说是在贫困中长大的,因为我父亲对工作没什么热情,经常处于失业状态。他是个理发师,但他不喜欢招待别人,反而喜欢被人侍候。因为他是家里生了7个女儿之后的第一个儿子,所以总是被当作小王子一样。我还记得,多年以后,他早已长大成人,但他的姐姐们仍然会把他当作一个可爱的小男孩。他对音乐有着惊人天赋,很有鉴赏力,能够演唱完美的高音。在听了一首歌之后,不到半小时,他就能把这首歌演奏出来。他会演奏各种乐器,包括钢琴、曼陀林、小提琴和吉他,小提琴拉得尤其出色,还会唱歌和跳舞。他一直是种种聚会的中心人物。
他很早就结婚了,他和我母亲玛格丽特有4个孩子,彼此间年龄依次相差一岁半。在当时,多子并不是件好事。我出生于1933年3月23日,正值经济大萧条时期。当父亲失业时,我们就会接受家庭救济,每月都能得到一张支票,还可以在食品站获得免费的食物,在特殊的服装店获得免费的衣服。一切都是免费的。但这不是生活,而是羞辱。多年过去,我仍然记得去大工厂领衣服的情景。
在那些日子里,男孩们小时候穿短裤,7~9岁时会换成那种现在已经很少见到的灯笼裤,10~12岁时才会得到第一条长裤。儿童灯笼裤有两种,一种是用细条纹布做成的,另一种则用宽条纹布做成。宽条纹布做成的裤子在走路时会发出噪声,然后每个人都会因此嘲笑你。我在服装店里一堆一堆地翻找,试图挑些没那么难看的衣服,但它们看起来都一样。这时一个男人走过来说:“乞丐不配挑三拣四,随便拿点儿,然后就滚吧。”我记得那时我哭着说:“我不是乞丐!而且这本来就是你的工作,你这么粗鲁,根本不配在这儿领薪水!”贫困带来的耻辱是穷人们不愿提起的。后来战争爆发了,我父亲开始对电子产品感兴趣。他没有相关背景,也没有接受过培训,于是和一个受过培训的人合伙开了一家小小的收音机店,赚了些钱。
1947年,我父亲根据接线图自己做了一台电视机。他的师父是一个波多黎各人,那人在我们公寓楼下开了一家收音机店,地址是东151街1005号。我对这件事印象深刻。要知道那可是1947年,电视机才刚刚发明。那只是一个6寸的小屏幕,但我们却用它看了世界职业棒球大赛:洋基队对道奇队。我记得我让其他孩子来家里看比赛,每人收费50美分。那会儿真是太棒了!唯一的问题是我父亲不喜欢工作。我曾试图说服他:“爸,这可是一条赚钱的路子。你有手艺,而且我们都会帮你的。我们可以再做一台,每个人都想买。”但是他说:“不,我已经做出一台了,挑战已经完成。对不起,我没兴趣了。”
这是件挺让人难过的事。然后我意识到,摆脱贫困的唯一途径就是接受教育。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我很喜欢上学。学校里秩序井然,干净整洁,没有混乱。在这里,贫困被抛在了脑后。那时候的老师令人钦佩,他们是真正的英雄。他们深入这些有时会很危险的贫穷社区,不仅教会我们学科知识,还授予我们生活智慧,告诉我们环境卫生以及个人清洁的重要性。我还记得老师教我们怎样摆餐桌。就在那时,我意识到了教育的特殊意义,并为此十分感激。
我一直是个不错的学生。我从PS 25转到一所名为PS 52的初中男校。毕业后,我在史岱文森高中(Stuyvesant High School)上了一个学期的课。初中时我的身边就一直全是男生,已经受够了。我不想再待在全是男生的学校。史岱文森高中很棒,学术水平很高。但是后来,我还是转到了布朗克斯区的詹姆斯·门罗高中(James Monroe High School),因为那里有很多可爱的女孩子,而且我有些朋友也去了那里。1947年底,我们全家搬到了加利福尼亚州的北好莱坞。我父亲的7个姐姐和2个弟弟都住在那里,他们都希望我们能搬过去,这样全家人就能在一起了。所以我们决定搬家,还是乘坐一架DC-3小型飞机过去的。有人说这架飞机在一部克拉克·盖博(Clark Gable)和卡罗尔·隆巴德(Carole Lombard)主演的电影里出现过。这一趟旅程非常昂贵。
从拉瓜迪亚机场到伯班克要花24小时,停三四站,但这一切对我们这些孩子来说很令人兴奋。可惜,1948年好莱坞发生了大萧条。电影行业担心会被电视取而代之,很多防务公司也失去了政府合同。我们到了那里后,父亲却找不到工作,我们比在纽约时更穷了,不过身边的环境很美。
在北好莱坞的生活很艰难,但同时又是如此美丽。我之前在布朗克斯,那里到处都是混凝土、钢铁和沥青。我总会在讲课的时候展示布朗克斯的照片。不仅仅是运动场周围的房子很单调,连运动场上也只有沥青。周末的时候,你必须爬过栅栏才能到里面玩,因为运动场周末不开放。想象一下,那里没有绿色,没有草,没有花,也没有树。我每年至少要去一次圣玛丽公园,这需要步行7个街区,但在整个南布朗克斯我只知道在那里有一棵桦树,当我们做类似印第安村庄这种项目时就需要用到它。当时我去切了一小块桦树皮,做了一艘小独木舟,这么多年了,我还留着它。而北好莱坞截然不同,到处都是花草树木。但是这样一个宛若天堂的地方却变成了我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