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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源驿惊魂夜

汴州大捷,朱温为答谢驰援之恩,邀请李克用到上源驿宴乐,李克用携监军陈景思、十一太保史静思及亲兵三百欣然而往,但谁也没想到,这一晚的酒舞争箸,竟酿成了一场不共戴天的隔世之仇。

公元884年,五月十四日傍晚,汴梁城的城头笼罩在最后一抹落日的余晖中,城楼上的旌旗被劲风吹得猎猎作响,似乎预示不久就会有一场雷雨将至,天空渐渐阴霾。

此时的上源驿正灯火通明,杯盏交错,酒筵正酣。

一曲舞罢,舞妓们在《倾杯乐》的余韵中缓缓退下,朱温见李克用看得入神,意犹未尽,便举起酒杯,笑望着他:“李大人,这《倾杯乐》原是宫里传出来的曲调,不知这汴梁坊的舞妓,可是舞得?”

李克用边点头,边用手大力一拍酒案,朗声道:“你这汴梁坊的美人,果然舞的甚秒!只是这样退下,好生扫兴!快快,再来为我一舞!”言语神态间,已然有几分醉意。

酒筵间爆发出一阵会意的笑声,汴梁城的大小官员与朱温军中的家将均在列席,随李克用前来赴宴的监军陈景思也含笑不语,只有一位眉目清俊的白袍小将,静静坐在离李克用不远的下位,目光冷静,一言不发。

朱温微笑着挥挥手,舞妓们重回到酒筵中,顿时笙歌再起,《春莺啭》的曼妙之声绕梁不止,众人继续饮酒作乐。

就在曼舞萦回、推杯换盏之时,朱温军中的牙将杨彦洪,几步来到白袍小将面前,冲着他一举酒碗:“史将军!既然前来饮乐,为何滴酒不沾啊?来,在下敬史将军一杯!”

“这……”白袍小将略一沉吟,微微抱拳。

“杨将军,在下恐不胜酒力……”

见白袍小将意欲推辞,杨彦洪颇为不快,登时高声问道:“史将军,莫非你看我不起?”

杨彦洪说的大声,一时压过了席间的笑闹,众人一怔,纷纷将目光投向他们二人。

朱温听到,皱了皱眉头,却不便发话。

李克用转头看看白袍小将,释然一笑,大声道:“敬思不必拘束,痛快饮酒便好!”

说完又对朱温笑道:“我这十一孩儿,甚是怕我醉倒不归,故此要留着气力背我!”

酒筵间登时又响起一片笑声。

史敬思心中无奈,知道义父已有醉意,只能接过酒碗,一饮而下。接着又有几位朱温军中的家将前来敬酒,史敬思也悉数饮下。

歌舞美姬在前,珍馐美味于案,加上席间的官员争相敬酒,李克用醉意愈浓,豪兴大发,说话渐渐的越发狂妄。

聊及此次战事,李克用将酒杯重重一顿,忽然大骂起来:“巢贼这厮!围困陈州之时竟以人肉为粮,不分男女老幼尽捣成肉泥分食,这等暴徒,千刀万剐不足为过!”

朱温陪笑道:“黄巢这反贼,甚是凶悍,也只有李大人的鸦儿军才能让他望风而逃。”

不料李克用忽然抬手指着朱温,大笑道:“朱大人,幸亏你弃暗投明的早啊,不然此次攻打巢贼,我定将你的人头拿下了!哈哈哈哈……”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偌大的厅堂之内鸦雀无声,官员们面面相视,不敢言语,朱温的几位家将的脸上立时有了怒色。

朱温的脸色也刷的阴冷下来。

李克用浑然不觉,继续拍着酒案冲朱温笑道:“朱大人,奉劝你一句,日后还要好生调教你的属下,叛军之中无悍将,我李克用不是每次都能及时救你于水火啊,朱大人你说,是也不是?”

“——李大人!”

一声断喝从席间传出,杨彦洪为首的几位家将忍无可忍,猛的站起身,怒火中烧的盯着李克用,手中暗暗握上了佩剑。

史敬思也立刻站起来,利如刀锋的眼神冷冷地扫过杨彦洪的脸,一时间,大有剑拔弩张之势。

驿馆大厅内外是死一般的沉默,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朱温默然不语,紧紧握着酒杯的手在微微发抖。

忽然,朱温仰头大笑,举杯冲李克用深深一揖,道:“李大人不愧是当世第一英豪!朱温敬佩之至!”

“哈哈哈哈……”李克用纵声大笑,抬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杨彦洪等几位家将见主帅已然这样说,只能强压火气,重新坐下。

史敬思也坐回酒案前,继续沉默。

朱温又将酒杯举向众人:“美酒当前,不可错过!今晚我要与李大人尽欢!”

歌舞又起,酒菜重添,酒筵又延续了一个时辰后,李克用已醉倒在酒案上,朱温命人将李克用等人扶进驿馆房间歇息,等众人退去,朱温刚要转身离开,杨彦洪忽然从身后气愤填膺地追了上来。

“大王!您怎能如此甘心让李克用戏弄?”

朱温停住了脚步。

他转过头,面无表情的看着杨彦洪:“如若不然,那便怎么样?”

杨彦洪恨恨说道:“我若是大王,一不做二不休,杀了李克用,待日后夺取天下之时,也少个对手!”

朱温并不言语,只是盯着杨彦洪看了半晌,眼中隐隐闪过一丝狠戾的杀气。

入夜,汴梁城的上空已经被层层乌云笼罩。

上源驿馆内,李克用随行的大部分亲兵都已烂醉如泥沉沉睡去,李克用也躺在床上鼾声如雷。

院中另一间厢房内,史敬思正合衣而眠,忽然,半梦半醒之间,史敬思似乎听到屋外隐隐出来陈阵低哑的惨呼之声,他猛然惊醒,翻身下床,隔着门缝往外看去,却见外面的院子中人影绰绰,还有点点火光攒动,史敬思心觉不妙,顺手抓起倚在床边的长枪,正要开门,忽然一阵飞箭破空之声,三五支火箭破窗而入,须臾之间,屋里屋外便都烧了起来。

“不好!”

史敬思心中大骇,一脚踹开房门直奔李克用的睡房,却被从院外冲进来的一队伏兵阻住去路。

“莫非是朱温所为?!”只在这一闪念之间,他已被三十几名官兵团团围住,史敬思双手一振铁枪,银光闪处,围在内层的官兵立刻被砍翻在地。

但后面的人又围了上来。

此时,驿馆各处已经被火箭点燃,李克用的房中也射入了数只火箭。

李克用的贴身侍从郭景铢从梦中惊觉起身,见四周火起,李克用却昏睡不醒,赶忙吹灭蜡烛,一把将李克用扯到床底下,半盆冷水兜头浇了下去,厉声大喊道:“朱温要害你!”

“发生何事?!”李克用这才清醒过来。

史敬思打退伏兵,冲进屋来。

“义父!快跟我走!”

三人跑到院中,驿馆内的伏兵已经迅速撤了出去,馆内烈焰冲天,他们被围困在院中。

李克用又惊又气,却仍旧镇定,见院门处无法冲出,便带着史敬思奔到院墙下。

史敬思会意,三个人跃墙而出,一路向会馆大门而去,又与从别院中冲出来的陈景思、薛铁山、贺回鹘等十几个人相遇。此时驿馆里火势冲天,李克用的三百亲兵大都葬身火海。

就在这时,乌云密布的天空中忽然传来一声闷雷,紧接着又是电闪雷鸣,倾盆暴雨从天而降,霎时密雨如注,片刻又一道闪电划过,积水之地照得如同白昼一般,院中火势渐灭。

“义父,我们有救了!”史敬思大喜过往。

李克用也松了一口气,低声道:“敬思快走!”

李克用一行在暴雨和浓烟中冲出驿馆,拖命疾奔,直向汴梁城门而去。

夜半子时,汴梁城东。

一道闪电划过大雨倾注的天穹,仿佛将阴霾的夜色撕开了一道奇诡的裂缝,随着滚滚而来的闷雷声,汴梁城上空霎时的明亮又归于晦暗。

李克用等人来到城下,才发现城门紧闭,无路可去。

身后的喊杀声阵阵传来,眼看追兵即到。史敬思将心一横,抬手扯碎身上的白袍,三两下连成一条布绳,递到李克用面前:“义父,这汴水河直通城外,我们从水路出去!”

不等李克用答话,史敬思来到城下的汴梁河水闸旁,纵身跳下去,双手抓住水闸的栏杆,断喝一声,竟然生生将栏杆拉断,空出一人多宽的空隙来。

“义父快走!我在此断后!”说着将布绳栓在几个人的腰间,让水性好的随从一前一后护住李克用。

“敬思,你与我一同走!”

争执犹疑之间,身后的喊杀声已经越来越近了。几只冷箭飞来,陈景思惨呼一声,跌落水中,身边又有两名亲兵负伤。

“义父!你快走!”

史敬思心急如焚,一把将李克用等人推到水闸旁,然后从水闸下跃上岸,抢过一个士兵的铁枪,与敌兵拼杀到一处。

李克用心中不忍,却被其他随从拉住,从水闸处泅水穿过了城墙。

忽然,李克用听得史敬思大叫一声,跌入水中,连忙回身。

只见水闸那一边,史敬思肚破肠流,依然勉力用身体护住水闸,背对着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义父,我必死无疑,你走吧!”

李克用心中悲恸,被薛铁山、贺回鹘等人强拉着潜出汴梁河,渐渐消失在滂沱的雨幕之中……

劫后余生、痛失爱将的李克用回到大本营中,与爱妻刘夫人相对痛哭,李克用悲愤不已,誓要立刻发兵攻打汴梁城,却被刘夫人拦住,刘氏劝慰李克用说:“你是为国讨贼,本是仗义救急,虽然朱温他设计谋害你,但如果你带兵去攻打汴州,那就是闹内讧,理亏的是你,不如把这件事上报给朝廷,讨得公道,到时候就算你要报仇,也是出师有名啊。”

李克用觉得妻子说的有理,思前想后,强抑悲愤,暂时放弃了和朱温拼命的打算,一面集结大军保护好大本营,一面奏表朝廷,痛斥朱温种种罪行,要求朝廷下征讨令。

可是唐僖宗李儇如何舍得这位“天赐的全忠”呢?加上朝中也有很多人是站在朱温这边,纷纷为朱温说好话,于是李儇下了一道圣旨,要两员虎将以大局为重,速速和解。同时又以破黄巢贼军有功为名,加封李克用守太傅、同平章事、陇西郡王。

老谋深算的朱温也识时务的推出了牙将杨彦洪做替罪羊,又派人送去大批金银珠宝谢罪,李克用出师无名,只好暂时忍下了这口恶气。

但是上源驿这把仇恨之火,却从那一天起在两个人的心中熊熊燃烧起来,从朱温到李克用,再从朱温的儿子到李克用的儿子,这一烧,就整整烧了三十九年。

黄巢死后,他的旧部秦宋权接替他继续反唐,带领着一支以人肉为军粮的部队在各地流窜,烧杀抢掠,朱温一边追剿秦宋权,一边趁机扩大自己的地盘,用了数年时间将徐州、郓州,兖州、河北等地区纳入自家的版图,同时剿灭秦宋权,并因讨贼有功被封为东平王,三年后晋封梁王。

陇西郡王李克用也没闲着,原因是唐僖宗李儇在黄巢败亡后又回到了长安城,可李儇的龙椅还没有坐热,他的“阿父”田令孜便旧态复萌,一眼看上了河中节度使王重荣手里的池盐,暗中勾结凤翔节度使李昌符、邠宁节度使朱玫联合出兵,欲置王重荣于死地,王重荣急向李克用救援……于是乎,天子脚下烽烟又起,几位节度使“你方唱罢我登场”,李克用率军打散了田令孜的神策军,冲进长安“纵火大掠”。

而唐懿宗李儇,在这场长达三年的内乱中,先被田令孜先带到凤翔(现陕西宝鸡),再被挟持到兴元(现陕西汉中),后又被凤翔节度使李昌符强行滞留,等到内乱平息后,田令孜被贬斥,李儇终于再回到长安。然而,李儇已因长期的颠沛流离病倒,支撑着办完拜祭太庙,下诏大赦,改元“文德”三件大事之后,27 岁的李儇于公元 888 年 3 月 6 日,躺在长安宫武德殿里,慢慢阖上了双眼。

他,终于不用再逃了。

世上没有不死的英雄。大唐灭亡后不久,李克用也垂垂老矣。公元 908 年正月,李克用病死于太原,其子李存勖称帝后,追尊李克用为后唐太祖。

李存勖是李克用最宠爱的儿子,他少年时就跟着父亲李克用征战四方。李克用病逝后,李存勖设计捕杀了试图夺位的叔父李克宁,还率军击败了朱温的后梁军和凶悍的契丹兵将,在李存勖的管理下,一向散漫的沙陀兵,日渐成为勇猛无敌的强悍之旅。公元 923 年,李存勖攻灭后梁,统一北方,在魏州,也就是现在的河北省大名县西称帝,国号为唐,不久迁都洛阳,建年号为“同光”,史称后唐。

然而,李存勖有勇无谋,虽然是战场上的猛将,却是政坛上的蠢才。称帝后,他不思进取,不理朝政,开始“玩票”。他给自己取了个艺名,叫“李天下”,还常常穿上戏服,登台表演。后来,他开始宠信伶人,就这样,一代名将一国之君,最后竟然毁在了伶人的手里。

后唐的灭亡,当归罪于伶人和宦官的横行,当时,文臣武将都受到伶人和宦官的监视与侮辱,伶人和宦官们还在民间强抢民女入宫。所谓戏子无情,伶人们竟还曾经抢走了驻守魏州的将士们的妻女一千多人,这不令李存勖众叛亲离才怪!

最终,李存勖栽在了大将李嗣源手里。

李嗣源当年跟随李克用麾下时,带有号称“横冲都”的五百精骑,战无不胜。一次,晋军大将李嗣昭与梁军葛从周交战兵败,被梁军追赶到青山口附近,李嗣源带救兵赶到,对李嗣昭说:“让我为公一战!”

只见李嗣源解鞍磨箭,站在高处左挥右指,好像正在调配千军万马,布下天罗地网,强大的气场使梁军“望之莫测”。而后,李嗣源高喊一声:“我来取葛从周的人头,其他将士可不必丧命”!随即,李嗣源率领“横冲都”的五百骑兵直冲敌阵,奋力击杀,如入无人之境,李嗣昭率兵随后跟上,将梁军打得四散而逃。等凯旋回营后,李嗣源才发觉大腿上中了四箭,血流如注。李克用亲自为他解衣敷药,赞赏有加,由此“李横冲”名震四方。

李克用死后,李嗣源又继续辅佐李存勖,公元 923 年十月,当李嗣源率晋军精锐,率先攻破了后梁都城汴京,并在道路一侧迎接李存勖进城时,李存勖还拉着李嗣源的衣服,用头碰着他,动情的说:“我的天下,是你血战得来的,‘天下与尔共之’!”

然而,公元 926 年,李存勖听信宦官谗言,先是冤杀了大将郭崇韬,接着又猜忌大将李嗣源。

所谓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公元 926 年 3 月,李嗣源在将士的拥戴下,率军进入汴京,准备自立为帝。李存勖得讯,忙拿出内府的金帛赐赏给洛阳的将士,想收买军心。将士们一边领取赐赏一边骂:“我们的老婆孩子不是饿死,就是被你掳进宫去,我们要这些还有什么用!”李存勖逼迫将士们开赴汴京,可到了中牟县,李存勖听说李嗣源已进入汴京,各地将领又纷纷支持李嗣源,就知道大势已去了,便神色沮丧地登高眺望,对左右的将士说:“这下,我完蛋了!”于是下令退回洛阳,一路上,兵士们逃散了一半。他怕身边的卫士也变心,便许诺他们:“到了洛阳,我送五十万两金银给你们。”可身边的卫士们却说:“太晚了,谁也不会再感谢你了。”

后来,李存勖回到洛阳,可手下的伶人郭从谦兵变,李存勖在乱战中,中箭身亡。再后来,李嗣源攻入洛阳,从洛阳城焚烧的余烬中,找到了李存勖的零星尸骨,把他安葬在了雍陵,后唐庄宗李存勖的人生,就此画上了句号。 qP61R04u7rD76UC/mAJeLQg0mMo199YPZzVPykdKLdsx5tntP3aaBolcgJsLKYW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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